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娘娘荣华富贵by鹊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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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的一声,金钗骤然落地。
柳听梅被黄门死死按在草地里,裙摆立即染上泥土,她挣扎着,依旧想要去抓路宝林的脸。
这?一动作,她身上的累累伤痕便暴露出来。
待及此时,沈初宜才如梦初醒,她靠在萧元宸胸膛里,心跳如鼓。
萧元宸面色严肃,他垂眸看向沈初宜染血的手臂,厉声道:“叫太?医。”
说罢,他看都不看柳听梅,直接道:“拖下去。”
柳听梅哭得满面是泪。
“陛下,奴婢检举路宝林,她虐待宫女,打得奴婢身上都是伤,每日疼痛难忍,奴婢实在活不下去了。”
柳听梅声音凄厉:“奴婢反正都活不下去,也不想看她荣华富贵。”
“陛下,还请您明鉴!”
柳听梅哭完了,姚多福才眼神一瞥,刘三喜立即上前,塞住了柳听梅的口鼻。
等人被拖下去,路宝林还呆坐在藤椅上。
她左手捂着脖颈,鲜红的血顺着脖颈汩汩而下,路宝林面色惨白?,已经不知道是脖子更疼还是更害怕了。
萧元宸此时才道:“刘三喜,先给路宝林处理伤口。
他说着,扶着沈初宜的腰,让她重新坐到藤椅上,然后便握住了她的手,小心掀开了她的衣袖。
沈初宜倒是不觉疼。
她方才自己看过?,伤口很浅,甚至都称不上是伤口,不过?是擦破了点皮。
她反应快,萧元宸反应也很快,那发钗尖锐的一头只轻轻一扫,伤口并不深。
等看到伤口,萧元宸才松了口气。
白?选侍刚从袖中取出帕子,就看到姚多福颠颠上前,呈上了干净的丝帕。
萧元宸轻轻用丝帕捂住沈初宜的伤口,才抬眸看向她。
“自己捂着。”
沈初宜异常乖巧:“诺。”
萧元宸这才放开她,抬眸看向刘三喜。
刘三喜已经用干净帕子绑住了路宝林的脖颈,看起来伤口也不算深,应该没有大碍。
刘三喜不等萧元宸问,便道:“回禀陛下,路宝林的伤口瞧着并无大碍,只是一直血流不止,得等太?医院用过?药,才能止血,暂时只能这样绑住。”
萧元宸点点头。
遇到这?样?的闹剧,萧元宸神色倒是异常平静。
他道:“都坐下吧。”
这?等小事?,萧元宸倒是不会放在心上。
白?选侍倒是还算镇定?,她犹豫片刻,道:“不如让路宝林去歇一歇,瞧着流了不少血。”
路宝林惊慌地对白选侍笑了一下,正要起身,萧元宸却道:“坐下。”
路宝林不敢动了。
就在这?时,两位太?医都到了。
来的是黄茯苓和温郁金,温郁金很有眼力见,直接就去处理路宝林的伤口,而黄茯苓过?来给沈初宜上伤药。
她简单看了一眼,松了口气,道:“充容娘娘无大碍,上些金创芙蓉膏,两日就能好。”
“不过?这?几日娘娘可要小心,不要碰到水,否则伤口可能会裂开。”
沈初宜点头,道:“有劳了。”
萧元宸此刻才开口:“给她请脉。”
沈初宜愣了一下,才伸出手,让黄茯苓请脉。
黄茯苓听得很仔细,来的路上,小黄门已经说了桃花坞有事?发生,当时黄茯苓可紧张,生怕沈初宜有什么大碍。
等到了桃花坞,瞧见沈初宜平静的模样?,黄茯苓一颗心才落回腹中。
她仔细听了脉相?,然后才道:“回禀陛下,充容娘娘并无大碍,小殿下也无影响。”
萧元宸这?才点头。
沈初宜温声开口:“黄医正,也给白?选侍看一看,方才也都吓着了。”
就在这?时,温郁金也给路宝林处理好了伤口:“回禀陛下,路宝林的伤口不算深,不过?伤了血脉,必须用纱布上药紧紧缠住,这?几日最好不要频繁抬头低头,也不能碰水,直到伤口结痂才能解开纱布。”
温郁金顿了顿,道:“最快也要半月才能初见好转。”
萧元宸的手指在轻轻一点,道:“你回去安排就是。”
意思是可以不用温郁金出面,派个年轻的女医给路宝林医治便好。
两位太?医都诊过?脉,众人都无大碍之后,太?医和黄门们就退了下去。
萧元宸此刻抬起眼眸,冷冷看向路宝林。
“你自己说,还是让你宫里的宫人说?”
