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娘娘荣华富贵by鹊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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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自?然不会有人说沈初宜仗势欺人,毕竟是邢昭仪欺压在先,此时?自?然应该道歉告饶。
短短半年,地位翻转,沈初宜再也不是人人欺凌的小答应了。
沈初宜端起茶盏,她示意?鸿雁把自?己搀扶起来,腰身挺直,很端正站在邢昭仪面前。
她端着茶盏,优雅地回敬邢昭仪。
“邢妹妹,多谢你曾经教导。”
“当日陛下已赏罚分明,是非对错已有定?论,昨日事昨日了,以后咱们依旧是姐妹,此事休要再提。”
沈初宜这一句话说得太漂亮,不远处的恭睿太后都不由勾了勾唇角。
明熙公主?看着她,悄悄对恭睿太后道:“真是厉害。”
可不是吗?
恭睿太后睨了一眼?儿子,瞧着萧元宸正在同宗亲说话,可那余光一直落在沈初宜身上。
似乎只要邢昭仪一个不恭敬,立即就要派姚多福上前。
她已经有许多年没看到萧元宸这个模样了。
自?从当年五皇子夭折,萧元宸就越发沉默,他迅速长?大了,变成了最优雅得体?的三皇子。
可恭睿太后还是会怀念小时?候也会哭泣的天?真孩童。
恭睿太后心?里微微一叹,却?对明熙公主?说:“你多学着些。”
恭睿太后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句句都很郑重?。
“初宜是从尘埃里爬起来的,她这一路走的十分艰难,历经坎坷,却?从来不曾放弃。”
“她自?己挣扎出来之后,也没忘了拉旧日亲友一把,更不会把自?己曾经受过的苦压在宫人身上,你去问?问?,这宫里宫人们最喜欢的是哪位娘娘,十个里有八个要说纯娘娘。”
“你以后要出仕,要能看到尘埃,要能知百姓苦,你只有知晓这一切,才能做个好官。”
明熙公主?若有所思。
她是天?之骄女,生来便得父皇母妃的爱重?,上有兄长?保护,可以说是一生顺遂。
她喜欢水利,萧元宸当了皇帝之后,就直接送她去书院读书,给她扫清了所有的障碍。
这一次回京路上偶遇洪水,她留下治水,见了许多事,看到了许多从未见过的苦难。
这一路行来,她成长?许多,所以才能看到沈初宜有别于?其他宫妃的奇特之处。
听到母后这样讲,明熙公主?点点头,道:“儿臣明白。”
欢迎宴就在这热闹的气氛里结束了。
沈初宜今日比往日都要累,不过回了长?春宫,长?春宫的众人又来恭喜她。
今日是如?烟和鸿雁陪她去的宫宴,舒云留在宫中,等沈初宜给了赏赐,她才上前,笑道:“恭喜娘娘,方才尚宫局来人,说长?春宫之前已经修整过,家具门窗都已经换了新的,娘娘随时?都能搬入,另外因为娘娘要生产,所以对面的东配殿明日就会过来改成产房,方便娘娘到时?候坐月子。”
沈初宜此刻才隐隐明白,为何?萧元宸会在这时?借由三公主?给她升为纯嫔。
为的就是能让她舒舒服服生下孩子。
整个后殿都是她的,住起来舒服又自?在,尤其是产房,因为要住一个月,提前准备好是最好的。
思及此,沈初宜低下头,唇畔扬起一抹温柔的弧度。
被人这样珍重?以待,如?何?能不感动?
