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系庶女生存手册by天行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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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今日这出戏显然别开生面, 上来就有个涂花脸的俏皮女子上来一通吟唱, 继而却见人抬上来一口棺材, 那女子还作势拿斧头将?棺木劈开。
胡贵妃铁青了脸, 荒谬,这曲目是谁排的?寿诞竟弄得这般不?吉利。
待要叫管事们过来审问,奈何太后?尚未发话, 只好暂且按下不?表。
吴王妃也被那棺材给吓住了, 怕看却又忍不?住想看,悄悄问徐宁, 这是讲什么的?
徐宁便告诉她,这出戏叫《大劈棺》,不?是悲剧,其实是滑稽戏。讲的是庄子之妻田氏立誓夫死不?嫁,庄子遂假死以试其真心,结果田氏真个上当,还在孝期就被楚国王孙看上,意?欲琵琶别抱,怎料这王孙有心痛病,须服人脑髓方能痊愈,田氏遂劈开棺木,欲取亡夫脑髓,却不?料庄周“诈尸”,死而复生并?痛骂田氏,田氏于是羞愤自尽。
编这出戏的人定是个腐儒,想要警告世上女子安分守己从一而终,殊不?知只会?沦为笑谈——这出戏在民间?流传甚广,大多只为看个新鲜别致,没几个认真往深里想。更何况,守寡不?过是有钱人的把?戏,那些穷苦人家连饭都吃不?饱,哪里有闲情?叫媳妇守节呢?
吴王妃是个感情?丰富的,瞧着还挺催泪,“就算要改嫁,好歹过个一年半载,哪能坟前?就勾搭上了?”
难道往日夫妻恩义?都是笑话不?成?
徐宁道:“庄周丧妻之后?还鼓盆而歌咧,这又算得了什么。”
他?自己都没把?老婆当回事,凭什么要求老婆为他?从一而终?这世道讲究你来我?往,切莫严于律人宽以待己。
当然,这些不?过是杜撰的故事,无须当真。
吴王妃听?得咋舌。
其余嫔妃虽有些按捺不?住好奇观看的,却大多觉着上不?了台面,尤其之后?的几出也没强到哪儿去。
如?《纺棉花》讲的是张三外出经商,妻子王氏在家纺纱春心荡漾,唱着小调自娱自乐,张三回来后?想看老婆起没起外心,隔着窗户彼此试探,其中穿插各种诙谐俚俗小调,最后?开门相见,夫妻俩大团圆。
这些曲目多源自民间?传奇掌故,登不?得大雅之堂,其后?又有几折出名些的,如?改编自水浒的《坐楼杀惜》,改编自西游的《大闹天?宫》,更令胡贵妃坐立难安,觉得有失身份,那一声声奔雷般的叱咤听?得她耳朵疼!
胡贵妃实在忍无可忍,对邓太后?陪笑道:“南府今日实在荒唐,净弄些不?入流的来,臣妾回去定会?好好责罚他?们。”
邓太后?面无表情?,“是么?哀家听?着挺好的。”
胡贵妃:……
老虔婆莫不?是吃错药了,往日那么好的丝竹管弦都不?爱听?,却爱这口?
每出戏谢幕之间?,又有不?知从哪冒出的杂耍艺人上台,表演些吞剑、顶碗、走钢丝、胸口碎大石之类的戏法,嘈杂非凡,嫔妃们都感到耳朵里嗡嗡作响,邓太后?却是情?不?自禁地喝起彩来,又叫侍女抓了一大把?金瓜子,上去分赏给那些人——对向来刻薄的太后?娘娘而言,这出手委实算大方了。
吴王妃也很意?外,可转头瞧见李凤娘吃了苍蝇似的脸色,不?禁高兴起来,亏她花那么钱绣制凤袍,还不?如?这些市井玩意?更能讨太后?玩心,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到最后?一折戏时,邓太后?指着其中一张分外眼熟的面孔讶道:“她是谁?”