萧元宸话音落下,路宝林身边的大宫女和一名小宫女就被带了进来。
两个人都白?着脸,走路都打颤,看起来害怕极了。
姚多福低声道:“回禀陛下,这?俩名宫女身上并无伤痕。”
显然,路宝林只虐待柳听梅一人。
沈初宜心中叹息。
路宝林见身边的宫女都到了,她面色更白?了,几乎比那汉白?玉桌还要苍白?。
她哆嗦着,还是挺着脖颈起身,慢慢跪在了地上。
“妾知错。”
萧元宸又敲了一下椅子扶手,他忽然看向沈初宜,道:“沈充容,你来处置。”
沈初宜惊讶地看向他,却看到他神色平静,眼
眸中似乎还有着鼓励,便也安下心来,重新看向路宝林。
“路宝林,你为何?要虐待柳听梅?”
听到她认识柳听梅,路宝林先是有些惊讶,旋即才苦笑道:“难怪,难怪你会认识她。”
“我竟是忘了,你们都曾经是永福宫的宫人。”
永福宫封宫过?去才三个月,可宫里的众人却几乎都要忘记曾经的那些事?,曾经的那些人。
沈初宜并不生气,她道:“因?为柳听梅被顾庶人送去尚宫局,又不保她,所以众人都以为她被顾庶人厌弃,后来你入了宫,柳听梅便被送入你宫中。”
“她那时候得罪了顾庶人,无处可去,只能被你拿捏,后来顾庶人彻底倒台,柳听梅的日子更不好过?,因?为她曾经被顾庶人举荐过?,这?一下,其?他宫室都不肯要她了。”
“所以,你无论怎么对她,只要她不想进浣衣局,她就得忍着,听着,对你百依百顺。”
“我说的对么?”
沈初宜声音很轻柔,语气也很平和,可字字句句都切中要害。
路宝林今日被闹到这?份上,她已经糊弄不过?去了。
看沈初宜的态度,明显就是不想把事?情闹大,甚至言辞之间都在给她转圜。
她们都心知肚明,往大里说,路宝林身边的宫女意图谋害宫妃,在有皇帝在场的情况下,是否也意图弑君?
这?个罪名,路宝林无论如何?都不敢认。
这?跟顾庶人犯的错不同,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她就是疯了,也不会同沈初宜顶着干。
她平日里是脾气不好,却也不那么蠢笨,被沈初宜这?么一问,立即就老实回答。
“充容娘娘所言甚是。”
她顿了顿,苦笑出声:“还请陛下责罚,妾从小身体孱弱,后来得了重病,缠绵病榻将?近一年,那时候性子就坏了,心里一气,就想拿旁人撒气。”
“只是妾隐瞒得好,父母亲族都不知,如今入了宫,妾怕连累家里,一开始也不敢胡乱作为。”
“直到顾庶人事?发,柳听梅彻底没有了归路,妾……”
路宝林说到这?里,把心一横,她顾不上脖颈上的伤口,砰砰砰在地上磕了三个头。
那声音,听得人耳朵生疼。
“妾违反宫规,私自惩罚宫人,是一过?。妾未管束好宫人,御前失仪,伤及沈充容,是二过?。”
“妾自知罪孽深重,万死不能报君恩,还请陛下重罚。”
这?几句话,倒是说得很像样?子。
萧元宸淡淡扫她一眼,这?一次倒是亲自开口:“路宝林虐伤宫人,管宫不利,贬为答应,夺俸半年,罚闭门思过?一月。”
他说罢,不去看喜极而泣的路答应,抬眸看向沈初宜。
阳光灿灿落在沈初宜面容上,让她那双眉眼越发显得精致动人。
她的眼眸乌黑明亮,仿佛有万千星光,落于一人心间。
方才那样?危险,沈初宜下意识想的不是逃避,而是救人。
她有一颗善良的琉璃心。
萧元宸看着沈初宜,浅浅笑了:“传朕口谕。”
“沈充容舍己为人,善良英勇,端方持重,昭德载仁,特此晋封为婕妤,以彰优德。”
————
沈初宜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完全想不到,萧元宸竟然会突然给她升位。
之前的充容,是萧元宸一早就打算了,今日在桃花坞闹了这?一场,她没吃挂落都是好的,倒是没想到反而立了功。
扪心自问,沈初宜当时真是不想让柳听梅伤害路答应,她如此做不是为了路答应,只为了柳听梅。
若路答应真被柳听梅伤害受了重伤,那柳听梅再无生还可能。
如今大事?化小,沈初宜还能为她求一份恩情。
她从来不是圣人,无论什么人都要关照,可她却也同情柳听梅的遭遇。
毕竟当年在永福宫中时,柳听梅那人的确自私了些,不过?就是嘴上厉害了点,从来没害过?人。
如今她饱受折磨,终于被逼疯,着实让人可怜。
沈初宜只是不忍心罢了。
萧元宸见她愣住了,不由笑了一下。
姚多福忙提醒:“婕妤娘娘,谢恩呐?”
