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宝种田,打个奶嗝就产一吨灵芝by梅长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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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面究竟藏着什么玄机?
嬷嬷心慌,姚贵妃同样心难定。
这大半年里,皇城各家暗中派人去打探太子消息的不在少数,全部无功而返。
皇上膝下六子,最疼爱晏临,将他保护得密不透风。
各家势力再是难耐也不敢有大动作,免得棋局还没铺开,就先被皇上一指头摁死在棋盒里。
宫里龙颜震怒,郁恒这个太医正也不得闲。
妻子失踪,萧老将军忧急攻心之下呕血昏迷,他要是没能把老将军的命从阎王殿抢回来,他自己的命估摸也悬了。
除夕夜连顿团圆饭都没吃上,在萧府一忙就是半宿,等能稍歇了,郁恒一笔书信直飞玉溪村。
怨气冲天。
隔着千里之遥,看信的人都能想象郁恒写这封信时是何等怨夫模样。
第150章 说是来玉溪村拜一拜,马上能生儿子
皇城的风吹不到玉溪村。
年节过后,村里第一件事情便是卖百相草。
在冰雪里埋了一月余,百相草叶片及根系皆无损伤,生命力顽强又蓬勃。
金钱来把这波茶叶定为雪茶,刚焙制好即被抢购一空,一如既往供不应求。
三个月期的雪茶,不提前留着自用,剩不下一点。
如此行情,引得共同合作的几家纷纷来人杀到玉溪村,暗戳戳打探接下来的策略要不要转道“奇货可居”。
来的全是各家优秀后生,金老爷子仗着年长,毫不客气一顿狂喷。
“当初林家选定金家合作,第一条要求且唯一一条要求,就是希望百相草上市后不定高价,要让寻常百姓买得起,惠民益民。”
坐在林家堂屋,金老爷子一边喝茶一边说话,嗓调抑扬顿挫,口沫横飞。
“我金家行商,讲的就是一个信字。百相草卖得再好,也不干奇货可居那等事儿!出尔反尔是为小人!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院子里,金多宝跟林怀松一人分站一头,尽职尽责当木桩给百相拉绳子,让小娃儿跳刚学会的花绳。
老爷子声音太高,站院子里想听不到很难。
金多宝一双小眼睛直往天上翻,“我祖父在家不这样的,来了这里就跟变了个人,以前我真不知道他这么能吹嘘。”
林怀柏蹲在旁边,倒是竖起耳朵听屋里人唠嗑,对金多宝不甚认同,“没有吹嘘啊,金爷爷说的话我觉得很在理。夫子有教人当言而有信,答应别人的事情应该做到,就是这个理啊。”
“你不觉得我祖父在吹嘘?”
“不觉得啊。”
得到一再肯定,金多宝咧嘴嘿嘿嘿傻笑。
有人夸祖父,他其实很高兴。
但是祖父现在这模样有点眼熟,像极了他在小伙伴面前吹嘘自己时的调调,金多宝有点麻。
百相在两根绳子间单脚跳、双脚跳、花样跳,又长了些许的羊角辫随着她的跳跃在半空飞舞,红色发带于春光下像两簇热烈的火焰。
新绿小春衫,粉色绢裤,一双红色平头鞋,穿在雪娃娃身上软萌又可爱。
