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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娘娘荣华富贵by鹊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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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初宜心里很平静,面上却露出感激神色:“多谢娘娘体恤,娘娘大恩,奴婢无以为报。”
丽嫔笑颜如花,如观音慈悲。
“你能解本宫燃眉之急,本宫自然不会亏待你。”
然而主位娘娘的阴晴犹如三月天,上午时还晴空万里,待到下午时却又大雪纷飞。
沈初宜刚跟着红果收拾完丽嫔的冬日厚衣,正要同她一起去茶水房吃茶,抬头就见绿桃沉着脸进来,眼神直勾勾看她。
“初宜,”绿桃说,“娘娘想要看腊梅,你去御花园折几枝回来。”
红果蹙了蹙眉头,刚想说她两句,却被沈初宜拦住了。
“是,绿桃姐。”
绿桃冷哼了一声,道:“快去快回。”
说着,她还瞥了一眼红果,昂着脖子走了。
红果教导沈初宜:“你就是性子太软了,若她再欺负你,你就同娘娘说。”
沈初宜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什么。
这一个月来,她整个人瘦了一圈。
原本还是个健康端丽的美人儿,这会儿显得有些细脚伶仃,更添三分怜弱。
人瘦一些,倒是穿衣裳更轻便。
沈初宜把新旧两件袄子套在身上,又戴上自己做的手套,顿时暖和许多。
她去找周姑姑取了永福宫腰牌,匆匆出了门。
路上,自然顶风冒雪。
新岁刚过,岁月如梭,已是熙宁四年正月初八。
一路行来,宫中满地桃红,绿柳新枝如翠,梧桐抽了新芽。
唯松柏四季常青,苍翠如山。
宫中一年到头,只有正旦、上元、万寿节和千秋节能燃放烟火,此时宫巷里还有硝烟未散,年味正浓。
不过因为忽然落雪,天气寒冷,又时值傍晚日落前,故而宫巷中人烟稀少,只偶尔能看到几个打扫积雪的小黄门。
沈初宜低着头一路直奔御花园行去。
同芳菲苑相比,御花园位于慈康宫之后,从东六宫过去要更近一些。
沈初宜脚程很快,低头不看旁人,一来一回用不了半个时辰。
红果今日想差了,这个差事并非吩咐给绿桃,绿桃推脱给她,一开始,应该就是丽嫔想出来拿捏她的手段。
因为在正午过后,乾元宫送来了陛下的赏赐。
其中有一支金镶玉梅花簪。
赏赐是沈初宜跟着周姑姑一起收拾的,当时周姑姑的脸色就不好看。
每次侍寝,沈初宜都是戴一支简单的梅花簪,因此这个赏赐,其实是给侍寝的那个人的。
或许皇帝陛下不记得那人是谁,只知道是丽嫔,但对于自己把玩过的梅花簪,却还是记得的。
亦或者,这只是个巧合罢了。
但无论如何,丽嫔都生了妒意。
沈初宜站在御花园前,她找了个无人之处,把头上的莲花簪换了下来,依旧戴着那支侍寝时戴过的梅花簪。
万一呢?

沈初宜把永福宫的腰牌呈给了御花园看东门的黄门。
黄门看是永福宫的人,态度和气不少:“这位姐姐,里边请。”
他甚至还问:“这天寒地冻的,姐姐来御花园做什么?”
沈初宜笑着说:“丽嫔娘娘想赏梅,我便过来取几枝,回去给娘娘打个趣。”
黄门心里腹诽丽嫔太会折腾人,口里却说:“姐姐真是忠心。”
沈初宜笑了笑,问清楚梅园位置,便径直往梅园行去。
此时的御花园一片银装素裹,银粟缓缓而落,染白了枝头。
冬日里的花朵树木本就不茂盛,即便有宫人精心呵护,依旧显得干枯凋零。
倒是这样一场雪,带来了不一样的新意。
沈初宜一个人漫步在御花园里,一颗心都跟着安静下来。
此时此刻,这景致独属于她一人。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人生似乎都是苦涩,可生活不能苦。
她依旧能欣赏美景,为美景雀跃。
沈初宜一路来到梅园前,她径直进入,在梅园中上下左右打量。
梅园中的腊梅并非同一时刻开放,大多数枝头都只有一包嫩芽,并无绽放花蕊。
沈初宜寻了好久,才终于才梅园尽头寻到了一株正在幽幽绽放的腊梅。
她很欢喜。
惊喜之余,难得轻声笑了一下,便要伸手去折一枝花。
此时,忽然一声呵斥传来。
“大胆。”
沈初宜吓了一跳,手背一抖,□□枯却锋利的树枝一刮,立即破了一道血口。
但沈初宜却顾不上许多。
她头都没有抬,干脆利落跪倒在地,直接便说:“奴婢知错。”
她手背上的鲜血缓缓低落,在雪地上艳丽而刺目。
见人吓着了,说话之人也缓和了口吻,问:“你是哪宫的宫女,因何在此?”
