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娘娘荣华富贵by鹊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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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阴阳怪气庄懿太后,就连萧元宸和她也一并骂了进去。
真?厉害。
从来不会对旁人低头,也是一种本事。
沈初宜便道:“娘娘请我过?来,所为何事?”
她是来办事的,不是来听贵妃骂人的,直截了当把事情办完就好,没必要说些闲话。
贵妃倒也不觉得她冒犯。
反而赞许地看了她一眼:“你还算是个利索人。”
沈初宜:“……”
沈初宜叹了口气:“娘娘,说正事吧。”
贵妃倒是沉默了。
她仿佛陷入了经年的回忆里,好半天才开口:“我这个人,从小?没心没肺,不在乎自?己,也不在乎身边人,说句实?话,我也不在乎鸿儿。”
她现在开始骂自?己了。
“从父亲当上定国?公之后,我就知道自?己以后一定要入宫,所以我肆意妄为,任性顽劣,依旧逃不过?入宫的命运。”
“入宫也就入宫吧,我也不在乎。”
这些话,贵妃似乎没有人能倾诉。
不知道为何,今日见了沈初宜,她就很想倾诉。
可能这是她最后一次同人说这些事了,所以说得格外?认真?。
“想来也知道,她不喜欢我这样的人,我既不能让陛下?喜欢,也不能听她的话,成为她手里最听话的棋子。”
“所以我一开始就是弃子。”
贵妃不去看沈初宜,她就这样絮絮叨叨说着。
“对于定国?公府来说,弃子才是最好的一条路,我不知道自?己能活到哪一天,或者哪天就成了别人的青云梯。”
贵妃的声?音很低哑,她病了很久,嗓子也不太好,说话声?音已经无法恢复了。
但她很平静。
说这些的时候,她没有任何怨怼。
“我不在乎死?不死?的,活着本来也没什?么意思,整日里全是那些虚与委蛇的事,怪无趣的,”贵妃淡淡道,“但我不乐意被人踩着往上爬,不乐意看到我讨厌的人平安喜乐,享受荣华富贵。”
说到这里,贵妃长?久地沉默了。
沈初宜没有开口,她安静等待贵妃最后的话语。
过?了很久,久到沈初宜以为她都睡着了的时候,贵妃才慢条斯理开口:“沈初宜,我只求你一件事。”
“你说。”
贵妃努力偏了一下?脸,看向沈初宜。
她的目光一如往昔,傲然,冰冷,看不起任何人。
“等定国?公府落败那一日,你帮我保住鸿儿的命,只要活着就行。”
沈初宜没想到她竟是这样直白,不由有些怔愣,不知要如何接话。
贵妃言辞凿凿,认定了定国?公府一定会败。
贵妃见她沉默,不由笑了一声?。
“你不是胆子很大吗?怕什?么?”贵妃道,“这里又?没有外?人。”
沈初宜深吸口气:“娘娘,您的伤不是不能治好,即便到了那一日,也牵连不到您身上,您可以自?己照料鸿儿。”
贵妃却轻嗤一声?。
她本来想要摇头,可这个动作?对如今的她来说太难了,每动一下?,都是撕心裂肺的疼。
她熬不下?去了,也不想熬下?去了。
她不怕重药,不怕用?有毒的药物,只盼望能睡个好觉,平静过?最后几年光阴。
贵妃道:“我不喜欢那孩子。”
“不知道怎么了,那孩子既不聪明,也不伶俐,甚至还很怕他父皇,一点用?都没有。”
“但我总归生了他。”
“当人母亲,好歹要有点母亲的样子,我给了他一条命,就不想让他年少夭折。”
贵妃没有回答之前的问题,只平静看向沈初宜:“你可能答应我?”
沈初宜想了想,颔首道:“可以。”
她又?道:“若是我连自?己都护不住,可能要让贵妃娘娘失望了。”
贵妃挑眉嗤笑:“没事。”
“你自?己努力就好。”
沈初宜都要笑了。
若是不计较贵妃的阴阳怪气,跟她说话真?的很有意思,她的思维跟常人不同,的确不太在乎任何人。
包括她自?己,包括她亲生骨肉。
所以当时听到路淼自?缢的时候,她也只是觉得厌烦。
现在想来,之前贵妃的那些作?态,不过?是满不在乎的肆意而为。
有些话她甚至是故意说的。
让人讨厌她,让太后觉得她毫无用?处,日子反而好过?许多。
沈初宜心中微叹,道:“娘娘,你安心养病便好。”
贵妃挑眉笑了一下?。
沈初宜看着她,忽然问:“娘娘,您当时为何要救熙嫔?”
