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娘娘荣华富贵by鹊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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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笑容纯粹,明媚,如同天?光微熹时的朝阳,并不刺眼?,却足够温暖。
如烟恭恭敬敬见过年姑姑。
沈初宜让她同外面的小?宫女说话,自己陪着年姑姑进了房中?。
等?两人坐下?,沈初宜就说:“给姑姑带了你最喜欢吃的卤猪蹄,晚上?配着桂花酒,多?有滋味。”
年姑姑笑着看她,眼?睛里都是开怀。
过去的不甘和委屈,心疼和惋惜,都已经随着永福宫的封禁而消失。
人总要往前看。
无论为何走?上?这条路,既然走?了,就高高兴兴走?。
这是年姑姑对沈初宜的教导。
沈初宜靠在年姑姑身?边,轻声?细语说荷风宫如何好,然后才笑道:“御膳房倒是沉不住气。”
年姑姑沉了沉脸,却道:“御膳房的那夯货拿捏这自己的手艺,就连程姐姐也敢下?面子,倒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沈初宜还未侍寝,不过三五日就坐不住,眼?皮子太浅。
沈初宜倒是不在意,她低声?道:“年姑姑,红果姐姐她们如何了?
永福宫的人,日子只怕不好过。
即便有宫里的封赏,可依旧是罪妃宫里出来的,旁的宫人嘴上?说着恭喜,心里都敬而远之。
年姑姑道:“只要在尚宫局,就不会有事,尚宫的手腕你也是知道的。”
沈初宜松了口气。
年姑姑见她神色平静,眉眼?带笑,就问:“你如何打算?”
沈初宜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轻声细语:“答应的份位还是太低了。”
“红果姐姐他们都不能来我宫里。”
年姑姑就知道了。
她也看了看沈初宜的肚子,慢慢笑了。
“那顾庶人倒是做了件好事,”年姑姑道,“她原本想让你为她做嫁衣,现在可好,为你做了嫁衣裳。”
沈初宜同年姑姑说了会儿话,就领着如烟走?了。
回去的路上?,宫巷依旧逼仄,可沈初宜再也不用贴着墙边,低着头?往前头?。
她走?在正路上?,步履不快不慢。
路过的宫人见了她,都弯腰见礼。
沈初宜和气点头?,不悲不喜。
她对如烟说:“以后万一有急事,你就来找年姑姑。”
如烟心里一凛,立即道:“是。”
主仆两个刚迈入荷风宫的大门,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嗓音。
“沈小?主,您去了哪里?娘娘一早就要见你,等?了一个时辰却没等?到人。”
沈初宜绕过影壁,就看到邢昭仪身?边的巧圆站在西配殿门口,神情很是冷傲。
沈初宜没有说话。
如烟开口:“巧圆姐,我们小?主出去散步,不知昭仪娘娘有什么?吩咐?”