沈初宜忙起身,对萧元宸行福礼:“谢陛下恩赏。”
此刻沈初宜才大梦初醒,看向了萧元宸:“陛下,路答应受了伤,又担惊受怕,不如让她先回去养伤,也好一并思过?。”
路答应此刻是真心感念沈初宜,她都不起身,直接磕了三个头:“谢婕妤娘娘宽宥。”
萧元宸点点头,倒是没阻拦,让姚多福把她带了下去。
等人走了,沈初宜才看向白?选侍:“还好方才白?选侍离得远。”
白?选侍安静坐在边上,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一句话,她此刻的神情很平和,带着一丝恍惚。
她并没有立即回答沈初宜的话。
沈初宜问:“白?选侍?”
白?选侍这?才回过?神来,有些羞赧地眨了一下眼睛,轻声道:“妾胆子小,还在为方才的事?情忧心,还请陛下和沈姐姐见谅。”
她说着,重重叹了口气。
“其?实,”白?选侍犹豫片刻,还是道,“其?实妾之前听到过?她训斥那名宫人,只是妾刚入宫,人微言轻,又不知内情,便不敢多说话。”
白?选侍有些自责,眼睛也跟着红了。
“都是妾不好,若妾早些同太?后娘娘禀报,也不会闹到今天这?个地步。”
“说起来,那宫女也是可怜。”
白?选侍轻声细语开口:“陛下,妾有个不情之请。”
萧元宸抬眸看向她:“说吧。”
语气倒是还算温和。
白?选侍对他羞涩一笑,笑容恬静,犹如春日幽兰,安静雅致。
她思忖片刻,才开口:“陛下,妾知道那宫女犯了宫规,可妾心里总是想起她被打时的哭声,心里十分难受,是否可以请陛下网开一面,饶恕那宫女一命,把她逐出宫去,给她一条活路。”
这?本来是沈初宜想说的话。
不过?现在被白?选侍抢了,沈初宜也并不生气,她平静坐在边上,神情丝毫不乱。
由白?选侍开口,倒是好事?。
萧元宸顿了顿,他没有立即开口,只是摩挲着青瓷茶杯的杯沿,半晌才道:“再议。”
说是再议,已经算是缓和了。
白?选侍眼睛一亮,脸上顿时流露出欢喜神色,她忙起身,对萧元宸道:“谢陛下恩典。”
“妾有些担心路妹妹,这?就告退了。”
萧元宸大手一挥,白?选侍就窈窕离去。
等人都走了,沈初宜才抬眸看向萧元宸。
倒是萧元宸反而别过?头,不去看她。
沈初宜心里可是雪亮的,方才萧元宸虽然没有训斥她,但心里肯定?压着火气。
毕竟还有几名宫妃在,若是直接训斥她,实在不给婕妤娘娘脸面。
但这?火气全是为了她,沈初宜心里还是觉得妥帖。
她伸出手,用小指轻轻去触碰萧元宸的小指。
一下,两下。
酥酥麻麻,跟挠痒痒似的。
她柔软纤细的手指就像勾子,一下下在他心尖挑拨。
萧元宸一伸手,紧紧攥住了她的手。
沈初宜不等他开口,直接便道:“我错了。”
这?三个字真是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虽然堵住了萧元宸的话,却奇迹地打消了他所有怒火。
萧元宸慢慢回过?头来,深深看向沈初宜:“哪里错了?”