若不是要救她,贵妃也不会受伤,经历这半年痛苦。
贵妃收敛起笑容,她沉默了。
殿中很温暖,沈初宜坐了一会儿,甚至都出了薄汗。
窗边挂了帐幔,屋里一片漆黑,两人都看不清彼此的容貌。
但沈初宜却能清晰知道,贵妃脸上并无笑容。
“可能,我也想做一回好人?”
贵妃笑话自?己:“真?可笑呢,我这种人也想做好人。”
“我不是要救她,我只想救那个孩子,稚子毕竟无辜。”
“可如今……”
贵妃顿了顿,没有继续
说下?去。
“沈初宜,我忽然觉得人生还是挺有意思的,”贵妃对沈初宜道,“以前我不明白,现在我倒是大彻大悟了。”
“作?茧自?缚这四个字,真?的有趣极了。”
沈初宜不知她在说什?么,却道:“既然娘娘觉得有意思,便好好活下?去。”
贵妃愣了一下?,随即低低笑了起来。
“哈哈哈,你这人,真?有意思。”
事情交代完,沈初宜就准备走了。
贵妃倒是有些意犹未尽。
她忽然叫住沈初宜:“你的孩子我还没见过?呢。”
“明日有没有空?抱来我看看。”
沈初宜倒是没有拒绝,道:“好,明日就带他来跟贵妃娘娘讨红封。”
贵妃道:“嗯,一言为定。”
等沈初宜走了,王姑姑才进了寝殿。
她沉默看着贵妃,一言不发。
贵妃冷笑一声?:“怎么?要去跟太后告状?”
王姑姑跪了下?去,道:“娘娘冤枉奴婢。”
贵妃就眯着眼睛笑了。
“王姑姑,念你从小?陪我长?大,所以你做过?的事情,我都可以既往不咎,但你要知道,”贵妃道,“等我死?了的那一日,你也活不下?去。”
“你觉得,她会让你好好活着吗?”
回到长春宫,沈初宜逗了会?儿儿子,才坐下来思?忖。
舒云跟如烟在寝殿伺候,沈初宜就三言两语把事?情说?清。
等她说?完,如烟才道:“贵妃娘娘倒也是个奇女子。”
沈初宜蹙了蹙眉头:“我总觉得她要做什么事?。”
舒云端来一盏桂花奶酪,又把果脯蜜饯放到桌上,让沈初宜垫垫肚子。
“贵妃娘娘无论要做什么,大抵都同懿太后娘娘和定国公?府有关,娘娘还是同陛下说?一句才好。”
沈初宜自然知道这些,不过她也说?:“陛下说?不定一早就知道,有些事?怕是无法对我明言。”
毕竟之前贵妃都不愿意见他们,后来倒是难得见了萧元宸一面。
自然不是因为情分?,也不是想念,大抵贵妃是有事?情同萧元宸说?,才屈尊降贵见一见他。
两人之间?或许达成了协议。
沈初宜正说?着,东配殿里就传来哭声,她也顾不上贵妃,起?身过去哄儿子去了。
待及晚膳之前,萧元宸就回了长春宫。
他今日回来得早,同沈初宜道:“今日早些用晚膳,用过之后带你去个地方。”
沈初宜笑眯眯地帮他换衣裳:“是,去哪里呀?”
萧元宸顿了顿,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脸:“保密。”
“有什么要保密的,宫里我去过的地方可多着呢。”
萧元宸笑道:“还真有你没去过的。”
说?到这里,他问:“雪团呢?”