巧圆只说:“沈小?主,娘娘有请。”
沈初宜顿了顿,便道:“好。”
进了东配殿,沈初宜立即就感受到一阵凉爽。
如今已是四月中?旬,春日已过,初夏来临。
圣京因位于平原,北面有玉泉山连绵,遮挡了天?然的风沙,却也围住了暑热。
初夏一来,圣京就很是闷热。
尤其是长信宫中?,若是住正殿还好些,毕竟南北通透,凉风习习,可若是住厢房配殿,就显得闷热了。
邢昭仪人略微有些圆润,就比较怕热,刚一初夏就用了冰鉴。
邢昭仪是中?三位,虽然都是住配殿,但殿中?的摆设明显不同。
桌上?那盛放佛手的珐琅高脚碟,就是官窑御造,昂贵无比。
邢昭仪身?上?穿着柔软轻薄的香云纱,头?上?戴着红石榴步摇,慵懒靠坐在贵妃榻上?,手里捏着这时节少?见的葡萄。
那葡萄用冰鉴镇过,此?刻晶莹剔透,颗颗分明。
沈初宜躬身?请安:“见过昭仪娘娘,娘娘万福。”
邢昭仪那双丹凤眼?一瞥,轻飘飘落到了堂下?站着的沈初宜身?上?。
沈初宜今日穿了一身?窄袖衫裙,因为天?日有些炎热,她没有穿褙子,只穿着单薄合身?的短衫。
衫子是普通的素纱,上?面绣了老气的如意云纹,不过颜色还算鲜亮,衬得她脖颈修长,肌肤白皙。
尤其是那不盈一握的细腰,走?起路来真是摇曳生姿。
都说人靠衣裳马靠鞍。
可沈初宜即便穿着去年的旧宫装,却也依旧靓丽出尘。
似乎当真应了那句话。
金珠不蒙尘。
邢昭仪捏了捏手,她脸上?端着温和的笑,语气一如往常。
“咱们以前也算是有过往,如今同住一宫,倒是缘分。”
沈初宜垂着眼?眸,乖顺道:“能侍奉娘娘,是妾身?福气。”
邢昭仪心里好受一些。
这沈初宜倒是很知道审时度势。
邢昭仪看了一眼?巧圆,自己就坐在那吃葡萄。
巧圆边得意洋洋开口:“沈小?主,我们娘娘念及过往缘分,想要帮衬你一把,你如今刚当小?主,对宫规一知半解,娘娘担心你出错,便想着多?多?教导。”
沈初宜似乎愣了一下?,然后才道:“是。”
巧圆很满意她的态度。
看了看邢昭仪,见她对自己点头?,才道:“小?主,以后每日辰时,你就过来东配殿,娘
娘亲自教导你宫规。”
这显然是要拿捏她。
沈初宜低低应了一声?,看着有些害怕:“多?谢娘娘。”
见她还算识相,邢昭仪随手指了一下?桌上?的杏子:“下?去吧,明日起不要晚了。”
如烟端着那碟子香杏回西配殿,沈初宜道:“给晓芹吧。”
如烟心里憋气,回来后道:“邢昭仪就是摆明欺负小?主。”
虽然宫里等?级森严,但太后娘娘都不叫人日日请安,她一个昭仪就敢让小?主每日都过去请安,多?大的胆子。
沈初宜也叹了口气。
她如今刚有孕,正是贪睡的时候,尤其早晨总是困顿,原本还能在卧房躲懒,现在是躲不成了。
不过她心里已经有了准备。
宫女时有宫女的斗争,宫妃自然也有宫妃的斗争。
这泼天?富贵,谁不想争一争呢?
沈初宜又缓缓松了口气:“早做准备吧。”
次日清晨,当沈初宜来到东配殿时,邢昭仪就给了她下?马威。
她甚至都没有见沈初宜,只让身?边的司职宫女出来教沈初宜如何跪得漂亮。
邢昭仪是中?三位娘娘,她身?边等?级最高的宫人便是司职宫女,等?到了九嫔,才能有管事姑姑。
司职宫女官职八品,比沈初宜这个从八品的答应还要高半级。
当然,宫里主仆有别,不过面对昭仪娘娘身?边的司职宫女,沈初宜自然要顺从。
这宫女名叫冷新枝,人生的普通,嘴皮子倒是厉害。
“沈小?主,”她淡淡道,“娘娘说了,要从宫妃的宫规教导您。”
她一口一个您,听着是比巧圆恭敬,可做的事却异常刻薄。
“娘娘们当年入宫,也是这么?过来的。”
“做宫妃,自然要跪得漂亮。”
冷新枝眼?皮一抬:“沈小?主,请吧。”
沈初宜其实?已经猜到邢昭仪会?如何做了。
当年她在丽嫔面前?装乖卖巧,极尽谄媚之事,那时候沈初宜全部都看在眼中。
现在两人同处一宫,邢昭仪又如何能忍得了?