他周身气质摄人,那双深邃的眸子仿佛有千万思绪,全部?都被那乌黑的瞳仁隐藏在云雾之后。
让人看不清他的心湖深处。
沈初宜第?一次被他这?样?讯问,一时间有些错愕,但很快,她就回过?神来,伸出另一只手,轻轻盖住了萧元宸攥着她的手背。
她的右臂还有伤,萧元宸一动不动,任由她安抚。
“臣妾不应该以身试险,妄图救人。”
沈初宜说着,不由叹了口气。
“可当时,臣妾什么都没想,只看到那金钗上的寒芒闪过?,若不挡那一下,路答应恐怕会血流成河。”
金钗再深一些,就要割伤大血脉了。
到时候路答应是否还能活着都未可知。
初宜仰着头看萧元宸,声音轻柔,带着一丝娇嗔和讨好。
“陛下,臣妾知道要好好保护自己,可危难当头,舍己救人几乎是下意识而为。”
“臣妾不是为了让陛下褒奖,也并非多么喜欢路答应,只是不能眼睁睁看着人命在自己眼前陨落。”
“臣妾已经看过?太?多人离开了。”
如此说着,沈初宜眼眶倏然红了。
曾经她在床榻边送走了父亲,看着他不甘地挣扎着喘气。
父亲舍不得孤儿寡母,不忍心她们以后颠沛流离,每当想到之后母女三人艰难求生的画面,父亲总是彻夜难安。
可病入膏肓,命至终途,他再不愿意,也违抗不了天命。
沈初宜至今都记得他死不瞑目的眼眸。
后来她入了宫,又送走了红豆。
红豆小小的,那么可爱,她有爱她的家人,有光明的未来,却因?为顾庶人的一己私欲,彻底葬送在了这?深宫之中。
也是从那一刻起,沈初宜彻底怨恨上了顾庶人。
同样?的,她也怨恨无能的自己。
“陛下,我伸出去的那双手,大抵是想要抓住曾经没能抓住的人。”
沈初宜没有哭,她抬眸看向无边无际的苍穹。
碧空蔚蓝如洗,白?云皎皎,金乌藏在软绵绵的云层里,散出柔和的暖光。
天与地,光与明,都在这?一眼之中。
她的目光似乎飘到了遥远的苍穹之上,借着那一抹温柔的光,回忆起曾经的亲人们。
那是她再也见不到的,彻底阴阳相?隔的悲喜。
沈初宜的眼神莫名刺痛了萧元宸。
他不知道怎么了,竟是忽然伸出手,覆盖住了沈初宜的眼眸。
他的手掌温柔厚实,犹如一堵墙,隔绝了沈初宜心底深处的悲切。
“朕不生气。”
萧元宸慢慢缓了口气:“但你要时刻记得,你自己最重要。”
沈初宜安静坐着,眼皮微微颤动,卷翘的睫毛在他手心翕动。
“好。”
沈初宜认真说:“陛下,臣妾以后一定?谨遵圣旨。”
萧元宸知道她从来说到做到,心里微松,这?才松开手,垂眸看向她。
沈初宜忽然伸出手,抓住了萧元宸即将?离开的手。
她捧着他的手,笑容灿烂,满眼都是雀跃。
“陛下,”沈初宜的声音也仿佛清晨的喜鹊,在林间跳跃,“陛下可是担心我?”
萧元宸微微躬身,他深深看着沈初宜,反手把她往前一拽,让她柔软的唇不小心碰触到自己的下巴上。
沈初宜刚要开口,就被萧元宸捕捉了全部?呼吸。
“是。”
萧元宸这?个回答,通过?交融的唇齿,坚定?凿在沈初宜的心尖上。
萧元宸的这?个吻很火热,却也很短暂。
光天化日,田园风光,的确不适合火热缠绵。
沈初宜面颊泛红,她正待说话,却听萧元宸继续开口:“朕回答是,你待如何??”