两位贵妃明知道也不肯说,纷纷摇头。
散场后?,温妃方才卸了油彩,施施然上前?来,腼腆道:“臣妾无才无德,唯有效仿戏彩斑衣博您老人家一笑,还望太后?见谅。”
看得出登台表演挺羞耻的,尽管她只唱了一小段。
徐宁很佩服婆婆豁得出去,但这样也更显情真——除非太后真个铁石心肠,否则必会?动容。
显然,邓太后?就是个朴实的老太太,且口味和?一般农妇没啥差别。
她竟开恩允许温妃坐到身边去,还热烈地探讨起戏文来。
胡贵妃嫉妒得帕子都要撕碎了,温妃那个猪脑子怎会?突然开窍?再?说,她怎么知道太后?喜欢这些。
连自己都还蒙在鼓里。
瞧见婆婆那样子,吴王妃知道自己该撤退了,否则待会?儿定会?拉着她大发牢骚。
尽管有些依依难舍,但吴王妃还是借口胎动不?适,先回家养着去,叮嘱徐宁记得帮她告假。
李凤娘瞧见徐宁那副胜券在握模样,蓦地心中一动,会?是她想的招么?
是夜,温妃难得被留慈宁宫用膳,原本还想留徐宁作伴,徐宁婉言谢绝了。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这才是做好事的最高境界。
何况齐恒还等着她哩。
徐宁快步来到宫门外,果然就看到那辆眼熟的马车,而齐恒正风度翩翩在一旁侯着她。
想来也有半个时辰了。
徐宁刚做成一件大事,迫不?及待要同他?分享,尤其今日十分热闹,还掺杂了南阳侯夫人被打跟李凤娘献衣,这么多新闻混杂在一起,先说哪件好呢?
齐恒却只神情?专注看着她。
然后?,在徐宁还未来得及张口的时候,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封住她的唇。
徐宁一开始脑子是涨的,而后?,她才缓慢意?识过来,这种场合,似乎不?该有这样私密动作。
里头的宾客还没走完呢。
待要骂他?两句,然而齐恒完全没有做错事的内疚,反而悄悄询问她,“可好?”
是问吻技长进了吧!
徐宁面无表情?,“还行?。”
他?应该等了很久了,嘴唇有点点生硬,不?似平日那般柔软。不?过,也可能是她错觉,毕竟徐宁自己嘴唇也是木的——为了实地验收成果,她方才到现在还没喝一滴水呢。
齐恒便欲再?试,徐宁抓着他?衣襟,“回去再?说。”
他?们有的是时间?,何必急在一时。在家还更安全。
齐恒摸摸鼻子,他?其实更喜欢这种人前?鬼鬼祟祟的感觉,别样刺激,这便是俗话说的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么?
但,这话可不?能告诉她,得顾全形象,
他?毕竟号称谪仙呀——虽则早被她毁得差不?多了。
晚间?同房共枕时,徐宁方抽空告诉他?这一天?的壮举。
齐恒恍然,怪道最近母妃不?见踪影,原来是在忙这些。
“你竟不?告诉我?。”带点嗔怨。
徐宁道:“娘娘是怕连累殿下。”
毕竟这些不?过是猜测,谁能保证一定成功?万一惹得太后?雷霆大怒,齐恒也能撇清干系。
爱子之心,真真令人感慨。
齐恒叹道:“往后?切莫如?此。”
徐宁笑道:“没有往后?了。”
今日,不?过是给邓太后?一个契机,身为六宫实际上的女主人,她本可以随心所欲找乐子,何必理会?那些闲言碎语?
等她渐渐尝到权力滋味后?,便是两位贵妃手忙脚乱时候——没错,这其实一箭双雕。谁叫她们既争储又争权,太贪心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种手足无措,恰恰便是旁人最好的契机。
徐宁又絮絮对齐恒讲述今日那些戏文,还模仿田氏花腔唱了两句,这倒不?难,那段坟前?调情?近乎白话,俏皮流利,可见劳动人民智慧结晶。
齐恒起初听?着有趣,可随即才意?识到好像有点不?对?当着亡夫勾搭新宠,很难不?叫人代入躺板板的那个。
尤其徐宁口角轻快,半点没有同情?迹象。
他?忍不?住道:“若我?是庄周,你也会?如?此?”