所以沈初宜昨日就让如烟给她准备了护膝。
既然?要跪,就跪得舒服一些。
沈初宜倒是很听话,不争不抢,看起来跟个面团子似的?。
冷新枝叫她跪,她就规规矩矩跪在了堂屋里。
冷新枝原本准备了一箩筐的?话,现在见她一声?都不吭,倒是有些纳罕,心里泛起了嘀咕。
这沈答应也太没用了,好歹为自己辩驳一句也是好的?。
沈初宜安安静静跪了一会?儿,冷新枝都没回?过神,一句话都没说?。
主子都跪了,如烟也要跪。
沈初宜却淡淡道:“你?一个宫女,哪里要学宫妃的?规矩?去外面等。”
就是这句话,让冷新枝回?过神来。
她顿了顿,才道:“沈小?主,奴婢给您讲一下?宫妃的?规矩。”
宫妃的?规矩其实?没有宫女那么多,却都很复杂。
沈初宜这些年少?能伺候到主子们身边,故而?对宫里的?大事小?情,年节传统都不知情。
邢昭仪虽然?憋着要折腾她,但?冷新枝自己脑子却清醒,该做的?事还是好好做了。
她仔仔细细讲了一遍,沈初宜听的?也很认真。
最后说?到两位太后身上,冷新枝顿了顿。
她不敢多说?什么,只道:“沈小?主,待您以后飞黄腾达,就能去给太后娘娘们请安了。”
正八品的?宝林和从八品的?答应是不用去给太后请安的?,除此之外,宫中所有妃嫔都要尊敬太后们。
沈初宜过了一会?儿,倒没有觉得特别累,她是苦过来的?人,跪着一会?儿不碍事。
若非她现在有孕,否则跪上一个时辰也不在话下?。
闻言她还能问:“若是偶遇太后娘娘们,要如何行礼?”
冷新枝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就传来一道冷哼声?。
“没想?到邢姐姐平日看上去一团和气,私底下?竟会?这样折腾人,”来人皱着眉眼,深棕色的?眸子一瞥,自有一股嘲弄,“人家好不容易走到今日,何必这样折辱?”
沈初宜跪在那没说?话。
但?她知道,来的?人是跟邢昭仪一贯不对付的?赵昭媛。
赵昭媛瞧不上邢昭仪在得宠妃嫔面前?谄媚奉承,自然?更瞧不上她欺负无依无靠的?小?答应。
可她这股子瞧不起,只针对邢昭仪,从说?话到进屋,也没说?让沈初宜起身。
沈初宜便安静跪着,顺便还同她见礼:“见过昭媛娘娘。”
赵昭媛低头睨了她一眼,没多说?什么,直接进了稍间?。
邢昭仪这会?儿正在里面吃茶读书,听见赵昭媛的?声?音,面色就沉了沉。
“我是好心教导她,哪里是在磋磨?”邢昭仪看都不看她,只说?,“不年不节,难得昭媛妹妹愿意?登门,屈尊降贵来我这小?庙。”
赵昭媛也不恼,她快步进了稍间?,雕花门扉一关,门里门外立即就成了两个世界。
里面的?两人自以为声?音很低,但?沈初宜却听得很清楚。
“之前?睿太后娘娘还说?,要给步充容升份位,后来顾庶人那事一闹,就搁置了。”
话是赵昭媛说?的?。
邢昭仪反而?不急不躁:“你?急什么?”
“那是人家步充容的?机缘,同咱们不相干。”
赵昭媛冷笑一声?:“如何不相干?”
她顿了顿,道:“满宫里,没有比咱们荷风宫更热闹的?了,万一那位直接升为九嫔,住进来这荷风宫,咱们当如何?”