沈初宜就开始笑话儿子:“方才他被?自己臭到了,气得哇哇哭,娇贵得很。我哄了好一会?儿才不哭了,给他换了尿布和襁褓,才委委屈屈睡了。”
“这会?儿大概醒不过来。”
萧元宸就说?:“这小子倒是气性大。”
夫妻两个说?了会?儿闲话,沈初宜才陪着萧元宸在雅室落座,取出茶具开始忙碌。
萧元宸一贯喜欢吃清苦的白茶,沈初宜准备的是云山白雾,味道非常清淡,最近萧元宸很是喜欢。
他的眼眸一直落在沈初宜身上,看着她行?云流水地煮茶,心?里不由感叹。
曾经沈初宜只会?倒茶,如今就连点茶的手艺都学会?了。
她从来都很清醒和笃定。
知道自己出身不足,所见所闻皆有欠缺,那就努力?学习,而非许多人那般一步登天之后只知享受。
萧元宸知道,现在的沈初宜比以前要更努力?。
她要尽力?做到最好,要给儿子一个最好的榜样,要成为配得上贵嫔身份的人。
也正因此,萧元宸才会?一步步沦陷。
因为他所给与的一切,沈初宜似乎都很珍惜。
这让他有一种自己也被?珍惜的错觉。
萧元宸倏然笑了一下。
即便是错觉,也让人心?安。
沈初宜听到他笑,有些不解抬头,问:“陛下今日很高兴?”
“自然是高兴的,今日雪团满月了。”
沈初宜勾起?唇角,眯着眼睛笑了。
“是啊,孩子会?慢慢长大的。”
等沈初宜煮好茶,给萧元宸倒了一杯,才道:“臣妾去看过贵妃娘娘,娘娘说?让臣妾多照看二?皇子。”
沈初宜只挑了最简单的说?。
然后她才道:“臣妾总觉得,贵妃娘娘要做什么事?。”
萧元宸垂眸看向她,脸上笑容不变,眼眸却比往日深邃。
那一团黑雾氤氲在眼中,让人看不到他的所有思?绪。
过了很久,萧元宸才淡淡道:“无妨。”
“她既然受伤重病,便让她开心?一些,也算是补偿。”
萧元宸既然都开口,沈初宜便也没有再多问。
今日的晚膳很丰盛。
有八宝烧鸭、吉祥锅子、挂炉烤鸡、红烧狮子头,还有松鼠桂鱼、油焖大虾以及山药乌鸡汤。
冷碟和点心?都不细数,琳琅满目摆了一桌,沈初宜看了都有些惊愕。
“今日的晚膳怎么多了几道菜?”
萧元宸就道:“你刚出月子,可以随意吃用一些,就让御茶膳坊好好准备,庆祝你的喜日。”
今日的晚膳是御茶膳坊准备的。
沈初宜这一个月确实嘴里寡淡,她握了一下萧元宸的手,笑容格外真诚。
“多谢陛下。”
“用膳吧。”萧元宸道。
于是两个人就开始用膳。
这么多菜,沈初宜最喜欢吃松鼠桂鱼,鳜鱼的肉被?打了花刀,过油之后又淋糖醋汁,吃起?来又香又脆,酸甜可口。
沈初宜一连吃了几筷子,就被?萧元宸夹了香菇菜心?。
“别光吃鱼,清清口。”
沈初宜就笑说:“陛下也吃。”
两个人一边用膳,一边说?些闲话,等晚膳用完,沈初宜才发现自己竟有些撑得慌。
已经很久没吃得这样饱了。
萧元宸见她脸都红了,满脸都是幸福,不由也跟着笑了。
“歇一会?儿,咱们就出门?。”
沈初宜就叮嘱姚多福:“给陛下带了披风吗,今日还是有些冷的。”
姚多福就道:“娘娘放心?,一早就准备好了,东暖阁也有陛下的衣物。”
沈初宜自己换了一身厚实的袄裙,又选了一件银红的披风,然后便跟着萧元宸出了宫门?。
两人一起?坐上了萧元宸的御辇,萧元宸帮沈初宜裹好斗篷,就道:“略有些远,一起?赏月也不错。”
沈初宜仰起?头,看着苍穹上的弦月。
二?月二?,龙抬头。
上元节的宫灯只挂到今日,一路行?来,宫巷两侧的宫灯盈盈亮着,点亮了赤红的宫墙。
御辇一路穿过宫巷,最后来到御花园中。
御辇不停,直接顺着御花园的主路往前行?走。
沈初宜此时才明白,为何萧元宸让上元宫灯挂到今日。
就是为了让她看这一眼。
宝马雕车香满路,一夜鱼龙舞。
五光十色的宫灯挂在御花园中,点亮了寂静的夜。
锦鲤灯、兔儿灯、八角宫灯、琉璃宫灯,各种宫灯交相辉映,连成了一片光海。
一阵微风吹来,堆绣阁上最大的那盏走马灯慢慢旋转,走马灯中的剪影开始表演,不过转瞬就走完了一生。
如梦如幻。
随着元月过去,新岁的喜气渐渐落幕,但早春的温暖重回人间?。
四季更迭,转瞬又是一年。
沈初宜安静看着宫灯,她的手被?萧元宸握在手心?里,一点都不觉得寒冷。
御辇在御花园转了一整圈,才从东门?离开。
离开这梦幻景的刹那,沈初宜对萧元宸说?:“谢陛下。”
萧元宸应了一声,道:“不客气。”
离开御花园,后面的宫巷就显得幽深许多。
御辇一路前行?,很快前方就只剩下寻常的宫灯,不再有庆典灯景。
正如同萧元宸所言,这里是沈初宜从未来过的皇宫深处。
沈初宜没有询问,她安静坐在萧元宸身边,陪伴他穿行?在这漫漫长夜里。
这条幽静的路,萧元宸应该走过无数遍。
一刻之后,御辇在一处宫门?前停下。
沈初宜仰头看去,能在夜色里看到宫门?中高大的石阶。
此刻沈初宜才略回过神来,她被?萧元宸扶着下了御辇,低声问:“是观星台?”