冬日风冷,可当金乌暖暖落在红墙黄瓦的宫墙中,还是能照得人浑身温暖。
沈初宜抬起头,从锦帘的缝隙里往外看,就看到对面早就打扫干净的东配殿。
石榴树的果都落了,沈初宜当时?摘了不少,果子很甜,沈初宜很喜欢。
多余的都拿来做成了石榴酒。
如?今冬日已至,草木凋敝,但石榴树树枝繁茂,依旧在这冬日顽强求生。
或许,来年春日时?,它又能绿芽新发,生机勃勃。
沈初宜期待那一日到来。
一晃神就到了十二?月底。
圣京的天?气一日比一日寒冷,新雪迎冬,寒风已至,接连而落的几场大雪横扫圣京,天?地?一片雪白。
天?气太过寒冷,圣京的百姓都换上了最厚实的冬衣,家家户户都烧起?了炉子。
幽幽炊烟燃起?,青云直上,直抵苍穹。
宫中的火墙也暖暖烧着,即便只穿袜子踩在地?上都不觉得冷。
正?殿之中温暖如春,沈初宜身上穿着宽松的袄裙,正?坐在罗汉床边读书。
她衣着简单,并不厚重繁冗,坐在暖阁里正?好。
下午西去的斜阳落在她肩上,不温暖,却足够温柔。
细碎的鬓发在她耳边颤动,犹如蝴蝶振翅,引人心?驰神往。
窗边,博山炉燃着沉水香,香烟袅袅,缠绕着白瓷瓶中的腊梅枝,肆意地?嬉闹。
沈初宜这几日就要生了,她哪里都不能去,雪天?路滑,就连请安都停了。
只能在宫里做女红或读书。
长春宫后殿的西暖阁宽敞明亮,沈初宜用?的还是自己那张拔步床,摆在西暖阁中正?正?好。
屋里陈设自然比以前要精致古朴许多,正?殿宽敞,隔窗宽大明亮,屋脊高深,琉璃灯高高悬着,夜里点亮时照的殿阁亮如白昼。
正?殿住起?来就是比偏殿舒适。
她正?读书,肚子里的小家伙就翻了个身,沈初宜放下书本,垂眸轻轻抚摸肚子。
唇边是温柔笑容,她很期盼孩子的到来。
进入十二?月后,沈初宜的肚子就非常明显了。不过黄茯苓盯得紧,她只有?肚子略显得大一些?,整个人看起?来并不臃肿。
甚至那张瓜子脸也只略多了些?肉,瞧着更温婉可人,一点都不会觉得胖。
“小殿下又动了?”
舒云端着一碗黑芝麻酪进来,放到沈初宜手边。
“娘娘饿了就垫垫肚子,距离晚膳还有?一会儿。”
沈初宜应了一声,就听到外?面传来说话声。
沈初宜眼睛一亮,她扶着舒云的手起?身,就要往外?走。
一道?窈窕纤细的身影一闪而入,一把?扶住了沈初宜。
“哪里要你迎。”
步九歌冷着脸说:“回去坐好。”
沈初宜就笑了一下,道?:“好。”
等两人坐下,步九歌就盯着她的肚子看。
“今日有?动静吗?”
过了十二?月底,沈初宜的临产期到来,步九歌就一日比一日紧张。
也恰好两人同在一宫,她每日下午过来看一看,也能陪沈初宜说话解闷。
沈初宜摸了摸肚子,似乎在听孩子的说话,她唇角带着笑,已经有?了母亲般的温柔。
“没呢。”
沈初宜拍了一下:“这孩子还挺沉得住气的。”
步九歌被她逗笑了,眉眼弯弯,瞧着比往日要灵动许多。
她平日里惯常冷着脸,只有?对沈初宜和?陈才?人的时候,才?偶尔会柔和?眉眼。
除此之外?,宫里其?他所有?人都得不到她的好脸色,包括皇帝陛下
沈初宜看她,想了想,还是关心?道?:“前日成国公夫人入宫来,精神可好些?了?”
成国公夫人是步九歌的母亲,入宫这一年,成国公夫人一直陪着成国公在榆林,年末才?入宫来看望女儿。
沈初宜昨天?没敢问,今日看她倒是挺高兴,才?问一句。
步九歌叹了口气。
“瞧着还行,给我带了些?自己做的帕子荷包,还给我寻了不少书,都是孤本,非常难寻。”
“还好家里还有?二?哥和?小妹,要不然日子就难熬了。”
成国公夫人也是可怜。
她同成国公年少夫妻,青梅竹马,感情恩爱和?睦,无奈长女身体孱弱,早早夭折,长子又为国捐躯,白发人接连送黑发人,如何能好过?