那些邀宠撒娇的话,那些小心思,都被萧元宸的笃定?和直白?击碎。
第?一次,沈初宜面对萧元宸竟哑口无言。
她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她方才不过?是逗萧元宸,让他忘记方才的事?,她以为会听到萧元宸说不是,那她就会趁机撒娇,说臣妾伤心了。
可萧元宸却给了另一个答案。
一个让她猝不及防的答案。
她一直都知道,萧元宸会这?样?宠她,只因?她身家最简单,最清白?。
即便她以后升至高?位,也无外戚搅乱朝政。
她的宫殿是最好放松的地方,她的人也是最好的解语花。
温柔软语,听话乖巧,最重要的是,她只要有所图,必定?只能靠萧元宸。
自然全心全意都是他。
沈初宜从不以为,萧元宸对她有几分真心。
奢求一个皇帝的真心,不啻于痴人说梦,简直可笑至极。
虽然萧元宸给了一个“是”的答案,沈初宜也不以为他有什么真心。
不过?,的确没有看轻她,也愿意尊重她。
这?就足够了。
沈初宜一时间有些恍惚,她不知道要给出什么回答,最后只能逼着自己红了眼,一头栽在萧元宸宽厚的肩膀上。
“陛下,您真好。”
“臣妾好感动。”
萧元宸伸出手,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眼眸微垂,看着她脖颈后细碎的绒毛。
如同小姑娘那般,还有些稚嫩。
可她的心,却早就已经无坚不摧。
萧元宸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思,他只是轻轻拍着沈初宜的后背,慢慢开口:“朕随口一言,无需放在心里。”
萧元宸说着,话锋一转,忽然道:“沈初宜,但朕之前说的话,你都要铭记于心。”
“行事?之前务必要深思熟虑,不要让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否则……”
萧元宸声音低沉,却有些轻松写意。
“否则,朕真的会生气。”
沈初宜在他肩窝上点点头,毛茸茸的发顶蹭的萧元宸一阵麻痒。
沈初宜悄悄伸出手,环住了萧元宸劲瘦的腰肢。
“臣妾知道的。”
“以后再也不让陛下生气了。”
她说着,也学萧元宸,说了两个字:“否则……”
剩下的话,沈初宜只在萧元宸耳畔告诉他。
一阵风拂过?,只吹起两人鬓边的乌发,吹过?萧元宸染着笑的眉眼。
他眼眸中有着显而易见的炙火。
“沈婕妤,一言为定?。”
“到时候,朕可不会放过?你。”
原本萧元宸想?看过沈初宜就回云麓山栖。
不过今日发生了?这么多事,他又有些犹豫,他有些担心沈初宜会害怕。
因此便看了?一眼姚多福,姚多福立即会意,麻溜退了?下去。
两个人说了?会儿话,萧元宸就问:“今日可午歇了??”
还真没来得及午歇。
这几日沈初宜还真挺忙的,今日都没空午歇。
萧元宸就牵着她的手起身,转身回了?桃花坞。
寝殿里?微风习习,素纱被风轻轻吹起,扬起弯弯的弧度。
轻巧的流苏随风摆动,发出沙沙声响。
静谧又温柔。
一阵幽幽的沉水香袭来,萧元宸问:“你不是?一贯用茉莉香吗?”
沈初宜笑着说:“这是?前阵子陛下刚赏赐的,原我也没用过这样名贵的香,如今用了?,方才知晓清新怡人。”
其实沉水香是?有些厚重的,但能静气凝神,沈初宜闻多了?,总觉得人也跟着柔和几分。
萧元宸脚步不停,道:“回头再让姚多福给你送来,不过几盒香,哪里?那么要紧。”
沈初宜弯着月牙眼,笑声清脆干净。
“多谢陛下。”
萧元宸目送她回寝殿,自己则去了?书房。
沈初宜的书房依旧没有收拾,大概没想?到他会来,写了?一半的字还放在桌上?。
写的应该是?学无止境。
萧元宸这才抬头,就看到墙上?挂了?这幅字。
他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是?母后赏赐给沈初宜的。
萧元宸浅浅笑了?一下,在桌后坐定,让刘三喜仔细收拾好桌上?的字,笔墨的位置也不要乱动。
等姚多福取了?四?季平安盒回来,萧元宸便开始忙了?。
来了?畅春园的好处不少?,其一就是?没那么多官员日日都守在门口等着见他了?。
他有更多时?间读书,更多时?间仔细看奏折,偶尔也会看一下各地的邸报,从中?发现?许多为官一方官员们的疏漏。
邸报多是?由布政使衙门的府丞撰写,布政使衙门也叫府衙,一般有两至三名府丞,其中?多数都是?本地乡绅进士。
他们对当?地的情况更了?解,也知道如何?处理乡绅权贵之家的关系,算是?布政使能迅速治理州府的左膀右臂。
不过他们同布政使天然就不是?同僚,派系大多不一,更多是?为家乡父老,所以他们的邸报跟布政使自己写的奏折,有时?候出入很?大。
因并非一人撰写,所以邸报会更客观一些。
处理完了?奏折,就开始看平章府的邸报。
姚多福端了?一碗银耳雪梨汤进来,道:“陛下,这是?婕妤娘娘叫给陛下送的。”
萧元宸放下手里?的邸报,慢条斯理吃起雪梨汤来。
沈初宜虽然刚成为宫妃三个月有余,却对他的口味谙熟于心,这一盅雪梨汤吃起来清新可口,微微有些梨子的酸味,却并不甜腻。
很?清新,也很?爽口。
尤其被冰鉴冰过,在夏季里?吃更是?清爽宜人,萧元宸把一盅雪梨汤都吃干净,里?面的雪梨都没剩下。
“不错。”
他顿了?顿,道:“你去禀报婕妤,告诉她只能吃一碗,不能贪凉。”
姚多福笑眯了?眼:“诺。”
萧元宸又看了?一会儿邸报,直到把邸报都看完,才放下书本,问姚多福:“婕妤在何?处?”