萧元宸淡淡笑了:“娘娘聪慧。”
宫人上前打开宫门?,萧元宸就牵着沈初宜的手,两个人一起?踏入
观星台。
说?是观星台,其?实修建得并不高大,同寻常宫殿顶部?的高度大抵是一样的。
观星台少有人至,只有极少数的祭天庆典会?用到此处,因此一直都是空空荡荡,寂寥无人。
观星台中也没有点亮宫灯,一切都漆黑如墨。
宫中生活其?实也并不奢靡,就如观星台这样少有人烟的宫室,晚上是从来不留灯,也不需要宫人值夜的。
萧元宸自己接过姚多福手里的灯笼,没有让宫人跟随,他直接牵过沈初宜的手,领着她开始一步一步向上攀登。
观星台的石阶并不狭窄,踩上去很踏实。夜深露重,除了石阶有些湿滑,行?走不快,倒是很容易攀登。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地登楼梯,一直来到观星台上,沈初宜才呼出口气。
萧元宸吹灭宫灯,把它放到一边,牵着沈初宜的手走到了观星台中央。
“初宜,抬头。”
沈初宜下意识抬起?头,霎时间?,满天星还尽入眼中。
没有宫墙遮挡,没有屋宇横行?,也无宫中永远都不会?熄灭的留灯。
此刻地是暗的,天却是明亮的。
满天星斗盘桓在银河之上,星光璀璨,苍穹高深。
天与地似已融为一体,却又好似相隔两岸,一个是今世,另一个是来生。
银河也是忘川,不知是否有船,可度人去彼岸。
沈初宜几乎都忘记呼吸。
她已沉浸在这无穷的璀璨之中,忘记了自己,也遗忘了时间?。
直到萧元宸捏了一下她的手,她才回过神来的。
“陛下,星空真美。”
星野万里,曜魄指路。
萧元宸牵着她的手,带着她来到边上的石凳上,拉着她并肩仰躺在凳上。
这一刻,感觉又迥然不同。
方才还能感到自己立于天地间?,此刻,却仿佛一夜孤舟,漂浮在星河之上。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①
沈初宜声音轻灵,犹如夜泊船上的挽歌。
“原只觉得这句词甚美,如今得见星河,才知何谓天在水。”
萧元宸安静听她呢喃,手掌温热,牢牢给与她温暖。
“年少时,每当?朕彷徨时,都会?来这里观星。”
萧元宸声音慢慢响起?。
“得见北斗,远观苍穹,就能正定内心?,知道前路如何行?走。”
夜风似乎也跟着温柔起?来。
“陛下今日可也有彷徨?”
沈初宜敏锐地问。
萧元宸淡淡笑了:“不彷徨。”
他告诉沈初宜:“既然下了决定,就不能彷徨。”
沈初宜能感觉到萧元宸这一刻的决心?,但她还是偏过头,看向萧元宸,声音温柔却干脆。
“臣妾会?陪着陛下的。”
若是以往,萧元宸一定会?说?“好”。
但是今日,此时此刻,萧元宸却道:“唯独这件事?,不用你陪着朕。”
萧元宸没有回望沈初宜,他仿佛逃避一般,只深深看着永恒不变的苍穹。
孽障因果,接由朕一力?承担。
朕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己身不怕罪孽,只求星河皎月关照,不要牵连旁人。
————
沈初宜没有追问。
两个人安静观星,过了许久,萧元宸才问:“初宜,你想家吗?”