沈初宜忽然心中顿悟。
方才大胆两个字太仓促,她没有听清,现在仔细听来,立即便知道说话之人是姚多福。
既然姚多福说大胆,那么他就一定陪伴在皇帝陛下身边,说沈初宜大胆,只是因为沈初宜擅自闯入了陛下的观景地。
沈初宜记得,在梅园最里侧的北边,有寿山石堆积而成的堆绣阁。
堆绣阁隐藏在假山之中,需要绕过假山和竹林才能进入,取了一个曲径通幽的意境。
堆绣阁有两层楼,上面的阁楼隔窗大开时,刚好能观赏梅园和竹林的美景。
今日风雪太大,沈初宜又太过专心选梅,难得没有听清堆绣阁上面的声音。
不过,可能堆绣阁上面本来就很安静。
一切不过电光石火,沈初宜想明白这些,便微微直起身,声音染上颤抖和哭腔。
“回禀姚大伴,奴婢永福宫宫人,特来为丽嫔娘娘折梅。”
姚多福有些惊讶。
他倒是没想到,这个小宫女听出了他的声音。
姚多福回头看去,就看年轻的皇帝陛下躺在摇椅上,身边燃着冷梅香,手里捏着一卷游记。
他今日只穿了常服,加上中午吃了酒,难得慵懒几分,过来堆绣阁读书赏景。
从萧元宸的位置,刚好可以看到下面小宫女纤细的身影。
还有她手背上的那一抹血痕。
一片白雪皑皑里,那抹红让人难以忘怀。
不知怎么了,他心中的烦闷少了些,难得生了些逗趣的心思。
“你问问她,怎么知道你的。”
萧元宸慵懒地道。
姚多福便转身问:“你怎知咱家是谁?”
他故意拿腔作势,有要刁难人的意思。
沈初宜躬身见礼,然后回答:“回禀大伴,奴婢曾在永福宫见过您,给您奉过茶。”
姚多福请示过萧元宸,才过去看了一眼。
虽然堆绣阁和下面的梅园距离并不远,但沈初宜一直低垂着头,让人瞧不清面容。
她身形单薄消瘦,即便穿了两件袄子,也依旧可怜羸弱。
尤其她跪在雪中的身影,犹如雪域中绽放的碗莲,娇弱而美丽。
姚多福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同萧元宸禀报:“回禀陛下,下臣看不清,不确定是谁。”
姚多福是司礼监太监,虽是内官职,却也有正式的官职品级,他可自称下臣。
萧元宸也并不在意此事,正要让姚多福打发她走了,就听到下面传来细弱委屈的哭声。
那声音跟狸奴叫似得,嘤嘤咽咽,听的人不由心生怜悯。
姚多福见的人多,却也并非全然冷情,不过他是知道自家陛下的。
那宫女一哭,说不得还要惹恼陛下。
他正想要立即打发那宫女,却听身边的萧元宸忽然开口:“哭什么?”
姚多福惊讶地瞥了一眼萧元宸,却见他一直垂着眼,蹙眉看向下面的小宫女。
居然没有立即赶人走。
而萧元宸自己也有些意外。
听了那哭声,不知道为何萧元宸竟不觉得烦躁,反而想要安慰她一句。
真是太奇怪了。
他自己都不知自己怎么了,竟是直接起身,一步步下了堆绣阁。
姚多福忙抱起大氅,跟在后面喊:“陛下哎,得穿大氅呢。”
萧元宸身高腿长,步伐矫健,不过眨眼功夫,他就来到了沈初宜面前。
走近看来,那小宫女依旧单薄细瘦。
风雪寒冷,她可能也害怕,这会儿瑟瑟发抖,好不可怜。
萧元宸面容同风雪一样冰冷,他说:“抬起头来。”
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那哭声若隐若现,似乎曾经在耳边出现过。
沈初宜紧紧攥着双手,她忙乱地擦了擦脸颊,仓促抬起头来。
那一瞬,雪中美人犹如天上仙。
沈初宜肤白如脂,秀丽出尘,尤其是那双乌黑的凤眸,因为眼尾飞起一抹胭脂,平添三分妩媚。
她鼻尖泛红,脸颊好似染了丹蔻,整个人在银粟中美丽出尘,让人一见难忘。
即便冷心冷清如萧元宸,也不由愣了一下。
身后急急忙忙赶来的姚多福瞥了一眼,张张嘴,却没敢说话。
看了脸,他就认得是谁了。
不过这气氛有些古怪,他一向懂得审时度势,自然不会随意打岔。
萧元宸垂眸看着沈初宜的俏脸,看她急急忙忙擦过的脸颊泛红,看她眼底还有一抹泪珠,心中那一抹被打扰的不愉消散些许。
尤其是沈初宜的泪光里,有着许多厚重的东西。
有可怜,有害怕,有哀怨,也有说不出的哀求。
为何会如此呢?