徐宁答得干脆,“当然不?会?。”
这就是个不?存在的命题,他?要代入也该代入楚国王孙吧?换做徐宁压根不?可能嫁给庄周这种穷鬼,哪怕他?不?诈死,自己或许也会?先下手为强。
齐恒:……很好,现在变潘金莲与武大郎了。
合着他?是西门庆?
次日,慈宁宫忽然赐下一斛南海珍珠,又传召静王妃面见。
齐恒道:“皇祖母多半已知道是你所为。”
徐宁虽然不?愿邀功,可也禁不?住人家非要表扬——温妃本就是个藏不?住事的,胆小又小,多半邓太后?一审就什么都招了。
齐恒很为她高兴,能得皇祖母青睐,这得是多不?容易事,以前?安王妃天?天?去慈宁宫抄经,皇祖母都懒得跟她多说一个字呢。
徐宁却没他?这样乐观,自己昨日虽然让邓太后?畅快了,但,那些节目到底登不?得大雅之堂,万一太后?娘娘后?悔起来,觉得失了面子可怎么办?
她就怕是场鸿门宴。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进宫,果然邓太后?脸上冷若霜雪。
徐宁也不?敢笑,讪讪施礼,“皇祖母寻妾身有何事?”
邓太后?瞥她一眼,随即叫人递来本册子。
徐宁揭开一瞧,懂了,原是意?犹未尽啊。
第064章 告状
虽蒙太后召见十分荣耀, 但徐宁还是牢记着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遂谦虚道?:“妾身不懂这?些,皇祖母还是问温妃娘娘罢。”
当媳妇的怎么能抢婆婆功劳, 一方?面温妃就不是心?胸宽广的,另一方?面, 让她顶在前头, 徐宁做起事来反倒更加方?便。
合则两利。
邓太后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你就别装了”几个大字,昨儿温妃虽亲自上台演了一段, 看得出是临时排的,肢体动作十分僵硬, 邓太后与她谈论戏文内容时,温妃也只是唯唯,可见一知?半解。
邓太后是缺少良好教育又?不是傻,自然分辨得出谁才?是幕后操盘手——老五竟是个有造化?的, 能娶这?么一位贤惠又?能干的王妃。
话都点到这?份上了,再否认倒显虚伪, 徐宁只好厚着脸皮承认下?来。但她与邓太后非亲非故,做这?些事无非出于拍马屁, 多?少有些难为情。
邓太后道?:“这?又?何妨, 在宫里过日子的, 谁没有两副面孔, 你无非比她们更直白?些罢了。”
难道?陈贵妃胡贵妃会对自己真心?孝顺?邓太后心?里清明着呢,以为给她上几个尊号、把宫室修缮得华丽些就算好了?拍马屁都拍不到点子上。
徐宁:措辞可真够辛辣啊。
难怪太后娘娘平日总是板着脸甚少说话,这?嘴巴叭叭的, 一般人还真受不住。
显然邓太后也憋得够久了, 从先帝那时候就在忍,强迫自己不可露怯, 务必彰显出世家贵女?风范,到了景德帝即位,为怕给儿子丢脸,也只能压抑性?情天天听那些枯燥无味的雅乐,这?郁结于心?,脾气?能好么?偏邓家两口子还时不时过来添堵。
直至昨日才?真正畅快了一回。
邓太后牵着她的手坐下?,今日都是内亲,就不必在外场了,只简单在暖阁里摆了一班小戏。
曲目仍是昨日排的那些,但邓太后新鲜劲尚未过去?,听着仍觉有趣。
她恍若无意问徐宁,怎么懂得这?些?