她方才还嘲讽邢昭仪,现在就变成了咱们。
邢昭仪似乎也没想?到这一层,被赵昭媛一说?,声?音也有些滞涩了。
因着赵昭媛过来,冷新枝有些心慌,也不敢叫沈初宜再跪,便让她起来站会?儿。
沈初宜跪久了,起身的?时候都晃了晃,如烟心疼得不行,却只能红着眼睛扶着她。
稍间?里两人还在说?话。
不过也就是关于步充容,间?或说?两句杨充容。
其实?这一月来陛下?格外繁忙,几乎没有来后宫,新宫妃入宫一个月,也只有杨充容和步充容两人侍寝。
其他四人都还没见过陛下?。
这两位充容出身显赫,又各有各的?出色,赵昭媛只比两人高了两个份位,如何能不心急。
相比于她,邢昭仪倒是能稳得住。
她比赵昭媛得宠一些。
“说?一千道一万,还不如自己争气,让陛下多来荷风宫几趟。”
邢昭仪一句话,就把赵昭媛怼了回去。
她不是清高吗?觉得她整日谄媚那些娘娘们,可如今要被压一头,还不是怕了。
沈初宜在外面听得明明白白,心里记下?了这两位充容的?名字。
赵昭媛气哼哼走了。
邢昭仪依旧四平八稳,还瞥了一眼沈初宜,淡淡道:“继续。”
冷新枝咬咬牙,只能道:“小?主,咱们继续吧。”
沈初宜今日在东配殿结结实?实?跪了一个时辰。
等她一瘸一拐回?到西配殿,如烟的?眼泪都下?来了。
被父母哥哥卖进宫里,她没哭,现在看沈初宜被人这样贬低羞辱,她倒是哭了。
沈初宜见她眼睛红彤彤,帮她擦了一下?脸上的?泪。
她神情很平静,似乎受苦的?不是她,可在这平静里,却又席卷着滔天的?海浪。
她明白如烟为何而?哭。
出身不好,不是她们能选择的?。
可沈初宜已经很努力改变了这一切,她是宫里第一个从宫女当上宫妃的?女子,是被陛下?亲口封赏过的?答应。
然?而?这又有什么用?
若是旁的?宫妃还好,她们身后有娘家,有站在朝堂的?父兄,有各个家族中同气连枝的?姐妹,一时片刻不被宠爱,也不过只是日子平静了些,少?了些许热闹,大抵要过上一月甚至几月,宫里
人才敢这样踩高捧低。
他们总要等一等,看一看,即便宫里头的?娘娘不得宠,万一宫外的?家人得力呢?
可她们这样的?宫女什么都没有。
一朝翻身,似乎成了主子,可在那些名门千金眼中,她们仍旧是她们。
让你?跪就跪,让你?哭就哭,总有办法让你?过得不好。
如烟哭,不是因为她想?要攀龙附凤,也想?像沈初宜这样成为宫妃,她只是觉得憋屈。
兴许这些时日在御膳房吃尽了苦头,今日被邢昭仪这样羞辱,她立即就受不住了。
到底还年轻。
沈初宜叹了口气。
她握住如烟的?手,哄她:“不哭了,我这也没多大妨碍。”
她顿了顿,眉宇间?也慢慢凌厉起来。
“明日不会?再去了。”
她道:“我努力带你?离开荷风宫。”
如烟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自家小?主有本事。
就这样糊里糊涂地点了头:“好。”
因为赵昭媛的?话,邢昭仪今日有些心烦。
巧圆见她面色不好,也跟着起哄:“那沈答应倒是沉得住气,还算懂事,就是她那宫女没眼色,一幅如丧考妣的?模样,仿佛受了多大的?委屈。”
邢昭仪就不耐烦地说?:“少?说?几句。”
巧圆也委屈了。
不过她想?了想?,还是道:“娘娘,奴婢听闻芳菲苑的?荷花开了,可漂亮呢,不如叫那沈答应去给娘娘取两朵?”