那不过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小宫女。
然而萧元宸还未来得及深思,沈初宜就动作了。
沈初宜似乎被他吓着了,立即低下头,给萧元宸磕头行礼。
“陛下切莫怪罪。”
太冷了,她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萧元宸觉得自己很奇怪,他不知道为何要站在这里看一个陌生的宫女,但他很清楚应当如何做。
思及此,他收回视线,再也不看这小宫女。
萧元宸回眸看了一眼姚多福,对他点了点头,干脆利落就回到了堆绣阁。
重新回到温暖的阁楼中,萧元宸再度坐在那张摇椅上,耳中听到的是那小宫女柔软轻灵的嗓音。
“谢陛下恩典,陛下新岁佳安。”
说着,她声音压低了些,对姚多福道谢。
姚多福看起来很随和:“这寒冬腊月的,你也不容易,赶紧再折两只梅回去吧,省得当不好差事,回去丽嫔娘娘要怪罪。”
沈初宜满脸感激,又谢过他,也不敢多盘桓,快速选了两枝梅花,折了就立即离开了御花园。
等她离开了,姚多福才回到阁楼中。
不用萧元宸问,他就回禀道:“陛下,她应当是丽嫔娘娘宫中的二等宫女,日常伺候娘娘茶水香露,下臣记得她姓沈。”
这就是姚多福的厉害之处。
许多人他不过只看一眼,大约就能讲出来路。
萧元宸想到方才那宫女手背上的伤痕,想到她哭红的眼眸,想到她发间简单朴素的梅花簪,不由又有些烦躁。
“火笼太旺了,热。”
另一边,沈初宜快步出了御花园。
待走到东一长街时,她心跳还在普通作响。
沈初宜紧紧攥着那几枝腊梅,心里反复思忖方才的每一句每一幕,待回到永福宫时,她已经思索清晰了。
她没有说错话,也没有办错事,甚至还引得陛下下楼来看她,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她的的确确没想到,今日竟会偶遇陛下。
但每一次偶遇,每个场景,沈初宜都提前做了预想。
她并非聪慧到能随机应变,每一次都表现得完好无缺,她能做的,就是提前做好准备。
她今日是故意让自己受伤,故意哭泣的。
否则,陛下如何会下阁楼来,看到她这个人呢?
他不认识她,不知道她,那就让他知道。
今日的偶遇仿佛苍天恩赐,给了沈初宜最好的机会。
而沈初宜也抓住了这个机会。
想到这里,沈初宜长长松了口气。
她回到永福宫,先去拜见丽嫔娘娘。
“娘娘,今年御花园的腊梅并未绽放,只有这一株还算婀娜,奴婢便给娘娘取回来了。”
沈初宜呈上腊梅,倒是让丽嫔看到了她手背的伤。
丽嫔脸色立即沉了下来:“你怎么受伤了?”
沈初宜懵懵懂懂:“娘娘,树枝太高了,奴婢够不到,是奴婢不小心。”
她的手受伤了,若是这几日陛下翻牌子,丽嫔是否也要跟着一起受伤?
丽嫔脸色很难看,心里念她蠢笨,脸上却勉强挂上笑容。
“本宫是心疼你,”丽嫔看了一眼周姑姑,“快去给初宜取一盒御珍膏,这几日你好好养一养,把手养好要紧。”
沈初宜感激地道:“谢娘娘赏赐。”
捧着赏赐回到卧房,沈初宜看着那盒金贵的御珍膏,垂眸浅浅笑了。
她拧湿了帕子,一点点擦拭干净手背上的伤口。
伤口不深,只有一道划痕。
仔细上药,三五日就能好。
可她为何要养好呢?

