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娘娘荣华富贵by鹊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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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大的萧应淳眨巴了一下跟母亲一模一样的凤眸,咯咯笑了起?来。
他?身上穿着鹅黄色的小?褂子,头上戴着虎头帽,看起?来虎头虎脑的,特别结实。
沈初宜掂了掂他?,对端木嬷嬷道:“沉了。”
端木嬷嬷用细软的绢绸给雪团擦嘴,她笑着说:“小?殿下胃口很好,饮食也规律,该用饭的时候才会喊人,平时都是安静睡着。”
小?小?年纪,倒是有主意的。
沈初宜笑着亲了一下儿子的头,抱着他?在院子里散了会儿步,瞧见他?奶声奶气打哈欠,一颗心都化了。
“带回去吧,他?睡了,你们也歇一歇。”
端木嬷嬷福了福,带着雪团回去了。
等雪团走了,舒云就上前,低声道:“娘娘,这一季的夏装已经清点完毕,这几日?就能全部下发。”
沈初宜之前已经核对过账簿了,今年的夏装是她来督办发放的,发放之前沈初宜同德妃和庄懿太后都商议过,最后拟了一个章程出?来。
因为南寺库的库房堆积了不少陈旧的料子,沈初宜亲自?去了一趟,看了看料子的质量和厚度,认为可以?作?为夏装发放。
她又同庄懿太后禀报,说宫人们的被褥都是三年前那一批宫人入宫时发放的,后来宫人的被褥旧了破了,棉花不够暖和了,都是拆借着用。
不如让宫人把?这些旧棉被都收集起?来,挑拣成色好的重?新做成薄褥子,发往各地?积善堂。
积善堂就是大楚设立用来帮助孤儿老者的善堂,不论?什么样的灾年,积善堂的岁银都没有克扣过。
这是立国的根本。
曾经有些年月灾情不断,税银难收,即便用上皇帝私库,积善堂的岁银都没有断过,就为让无依无靠的老幼能有所依。
沈初宜这个想法
倒是很好。
南寺库的库存布料已经数年不曾清点过了,里面不乏宫人可用的棉麻等料子,如今这样一倒腾,宫人得了实惠,积善堂免去一笔开支,一举两得。
庄懿太后当时就对这个提议很是赞许。
沈初宜亲力亲为,带着长春宫的宫女挑拣自?己宫里的旧被褥,这几日?就要完工了。
“新的褥子已经安排织绣所开始做了,因为手艺简单,不算复杂,都是由?学徒代?劳,预计夏日?之前可以?发放。”
夏日?天热,不需要厚被褥,所以?织绣所也不算忙碌,时间很是充裕。
沈初宜颔首,道:“你辛苦了。”
舒云做了温姑姑之后,比之前要忙的多?,她人瘦了一些,却精神许多?,整个人都是容颜焕发的。
“不辛苦。”
舒云笑了一下。
就在这时,若雨快步而入,满脸喜气:“娘娘,老夫人已经过了鱼跃门,正往长春宫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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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初宜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喜悦从心底升起?,沈初宜脸上的笑容都灿烂三分。
几月不见,她十分想念母亲。
为此,沈初宜今日?特地?选了一件水红色的大袖衫裙,领口是满绣额缠枝莲纹,精致贵重?。
水红色的衣裳衬得她面色红润,皮肤白皙,无论?怎么看,都仿佛二八少女那般灵动?,不像是已经做母亲的妇人了。
当章慧娘看到女儿的第一眼,就知道她过得顺心如意。
沈初宜总是这般,她的心情和日?子,能从她那双明媚的凤眸里清晰可见。
她过得好,章慧娘自?然就开心。