徐宁从进?门就打起十二分精神,留心?不出现任何纰漏,虽然她就为讨好太后而来,但若太刻意或许会起到反作用。
遂含笑道?:“妾身和姨娘以前住在乡下?时,常有小戏班子走街串巷,村里人齐聚一堂,两个铜板就能从黄昏看到天亮,因此略微知?道?些。”
这?个其实是杂糅了她前世经历,小时候长在外婆家,逢到有人办红白?喜事,都会请乐队之类助兴,那些老手艺人,本就吹拉弹唱样样来得,戏也会唱,虽然不及正经剧院里那样清亮悦耳,嗓子也因抽烟喝酒倒了不少,但在年幼的她听来,着实别有一番风味——现在想想,她怀念的不过是童年。
邓太后诧道?:“你还去?过乡下??”
徐宁颔首,甚至杜姨娘也是从乡下?出来。当然,这?辈子她都没曾见过外祖,当初杜家因为家贫将?女?儿卖断时,就白?纸黑字写明了,以后银货两讫各不相干,无论发迹或者潦倒,都不必女?儿再来操心?。
杜姨娘很能体谅父母苦衷,实在家里吃饭的嘴太多?养活不起,怨不得她们,能给自个儿寻个好去?处,就已经是莫大的恩德。后来她在诚意伯府站稳脚跟后,也曾试图去?找过那家人,奈何杜家早已搬走,左邻右舍又?不知?去?向,只得罢了。
照徐宁看法,这?家人只能叫还有点骨气?,并不能说善良,真是一穷二白?怎么不卖儿子非要卖女?儿?黑市上男娃可比女?娃值钱的多?哩。再者,口口声声一刀两断,却还是把卖身钱给拿走了,当真“清高”得很。
没机会再来往,堪称幸事。
邓太后听说徐宁在乡下?长大,便不再言语,无疑触及到她心?事——当时她被赶去?庄子时,可是连看戏的机会都没有,只能远远羡慕路边上的吆喝。
一时间不知?道?谁更惨。
这?番推心?置腹到底让两人距离拉近许多?,没一会儿,邓太后就同她悄悄议论起戏台上那小旦的长相来。
说是小旦,其实为男人反串,不过生得清秀俊俏,一举一动尽态极妍,比女?子还娇柔妩媚,无怪乎堂堂太后也会看得老脸微热。
徐宁表示很能理解,男人至死是少年,怎的女?人上岁数就非得清心?寡欲?何况邓太后并未似吕武那般豢养男宠为人诟病,只是稍稍寻求点精神慰藉罢了,难道?连这?也要抹杀?
但这?对从小受三贞九烈熏陶的贵女无疑是难以理解的,难怪温妃接受不了,才?过了一晚便落荒而逃。
徐宁便没这?些顾虑,见邓太后感兴趣,越性给她老人家介绍几出粉戏,如《画堂春》《铁弓缘》《游龙戏凤》之类。
所谓粉戏,即是掺杂了少儿不宜内容的戏文,更有不少口耳相传的荤段子。如讲述曹操与人妻故事的《战宛城》,里面《入帐》一节格外生动活泼,邹氏和曹操同入罗帏,旦角把两只三寸金莲露在帐外(实则是踩的高跷),又?在内剧烈摇动帐子,最后还要从帐中扔鸡蛋清到观众席,其意如何,不言自明。
放现代,应该和现场观摩车震差不多?了。
邓太后听得老脸滚烫,“这?样大胆。”
徐宁笑道?:“不过图一乐而已,这?还只是京戏,像黄梅调里头,不堪入目的多?着呢,回头找机会排给您看。”
她自己其实没多大感觉,因为明知?道 ?是假的嘛,又?因为扮演者是两个男人,跟看基片差不多?,还是搞笑类的。
比起后世丰富多?彩的文娱活动,这?点实在是毛毛雨。
可对邓太后就已经大开眼界了。
经过这?次面谈,邓太后对孙媳妇拜服得五体投地,看完戏后又?顺势留徐宁用饭,还请她在宫中小住几日。
徐宁道?:“怕是惹六宫非议。”
从来没这?种规矩,她一个王妃又?不是没自己官邸,哪能天天住在宫中。
邓太后眉立,“谁敢议论,哀家拔了她的舌头。”