她也是听宫里的?扫洗宫女说?的?。
那小?宫女绘声?绘色,说?摘荷花可难了,还得求人,之前?后殿的?昭媛娘娘要荷花,她们去芳菲苑被那边的?内侍责难。
一想?到沈初宜跪了一上午的?腿,她就动了坏心思。
邢昭仪反正心烦,听了她的?话,随意?摆手:“就叫她亲自去一趟。”
很快,沈初宜就领着如烟出了荷风宫。
今日天色明媚,头顶一抹暖阳,洋洋洒洒落在寂静宫巷里。
同在西六宫,从荷风宫去芳菲苑近了很多。
沈初宜上午跪了一个时辰,这会?儿已经有些吃不消了。
即便中午歇了好长时间?,可她还是觉得累。
此刻走在阳光明媚的?宫巷里,她面色却很苍白。
沈初宜的?打?算并没有瞒着如烟,故而?此刻如烟也没有劝阻,只是很小?心扶着她,一步一步往前?走。
这一条宫巷,以前?走的?时候并不觉得远,现在却觉得很漫长。
等两个人好不容易来到芳菲苑,沈初宜已经出了一头汗。
如烟把沈初宜的?宫牌给守门的?黄门看,黄门有些好奇地看了一眼沈初宜,不太敢多说?话。
“沈小?主,里面请,黄昏前?离开便是。”
沈初宜谢过他,领着如烟进了芳菲苑。
自从去岁耿贵嫔落水,芳菲苑冷清了好些时候,一直到今年开春才重新热闹。
芳菲苑的?花养得好,春夏时节正是缤纷时。
沈初宜进去后也没多逛,直接来到莲香池边上的?竹林屿,安静等待。
不多时,外面传来脚步声?。
那脚步声?很熟悉。
沈初宜等了一会?儿,才扶着如烟慢慢起身。
她一步步从竹林屿里挪出来,面色苍白,身形消瘦,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倒。
她一边走,一边还说?话:“一会?儿选一枝漂亮些的?,好让昭仪娘娘开心。”
如烟声?音都哽咽了:“小?主,奴婢去吧。”
就在这时,一道低沉的?嗓音想?起:“沈答应。”
沈初宜僵了一下?,她茫然?无知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就是萧元宸俊美的?面庞。
皇帝陛下?近来似乎有些繁忙,比之前?见时消瘦些许,身上的?气势越发凌厉。
沈初宜似乎没想?到会?在此处见到皇帝,她满眼都是惊讶,这就要松开如烟的?手,给皇帝见礼。
萧元宸还没来得及说?免礼,就看到她身形一晃,整个人就往前?栽倒。
萧元宸下?意?识伸出后,牢牢把她拥入怀中。
“你?怎么又病了?”
这话说?出口,竟是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叹息。
沈初宜面色苍白,嘴唇早就没了血色,她捂着小?腹,神情渐渐痛苦起来。
她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就在这时,如烟噗通一声?跪下?,声?泪俱下?:“陛下?,您救救小?主吧。”
就在这时,沈初宜一口气没喘上来,整个人昏了过去。
萧元宸面色一沉,他干脆利落把沈初宜抱起来,直接道:“回?宫!”
等?待太医的工夫,萧元宸审问如烟。
如烟姓孟,这个名字是尚宫局的姑姑给起的,大?家不是叫她孟宫女,就直接叫如烟。
如烟跪在气势凌厉的皇帝陛下面前,一个劲儿抖。
她不是装出来的,她是真害怕。
她可从未见过陛下。
之前她问沈初宜要如何表现,如何回话,沈初宜就告诉她:实?话实?说。
所以现在,如烟也?是哆哆嗦嗦实?话实?说。
“回禀,回禀陛下,自?从去了荷风宫,小主就病了,一直昏昏沉沉,”如烟继续道,“这几日刚见好?,就被?东配殿的昭仪娘娘喊了去,说是要教小主宫里的规矩,今日一上?午都在东配殿跪着。”
“本来小主身?体就孱弱,回来就难受得紧,总说腹痛,奴婢想要去请太医也?不敢,只能陪着。”
“谁想小主刚躺下,邢昭仪就又吩咐小主来芳菲苑取荷花。”
如烟的话说得磕磕绊绊,但?该说的却一个字都不少。
等?她说完,钟萃阁出奇安静。
萧元宸面沉如水,他问:“之前生病为何不请太医?”