“我听长卿哥哥说,咱们村的百相草,其实有好多老百姓根本买不到。因为大瑞地域辽阔,离我们这里很远的地方,还住着很多很多百姓的。”娃儿蹦跳间微微气喘,鼻尖上挂几粒微小汗珠,嫩乎乎的小脸挂着两团酡红,娇憨可人,“百相草太多人抢了,还没运到大瑞另一边,就已经全卖光光了。”
“嗐,我爹也说过这事儿,但是没办法呀,百相草就那么多,又不是随处能种的大白菜,随处也能买。”不管唠啥,金多宝都能搭上话,“现在百相草的名声已经传遍大瑞了,咱们这边还好,远的地方越传越玄乎,把百相草传得跟仙丹似的,甭管什么奇难杂症,只要有百相草,一准能治好。”
百相,“……”娃儿心虚。
不是仙丹,真不是仙丹。
百草能治的病还好说,百草治不了的病,那她也没办法。
再说,她其实压根不会治病,只会砸小绿球。
唔,也不是,最近跟师父学会制泻药、制痒痒粉、了解了蜂毒蛇毒蝎尾毒以及对症的配方……
娃儿岔神间,小胖墩还在喋喋不休,“……就冲这不靠谱的传言,好多人奔着玉溪村来了。真不知道他们咋想的,在外头买的百相草治不好病,难道来了玉溪村就能治好了?说他们穷吧没银钱吧,大老远跑过来路上吃喝难道不花钱啊?还有更离谱的,我爹前几天回了趟原州,还听说有人奔过来不为别的,就为过来拜两拜,说是来玉溪村拜一拜,马上能生儿子。”
林怀松林怀柏,“……”
他们也无法理解。
想不通的事情,好办,问长卿哥去。
晏家书房。
晏长卿刚做完早上的功课。
四月春阳骄,和煦光线从窗外打进来,将半张书台笼上一层金光,满室柔和。
莫一在书台前禀报刚收到的消息。
“……萧夫人仍未找到,萧将军忧心如焚。皇上着人四处寻找,始终无所获。坊间流言四起,还有寒门学子以此做文章,影射皇室飞鸟尽、良弓藏。”
“有流民、难民从大瑞西往这边流动,明面上是奔着求百相草治病,暗里目的尚未查到。”
“长京有异动,暗中有几股势力悄悄出了皇城,有些潜入皇寺查探,被皇上的人尽数截了。还有一部分散往各州,我们的人一直暗地里盯着,目前尚不算威胁。”
把消息全部禀报完毕,莫一就拱手离开了书房。
若小殿下有什么指示,自会召他听命。
“殿下离宫大半年,长京那边有人开始急了。”杜嬷嬷脸色郁郁,小殿下听完消息半点不着急,她替他急死了,“殿下,您对这些事得上点心,虽有皇上皇后暗里护着,但是您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啊。你越是和气,人家越以为你好拿捏,当你是软柿子专挑你下手!”
小殿下养成这般不争的性子怎么行,就算用不着争,也得表现出锐气,才能让人忌惮,不敢轻易欺上来!
耳边是嬷嬷恨铁不成钢的叨叨,晏长卿无奈,偏头逗嬷嬷,“嬷嬷也觉得我是软柿子?”
“小殿下,奴婢心里急的上火,你还逗我来?你又不是不知道宫里这些年之所以看着平静,都是因为——”后面的话杜嬷嬷不敢说,脸色更难看,恨不得皇上跟娘娘立刻把那些人绞杀了。
晏长卿笑了声,把桌上倒好的茶放到杜嬷嬷手上,“我知道,宫里那几年之所以平静,是因为我那时候活不久。太子这个头衔,他们用不着从我手里抢,也免了直接跟母后对立惹下劲敌。”
“您既然知道,听到那些消息怎么还一点反应都没有,也不生气?如今你身子已经大有好转,该争不该争且不说,属于您的东西,怎么地也不能让那些人伸手来抢,连觊觎之心都应叫他们不敢生出来!”
小殿下有天底下最硬的靠山,最强的依仗,面对贼人,何须忍着让着?
第151章 他是百事通咋地?
