郎欺—— by旅者的斗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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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他一项隐藏技能,看家?本领,从未对外宣称过。
皇帝一夜之间成了痴儿。
众臣皆以为皇帝受惊过度引得旧病复发,毕竟皇帝刚登基的那段时间就?“疯癫”过一段时间,落下过病根儿。
王戢得知司马淮忽然痴傻有些遗憾,还想跟司马淮继续斗智斗勇,看看皇家?和王家?究竟谁笑到最后?。
痴儿无法管理朝政,四肢瘫痪,连自己拿筷子吃饭的力气都没?有。如今朝廷琅琊王氏执政,代替皇帝批红的大权自然落到了中书监郎灵寂的头上。
中书监做事最中庸合度,允执其中和光同尘,不必担心他大权独掌而损害了旁人的利益,相反他会为天下文官造福。
天下真正太平了。
深闺中的王姮姬透过厚厚围墙也听到了一些外界风言风语,可惜她得到的信息都是被精心过滤的,以为司马淮从二哥手下捡回一条性命自然痴傻了。
她叹了声,不去想旁人的悲惨命运,单想自己这人生还有没?有救。
修缮好的传家?戒指摆在盒中,她想用家?主之位换自己暂时的自由。
成与不成近在眼?前了。
从郎灵寂最近的态度来看,他应该是答应这笔交易的。
第123章 将离
那日在战火中襄城公主诞下一胖乎乎男婴, 母子平安。王戢欣喜得几?欲落泪,给?儿子取名“王烨”,意为在火中降生。
天下尘埃落定, 海晏河清, 琅琊王氏的新血脉诞生在了最好的时?候。
各路世家及朝中大臣纷纷送上贺礼,庆贺琅琊王氏弄璋之喜。许多官眷贵妇直接登临王宅祝贺,王宅热热闹闹。
几?日前建康刚刚遭遇的那场浩劫, 王戢起兵造反之事?烟消云散犹如没发生过一般,人人心?照不宣地忘记了。
裴锈也登门贺喜, 他?作为此次“清君侧”事?件的主要策划人, 背依河东裴氏, 是最大的既得利益者之一。皇帝痴傻了,九品恢复了,裴家又可参与执政了。
王家宅院内悬挂彩珠灯笼庆贺新得麟儿之喜,高朋满座, 宾客云集,几?乎建康有头有脸的世家齐聚于此。
襄城公主尚且虚弱在榻修养, 王戢将烨儿抱出来, 裴锈赞道:“这孩子冰雪可爱,既像大将军又像公主。”
王戢眼?角压抑不住的笑纹:“还是像襄城更多些,白净,不像我黑黢黢的。”
王姮姬也怜然抱了抱孩子, 但她手?法生疏, 孩子重得很?, 抱着十分?吃力。
王戢哈哈笑道:“九妹还是太年轻, 待你和雪堂有了孩子自然会抱了。”
王姮姬抿了抿嘴将烨儿交回去,服用?情蛊的人这辈子不会有孩子的。
宴会熙熙攘攘, 觥筹交错,络绎不绝有宾客前来恭贺大将军,满口吉祥话。
裴锈趁机拉王姮姬到旁边僻静处,关怀道:“听说表妹前些日被掳进宫了,诸事?无?恙吧?”
王姮姬:“我没事?,二哥及时?救了我,多谢表哥挂心?。”
裴锈挠了挠后脑勺,欲言又止,“其实昨天你忽然说随我去河东裴氏看望外祖母,我很?诧异。怎么,家里这边你走得开?他?答应了吗?”
“他?”指的谁自然不必明?说。
王姮姬点头:“我跟他?说要暂时?放个短假离开琅琊王氏一段时?间,已报备过。”
裴锈叹息:“那就好。”
裴锈深怕再生出上次的事?来,叫王家人误以为他?私自拐带王姮姬,惹怒了王戢和郎灵寂这两尊大佛不是闹着玩的。
王姮姬解释道:“外祖母已年迈,这次我随表哥到北方河东计划陪她老人家住上一段时?间,大约三个月左右。”
裴锈瞪大眼?睛:“居然能住这么久?”