徐宁方?才?心?安,差人向府中送信,暂且离开几天。并非她不愿给齐恒暖床,实在身不由己,让他先冻着罢。
谁叫他之前故意冷落自己来着,活该受些教训,徐宁暗暗得意。
慈宁宫上下?奴才?忽然发现,自家主?子好似突然变了个人,不但脸上常常露出笑意,话也变多?了,以前谁见了她都大气?不敢喘,如今气?氛变得轻松随意,都自在不少。
觉得静王妃简直是观音菩萨派来拯救她们的,于是争相讨好,那种架势,简直比邓太后还希望她长住。
徐宁于是成了阖宫焦点,走到哪都众星拱月,御花园那些名贵花卉本来不许任意攀折,她一句要插瓶,就有人恭恭敬敬捧来送她,邓太后更是爱她爱得跟什么似的,不但同吃同睡,连洗澡都得她在一旁讲故事,仿佛心?智一下?退化?成幼年。
她这?般炙手可热,难免引起胡贵妃危机感,以前邓太后对孙辈一向淡淡,相形之下?,吴王这?个聪敏伶俐的反倒出挑些。可现在有了个走歪门邪道?的静王妃,吴王就变得一点都不起眼了,万岁爷迟迟不肯立太子,想必心?中有所动摇,如能有人推波助澜一把……不行,她不能让人抢占先机,就算静王本人没有争储的野心?,可他若站队安王那边,对自己却是大大不利。
胡贵妃就去?找了陈贵妃,道?应该联起手来将?徐宁逐出宫去?。
陈贵妃不想费事,“太后娘娘难得有个说得上话的,咱们何必扫她的兴?”
胡贵妃道?:“可她引着太后娘娘狎戏子,这?个姐姐您也不管?”
外头的官夫人也有按捺不住寂寞去?姘戏子的,多?数人家都不敢让这?种丑闻流传开来,顶多?往寺庙一送完事。
可太后娘娘乃天下?人之母,别说真个私通,即便稍稍逾矩点儿,引来垢谇谣诼,也会让陛下?颜面无存。
胡贵妃添油加醋,“姐姐,您乃嫔妃之首,肃清宫闱乃您职责所在,若您都不顾,妹妹可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陈贵妃明知?对方?是在捧杀,奈何句句说在点上,由不得她装聋作样。她既有意登上凤位,便不能任由那起子小人兴风作浪,把慈宁宫弄得乌烟瘴气?。
陈贵妃到底起身面圣去?了,她还是聪明的,将?皮球踢给皇上,让景德帝自己抉择。若他选择网开一面,自己便不好多?说什么;否则,也是人家母子内部?纠纷,与她无关。
宫里没有不透风的墙,景德帝早已听说静王妃如何大显神通,把自己那生人勿进?的老娘哄得团团转,不过太后年轻时候吃了不少苦,后来又?为了他一意压制娘家,不使外戚坐大,这?些,景德帝也都看在眼里——皇权至上,他若有意扶持邓氏,太后再反对也无用,现在这?般不过是权衡之后的结果,无非他唱红脸、太后唱白?脸罢了。
有人告状告到跟前, 景德帝自不能视而不见,思量一番后,还是亲身去了慈宁宫。
徐宁正狐假虎威把个年方十六的小?旦唤到跟前来, 准备掐掐他的脸呢,手感一定?很不错——邓太后也就三分钟热度, 上回那个虽然俊俏, 可一见她就吓得眼?泪汪汪的,令她兴味索然, 遂迅速转移目标。
这个明显比那个要圆滑成熟得当?,看五官分布也已长开, 徐宁很怀疑他谎报了岁数,指不定?已年过二十,听说戏班子里是年岁越小?越吃香的。
举止也没有半分羞怯,反倒于含蓄中透着?股任君采撷的意味, 徐宁很怀疑,即便邓太后要收这乔官当?面首, 他也会慨然同意,被富婆看上是多好的事呀。
可惜邓太后并没有那种?意思, 并非心有余而力?不足, 而是, 她对先帝还是挺有感情的——当?初正是先帝爷从一众知书达理色艺双绝的闺秀里挑中了她, 使她脱离苦海,她又怎会不感激这番知遇之恩呢?