沈初宜道:“想啊。”
她顿了顿,才道:“与其?说?想家,不说?是想念年少时一家人团聚的时光,因为再也找不回来了。”
两人单独漂泊于星河之上,沈初宜却并不觉得孤单,因有萧元宸陪伴,让她的心?安静宁谧。
平日里不想说?的话,不能说?的话,现在也能很自然说?出口。
这些话,都是沈初宜内心?深处的回答。
没有矫揉,没有造作,没有刻意逢迎,也没有精心?谋划。
一切都很自然。
她忽然明白,为何萧元宸会?带她来此处。
大抵是想让她放松一下。
能当?上皇帝,萧元宸自然不愚蠢。
沈初宜知道,她的那些小心?机,萧元宸一直都看在眼中。
也一直都很配合。
因这皇宫之中,人人皆是如此。
就连萧元宸自己,也习惯于说?场面话,做体面事?。
但凡心?中有愿景的人,都不会?肆意妄为,更何况有那么多史官盯着他,起?居注上一笔一划,都是他百年之后的名声。
且不说?这长信宫中,便是普天之下,芸芸众生,又有谁能随心?所欲生活?
萧元宸以前不觉得这样活着有何不好,亦或者说?,他早就已经习惯了。
在这长信宫中,人人都是如此,没有谁是例外。
后来登基为帝,成为九五之尊,他才忽然发现,大凡时候,他都比常人要更随心?所欲。
这或许是成为皇帝唯一便利。
但慢慢的,他的心?更多落在沈初宜身上,便不想让她这样生活。
哪怕只短暂离开长春宫,短暂在此处观星,也是极好的。
这种想要为别人付出的心?情,是萧元宸第一次体会?到,却并不抗拒。
他反而甘之如饴。
陪伴和理解,大抵是这人世间?最宝贵的东西。
这两样,沈初宜都给了他。
母后总是说?,人要学会?知足。
现在萧元宸就很知足。
萧元宸无比庆幸,自己同父皇不同。
他身边还有她。
所以他更想让她开心?。
沈初宜自然不知萧元宸这诸多情绪,她只是平静说?着年少时的趣事?。
“有一年落雨不停,家里附近的小河涨水,从上游冲来许多鱼虾。”
“我父亲是个脑子很灵活的人,他没有把鱼虾捞来自己吃用,而是让母亲和我一起?收拾出来晒干,那一年家里攒了不少鱼干虾干。”
“等冬日里冰冻河面,鱼虾打捞不上来,父亲和母亲就一起?去了县里,把积攒的鱼干虾干一并售出。”
“赚了不少钱。”
沈初宜说?着,声音都染着笑,那是对过往生活的怀念。
“不过父亲倒也不是一心?为钱,鱼干和虾干平日里自家也吃,我记得鱼干特别鲜,只要同葱姜一起?蒸煮,滋味就很甜美。”
沈初宜说?着,笑道:“也不知如今母亲还做不做鱼干了。”
萧元宸就说?:“以后得了机会?,朕也一起?尝一尝。”
“好呀?”她道,“明日我写信,问问阿妹,看家里是否还有。”
这话说?完,两个人就又安静下来。
星空亘古不变,却怎么都看不够。
闪烁的星芒有着无穷的力?量,它们一直悬挂在苍穹之上,陪伴着皎月和大地,无言却有声。
萧元宸忽然问她:“初宜,你觉得累吗?”
沈初宜愣了一下,不知道萧元宸问的是何事?。
“陛下指什么?”
萧元宸反而沉默了。
他不知道要如何说?,也不想点破沈初宜的伪装,话到嘴边,最后才道:“宫里事?情越来越多,你觉得累吗?”
沈初宜却笑道:“不累。”
“雪团有奶嬷嬷和
管事?嬷嬷照料,长春宫的事?有舒云和如烟,臣妾有什么好累的?”