上元节那日,宫里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不说长信宫中,整个圣京都陷入一片灯火辉煌里,百姓们拖家带口,一起涌入灯火璀璨的热闹里。
上元节,团圆日。
宫人们不能归家,可思乡乃人之常情,这一日,御花园也会做宫灯灯会,让宫人们游玩放松。
沈初宜原来不爱去凑热闹,但今日她还是欢欢喜喜,同红果和红豆一起出了永福宫。
宫灯种类繁多,有锦鲤灯、琉璃灯、走马灯和葫芦灯,有灯谜,有戏法,也有南府的乐伶在楼台上吟唱。
“谁家见月能闲坐,何处闻灯不看来。”①
丝竹不断,灯火不绝,在一片欢声笑语里,就连红果那张淡漠的脸都染上欢喜。
她牵着红豆的手,叮嘱她莫要走散。
红豆今年才十五,刚入宫两年,正是活泼的时候。
她跟着两个姐姐,一路都兴致盎然。
沈初宜安静走着,慢慢往前行去,好奇探看每一盏精致的宫灯。
走了几步,她忽然对红果道:“红果姐姐,我有些腹痛,先去更衣。”
说罢,她顿了顿,指了一下前面的曲水流觞亭:“一会儿在那边汇合可好?”
红果就说:“你快去,不急。”
沈初宜就羞红着脸,快步往另一条小径行去。
绕过假山,钻入竹林,迎面就看到年姑姑熟悉的面容。
“姑姑,新岁佳安,万事如意。”
沈初宜给她道新喜。
年姑姑伸手一拖,便握住她的手臂,带着她靠在了假山之后。
“长话短说。”
沈初宜神情恭谨:“是。”
年姑姑低声道:“这几日我托人打听,知道了几种迷药。”
“那位的症状,有些像其中的三种,其中两种需要明确服下,一种是用作香料。”
年姑姑说着,迅速给沈初宜讲解。
“若是还有机会……”年姑姑说到这里,心中微沉,有些说不下去。
但沈初宜却回握住她的手:“姑姑,您说。”
年姑姑道:“你尽量多观察,看那位可有吃过什么,用过什么,还有燃香,最好能取些香灰给我。”
“只要知道是什么药,才能对症下药。”
沈初宜颔首:“我知道了。”
年姑姑看着她消瘦的侧脸,轻轻叹了口气。
“蓁蓁,我们不能直接揭发她。”
她们没有证据。
沈初宜一个二等宫女,出身卑微,丽嫔乃是正四品主位娘娘,出身承平伯府,应当听谁的不言而喻。
“我们要做的,就是在陛下心里种下怀疑的种子,等种子生根发芽,自会花开结果。”
到了那个时候,沈初宜依旧是软弱可怜,被人威胁欺凌的小宫女。
沈初宜捏了一下年姑姑的手:“姑姑,我明白的,你放心,我很清楚应该怎么做,您这是在救我。”
年姑姑看着她,伸手帮她正了正衣襟,道:“好孩子,愿你此后余生皆顺遂。”
上元之后,宫里的年味终于慢慢散去。
皇帝陛下重新开始上早朝,宫中的娘娘们也按部就班,每一旬轮换去给两位太后请安。
正月二十,两位小公主办满月。
这一次丽嫔没有带沈初宜去,听闻满月宴很热闹,但这热
闹显然感染不了丽嫔。
她一回宫就砸了一支白瓷梅瓶,还让沈初宜跪着擦地板。
看着她跪在地上,卑微匍匐在地,丽嫔才气顺。
沈初宜一边擦,一边听丽嫔同周姑姑低声道:“如今就连那汪才人都敢同我这样说话了。”
周姑姑哄她:“娘娘,汪才人那等见识,那等出身,以后能有什么气候?莫要同她置气,不值当。”
“她不重要,可她的肚子却重要。”
丽嫔冷声道。
周姑姑没了声音。
这确实是个难题。
丽嫔原本想要推举柳听梅,奈何萧元宸自有自己的原则,登基为帝之后,除了采选入宫的妃嫔,他从不看宫女们一眼。
对于萧元宸来说,宫妃就是宫妃,宫女就是宫女,每个人各司其职,宫里才能安稳。
再说宫妃已经够多的,他没那么多闲工夫,到处沾花惹草,见色起意。
丽嫔就是生了贪欲,想要碰碰运气,反而惹恼了陛下。
柳听梅废了,不能再用,她才铤而走险,用了沈初宜。
可这一步棋,别看现在平平稳稳,却是如履薄冰的。
她总不能一直告病,连侍寝都不成。
若如此,永福宫早晚会成为冷宫。
但她能买通一个太医,却不可能买通所有太医。
然而眼下,随着其他妃嫔陆续有孕,人人都水涨船高,丽嫔自然如坐针毡。
沈初宜脸上沉静,她跪在温热的地板上,一点点往东暖阁擦去。
似乎觉得她离得足够远了,周姑姑才低声安慰:“娘娘,已经寻能人给您治病了,再等等,只要您能医好,还有什么不能如愿?”