步九歌再不愿意入宫,不想被这深宫内院束缚,为了家族和?亲人,她也不会自私。
长姐故去之后,她就是家族长女,她肩负起?作为长女的责任。
“你多劝一劝,趁着国公夫人在圣京,就多叫入宫中说说话,总归能好一些?。”
步九歌就道?:“多谢你关心?。”
沈初宜笑笑,没说话。
她道?:“给你瞧瞧我做的小肚兜。”
沈初宜从身边的笸箩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小肚兜,上面没有?绣纹,用?了最柔软的青丝绸,摸上去又软又滑,一看就很舒服。
最上方的系带处沈初宜系了个平安结,算是这小肚兜上唯一的巧思。
步九歌放在手里看了看,笑道:“你这手艺还是这么朴实。”
“孩子用?,朴实一些好。”
步九歌想了想,说:“我原本还想做件孩子衣衫给你,不过做了几针就做不下去了,还不如给他挑几本启蒙书,等他大一些?就能读了。”
沈初宜:“……”
不亏是步大才?女,孩子还没生呢,课业就安排得明明白白。
“多谢步姐姐。”
私底下,沈初宜还是叫步九歌步姐姐。
步九歌就道?:“同我还客气什么。”
两人说着话,外?面就传来热闹声,沈初宜回过头,就看到萧元宸自己掀起?珠帘,弯腰进了寝殿。
他进来正?要说话,抬头就看到了步九歌,冷淡道?:“步昭仪也在。”
沈初宜清晰看到步九歌对着他冷冷看了一眼:“见过陛下。”
步九歌起?身,很迅速行礼,道?:“臣妾告退了。”
还不等沈初宜反应过来,步九歌就麻利地?走了。
沈初宜:“……”
沈初宜完全没机会拦住。
以前步九歌同萧元宸从没碰上过,今日是萧元宸意外?回来早了,两个人才?碰上了面。
她从来不知两人关系这样……不好?
沈初宜扶着桌子要站起?来,萧元宸过来扶了她一把?:“起?来走动走动也好。”
这是太医交代过的。
今日天?气好,天?朗气清,万里无云,萧元宸是特地?回来陪她在院子里散步的。
沈初宜点点头,舒云取了斗篷给她穿好,萧元宸就稳稳环着她的腰,带着她往外?走。
刚一出门,冷风扑面而来,沈初宜把?手放在唇边,轻轻呼了口气。
冬日的圣京格外?寒冷,即便是晴朗之日,也让人发自内心?觉得寒冷。
一团白雾慢慢升腾起?来。
萧元宸也呼出一口白雾,问:“冷吗?”
他说着,给她整了整斗篷,把?她浑身上下都裹得严严实实才?放心?。
沈初宜摇摇头,说:“冬日整日在屋里也不好,还是要出来透透气。”
萧元宸目光下垂,看着她的眉眼,声音不由温柔几分:“今日可还好?”
沈初宜走路很慢,她身上披着斗篷,脸颊冻得有?些?红,看起?来像个慢慢移动的胖兔子。
有?一点平日里不曾见过的可爱和?幼稚。
萧元宸自顾自笑了一下,就听沈初宜说:“挺好的,今日孩子也很老实。”
萧元宸叹了口气。
“那就等等看吧。”
他其?实是有?些?着急的,沈初宜已经到了临产前夕,若是早一日生产,孩子能小一些?,生产会轻松许多。
可若一直拖着,等到过了月份,就有?些?麻烦了。
虽然沈初宜这一胎没有?大碍,太医也一再保证,但?萧元宸还是无法安心?。
不过他自己心?里焦急,面上却不显露出来,依旧是温柔平和?的模样。
沈初宜听到他叹气,就道?:“马上就要新年了,新岁佳安,万象更新,陛下可不能叹气,新年要好意头。”
萧元宸就笑了一下,说:“好,都听纯嫔娘娘的。”
两个人在回廊里安静走了一圈,沈初宜才?好奇问:“陛下,你同步姐姐……是否有?些?太过生疏了?”
萧元宸脚步微顿,沈初宜戴着风帽,看不清萧元宸的面容,却能感受到他的停顿。
她一时间有?些?迟疑。
“臣妾是否说错话了?”
这样说的时候,沈初宜的语气里只有?疑惑。
萧元宸垂眸看向她额前的碎发,心?中有?些?说不出来的沉闷。
那种说不出来的滞郁再度袭来,让他不知要如何回答沈初宜的问题。
他忽然意识到,从去年至今日,整整一年时光里,无论是隐秘不足为外?人道?也的那些?岁月,还是光明正?大的宠妃日子,沈初宜从来都不会为其?他的宫妃不愉难过。
她不会别扭,不会痛苦,甚至不会同他撒娇,让他一定要留在身边,哪里都不去。
这些?旁人会做的事,沈初宜从来都没做过。
可她的爱意那样明显,她的眼神骗不了人。
萧元宸总是这样一遍遍告诉自己,当年那个祈求他平安的荷包,后来用?红线紧系的结发,一桩桩,一件件,都清晰表明沈初宜的情谊。
萧元宸不得不承认,自己在这日复一日的浓烈感情里沦陷了。
心?动猝不及防,可心?动就是心?动,一旦那颗心?会为一个人剧烈跳动时,感情就收不回来了。
尤其?中秋那一日,当沈初宜失而复得那一刻起?,萧元宸的心?就再也收不回来。
他以为自己做的足够明显,爱重如此深厚,沈初宜可以不用?那样小心?翼翼,她可以随心?所欲而活,可以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想抱怨便抱怨。
然而都没有?。
可时至今日,沈初宜依旧按部就班过她的日子,她会撒娇,会玩笑,会安静陪伴在他身边,哪怕只是坐着,脸上的笑容都没有?少过。
可她从来都没有?对其?他宫妃说过半个不字。
她似乎天?生就是完人,不会嫉妒其?他妃嫔,总是很坦荡同她说其?他妃嫔的事。
这可能吗?