印象中郎灵寂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人,竟肯让她离开三个月的漫长?光景。
王姮姬难以言说,她将家主之位拱手?相送才只换得三个月自由自在的时?光,已经是赔本了。
她母亲的娘家在河东裴氏,裴锈的祖母也就是她的外祖母。幼时?她常常同母亲回娘家找外祖母玩,长?大后久久不见了。左右离了王氏她也无?处可去,便和裴锈往河东裴家探望外祖母吧。
裴锈心?想?祖母年迈病重恐怕时?日无?多,若临终前有姮姮在榻前相伴,老人家可以安心?阖眼?含笑九泉了。
多年前他?和姮姮约定好一道去河东裴氏没去成,夙愿终于要实现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计划这几?天就启程,走水路,表妹你要事?先?准备好……”
正要往下具体商量,忽见郎灵寂掀帘而入,一袭冥色的纱质衣襟,神色冷白。
王姮姬下意识起身,裴锈随之。
郎灵寂踱近自然而然揽住王姮姬的细腰,视裴锈于无?物,对她道:“你放在我书房桌案上的盒子是什么意思?”
周遭热闹嘈杂,令人不太能听得清楚人声?。王姮姬紧张拽了拽他?袖口,“郎灵寂,不是说好了么,你如何出尔反尔?”
郎灵寂些微讽刺,“我似乎没许诺过王小姐您什么吧……”
裴锈还在旁呆怔无?措地瞧着,王姮姬脸色一白,咬牙拉着郎灵寂出了这间嘈杂的会客堂,道:“你答应过只要我交出家主之位,让我自由活动一段时?间的。”
早晨,她将修缮好的传家戒指和家主印章都装在一个锦盒里放他?书房了。
郎灵寂:“我没答应。”
当初说的是考虑考虑,他?还没考虑完,怎么就算答应了。
王姮姬急得直 冒汗,若他?笃定了不答应她还真没办法,牵着他?的手?急匆匆往书房走去,打算拿传家戒指当面对峙。
夫妻二人共同走在春日紫藤覆盖的长?廊下,花香幽幽漂浮,动人心?迷人眼?。春日蜂蝶翩跹萦绕在侧面,旖旎暧昧。
郎灵寂在后不着痕迹地微笑了下,任由她拉着,双目久久凝视她的身影,似乎她一颦一笑都那样可爱可怜。
王姮姬后知后觉,怕他?洁癖发作嫌憎,手?心?沁了一层汗,当即便要撒手?。
郎灵寂却飞快勾住她逃走的手,反过来死死握住,十指相扣,赶上了她的脚步与她并肩,道:“握了又撒手?作甚。”
王姮姬微微尴尬,骨子里的记忆是抹除不掉的,从前她女扮男装到书院追他时就常常握他?的手?,作为宣誓主权的一种方式。现在……
她怨怪:“你放开我啊。”
他?道:“握住了就甩不开。”
二人共同来到书房,王姮姬不适地从他?手?中挣扎出去,将桌案上锦盒打开,露出灿灿然的传家戒指以及家主印玺。
“这两物我先?交给?你,至于‘吕虔之佩刀’,我会挑个吉祥日子开祠堂,当着所有族人的面公开赠与你。”
郎灵寂:“这是当家主的全部流程?”