晏长卿摇摇头,示意嬷嬷喝茶消躁气。
“嬷嬷,你也说了,我有父皇母后护着,只要我好好活着,太子之位就不会旁落。”
“与其花精力去铲除异己,毋宁花精力去做更多实事。前两年东州旱灾、西州水涝,朝堂虽然有赈灾救济之举,但是依旧有许多灾民没有得到妥善安置,沦为流民、难民四处散落。边境外敌一直贼心不死意欲侵犯我大瑞,多年来动作频频不断骚扰试探,令边关百姓惶惶……桩桩件件,都是在位者应当致力解决的问题。”
“民安则国盛,民富则国强,当大瑞国力强盛到外敌不敢来犯,届时,才能迎来真正的国泰民安,创我大瑞盛世。”
“不过,我不需要去争,可不代表我会让。因为唯握有足够权力,才能更好的施展抱负。”
杜嬷嬷端着茶杯忘了喝,怔怔看着半身拢春光的小少年,曾经瘦削苍白的脸渐渐丰润,漆亮眼眸神采奕奕,谈及皇权、谈及抱负时,从容沉稳,淡淡叙来,言之有物。
举手投足,皆是大家风仪。
曾经因病体拖累只能躺于床榻等待死亡的小少年,一朝机遇,潜龙腾渊,随时可冲天而起。
“好,好……”杜嬷嬷抿笑,眨去眼间湿意,连连点头,“殿下心中有成算,老奴就不多嘴唠叨了。可惜娘娘不在这儿,她若亲耳听到殿下这番话,定然极高兴。”
“母后虽不在此,但是她给我留下了嬷嬷。您于我跟母后而言,是可放心依托的自己人。”
门外,负手站了良久的小老头,转过身慢悠悠往外走,老脸上凝着不自知开怀笑意,“哼,洪景这宝贝疙瘩,不仅人精,还嘴甜,瞧把人哄得一愣一愣的,再多说两句,老嬷嬷怕是连命都恨不得给出去了。”
罢了罢了,小老儿心情好,睁只眼闭只眼的,也勉强过得去。
晏家前院,小童们鱼贯而行嘻嘻哈哈,见着徐含章纷纷问好,“徐爷爷!”
徐老头笑眼立见,下巴往后一偏,“在书房。”
“徐爷爷,您真是最可爱的老头!”
“唔?这话谁说的?谁在拍老头马屁?站出来。”
“哈哈哈哈!”
小童们蹦蹦跳跳跑远,过了跟前院连接的青砖拱门后又探个小脑瓜出来,“马屁拍对喽!徐爷爷您嘴角咧到耳后根啦!”
徐老头佯怒瞪眼,几个小脑瓜迅速缩回去,只听得白墙后笑声飞扬。
有点可惜的是,小百相的快乐只有一半。
跟哥哥们还没走到书房,半路上就被师父给提溜了。
人小体轻,大人随手就能把她拎起来。
百相吊在半空,小手小脚耷拉,连小眉毛都是下塌的,“师父,今天又要玩什么虫子呀?”
四月春暖花开,在洞穴里藏了一冬的蛇虫鼠蚁全部跑出来溜达了,于是近来百相的研究全部跟这些东西有关。
但凡带点毒的,芝麻大的小蚂蚁都没被光头和尚放过,逮来给小徒弟“玩”。
尤其热衷于看蛇虫鼠蚁近小徒弟身,被小徒弟反毒死……
“知道你玩虫蛇有点腻味了,师父今儿带你玩点新鲜的。”
“可是我不想玩呀,师父你为什么不教我药方?你说一遍我就能记住,我记住了就能给人看病了。”
“小娃子就是小娃子,想得简单。医术要是那么好学,记几个配方就能给人看病,那人人都能当大夫了。”
贾半仙提溜娃儿往神女山走,步子看似不紧不慢,却眨眼就能蹿出一大段距离,“不同的人有不同体质,哪怕是同一种病,在不同的人身上呈出来的症状也未必相同。是以这个人身上适用的药方,在另一个人身上未必药效显著。医海浩瀚,只会对药方死记硬背者,充其量只是学了个皮毛。触类旁通,举一反三,等你有一天不用追着我问药方,自己就能调制出对症良方来,那时,你便能出师。”
他把娃儿拎到面前,视线平齐,语重心长,“急于求成,学任何技艺都学不好。需得沉得下心,耐得住枯燥与冗长单调时光。你付出多少,就能收获多少果实。百相,学东西不能为了学而学,唯有真正喜爱这一行,才能沉得下心钻研,才能钻研出成就。”
百相半懂不懂,但是师父第一次说话这么严肃郑重,她抿了小嘴,也郑重点头。
“师父,我记下了。”
“都明白?”