萧元宸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
平生第一次,他胆怯了。
就如同当初沈初宜那句我的孩子一般,他不敢问出口。
那时沈初宜也是脸上带笑,可她说出我的孩子的时候,没有?一丝迟疑。
说明从心?底深处她一直这样想。
她从来没有?说过我们的孩子,或者我们的宝贝这样的话。
从前,如今和?今后,他都不在她的生活之内。
也如同她每次撒娇夸他,用?词永远都是一成不变的陛下真好。
以前萧元宸感动于她的真诚,感受到她诚挚的真心?,可如今想来,这又何尝不是敷衍?
用?最简单最重复的词汇,反反复复夸奖他,也是一种不愿意费心?的表现。
萧元宸忽然沉默了。
他从未体会过心?痛的感受,今日所有?的酸涩一股脑涌上来,几乎要淹没他的心?房。
原来他是那样清晰感受到了问题所在。
只是他一直不敢面对而已。
萧元宸作为男人,自然不会斤斤计较这些?小事,可事到如今,他心?里还是闷得疼痛。
细密的针就那样刺在心?里,鲜血直流,却又无力治愈。
他看着沈初宜有?些?迟疑的神情,不明所以的疑问,忽然弯下腰,直视她的目光。
他忽然想要不管不顾一回。
“初宜,你是想朕同她生疏,还
是不生疏?”
这个问题实在太过猝不及防,让沈初宜一时间都?呆立原地。
她不明白为何?萧元宸会有这样一问。
若步姐姐喜欢陛下,沈初宜当然希望陛下同步姐姐亲近,可步姐姐看起?来当真是对?陛下一点情谊都?无,若沈初宜还期待他们和睦,反而不妥。
一时间,沈初宜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了。
因为这个问题里,她找不到最?正确的答案。
聪明如她,忽然意?识到这是一个很关键的问题,不是关于步姐姐和萧元宸,而是她和他。
沉默震耳欲聋。
萧元宸定定看着沈初宜垂下的眼帘,两个人靠得很近,他几乎能?听到沈初宜的心跳声。
沈初宜的心跳平缓,沉稳,亦步亦趋,亦如她早就计划好的人生。
此刻,沈初宜也能?听到萧元宸的心跳声。
噗通,噗通,是那么强劲有力?,比平常任何?时候都?要热烈。
沈初宜缓缓抬起?头,她深吸口气,开口就要回答萧元宸的问题。
下一刻,温热的大手就覆盖住了她的嘴唇。
沈初宜抬起?眼眸,努力?想要看清萧元宸的表情。
除了逐渐泛起?火光的晚霞,沈初宜什么都?没能?看到。
落日熔金,晚霞烧成火海,慢慢落在覆了一层白雪的太极殿上。
远处,脊兽成排蹲在屋脊上,翘首以盼新岁。
萧元宸的手固定住了她的脸,让她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只能?被他这样紧固在怀中,一动不动。
她似乎听到了萧元宸沉重的呼吸声。
一下,一下。
似乎过了许久,又似乎只瞬间,萧元宸低沉的嗓音在沈初宜耳畔温柔响起?。
“逗你?的。”
沈初宜莫名松了口气。
她感?到如释重负。
她伸出?手,轻轻扶着萧元宸的胳膊,示意?他放开自己?。
但萧元宸依旧没有动。
他的腰背又弯了弯,额头抵在了她的额头上,隔着他自己?的手背,印了一个不存在的吻。
“初宜,”萧元宸道,“如果以后你?想到答案,你?再告诉朕,可否?”