王姮姬点了下头,怕他?觉得草率:“开祠堂需配良辰吉日,走庄严的仪式。你以后是琅琊王氏的家主,虽然是外姓,大家全部听你的。”
郎灵寂睥睨传家戒指,“不必那么麻烦。”
权力从来不在一枚小小的戒指上,而在于真正的手?段和谋断。
王姮姬深以为然,官场的规则是这样的。但他?本来大权在握,当家主就是为了个流芳百世的名头,流程该好好走。
“难得你这么为我着想?。”他?说。
郎灵寂从后面轻轻圈住她,力道逐渐深入,掐过她的下颌来以舌交吻。王姮姬猝不及防,下意识挣扎了下,随即也温顺下来竭力迎合他?,匹配他?的节奏。
重生以来他?的洁癖仿佛消失了,经常这样毫无?征兆地吻她,有时?候上一刻还好好说着话下一刻就到榻上去了。
他?将她抱坐在了桌案上便要剥她的衣裳,王姮姬连忙制止,挡住他?手?,委婉道:“……等等,你还没给?我三粒解药呢。”
郎灵寂气息紊乱轻喘正自癫狂,洒着几?分?烫意,不耐烦道:“什么解药。”
王姮姬一双柔荑搭在他?的肩膀上,脸色潮红,几?分?难以启齿,支支吾吾道:“我要离开三个月呢,从不能三个月不吃解药,你行行好给?我吧。”
这三个月既是属于她的自由时?光,她自然不会回来与他?同房。他?给?她三粒解药,一个月吃一颗,三个月后她正好吃完,他?还不用?担心?她趁机逃走。
郎灵寂瞳孔中倒影着她:“解药我有很?多,你究竟要哪一种。”
王姮姬怪他?还装傻,径直点明?:“情蛊的解药,就是以前那种糖果。”
周遭明?明?灭灭的烛光打在郎灵寂薄情的脸上,他?眼?底涌动着晦暗的情感,“早跟你说过那种糖对身体有害。”
王姮姬察觉他?语气泛着危险,柳枝似的手?臂忙环抱住他?的脖颈,讨好道:“三个月而已,我只吃三次没事?的。”
那种糖果固然是慢性毒药也得积累到一定量才会发作,前世她上瘾成性将那糖果当饭吃,常常是一把一把喉咙里塞,最终才会落得二十五岁就病逝的结果。
郎灵寂摇了下头欲拒绝,王姮姬深深保住他?的腰,一头埋进他?衣襟里,嘶哑的潮意,“郎灵寂求求你,我求求你,你就答应我这一次吧。”
温绵的嗓音似从肺腑深处流出来,不掺杂任何虚情假意的,真切的乞求。
郎灵寂对她的好感败得一干二净,满腔情慾也烟消云散了。他?将她从怀里拎出来,理了理她凌乱的发丝,“你能不能求我点好事?,为何总叫我为难?”
王姮姬支零破碎:“情蛊是你给?我下的,只有你有解药。”
如今他?大权在握尘埃落定,中书监高位,琅琊王氏之家主,深得二哥王戢以及王氏族人信任,为何还非得绑她这累赘在身边?她固然有几?分?美色却也没到动摇他?心?的地步,分?开了岂不更好。
他?真的再不需要通过她控制琅琊王氏了,她这个权力的牺牲品只想?苟得一片自己的生活罢了。
“你为何连我这点利人不损己的要求都不答应,明?明?你对下属很?好的。”
郎灵寂从齿缝间冷冷一句:“够了。别再提糖的事?,你不可能再吃的。”
一下子出去三个月,还是和那图谋不轨的裴锈,他?作为丈夫很?不放心?。
王姮姬长?睫遮住眼?中黯然,事?已至此无?话可说,“你不肯予我半分?好处。”
郎灵寂默了一息,其实她只是出去玩玩,三个月的时?光而已,他?得到了家主之位,确实可以将她这傀儡一条踢开,甚至和离都完全可以。
“好了别哭,姮姮,”他?抚摩她滑如流缎的墨发,“那件事?让我再考虑考虑。”
王姮姬怔怔,不知他?究竟还在考虑什么,有什么可考虑的。
知他?不是拖泥带水的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考虑多半是不应的意思。
郎灵寂亦怔怔,为什么她讨厌他?,处心?积虑非要从他?身边离开。