“不是很明白,回头我问长卿哥哥去,他一定懂!”
“……”
贾半仙忽然觉得晏长卿没那么顺眼了。
师父在跟前有疑惑你不问。
回头找晏长卿?
他是百事通咋地?
冬去春来,玉水河边处处是新绿。
旧年被大水淹没的稻田,如今又种满了稻秧,横陈竖列,随风叠浪,禾香阵阵。
药地亦是绿意盎然,每一株药苗每一片叶片,都是村民们用汗水辛勤浇灌,承载着他们对生活的希望。
村中妇人成群结伴在河畔浆洗衣裳,棒槌捶打的邦邦声在神女山脚回响,妇人们欢声笑语不绝于耳,间中夹杂嬉水孩童的嬉闹。
村庄处处,都透着祥和安稳的气息。
一群衣着褴褛瘦骨嶙峋的外地人站在神女山一处峰石,自上而下眺着那片绿色田野,遥遥闻听欢笑声,羡慕又畏怯。
“那里应该就是玉溪村,只有玉溪村的人才能笑得这么开心。”有人喃喃。
还有人激动道,“听说村外不远就是闻名大瑞的茶工坊!如果我们能在茶工坊干活,就能有稳定进项维持生计!”
“你在想什么呢?要是那么容易,我们用得着躲在这里偷看?我们是流民!别说在工坊干活了,只要一现身,马上就会被抓去衙门扔进大牢!要是遇上心恶一些的,直接把我们就地打杀了,我们也是白送命!”
这话让人群陷入窒人沉默。
好一会,有人不肯死心的低声辩驳,“他们都说玉溪村的人心善……”
“心善也得对人!我们不仅是流民,更是逃亡的流犯!想依仗他人心善在这里安家?你们赌得起么?”
第152章 没见过这么八卦的道士
流犯二字让这些人彻底沉默下来,眼底隐隐跳动的希望也尽数湮灭,眼睛归于灰暗。
他们一行七人,在大瑞境内被人四处追捕一路逃亡,大半年不曾有过一日安生。
好不容易逃到这漠北大荒,想要在此安顿,他们就必须隐姓埋名隐匿在大荒里。
山下那处世外桃源,他们怕是穷其一生都无法触摸。
“走吧,别看了。山后大荒杳无人烟,兴许我们能在那里安顿下来不被察觉,至于生计……”
“暂时可以靠打猎为生,到时用猎物跟农家换点粮,只要不被人怀疑揭发,这里就可以一直待下去。”
“也只有这里能待了,这里离皇城最远,位置最偏,”有人苦笑,“除了这里,大瑞哪儿还有咱们容身之处。”
一行贪恋不舍收回眺望村庄的目光,那里有他们向往的生活。
可惜,那里没有他们的立足之地。
“疯大娘,走了,待会要是跟不上落山里,小心被狼群吃了。”有人招呼蹲在一旁低头自语的疯妇人,顺手拉她一把。
不小心碰掉了妇人捧在手心的拨浪鼓,几乎没有存在感的妇人立刻朝拨浪鼓扑去,像捡珍宝一样把东西捡起紧抱在怀,轻拍轻哄,“不怕啊,微儿,不哭哦不哭哦,娘不会再把你弄丢了,真的真的,不会再把你弄丢了,你乖,微儿乖!”