沈初宜的凤眸弯成漂亮的月牙,她抿了抿嘴唇,也亲了一下萧元宸的手心。
说不了话,她却?依旧能?回应他:“嗯。”
萧元宸闭了一下眼睛,不过片刻功夫,他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
他松开了捂着沈初宜的那只手,重新扶着她,两个人继续往前走。
“初宜,步九歌的确没有侍寝过,可在敬事房录档中却?有记录。”
萧元宸用慢慢说了一句。
沈初宜愣了一下。
她下意?识握了一下萧元宸的手心,这一次换成她站住了。
她眨了一下眼睛,反映了一会儿才明白萧元宸在说什么。
她非常惊讶,以至于只能?问出?两个字。
“怎会?”
萧元宸看她惊讶,叹息着笑了一声。
“怎么不会?”
有些话,萧元宸从来都?没对?外人说过,因为根本没有这个必要。
可方才那漫长的沉默之后,他忽然意?识到,对?于特定的人,有些话需要明确说清楚。
无论?是从前,还是以后。
即便他是皇帝,也不会换来旁人毫无芥蒂的信任,相反,正因这层身份,才会把亲近的人推得更远。
萧元宸握着沈初宜的手,他手指结实有力?,手掌温热烫人,他牵着她继续前行。
“从小到大,朕所见所闻,便是这一方宫墙内。”
“父皇如何?做,他如何?当皇帝,朕耳濡目染,一一记在心里。”
“同宫妃们相处亦然。”
说到这里,萧元宸顿了顿,道:“朕初登大宝,前朝后宫都?不平稳,朕以为只要雨露均沾,四平八稳便好。”
“无论?喜欢,不说对?错,只要安稳二字就已足够。”
沈初宜安静被他牵着走,聆听他说的每一句话。
她不知萧元宸今日为何?会忽然剖白心事,可能?因她说错的那句话,让萧元宸想要说些什么。
沈初宜不懂为何?他要说,却?仍然愿意?认真聆听。
萧元宸也不需要她的回答。
他只是想把从前的过往告诉她。
“步九歌为了家?族不得不入宫,但她入宫第一日就告诉朕,她不想做宫妃。”
“她倒是胆子?大。”
“但朕还是同意?了,因为于此事上,朕并不在意?。”
“侍寝也好,不侍寝也罢,对?朕来说没有任何?区别。”
萧元宸顿了顿,他没有回头,依旧遥望不远处的夕阳。
夕阳已落,天边反而翻起?一层层的晚霞,在遮天蔽日的晚霞中,夕阳最后的温柔光影也消失不见了。
天黑了。
萧元宸告诉她:“大多数时候,朕都?更愿意?待在乾元殿,刚登基那会儿实在太忙,真得很累。”
“到了今日才有所好转,”萧元宸轻笑了一声,“可能我也不是天生就适合当皇帝,以前从不觉得父皇有那么疲倦过。”
他登基已经有四年了,再过几日就到了熙宁五年,这么多年下来,他才慢慢迎刃有余,在外人面前那笃定稳重的模样,都?是他做出?来的表象。
“初宜,这天底下,最?好做的是皇帝,最难做的也是。”
无论?做任何?事,想要做到最?好都?是最?难的。
做人亦是如此。
沈初宜一直安静听他诉说内心,两人行走在寂夜中,犹如一双孤木,靠着湍流不息的泉水,才慢慢靠在一起?。
随着水流,孤木相互碰触,树枝纠缠在一起?,似乎此生都?不分离。
可这不过是假象罢了。
沈初宜从来不相信永远,就如同她不信任爱情一般,对?于沈初宜而言,顺流而下的这一段旅途才是最?重要的。
她要直达终点,永不退缩。
可树枝交缠的温暖却?还是让人无法忽视,她的内心不是没有触动。
沈初宜脚步微顿。
她手腕轻轻牵动着萧元宸,带着他慢慢停在了垂花门处。
一盏鲤鱼灯挂在垂花门下,好似一起?顺流而下的游鱼。
宫灯昏黄,暖暖照耀人心,在一片橘红光影中,沈初宜抬起?眼眸看向萧元宸。
她的眼睛很明亮。
天地万物,星河山川,似都?在这一双盈盈水眸中。
让人沉溺,也让人软弱。
沈初宜眼尾上挑,带着一丝笑意?,她轻声开口:“前路漫漫,道阻且长,然陛下亦然步履不停,走向正途。”
“这一路艰难险阻,陛下从未退缩,反而逆流而上,”沈初宜仰着头,认真看向萧元宸,“作为子?民,臣妾由衷感?谢上苍。”
“头顶上的那片天是陛下。”
萧元宸垂眸看向沈初宜,背着光,沈初宜依旧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捕捉到他眼眸中的星光。