那颗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慢慢回落。
“阿娘,你来了。”
沈初宜迎上前来,看着母亲微笑。
阳光下,笑容犹如少年时代?,干净而明媚。
章慧娘伸手摸了一下女儿的胳膊,仔细摩挲着,一下子就笑了。
“阿娘来了。”
章慧娘每一次入宫,都是笑眯眯的。
她无论?面对谁都是笑脸迎人,即便是宫人们,她也都是和和气气。
沈初宜上前挽着章慧娘的手,把?头靠在她肩膀上。
“阿娘,您真不容易。”
这会儿已经进了长春宫,沈初宜便放松下来,犹如年少时那般依偎着母亲。
章慧娘拍了拍女儿的手,笑弯了眼睛:“怎么这么说。”
沈初宜安静了一会儿,才道:“娘,生?孩子真疼。”
因为经历过刻骨铭心的痛处,亲身体会过母亲的不易,才越发依恋她,感?恩她,敬爱她。
沈初宜道:“我如今在宫里衣食无忧,有太医和迎喜嬷嬷照料,又有这么多?宫人伺候,我都觉得疼的痛苦。”
沈初宜声音几乎有些哽咽:“我不敢想,当年母亲是如何生?下我的。”
她没有去看母亲的眼睛,只是靠在她身边,挽着她一步步往寝殿里行去。
此时此刻,整个长春宫都是安静的。
微风吹来,石榴树沙沙作?响。
橘红的花苞藏在枝头,寓意着今年的好收成。
母女两个谁都没说话,等进了寝殿,章慧娘才松了松女儿的手,认真看向女儿的面容。
她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女儿的脸,如同小?时候那样,捏了一下。
“还是跟以?前一样,没怎么变。”
章慧娘目光一瞬不瞬,似乎要把?这一刻的沈初宜印刻进心里去。
“初宜,阿娘不后悔,也不觉得有那么痛苦。”
“这些年来,你陪伴在阿娘身边,一点点长大,越发聪慧懂事,越发乖巧喜人,你成长带来的喜悦,渐渐盖过了生?产那一日?的痛苦。”
章慧娘声音温柔。
一如少年时光中?那一抹无法替代?的夏日?晚风。
“养育这个词看起?来很轻,却很重?。”
“阿娘为养育出?你这样的好女儿,而觉得非常自?豪。”
沈初宜眨了一下眼睛,觉得眼底一片湿润,炙热的眼泪几乎就要翻涌而落,打湿她妆容精致的脸。
平日?里,沈初宜即便面见萧元宸,都不会这样精致上妆。
可今日?,她却想把?最好的一面留给母亲。
之后的岁岁月月里,即便不能日?日?相见,母亲想起?她时,都是这样幸福美满的模样。
知子莫若母,章慧娘看向沈初宜,又捏了一下她的脸。
“都是做母亲的人了,可不许哭。”
沈初宜哽咽地?应了一声。
她低下头,飞快用衣袖擦了一下眼底的泪意,然后才抬起?头,红着眼笑了起?来。
“阿娘真好。”
章慧娘笑了一下,说:“我们蓁蓁也最好。”
只有两人在寝殿,章慧娘唤了沈初宜的小?名。
“当年给你起?名字的时候,你父亲想让你犹如名字一般,年年岁岁都能遇到丰收,年年岁岁都能丰衣足食。”
“宜宜这个小?名叫起?来很拗口,你父亲还去了一趟老秀才家里,给你起?了个这样的小?名。”
蓁蓁这个名字,不是农人惯常起?的小?名,不过沈初宜却知道,阿爹阿娘很喜欢这个名字,总是这样叫她。
章慧娘没读过书,却把?她名字的来历记得很清楚。
“当时老秀才说,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蓁蓁两个字寓意茂盛,繁茂,正和你的宜字,这个名字就定下来了。”
沈初宜自?然也知道,所以?她格外珍惜自?己的名字。
这是父亲和母亲对她的爱和心意。
沈初宜道:“我也很喜欢这个名字。”
章慧娘见女儿的确面色极好,言笑晏晏,便问:“如今身上可好?还有哪里不适?”
沈初宜道:“阿娘放心,有太医一旬请一次平安脉,不会有事的。”
“只是肚子上肉有些松,若非衣裳挡着,我自?己瞧着都不好看。”
说起?来,萧元宸倒是还挺喜欢她这个样子的,昨夜里还温柔摸过,对她说:“肚子软软的,跟云朵似得。”
沈初宜轻咳一声,道:“阿娘,可要去看看雪团?”