最终他?还是铁石心?肠将她按倒在桌案上,疯了似地吻她,满足空虚的内心?,享受暂时?欢愉……
第124章 反悔
王戢喜获麟儿大?摆席面, 门庭熙熙攘攘喧闹如一锅沸水,许多宾客从外地刻意赶来,席面整整持续了?三日。
郎灵寂即将做琅琊王氏家主的消息不胫而走, 外人对此毫无意外。
郎灵寂在王家声望极高, 危难时跪宫门拯救阖族性命,王家人皆以郎灵寂为标杆。一直以来,王家人不服王姮姬这女子当家主, 碍于老家主遗命加之王戢的铁腕威胁,才勉强承认她的地位。
现在终于回归正?轨, 有个像样的男人担任王家家主了?。
据说是王姮姬主动让位的。
郎灵寂和王姮姬是夫妻, 两人谁当王氏家主都无所谓。
至于王戢血统虽纯, 因?为操练军队需要长期驻守在外,无法行使家主管理行政和中馈之责,便?与家主之位无缘了?。
外面的人都传郎灵寂本就没多爱王姮姬,王姮姬还?傻傻将家主之位拱手交出去, 完全是自取灭亡,以后要变成一颗废棋了?。
王姮姬自己倒不觉得, 她心甘情愿做这桩交易的。她这家主做得窝窝囊囊仰人鼻息, 莫如及早丢出去换取利益。
三个月的自由时光,多么甜蜜美?好的诱惑,让人想起来心里?甜甜的。
春日,冯嬷嬷殷勤帮王姮姬收拾出游的行囊, 三个月得带不少东西。
桃枝道:“小姐在咱水工明秀的建康住惯了?经得起北方的风沙吗?听?说那边的饮食习俗更咱们这儿大?不相同。”
王姮姬挑拣自己素日爱把玩的小物件, 一件件交由冯嬷嬷放进行囊中, 道:“自然习惯, 我小时候经常和娘亲往北方去。”
琅琊王氏的祖籍临沂琅琊郡孝友村,有先祖王羲之洗笔的墨池, 潺潺流淌不绝的孝子泉。那里?是王氏的根脉,王家子弟走到哪里?都会缅怀思念的故土,流淌在王家子弟血液中一生一世忘怀不掉的。
桃枝嘟囔:“琅琊郡是姑爷的封地,要是姑爷陪小姐去就好了?。”
王姮姬笑容凝固,险些忘记郎灵寂还?有琅琊王这一层身份。
冯嬷嬷连忙打岔道:“丫头片子胡说,姑爷日理万机哪有空陪小姐。小姐这次随裴公子回河东裴氏,既探望了?外祖母又重游了?琅琊郡故土,两全其美?。”
王姮姬道:“我自己去。”
她将行囊收拾得七七八八,春日融融,裴锈正?和王戢等人在后花园。
王戢一见到她便?劈头盖脸责问:“九妹,你?要去北方裴家看外祖母?这么大?的事竟然瞒着二哥。”
裴锈面前摊着一张路线舆图,显然是裴锈将出行计划告诉王戢的。
带走人家的女儿总要先告知?清楚人家的家人,免得又被误会拐带绑架。
王姮姬赔笑道:“二哥前几日忙于照料公主和烨儿,现在知?道也不晚。”
王戢责怪:“你?要去三个月这么久,家中诸事如何是好?难不成你?真把爹爹传下来的家主之位让给雪堂坐?”
王姮姬嗯了?声:“他做挺好的,他会一直保证琅琊王氏禄位的。我和他商量好了?。”
王戢摇摇头叹息 ,姮姮也太?草率了?。所幸雪堂是个值得托付的人,自己日后征战在外,雪堂能在内执掌家主大?权,王家倒可以平稳维持下去。
“二哥真拿你?没办法。”
裴锈招呼王姮姬过来,详细商量一下出行路线,计划走水路。北方是匈奴和羯族的地盘,盗贼蜂出,水路比走陆路安全得多。而且春日冰雪消融,河流水量充沛,行船比马车快了?数倍。
“表妹以为如何?”
王姮姬认真听?了?半天,“表哥经常南北往来,经验丰富,我听?表哥的。”
裴锈听?她话语隐藏的夸赞之意,脸色微红:“表妹谬赞了?,只?要表妹不晕船一切我皆帮你?规划好。”
王戢随之瞧了?眼?路线图,暗哼,岂有此理,王姮姬竟跟逃难似地逃离本族。
王姮姬拿出携带物品的清单给裴锈看,问他还?有什么遗漏的。
裴锈惊讶,“带这么多东西,表妹是准备搬家不回来了??"