沈初宜从来都是斗志昂扬的。
“宫事?臣妾也在学,有贤妃娘娘和步昭仪教导,臣妾很快就能上手,也不算累。”
沈初宜最大的优点就是能吃苦,勤勉努力?,永不退缩。
她记忆本就好,天生就比常人聪慧,许多事?情学起?来都很快。
加上她自己肯花心?思?,自然都能得心?应手。
说?累吗,其?实也不是完全?不累,可这所有的付出都有回报。
就不觉得辛苦了。
“其?实人都不怕付出,只要付出能有回报,所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沈初宜声音清润,掷地有声。
“陛下,臣妾能有今日,有陛下的宽宥和垂青,也有臣妾自己努力?,”沈初宜柔声道,“臣妾靠自己走到今天,无论付出多少努力?,臣妾都觉得值得。”
“既然要享受荣华富贵,就要有所付出,若是整日里自怨自艾,那还不如做什么都不懂的小宫女,日子反而舒服一些。”
“所以陛下,臣妾不累,陛下也不用总是觉得臣妾疲累。”
萧元宸紧紧握着她的手,缓缓舒了口气。
“你不累就好。”
沈初宜安静片刻,反问:“陛下累吗?”
萧元宸偏过头看她。
星光烂漫,抚照大地,萧元宸的面容在夜色里模糊不清,可他那双眼眸却依旧明亮。
星光在他眼中闪烁,是沈初宜能清晰见到的温柔。
“刚登基的时候,觉得挺累的。”
“主要是心?累。”
朝廷、宗室、世家、门?阀,各家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最初的时候,许多隐藏在幕后的事?情他都不知。
而那些表面上温和有礼的阁臣们,面上一贯是温和的笑容,对他总是恭恭敬敬叫陛下,似乎一切以他为先。
可嘴里一句实话没有。
前些年,他们阳奉阴违,萧元宸不是不知。
他不是无可奈何,也不是直接放弃,他慢慢努力?,收拢人手和权柄,让他们再也不敢肆意妄为。
当?皇帝,也是在同朝臣们不断拉扯,相互试探出对方的底线。
“一年又一年过去,现在倒是迎刃有余,可在更上一层楼的同时,我又想要追求更多的东西。”
如何做个好皇帝,是没有任何上限的。
萧元宸这样性格的人,会?不断攀岩,就如同攀登这观星台一样,他永远不会?气馁。
直到他抵达巅峰的那一日。
沈初宜安静听着他说?完,才轻声开口:“陛下,那我也陪着你,我们一起?努力?往前走,好吗?”
萧元宸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此时此刻,万千星辉都落于她眼中。
“好。”
两个人安静观星,之后未再言语。
萧元宸到底记得沈初宜刚出月子,躺了一会?儿,就道:“该回去了。”
等两人回到长春宫,沈初宜洗漱更衣,同萧元宸一早就睡下了。
不知道是因话说?开,还是心?中稍安,这一夜两人都睡得很好。
梦里似也有万千星辰。
次日沈初宜抱着雪团又去了一趟延华宫。
这一次贵妃没让她进寝殿,自己倒是梳妆打扮整齐,在正殿见的她。
她认认真真看了看雪团,没有上手抱他,只是说?:“跟鸿儿小时候还挺像的。”
说?完这句,贵妃就有些不耐烦了:“你走吧。”
沈初宜倒也不恼,她福了福,道:“是。”
贵妃就坐在延华宫的正殿上,垂眸看着她离开,脸颊边的纱布没有血再渗出,却似乎永远也摘不下来了。
过了正月,宫里的气氛便恢复如初。
沈初宜一边读书,一边带雪团,偶尔跟着贤妃等学习处理宫事?,日子充实又繁忙。
就在满宫和气的时候,贵妃忽然出了门?。
她没有通知任何人,只带了王姑姑,就连贴身伺候的谢姑姑和碧荷都没有带。
王姑姑显得很紧张,她跟在贵妃身边,神情很是凝重。
“娘娘要去哪里?还是让奴婢通传一声吧。”
贵妃低垂着头,行?在宫巷左侧,挡住了自己伤痕累累的侧脸。
“怎么,本宫还要听你的不成?”
贵妃声音低哑而冷酷。
王姑姑心?中一紧,她道:“不敢。”
很快,王姑姑就知道贵妃要去哪里了。
她竟然去了荷风宫。
王姑姑心?里更紧张了。
“娘娘,这……”
贵妃根本就不理她,她直接来到荷风宫门?口,冷冷看向宫门?口的小黄门?。
“本宫要见熙嫔。”
小黄门?都有些懵了,他知道自己要去通传熙嫔,却不敢拦住贵妃娘娘,一时间?竟是手足无措,呆愣在原地。
贵妃理都不理他,一步跨入荷风宫,小黄门?想要再拦也晚了。
贵妃面无表情往里面走。
过往的宫人都错愕看着她,大家许久未见她的面,竟回不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