姚多福道:“婕妤娘娘在后花园绣花。”
萧元宸点点头,瞧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道:“传膳吧。”
看样子,萧元宸今日要留在桃花坞了?。
姚多福又颠颠出去吩咐了?,萧元宸倒是?自己洗了?手,又用帕子擦干手上?蹭到的墨迹,才大步流星出了?舒书房。
桃花坞一直都很?安静。
沈初宜不是?个多话的人,她身边的宫女们也都是?眉眼含笑,安静寡言。
萧元宸一路行来,除了?刘三喜跟在身边伺候,就没见到一个桃花坞的宫女。
等出了?桃花坞寝殿,绕过回廊,萧元宸刚一踏出月亮门,就看到沈初宜坐在藤椅上?,正在教身边的宫女做针线。
沈初宜身边的宫女就那么几个,不过除了?舒云,其他的萧元宸叫不上?名字。
这会儿三四?名宫女都围在沈初宜身边,很?认真学女红。
沈初宜声音很?冷静,看起来也很?耐心:“之前徐姑姑教过我,说这一针要挑一下,否则时?间久了?要开线的。”
“还有这个络子,打的时?候也要用力,结系得越紧,看起来越工整。”
沈初宜明明自己的女红做得并不好,可她教导起旁人来却淡然自若,大抵把自己所学所会都倾囊相授了?。
萧元宸没有立即进入后花园,他安静站在月亮门一侧,让半圆弧的门框遮挡自己大半个身影。
他不走?,刘三喜也没有立即上前。
萧元宸安静看了一会儿,才叹道:“一个敢教,一个敢学。”
刘三喜低眉顺眼站在他身后,若是?往常,他大抵也不会多话,不过此刻不知怎的,竟是?感叹了?一句:“婕妤娘娘倒是?心善。”
萧元宸回过头扫他一眼。
刘三喜不用他询问,自己就低声道:“陛下,小的有个同乡在尚宫局,听?那同乡说,之前陛下派去给婕妤娘娘教导课业的温姑姑,娘娘还额外给了?束脩,让她教导自己宫里的宫女黄门识字。”
这倒是?萧元宸所不知的。
“这是?为何??”
刘三喜就道:“小的起初也很?疑惑,那同乡便说,本来温姑姑不愿意的,是?婕妤娘娘跟她说,以后她宫里?的宫女,若是?能回家的,她是?想?要放她们都回家,可若是?让她们回去,婕妤娘娘又怕她们过得不好。”
“给赏银,给赏赐,都是?身外之物?,只有学识是?自己的,她教给她们傍身的能力,哪怕父母不慈,哪怕所托非人,也能靠着自己谋一条生路。”
“自己有本事,总是?不会错的。”
萧元宸心中?一动。
澎湃的暖流涌上?心头,他一向平静的心湖忽遭暴风骤雨降临,这一瞬掀起滔天巨浪。
海浪拍打岸边,礁石被湖水打湿,慢慢显出上?面斑驳的痕迹。
冷漠的岩壁被潮水一点一点剥离,露出里?面巍峨绚丽的山石。
即便潮水退去,海浪不再,可剥下来的冷硬岩壁,也再生不回去。
萧元宸眸色幽深,这一刻,刘三喜几乎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燃烧起一把无名之火。
然而萧元宸却并未开口。
他安静凝望后花园中?巧笑倩兮的秀丽女子,看着她欢喜,看着她放松,看着她认真教导身边每一个人,慢慢的,他也跟着笑了?一下。
“看来,针线也是?其中?之一。”
刘三喜愣了?一下。
随即便道:“是?,小的原在家乡时?,就有村中?的村妇去做绣娘,也有在胭脂铺和绣房做账房的。”
“只要舍得出力气,踏实用心,日子总能过好。”
萧元宸点点头,脸上?笑意更浓。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个道理,就连未曾读过书的沈初宜都明白,可有许多人,却只享受着宫女们的侍奉,从来不曾为他人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