这话似触及了?某种禁忌,王姮姬忙解释道:“不是,毕竟很?久没去过北方了?,水土不服,多带总比少带好。”
裴锈掩唇而笑:“放心,我河东裴氏也是名?门望族,诸物齐全,还?有很?多你?们建康吃不到的独特物产,你?什么都不用带。祖母至今为你?保留着闺房,时时派人打扫,干净又温馨,你?直接入住便?好。”
王姮姬亦微露笑颜,舆图上连成的短短直线,舟车却有五六日路程。探望外祖母,重游孝友村,三个月自由自在的时光,便是回来立刻死掉也不枉了?。
春水荡漾,茜红的桃花大片大片地盛放,掉落的花瓣撒在小湖中,湖水倒影着朱色的雕梁画柱,亭台楼阁,景色温柔而和暖,生机勃勃代表希望的阳春三月,人世间也充满了?希望。
王姮姬倚在树下在木板画画,遐想孝友村如今的模样,她很小很小时候喝过那里一口井水,不知?水井如今还?在不在。
桃瓣轻柔飘洒在她肩头,一部分落在了?画笔之间,便?蘸着颜料将桃花涂抹在宣纸上。她要将这幅画描绘琅琊王氏的美?景的画一同带走,叫北方的外祖母也看看建康春色和秀气的秦淮河。
天空云淡风轻,白云绵软流动,幻化成飞马、大树、蘑菇的样子。春风淰淰,日子如水般流动,岁月安宁静好。
王家人都知?道主母要往北方小住了?,里?里?外外帮忙打点行囊和马车。
她的哥哥们知?她要离开三个月之久,争先恐后送些体贴的小玩意儿,亲热话说个不停。
王戢刀子嘴豆腐心,表面虽不愿她跟裴锈去那么远的地方,私底下还?是塞了?她钞票纸以及一队精兵随行护送安全。
一切准备就绪,唯有一个人从始至终沉默着,半点动静也无。
那个人的沉默才最?令人恐怖。
冯嬷嬷愁眉:“小姐,您要离开这么久姑爷心里?难受,这几日姑爷都没用什么饭菜,总把自己关?在书房里?。”
王姮姬迟疑:“他不愿意会直说的吧,他又不是忍气吞声的人。”
冯嬷嬷劝道:“老奴知?道小姐和姑爷素有嫌隙,但姑爷毕竟对您有情。他不忍拂您心愿,独自将酸楚承受下来。”
王姮姬担心节外生枝,唯恐临行了?郎灵寂又反悔,便?托人给郎灵寂带话说自己身体不适,这几日无法同房。
郎灵寂那边很?快答应了?,他刚刚重回中书监之位,也有极多的公事要处理。
王姮姬又忐忑不安等了?两日,没等到郎灵寂把传家戒指和家主印玺退回来。
她这才稍稍放心。
——郎灵寂多半默认了?这场交易,否则裴锈和王家下人这样大?张旗鼓地准备出行船只?和行囊,他会不知?道?
冯嬷嬷道:“小姐也别把姑爷想得太?坏了?,除了?和离,他在大?事上素来是尊重您的选择,尊重咱们琅琊王氏的。”
桃枝提到:“之前您入宫姑爷就是一个人独守空闺,下面人给他塞了?多少女人他都拒绝了?。他好不容易与您重逢又要分离三个月,搁谁都得难受一阵子。”
王姮姬惴惴不安,一面畅享与裴锈去北方后的未来,一面担忧眼?下。
她还?差最?重要的东西没得到,情蛊的解药。
没有解药她如何走?