星光不耀,却?是深夜中唯一能?指引前路的明灯。
“陛下,作为皇帝,您已经竭尽所能?,所以……”
沈初宜踮起?脚尖,轻轻抚摸萧元宸的脸颊:“所以你?可以放松一些,偶尔可以做一下自己?。”
“做回您最?想做的萧元宸。”
直说皇帝名讳实在僭越,可她这三个字说出?口,却?重重砸在萧元宸心尖上。
萧元宸松开了沈初宜的手,他弯下腰,把她紧紧拥抱进怀中。
皇帝陛下的怀抱温暖,他的拥抱结实有力?,两人脸颊贴着脸颊,脖颈纠缠在一起?,带来直达心底的温暖。
唯有拥抱,让人最?是心动。
“沈初宜。”
萧元宸也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沈初宜伸出?后,环抱住萧元宸,在他宽阔的背上轻轻拍着。
“我在。”
她在他耳畔认真说道。
萧元宸缓缓闭上双眸。
此时此刻,过往一切似乎都?没那么重要了,纠结的,沉寂的,在意?的,痛心的。
都?在那一声“我在”里化为泡影。
是的,她在。
这一年来,她陪伴在身边,陪他一起?走过漫长的路。
还在就好。
无论?她是真心还是假意?,无论?她的未来里是否有他,在他的人生前路中,始终都?有她的身影。
这就足够了。
萧元宸缓缓舒了口气,他重新睁开眼,这一刻,眼神无比坚定。
“初宜,你?真的很好。”
沈初宜愣了一下,随即就笑了起?来。
她的笑声很轻,可两人姿势太亲密,萧元宸轻而易举就听到了这个清灵的笑。
“陛下真是的,怎么把臣妾的话抢了?”
萧元宸的手掌慢慢下移,挪到她已经不再纤细的腰上,他微微直起?身,垂眸看向她。
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太冷了,回去吧。”
沈初宜点点头,她被萧元宸重新牵起?手,两个人回了寝殿。
等沐浴更衣结束,沈初宜见萧元宸今日没有看奏折,反而陪着她回了寝殿。
“陛下今日不忙了?”
沈初宜好奇地问。
寝殿里只有两人,萧元宸扶着她坐好,便弯下腰要帮她脱鞋。
到了这个月份,沈初宜已经没办法弯腰了,她经常看不见自己?的脚尖,走路比以前慢了许多。
“陛下,哪里能?劳烦陛下做这些,叫舒云吧。”
沈初宜有些羞赧,她缩回了脚。
萧元宸却?一把攥住她的脚踝,轻轻往前一拉,沈初宜就一动不能?动了。
她低下头,看萧元宸帮她脱下鞋子?,浅浅笑了一下。
“多谢陛下。”
萧元宸应了一声,把她的踏云履摆好,才坐在了床边。
沈初宜挪了一下,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萧元宸看了她一眼,声音也柔和许多:“过了小年就封笔了,这几日倒是不忙。”
“朕得空就来陪你?。”
国?事不多,可典礼却?多。
一年到头都?没个闲暇功夫。
“好。”
沈初宜在他肩膀上点点头,软软的发丝蹭在他脖颈,有些痒。
萧元宸环着她的腰,道:“早些安置吧。”
沈初宜也有些困了。
她近来总是很疲倦,到了夜里就想睡,即便萧元宸来长信宫,沈初宜也坚持不了多久。
之间忙的时候,都?是沈初宜先睡,等萧元宸忙完才睡。
今日难得两人一起?躺在床上,并肩而卧。
沈初宜侧躺着,萧元宸帮着她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然后才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初宜,晚安。”
沈初宜在黑暗中看他,道:“陛下,晚安。”
————
沈初宜很快就睡着了。
她睡相一直很安静,表情也很柔和,仿佛每一个梦境都?是甜美的,从来没有被噩梦侵蚀。
萧元宸安静看了她好一会儿,也有些困顿了。
他缓缓闭上眼眸,也跟着沉沉睡去。
半夜时分,萧元宸是被一阵痛呼声惊醒的。
沈初宜的声音很轻,仿佛午夜梦回的呓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