拉她那人被吓一跳,忍不住抱怨,“五哥,你看她疯成这样,咱真要一直带着她?我们自己能活多久还不知道呢,再带着她,更难了。”
被唤五哥的汉子年约三十来岁,个头很高,因为太瘦了,脸上骨骼分明,显得冷峻。
“我娘要是还在,也是这般年纪。她的吃食从我那份扣,都是落难的人,能帮一把是一把吧。”他上前把疯妇人搀住,声音放低些许,“疯大娘,下山了,微儿想下山。”
听到微儿想下山,一门心思哄孩子的疯妇人立刻迈起双脚,在汉子搀扶下跌跌撞撞往山下走。
很是好哄。
就是一行运气不大好,没走两步,迎面跟人撞上了。
对面一光头胖和尚,穿着袖子宽大的道士袍,右手抓把破蒲扇,左手拎一雪娃娃。
目目相对,沉默。
五哥先眸光闪了闪,带着身后的人让道,脸上挤出个生硬笑脸,“抱歉,我们挡道了,大师您先请。”
光头胖子蒲扇摇了摇,不动,“喊错了,老道是道士,给人算命的。”
五哥立刻改口,“道长,您先请。”
“不用请不用请,相逢即是有缘,老道给你们算一卦。”光头老道笑嘻嘻,蒲扇朝这群人点了点,“我观你们一个个印堂发黑乌云罩顶,凶兆啊,这条道,你们怕是走不通了。”
对面七人闻言齐齐色变,看光头胖子的眼神变得不善。
五哥伸手拦住身后兄弟,牙关翕动冷冷看着光头老道,“道长这话何意?你听到了我们说的话,是准备报官将我们兄弟几个抓起来?”
老道笑眯眯问,“是,你待如何啊?”
对方神色变化他恍若未见,也毫不在意这些人眼中杀机,散漫淡然。
百相被拎着也不挣扎,乖乖在半空晃荡,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燃着八卦之火。
五哥凝着老道好一会,眼睛一闭一睁,松开了搀扶老妇人的手,把她往旁边推了推,“她是无辜的,莫要将她牵连在内。道长要抓人邀功领赏,我跟你走,但请你放我几个兄弟一条生路。他们没有背过人命官司,是被恶人欺凌才沦落至此。道长问道,上天有好生之德!”
“哦,”贾半仙蒲扇扇风,笑眯眯又道一句,“不是。”
对面七人被他这番,弄得一愣一愣。
什么意思?
不是什么?
不是准备报官把他们抓起来?
不是上天有好生之德?
他们遇上的这个是什么鬼道士?
“老道行走江湖坑蒙拐骗,也不是什么好人,我被官府通缉的次数,你们七个加起来都没我一人多。同是天涯沦落人,我为难你们作甚,哈哈哈哈!”
“……”
“来,不急着下山,说说你们犯了什么事?”
“……”干你屁事?
七人里性子最冲动的青年险险忍下几乎冲口而出的话。
不过萍水相逢,既然不准备举报他们,各走各的道就是了。
问那么多做什么?
没见过这么八卦的道士。
心里是这么嘀咕,嘴上到底不敢说出来。
免得一句话不好听把人得罪了,对方反悔又转头去把他们举报了。
他们山长水远逃亡过来,又不是为了来这里遇上老道送上命的。
咳,而且老道居然挥挥手就打中了草丛里蹿过去的傻狍子……
林地里很快生起火堆,狍子、野兔稍稍清理,串上树枝,香味很快勾得人肚子咕噜咕噜叫。
“我们是从东边过来的。”五哥开的口,说起事情起因经过,也没想着再隐瞒什么。
老道打猎那一手,就足够震慑他们了。
“我叫曹武,当过兵,前年从战场上退下来,本来以为从此以后能在家好好过日子了,孝顺爹娘,敦睦妻儿,没成想,回到家才知道家早就没了。”
“东州大旱,我家乡受了灾,家中为谋生计,去了县中员外家做奴仆,谁知——”
“员外郎觊觎我妻子容貌……我妻誓死不从,爹娘也极力反抗,一家四口人全部被打死。”
“我归家后方知此事,连父母妻儿尸骨都寻不着!我去衙门报官,反被扣下逃兵的罪名要将我羁押!”