裴锈的大?船蓄势待发,启航那日,裴锈先领着她上去转了?一圈,宽阔舒服,河风涨满风帆,能将沿途景色一览无余,船体两侧设有巡逻兵不怕遭遇河匪。
王姮姬披着斗篷亭亭站在码头上,冯嬷嬷等人将细软依次搬上了?船舱。
几只?轻巧灵活的白鸥盘旋飞舞,绕着王姮姬,河面清凉的风沁人心脾。
王家子弟皆来相送,王戢站在最?前,拍拍王姮姬的肩膀:“九妹,二哥要留下来照料襄城和烨儿不和你?同去了?,到了?裴家记得帮二哥向祖母问好。”
王姮姬颔首:“九妹知?道。”
王戢沾了?些离别之意,帮她系好衣襟上蝴蝶结,“你?长这么大?没出过远门,若爹爹在定然舍不得你?独身一人。”
王戢微笑:“二哥,我只?是去三个月,很?快就回来了?。”
一轮耀目的金日冉冉升起,万丈光芒照射在河面,河水盘缠的金蛇狂舞,岸边烈烈的风吹散了?过往的愁云惨雾。
扬帆,自此启航!
裴锈在桅杆边招呼,兴高采烈,“表妹,快,走了?,上船了?——”
冯嬷嬷等人已提前在船上了?。
王戢道:“好,九妹快去吧。”
环顾了?圈仿佛少了?个人,“雪堂怎么没来送你?,你?跟雪堂说了?吧?”
王姮姬也不知?郎灵寂为何没来,大?抵是公务繁忙没空送她出航。
王戢皱眉道:“你?跟雪堂说一声再走,你?们俩的关?系……”
懂的都懂。
不告而别真的不好。
王姮姬轻叹了?声,这时王家小厮从熙熙攘攘的送行队伍中挤进来,“主母!中书监请您过去一趟,似要给您什么东西。”
王姮姬心头登时雪亮,糖!他最?终还?是给了?她情蛊的解药。
“好,我现在去。”
她跟裴锈说一声便?匆匆随着小厮回王家,径直往郎灵寂的书房。
王家古朴幽静,猛然从喧闹的码头脱身出来,耳根子清净不少。王家四面被厚厚的高墙围住,似一座与世隔绝的囚笼。
至书房,郎灵寂正?静静立于窗前排列着长短不一的银色细针,最?短的只?似拇指甲盖,最?长的却可以贯穿头颅,旁边还?有用戥子称量出的数堆粉末。
王姮姬不动声色瞧了?片刻,这些针与针灸针有些相似,却又奇奇怪怪的,大?抵是制备情蛊解药所需的器具。
“郎灵寂。”
她礼貌敲了?下敞开的门板,拎裙进入,“你?找我?”
郎灵寂的桌案油纸中裹着三颗糖,色泽明丽,正?是她朝思暮想的解药,吃一颗能压抑情蛊整整一个月。
“你?要的。”他道。
“多谢。”
王姮姬故作矜持将糖揣入口袋,心脏咚咚直挑,“那个,我之前说要去北方住三个月,今天就坐船走了?。你?放心,三个月之后我定然准时回来,半天也不会拖延的,期间我也会给你?写家书。”
郎灵寂皦白的指尖衔了?最?短的一枚银针在手,在烛火的外焰上试温度,漫不经心道:“特意来跟我道别?”