如今不过找找乐子,看着?这些?花朵般娇艳迷人的面孔, 让她想到自己?年轻时的岁月, 苦乐交织的、难以忘却的回忆。
徐宁也打算顺便沾光,这就跟现代的明星握手会差不多, 能在戏班子里熬出头的,多少是个角儿,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多么难得。
然而还不待她伸出咸猪手,太监那句皇上驾到就把她吓得缩了回去,赶紧屈膝行礼,再不敢胡作非为。
景德帝瞧着?倒觉可乐,老五这媳妇胆子可真不小?,竟调戏起伶人来了,就不知老五背后作何感想。
徐宁实在冤枉,她才?刚起了点贼心有木有?连毛孔都?没碰到哩。
景德帝命其起身,对邓太后笑道?:“朕听闻慈宁宫热闹非凡,如今瞧着?果然不一般。”
邓太后懒得睬他,一看便知有人告状,否则皇帝岂会白跑一趟?
宫里就是这点讨厌,她堂堂一个太后都?不能找点乐子,举动?都?有人监视,这和以前被关在庄子上有何分别?
景德帝知母后不愿自己?扫兴,却还是耐着?性子道?:“母后要听戏,南府那里就有不少好本子,朕让他们天天排演,又何必……”
瞥了眼?抖得跟筛糠似的小?旦,婉转道?:“听这些?村野俚语,不登大雅之堂。”
无须细审,他也知道?方才?排的是什么,那罗帐就架在高台上哩。
邓太后愈发面若寒霜,她当?然知道?儿子为她好,可她不是来听教训的。
徐宁大着?胆子道?:“陛下错怪太后娘娘了,诗词有优劣之分,戏曲却无雅俗之别,阳春白雪、下里巴人,能让观众喝彩的便都?是好戏。”
景德帝淡淡道?,“哦,这《入帐》也是?”
声音里多了几分威严。
徐宁并未害怕,反倒暗戳戳想着?,您一口叫得出名字,莫不是自己?也私下看过?
当?然她没拆穿,只从容道?:“自然,饮食男女人之大欲也,有何污秽可言?西厢、牡丹,京城几乎人人都?能传诵,里头也不乏两情欢好之语呢。”
按老学究的标准,这两部是否也该被贬为低俗?那世上简直无戏可听了。
邓太后来了底气?,没错,凭什么那些?贵妇喜欢的就是好的,她听的就是坏的?简直毫无道?理。
景德帝没见过这么会诡辩的人,大部分一见到他就吓得两腿发软了,哪还能振振有词?老五那笨嘴拙舌的,娶的媳妇竟是这般。
景德帝不与她争辩,而是另换了个话题,“方才?你要做什么?”
别以为他瞧不见,儿媳妇的手快伸到那小?旦脸上去了,得亏儿子生得够俊,否则头上怕是会多出顶绿帽子。
徐宁毫不心虚,“儿臣想知道?他脸上油彩怎么画的,好为太后登台献艺。”
景德帝道?:“身为内命妇,一举一动?皆为臣民窥探,当?谨言慎行。”
这话也顺便点了温妃,可见景德帝对戏彩娱亲其实是不太认可的。
徐宁道?:“郭巨埋儿奉母,董永卖身葬父,尚且为后人所?称道?,只是演几出小?戏便可令太后娘娘舒心,开怀畅意,有何不可呢?”