“后来我潜入员外府,杀了罪魁祸首后逃出东州!命案是我一人犯下的,身边跟随我这些,是我曾在战场上过命的兄弟,因为落下残疾退伍。”
“从东州逃到这里,一路上躲躲藏藏走了大半年,本想着漠北大荒或能藏身……”
没成想,今儿刚到,就是好奇玉溪村,摸上山远远看上那么几眼,就遇上上山踏青的老道士了。
故事说到这里大抵说完,曹武没有多余的话。
萍水相逢,老道士要怎么做,悉听尊便。
他曹武不滥杀无辜。
大半年逃亡,要不是身边跟着不离不弃的兄弟,他撑不到现在。
他其实,很累了。
第153章 你们没有遇上徐爷爷,他最爱管事情
木柴带着湿气,燃烧时冒出呛人浓烟。
猎物被烤出油脂,发出细微滋滋声响,香气随烟雾一并弥漫。
散坐火堆旁的人却格外沉默,各人神色恍惚,陷在回忆中。
当兵的苦,逃亡在外的惶然与辛酸,尽数涌上心头,溢出眼眸。
百相小手捧腮坐在一块干净石面上,不说话时乌溜大眼一眨一眨,看着格外乖巧。
她静静看着这群陌生人,虽然看不懂他们在想什么,但是能感觉到他们沉默背后的难过。
七个年纪不同的男子,一个发如雪的老妇人,无一例外俱是衣衫褴褛蓬头垢面,面容看不清,然薄薄衣衫下突起的肩胛骨,锋利得似能割人。
至于他们说的残疾,百相认真看了,能看出的只有三个,一个阴沉沉的独眼龙,一个左肩骨怪异凸出,还有一个右手只有一根大拇指。
其余几人没看出什么来,百相猜他们的残疾可能落在看不见的地方。
“肉快烤好了,你们慢慢吃吧。”贾半仙把蒲扇别到腰后,起身拍拍屁股,招呼爱徒,“百相,走,师父带你继续找毒草去。”
百相立刻哒哒哒走到师父跟前,举起两只小手,“师父,抱。”
“抱什么抱,拎着走,你还能自己晃荡晃荡跟荡秋千似的,多好玩啊。”贾半仙抓着娃儿后衣领轻轻一提,娃儿立刻悬空。
还坐着的几人有点反应不过来,看着眼前怪异组合,表情茫然。
“道长,你不告发我们?”曹武诧异。
贾半仙也诧异反问,“我告发你们作甚?这事跟老道有什么干系?我既不是你们同伙,也不是给衙门当差,老道就是个算命的,可不管闲事。”
百相在半空晃了晃,弯眼咯咯笑,“你们没有遇上徐爷爷,他最爱管事情。村里有大鹅以大欺小啄了小鸭子,徐爷爷就捏着大鹅脖子教训了它半天,骂到大鹅趴地磕头才放手,咯咯咯!”
七人,“……”
曹武嘴角抽动了下。
这不叫爱管事情,这叫爱管闲事,是真够闲的。
一胖一小继续往山上走,很快消失在几人视线。
曹武转回头,将烤好的食物快速撕开,分给兄弟们,又留了块肉多容易咬的部分,晾到不烫手了,放到银发妇人手里。
“五哥,吃完了我们就下山?”罗快嘴藏不住心事憋不住话,“他们真不会告发我们吗?”
“嗯,就这样吧,告发不告发,也只能这样,这里是我们最后的去处了。若是真有衙门找来拿人,事情是我干的,我一力承担,不会连累你们。”
“当我们是兄弟就别说这种话,要是怕被连累,一开始我们就不会跟着你一块逃亡。五哥,别埋汰弟兄们。”
“……嗯!”