王姮姬长嗯了?声,不告而别这种事她不太?敢做。
“以后你?就是王家家主了?,你?比我英明神武得多,王家在你?的带领下必定无上荣耀,蒸蒸日上,族祚永流传。”
“多谢信任。”郎灵寂将短针抛在冰水中冷却,“我也没想到你?这么大?方直接把传家戒指交给我。”
王姮姬注意到他棱角分明的手并未戴传家戒指,搞不懂他究竟爱慕权力还?是不爱。可能因?为他正?在制备情蛊的解药,手上不便?佩戴任何饰物吧。
不过他爱做什么做什么,爱配制什么配制什么,爱杀谁杀谁,都与她无关?了?。
“那,我走了?。”
或许被囚禁惯了?,一下子忽然自由,她竟有些愧疚,
“……其实你?有时候人也挺好的。”
郎灵寂闻此漆目浮现些微温柔。他将细针从冰水中用器具衔出,对照阳光下瞥了?眼?,针尖锋芒泛着蓝幽幽的光。
“是么,姮姮。你?我要三个月不见了?,朝中风雨要我独自承担。”
他语气流露些微无辜。
皇帝新痴,他作为首席大?臣兼御医,每日要照料皇帝用药,给皇帝针灸,保证皇帝在丧失了?额叶后仍留得性命。
王姮姬咽了?咽喉咙,“我很?快会回来跟你?一起分担。”
她时刻对他保持着警惕,怕他忽然反悔不放她走。
“我有那么可怕吗?让你?离我五尺开外。”
郎灵寂温淡笑了?笑,叹息,“最?后抱一抱你?吧。”
他目光澄澈流动着温暖的情意,直勾勾打在王姮姬心窝中。
他们风风雨雨走过了?两辈子,爱恨参半,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共同琅琊王氏的荣耀而努力,是战友是伙伴更像亲人。
如今他还?成全了?她的自由。
情蛊蠕动活跃起来钻进心脏和头颅,王姮姬颤了?颤,一刹那前世她和他的美?好瞬间涌上眼?前。
她道:“好。”
缓步上前去,张开双臂与他拥抱,脑袋乖顺地埋在了?他肩头。
郎灵寂反手将她抱住,神色沉溺,就这样拥抱了?良久良久。
这怀抱十分温暖令人留恋,但时辰到了?,王姮姬得赶紧上船去。
欲挣脱,却被对方死死按住。
王姮姬心猝然一凉。
听?他在耳畔极轻极冷道:“对不起姮姮,我还?是无法放你?走。所以你?留下吧。”
冷不丁一根针精准刺入后颈的穴位,王姮姬顿感麻痛,眼?前黑暗晕了?过去。
第125章 留下
王姮姬惚惚昏迷了许久, 睁开眼皮周遭仍然一片漆黑。时辰已经来到傍晚,室内静悄悄的没有点?蜡烛,这个偏僻角落仿佛被世界遗弃了。
她头痛如?裂艰难地起身, 恍如?隔世。
这是……哪里?
从熟悉的陈列布置来看, 这是她自己闺房,她仍躺在自己的床榻上。
两个面生的小婢女推门而?入,点?燃了一排蜡烛, 躬身道?:“主母醒了,正好请用晚膳。”
王姮姬揉着额角:“你们是谁?”
婢女柔声?细语:“奴婢等是新拨来伺候主母您的。”
王姮姬下?意识问:“冯嬷嬷和桃枝她们呢?”
两个婢女不?答了, 只俛首而?跪。
王姮姬脑袋渐渐清醒起来, 遥感气塞胸膛喉舌冷, 她原本要与?裴锈去北方探望外祖母三个月,却被弄回了闺房中。
“船呢,走了吗?”她脚软腿麻,迷糊朦胧从榻上趿鞋下?地, “他们在等我吧,我还没上船, 得赶快……”
两个小婢女不?敢妄言, 委婉劝阻着王姮姬。王姮姬将她们推开,跌跌撞撞想出去寻找裴锈,却因?身体太虚弱而?摔倒在地,仅穿了一层薄薄的素色寝衣。
嘶, 好痛。
这时一轻袍博带的男子缓缓踱入, 泛着寒山月冷调香, 挥手遣退两个婢女。
“你醒了?”
王姮姬半瘫倒在地面怔怔抬头, 朝他望去,水灵灵的眸子泛红:“是你……”
郎灵寂静漠而?视:“是我。”
王姮姬刹那间明白了一切。
她顿时崩溃, 抱住他的腿如?一捧脆弱的水,几近哀求:“放我走,我之前明明跟你打过招呼的,求求你放我走。”
他无动于衷:“姮姮,裴锈的大船今早就?启航了,你还要走去哪去。”
王姮姬的心脏咯噔寒到极点?。
船,今早就?走了。
她却一直沉睡到了暮色降临。
王姮姬倏然松开了他,避之不?及慌张后退,带着点?疯,颤巍巍要逃离这间屋子,却被郎灵寂自然而?然拦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