如烟抿了抿嘴,苦笑道:“哪里能请来。”
萧元宸罕见的沉默了一下。
他生来就是天潢贵胄,一心天下苍生,目光总是看?着山川秀丽,看?着四海臣民,却唯独看?不到后宫里艰难挣扎的瘦小身?影。
姚多福一看?这情景,立即道:“陛下放心,今日刚好?是黄医正当值,下臣叮嘱请她亲自?来一趟。”
黄茯苓的医术极好?,确实?不用担心。
萧元宸应了一声,目光一瞥,看?到了床榻上?睡不安稳的沈初宜。
比半月前相见时要更瘦了。
做了宫妃,似乎也?没比宫女时要好?多少。
萧元宸微微蹙起眉头。
他不喜见到宫中有这等?事情。
就在这时,黄茯苓到了。
黄茯苓本来以为是萧元宸忽然头痛,过来时就带了银针,不过这一到,却发现患者不是萧元宸。
床榻山的沈答应面色苍白,身?形消瘦,黄茯苓一看?就心里一突,立即道:“陛下,臣先给沈答应请脉。”
她坐在床榻边,给沈初宜请脉。
手指刚一搭上?沈初宜细瘦的手腕,黄茯苓的心就跳得更厉害了。
丽嫔的事情外人不知道细枝末节,但?她跟刘文术可是知道七八分,这沈答应绝非外人看?的那么简单,她其实?是侍寝过的。
既然她侍寝过,那么现在……
黄茯苓定了定心神,仔细听了沈初宜的脉相,又看?了她面色和腿上?的伤,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此?时正是下午,天色清明,钟萃阁中明亮宽敞,沈初宜膝盖上?的淤青就格外显眼?。
黄茯苓回到萧元宸身?边,躬身?道:“恭喜陛下。”
萧元宸难得愣了一下。
但?很快,萧元宸就明白了事情真相。
沈初宜有孕了。
他何等?聪慧,不过四个字,就已经猜到事情的来龙去脉。
顾婉颜心思歹毒,当看?到自?己已经再无生还可能后,便把沈初宜的事全部隐藏,就连沈初宜有孕这件事也?没有上?表。
而她也?并非想要真的从宫外随便抱来一个孩子,冒充皇嗣,她用的自?然是沈初宜
的孩子。
这样一想,前后便都说得通了。
可想明白这一切,萧元宸的面色更沉,他没有开?口,只让黄茯苓继续说。
黄茯苓顿了顿,道:“沈小主原本身?体康健,于怀孕并无大?碍,但?这一月来沈小主心神不宁,恐惧忧虑,以致孕期不稳,身?体每况愈下。”
应该是在永福宫时,她害怕丽嫔,惶恐过度。
黄茯苓继续道:“今日小主应该是跪得久了,又被?迫劳累,以至于动了胎气,这才晕倒。”
萧元宸问:“她身?体可有大?碍?”