景德帝被怼得哑口无言,这样看,好像确实不算什么大事。比起李凤娘那回当?庭献舞惹出的麻烦,徐宁只是关起门来自娱自乐,似乎还显得克制多了。
徐宁道?:“支持陛下的自不消说,那些?拦着?不让陛下对太后娘娘尽孝的人,才?真正其心可诛,陛下当?严查才?是。”
这话成功引起景德帝疑心,太后散淡惯了,久不问六宫事,陈贵妃又何必多此一举?莫非忌惮静王妃得太后青睐,唯恐储位有变?好个陈氏,俨然把自己当成太子之母了。
温妃母子自请就藩,且不似作假,景德帝心里去了许多防备,只是寻常尽孝,本不必大惊小?怪,那些?借题发挥之人,背后算计却不知如何龌龊。
景德帝转了好几回念头,本想说教的心也淡了,罢了,母后她老人家年事已高,放纵些?便放纵些?,即便真弄个面首在宫里,他……也装作看不见罢了。
他又不是秦始皇,还怕赵姬弄出个私生子夺了权位。
景德帝道?:“如此,你便好好陪伴太后吧,只别忘了老五那边,叫他牵肠挂肚。”
女人家相夫教子才?是第一要务,母后也真是,让人家小?夫妻分隔两地,自己?还怎么抱孙子?
徐宁恭敬应是。
皇帝去后,徐宁才?长长松了口气?,感觉背上都?汗湿了。天子之威伏尸百万流血千里,真不是盖的。
邓太后夸她口齿伶俐,不过方才?登台演出那番话就算了,她一个刚成婚的姑娘家,怎么好演那种?戏,老五面子上也搁不住。
若是夫妻合演倒也罢了。
徐宁:……您老人家真不是在开车吗?
景德帝回去后将陈贵妃训斥一番,又把协理六宫之权移交给胡贵妃,显然是怪她不该趁乱拱火。
陈贵妃笑都?笑不出,再想不到那边相安无事,倒把自己?给赔进去。
侍女朝昭阳殿方向?指了指,“明知那位没安好心,您怎么还肯听她话?”
这下可好,始作俑者反倒捡了漏去。
陈贵妃木着?脸,她能有什么办法,身为贵妃就得维持六宫安宁,难道?要她眼?睁睁瞧着?却什么也不做?那也不是她了。
侍女无言以对,她这主?子就是左性了点,丁是丁卯是卯的,可你还没当?上皇后,就拿皇后的标准来要求自己?,是否太自以为是了些??
人得先认清楚自个儿身份,才?能想其他呀!
胡贵妃成功压了老冤家一头,心中固然遂意,却也对徐宁更加警惕,能从万岁爷手底下全身而退,这姑娘口齿真不是盖的。再想想自家那个泥人似的儿媳妇,胡贵妃就十分怨念,这徐氏女若早生几年,将她聘来给吴王做正妻该多好——至于自己?看不看得上一个庶女,胡贵妃就懒得考虑了,反正她只是想想而已。
如今落入敌手,便注定?要做对头。
当?然,胡贵妃变脸的速度亦是一绝,既然太后喜欢,皇帝也不说什么了,那她当?然得好好奉承这位娇客才?是。于是徐宁见天儿都?能收到胡氏送来的吃食绸缎,着?实啼笑皆非,她这也算狗仗人势了吧,否则堂堂一位贵妃,何必对她卑躬屈膝。
温妃暗骂胡氏阴险,别人的儿媳妇要你示好个什么劲,唯恐徐宁被口蜜腹剑迷惑了去,还好徐宁很清楚,每日都?会来永福宫请安——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散步减肥了。
温妃就劝她该回去看看,几日不见消息,也不知王府里如何了。
徐宁也想啊,但是邓太后不肯放人,她能有什么办法?直至长公主?进宫填了她的缺,徐宁才?得以抽身,由着?她跟邓太后夸夸其谈去——这位更是重量级,毕竟公主?府上是真养了面首的。
习惯了皇宫里的骄奢淫逸,如今骤然呼吸到外头新鲜空气?,徐宁精神为之一振。
可惜没见到那人前来迎接,令她有点点失望,明明她已经?给府里送了信,就不能稍稍告个假吗?
好在姜管事是办事办老的,由他来或许更为妥帖。
徐宁由半夏搀扶着?上车,到底按捺不住,隔着?车窗问了句,“你家王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