男子最后一声低应,尾音带着哽咽,消散在山风里。
小口小口啃着肉块的银发妇人抬头,茫然看看几人,又很快低下头去,另一只手始终紧紧抱着她的拨浪鼓。
傍晚,夕阳西下,神女山脚下的小村庄笼上暖暖紫光。
农家院炊烟袅袅,妇人们响亮喊饭声不绝。
“家旺!赶紧回家吃饭!”
“二丫!小妮儿!回家吃饭啦!”
“王小牛!你这个皮猴子,又跑哪去了,饭点了还不着家!!”
林家晚饭也做好了。
林婆子在家院子麻利支桌,晃眼瞧着二媳妇往院门口走,随口道,“不用喊饭了,前头百相带着俩哥哥溜出门,这会一准在晏家饭桌上。”
张翠娥脚跟一转回走,心累,“今天晏家,明天金家,后天老村长家加菜来喊,大后天王家加菜来喊……一春下来兄妹仨就没吃过自家几顿饭,身上长的膘全是在别人家养出来的。”
李素兰提着凳子从灶房走出来,笑道,“这么长时间了你还不习惯哪?咱家这三个在村里比他们阿爹还要混得开,真要拘着不让他们出去,他们反要不高兴。随他们去吧,知道着家就行。”
“诶诶诶你咋提凳子了,放下放下我来!大嫂!你这肚子老大了你慢悠点!”张翠娥飞奔过去,小心接过凳子放好,视线落在妇人大如箩的肚子,心惊胆战,恨不得两手把那个肚子托稳当。
李素兰见状哭笑不得,她怀个身子,娘跟弟媳比她还紧张。
“是你太紧张啦,现在家里活计全被你跟娘包圆了,我啥都不用干,就提两张凳子而已。”
林婆子嗔她一眼,“什么太紧张,你这胎来得多不容易?现在好好养着,等娃生下来,多的是活儿要你干。”
“好。”李素兰莞尔,低头看向肚子。
高高鼓起的腹部,拦截了往下看的视线,低头看不到脚了。
这种感觉于初次怀孕的妇人而言,很是奇妙。
田地里干活的汉子们陆续归家,一家人围桌而坐开饭。
清风彩霞相伴,温言笑语相佐,篱笆小院里是不变的温馨日常。
林家三个娃子不出意外,正在晏家偏厅饭桌上大快朵颐。
为了让孩子们更自在,饭菜摆上后,大人就退了开去,把这方小厅留给孩子们。
“我数了,八个人。师父把他们吓得脸都白了,蔫坏蔫坏的。”百相啃着咸香猪肘,边吃边给大家伙讲今天遇到的奇事,“长卿哥哥,逃亡是不是没有地方住,也没有东西吃?他们身上衣服很破很脏,人也很瘦。我知道杀人是要受惩罚的,那杀坏人呢?也要被惩罚吗?要抓进牢里砍脑袋?”
年岁渐长,看得多听得多了,百相已经隐约察觉这里跟她以前待的玻璃房子是不一样的地方。
这里没有丧尸,有衙门,犯事了要去衙门讲道理。
听到杀人跟砍脑袋,吃得正香的林怀松林怀柏齐齐呛咳,一下瞪大了眼,把妹妹上下打量了几回确定她没少一根头发才放下心来。
“百相,你胆子真大,怎么就一点不害怕呢?那些人可是杀过人的!”
“要是我遇上,我估计得吓得尿裤子!”
百相用大猪肘挡脸,眼珠子滴溜溜转啊转,装傻。
她怕什么呀……
她连丧尸都敢杀,还会怕人?
第154章 我怎么觉着你没憋好屁?
等小女娃啃完一只猪肘,晏长卿用干净帕子替她擦干嘴角酱汁,又把她两只小手擦干净,这才开始回答她刚才的问题。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但凡牵涉人命,不管出自什么原因,抑或有什么苦衷,都需受到惩处。律法存在的意义就是构建及维护社稷秩序,若纵一人枉法,则人人枉法,必将国之不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