黄茯苓躬身?见礼:“小主本来身?体健康,这一番波折虽然不易,却不至于坏了根底,伤了孩子,只要好?好?调养,安心养胎,不出一月就能康复。”
沈初宜底子好?。
她常年劳作,虽说辛苦,却也?把身?体的底子打下来。
这一个多月折腾是折腾了些,可这不是有太医院,一个月都是说多了的,只要十日就能养回来。
黄茯苓嘴里说的略严重一些,等?回头提前治好?,那可是太医院的功劳。
因为顾庶人的事,太医院这几日都是风声鹤唳,一点错都不敢出的。
再说,黄茯苓看?了一眼?依旧熟睡的沈答应。
她应该也愿意自己这样讲。
果然听到这话,萧元宸神色稍霁,身?上?的威压也没那么摄人了。
“黄茯苓,沈答应的这一胎,就交给你了。”
黄茯苓有些惊讶,却很快行礼:“臣遵旨。”
等御茶膳坊送来了沈初宜的安胎药,如烟伺候着她吃了,沈初宜才幽幽转醒。
她同如烟对视一眼?,如烟轻轻点了点头。
沈初宜一颗心就安稳了。
她眨了一下眼?睛,声音有些虚弱:“这是在哪里?我怎么回来了?”
说着她顿了一下。
“陛下……”
就在这时,一道高大?的阴影由远及近,笼罩在了沈初宜的身?上?。
沈初宜仰起头,就看?到萧元宸俊美的侧颜。
萧元宸一挥手,如烟就低着头退了下去。
他直接坐在床边,垂眸看?向沈初宜。
倏然,萧元宸开?口:“沈初宜,你很聪明。”
沈初宜唇畔一颤,迅速收回了视线。
她半垂着眼?眸,一幅可怜的模样:“妾不知陛下何意。”
萧元宸见她这表情,不知道为什么,竟是有些想笑。
“你上?午被?邢昭仪羞辱,下午就来芳菲苑,恰好?碰到朕也?来此?,一切都天衣无缝。”
萧元宸忽然伸出手,握住了沈初宜的手。
她的手跟寻常宫妃都不同,修长纤细,骨节分明,指腹上?有许多茧子,却并不让人讨厌。
他的手稳稳握住她的,不让她有任何逃脱撒谎的可能。
沈初宜眼?睫轻颤,犹如蝴蝶振翅。
忽然,沈初宜叹了口气。
“陛下,妾出身?卑微,本无缘荣华,如今骤然富贵加身?,自?然心中忐忑。”
“不如此?,如何能不被?人欺凌?”
她说着,忽然抬眸看?向萧元宸。
她的目光真诚而清澈,一如之前每一次侍寝时那般。
面对萧元宸的质问,她直接就承认了。
萧元宸脸上?笑容清淡,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害怕。
“沈初宜,朕不介意宫妃用些手段争宠,可朕绝不姑息窥探帝踪之人。”
窥探帝踪可是大?罪。
沈初宜出现的太巧合,巧合得让人不得不怀疑。
沈初宜的目光却没有任何躲闪。
萧元宸垂眸看?她,她也?就那般认真回望萧元宸。
“妾没有。”
沈初宜认真说:“陛下,妾如何能得知陛下行踪,今日会强撑着来芳菲苑,只是想晕倒在这里。”
她说着,眼?眸里才流露出委屈神色。
“若是在荷风宫,能不能请到太医还两说。”
说到这里,她苦笑一声,轻轻抚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
“可能是这孩子命不该绝,让妾有了这么大?的机缘。”
萧元宸手倏然一紧。
沈初宜重新?抬起头,望向了他。
她眼?眸里满是委屈,满是不舍,满是留恋。
“陛下,不信妾吗?”
萧元宸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反问:“你知道自?己有孕了?”
沈初宜看?着萧元宸,目光悲切:“陛下,妾已经一个月未来月事了,即便没有教引嬷嬷教导,妾也?能明白是怎么回事。”
“妾又不傻。”
萧元宸听到这四个字,心里升起奇怪的异样来。
“那之前在御花园,你为何不说?”
沈初宜低下了头。
她确实?瘦了许多,加上?今日实?在不适,面色过分苍白,看?起来小小一团,可怜极了。
她沉默了,一时间,显得钟萃阁越发安静。
萧元宸只是紧紧握着她的手,等?待她的回答。
等?了许久,似乎金乌都已经不敢再听,匆匆躲进云层里,沈初宜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