丽萍冷哼一声,这才平顺了心气。
沈初宜不慌不忙,擦干净地板,才乖巧退了下去。
她至今不知丽嫔是什么病症,不过若是太医都治不好,那乡野游医怕也没有这个医术。
不过此事却给沈初宜上了警钟,看来汪才人有孕这件事,确实是对丽嫔的巨大打击。
未免突生变故,沈初宜必须要慎之又慎。
很快,她就迎来了再一次侍寝。
她每一次侍寝,丽嫔对她都很膈应,故而在侍寝前后一般是不乐意多看她一眼的。
今日也是如此。
叮嘱的话之前周姑姑都说过,也不需要再多嘴,依旧只有红果伺候她沐浴更衣。
到了第三次,红果的心情似乎也好了许多,人也没那么紧张了。
沈初宜自然不可能让她伺候自己,只让红果帮自己洗头干发,然后小声说:“红果姐姐,你害怕吗?”
红果怎么可能不害怕,可这是娘娘的命令,她不能违抗。
沈初宜安慰她:“红果姐姐,你放心,若是有那一日,我会说从未见过你。”
听这意思,即便自己被杖毙也不会牵连她。
红果眼眸微红,叹了口气,只说了一句:“希望咱们都平安。”
因为沈初宜说了这一句,红果有些心不在焉,没发现沈初宜手背上的伤痕。
此时东暖阁前殿,萧元宸正在批改奏折。
即便在宫妃宫中,他一般也不会随意享乐调情,大多数时候他都要先忙政事。
今日也不例外。
他刚放下奏折,捏了捏有些酸痛的眉心,就听到轻巧的脚步声。
一名身材消瘦的年轻内侍缓步而入,手上端着一盏茶。
来人是姚多福的徒孙,名叫王小七,今年刚满二十。
姚多福的徒子徒孙并不多,王小七是其中之一,他聪明伶俐,一早就被姚多福看中,能在陛下身边伺候。
王小七面容清秀,说话办事干脆利落,他行至萧元宸身边,恭敬行礼:“陛下,安神汤。”
萧元宸一贯睡不太好,尤其是夜里还要忙碌批改奏折,太过耗神反而不利睡眠。故而他经常会提前服用安神汤,等妃嫔侍寝结束,好生消磨了精力,回到乾元殿后才能浅眠。
这都是常例,萧元宸不疑有他,一饮而尽。
王小七打开托盘上的琉璃盏:“陛下,用一块枇杷糖吧?”
萧元宸这几日有些上火,喉咙干涩,枇杷糖生津止渴,倒是适合。
“不错,下去吧。”
萧元宸随意取了一块,放入口中。
这枇杷糖有一股很轻的药香,并不甜腻,清爽宜人。
王小七见他用下,垂下眼眸作揖,直接去条案边查看香炉。
他背对着萧元宸,动了两下,然后便干脆退下。
等沈初宜来到东暖阁的时候,萧元宸依旧等在拔步床上。
他等候的姿势,同前两日一般无二。
沈初宜知道此刻他可能是最昏沉时候,便没有过去打扰,快步来到鎏金仙鹤炉前,打开往里面看去。
里面的燃香只剩下最后一节,大约半个时辰内就会燃尽。
奇怪的是,香炉里并无香灰,底盘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残余。
沈初宜轻轻嗅了嗅那香,一阵不太明显的辛辣袭来,让她头脑一阵眩晕。
沈初宜心下笃定,这香一定有问题。
她不再盘桓,直接合上香炉,便匆匆转过身。
倏然,她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眸。
不知何时,年轻的皇帝陛下已经醒来,正用那双桃花眸子深深凝视着她。
沈初宜的心漏跳两拍。
她心中一紧,却很快回过神来,对萧元宸浅浅笑道:“陛下,今日可是倦了?”
萧元宸没有任何动作。
他依旧凝视着沈初宜,神魂似乎都已游离天外。
沈初宜心中一动,她快步回到萧元宸身边,伸手搭在了萧元宸的肩膀上。
“陛下,”沈初宜巧笑倩兮,“这样看着臣妾做什么?”
她虽这样做作,可眼眸却认真凝视着萧元宸。
两人依偎着的此刻,她清晰看到了萧元宸眼眸中的迷雾。
萧元宸并未看她,只是睁开眼眸,等待“清醒”时刻。
然沈初宜还来不及动作,男人眼眸一闪,那双天生带着帝王锋芒的桃花眸就直直落到沈初宜面上。
沈初宜压下心中紧张,她看着萧元宸,娇嗔的笑容重新爬上秀丽芙蓉面。
“陛下,您可想臣妾?”
回应她的不是男人的话语,而是他炙热的亲吻。
一瞬间,星火燎原。
沈初宜的理智渐渐被那疾风骤雨吹散,随着他一起在孤舟上翻涌,待到终于抵达彼岸时,已经精疲力竭。
此刻她脸颊潮红,娇媚绮丽,一身肌肤细腻光滑,让人爱不释手。
萧元宸薄唇轻抿,他俯下身来,这一次给了她最温柔的亲吻。
缠绵悱恻,温柔和煦。
“想的。”
他呢喃地说。

沈初宜总觉得,今日的陛下有些凶。
并不是让人害怕的那种凶,他犹如压抑了许久的野兽,让人招架不来。
待骤雨方歇,沈初宜才艰难喘过气来。
她微微坐起身,拉过寝衣披上,垂眸看向身边的萧元宸。
根据之前的经验,不过两三句话的工夫,他就要陷入浅眠中。
时间紧急,一刻都不能耽误。
沈初宜伸出手,用手背在萧元宸脸颊上轻轻碰触。
“陛下真好。”
她学着丽嫔的嗓子,娇嗔地说。
萧元宸握住了她的手背,下一刻,他却微微蹙起了眉头。
“怎么受伤了?”
沈初宜仿佛受惊一样,她迅速收回手,摇头道:“未曾受伤。”
她说着就要起身躲避,但萧元宸却完全不给她这个机会。
他骨节分明的大手一把攥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年轻皇帝的手结实有力,紧紧攥着她,让她无法挣脱。
还未来来得及斥责,就被她纤细的手腕惊了一下。
怎么会这么瘦?
“你……”
萧元宸刚要说什么,可一阵眩晕袭来,他瞬间觉得困顿无比,脑子里一片混沌。
这不对。
萧元宸只来得及想到这三个字,就直接倒在了拔步床上,那双如同锁扣的大手也松了力道,温柔环在她的手腕上。
沈初宜微微松了口气。
她掐准时间欲拒还迎的,若再晚一会儿,也不知要如何解释了。
沈初宜看了一眼萧元宸安静的睡眼,起身慢慢穿好寝衣,看了一眼刻香。
同上次一样,刚好过去半个时辰。
沈初宜没有立即离开。
坐在拔步床的矮榻上,俯下身来,仔细在萧元宸身上搜寻。
尤其是手臂内侧和后背等自己看不见的位置,她都仔细看过。
年轻男人的身体强健有力,他身上的肌肉并不夸张吓人,反而线条流畅,结实漂亮。
此刻,除了一身漂亮的肌理,皇帝陛下身上再无一点伤痕。
没有针孔,也没有淤青。
一切都很完美。
沈初宜松开手,给萧元宸盖上被子,然后便在东暖阁轻手轻脚搜寻。
一刻后,她来到碧纱橱后。
暗道依旧黑暗,但沈初宜每一步都走的坚定。
她已不怕黑暗了。
跟前两次一样,依旧是沐浴更衣和安神汤,等回到卧房,沈初宜才把偷偷藏起来的香灰放到油纸上,仔细包起来。
陛下的状态越来越不好,入睡的时间也越来越早,沈初宜猜测,对于迷药,他可能已经慢慢在化解。
不知何时,那药就会全然失效。
沈初宜要尽早让他自己发现这一场李代桃僵的阴谋。
被丽嫔逼迫的是她,努力想要揭发丽嫔欺君罔上的也是她。
而不是穿着软烟罗寝衣,假装丽嫔出现在东暖阁,一脸谄媚的同党。
这两种揭发方式,很可能决定了她的不同结局。
正月总是过得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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