她笑了一下,说:“孩子是今年初雪那日?生?的,我就给他?起?名雪团,大雪送来的小?团子。”
“同阿爹阿娘一比,可真是敷衍。”
章慧娘反而说:“宫里的孩子,小?名随意一些是好事。”
这也是沈初宜想到要给雪团改小?名的原因。
母女两个说了会儿话,章慧娘仔细问了沈初宜的身体,最终才算放下心来。
这个时候已经快要午膳了。
沈初宜看了一眼刻香,道:“阿娘,雪团该醒了,咱们去看看您的外孙。”
章慧娘便跟她一起?去了东配殿。
看到雪团的那一刻,章慧娘的眼睛都直了。
“跟你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章慧娘熟练地?抱起?襁褓,放在怀里仔细看,简直挪不开眼,“这眉眼,这鼻子,真是俊呢。”
“不过比你小?时候英气,脸应当也长一些,没那么圆润。”
章慧娘絮絮叨叨,没完没了,最后笑了一声:“总要像陛下几分。”
之前入宫时,章慧娘虽然见过萧元宸,但天子容颜不容臣民肆意窥探,所以?只匆匆看过那几眼,章慧娘就不敢再看了。
如今仔细回忆起?来,鼻子和嘴都很像萧元宸。
沈初宜笑了:“真是说什么的都有。”
她道:“睿太后娘娘说眼睛像陛下,鼻子像我呢。”
章慧娘说:“都像,都像。”
母女两个仔仔细细看了半
天雪团,兴许是目光太过炙热,还是把?小?家伙给看醒了。
雪团睁开黑葡萄眼睛,懵懵懂懂看着眼前人。
大家都知道,现在的小?雪团看不清楚,但母女俩还是稀奇地?逗他?:“雪团,看看谁来了?这是外祖母。”
雪团:“啊。”
口水流下来了。
沈初宜笑得不行,用帕子给他?擦擦嘴,又道:“你要乖乖听话,好好长大,以?后孝顺外祖母。”
雪团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不明所以?。
章慧娘笑道:“好了,别逗孩子了。”
等回到膳厅,母女两个一起?坐下来用午膳。
午膳并没有弄得特别丰盛,都是按照章慧娘的口味做的家常菜。
不过御膳房的手艺的确很好,家常菜也做的色香味俱全,让人食指大动?。
“阿娘,你尝尝这个肉末茄子,”沈初宜道,“很下饭。”
章慧娘见她忙碌不停,就说:“我自?己来。”
“你再这么夹下去,我吃不了岂不是浪费了。”
沈初宜这才收了收手。
“阿娘,这半年来家里如何?”
章慧娘就笑:“你阿妹今年岁考名列前茅,已经转班了,不过她说转班之后跟不上,所以?这一次不跟着我进宫,得在家里学习。”
沈初宜颔首:“的确是阿妹的性子。”
她感?叹道:“没想到,咱们家以?后还能出?读书人。”
谁说不是呢?
之前章慧娘跟丈夫想的,无非就是一家富足,和和乐乐把?一双女儿养大。
只要健康,其他?都不重?要。
什么读书做官,荣华富贵,都跟沈家没关系。
然而今日?,不过短短数年过去,一切都不同了。
章慧娘看向沈初宜,笑弯了眼睛:“没想到,咱们家还能出?贵嫔娘娘呢。”
沈初宜跟章慧娘笑作?一团,这顿饭吃得很是愉快。
等用过了饭,黄茯苓刚到。
沈初宜先感?谢黄茯苓,才让黄茯苓给章慧娘诊脉。
等黄茯苓仔细看过,才道:“贵嫔娘娘放心,老夫人身体无碍,十分健康。”
她道:“不过老夫人到了这样年纪,还是要好好保养,切莫太过操劳。”
沈初宜亲自?送了黄茯苓,又让舒云给了谢礼。
黄茯苓就笑说:“娘娘不用这样客气,娘娘对臣等的照顾和体恤,臣等一直感?激在心。”
两人也算是老相识,沈初宜没有再多?言,等她离去后便回了长春宫。
耽搁一会儿,母女俩都有些困顿了。
她们一起?去了西配殿,母女两个换了常服,一起?躺在西配殿的架子床上。
春日?风暖,吹得人昏昏欲睡。
章慧娘看着女儿柔亮的黑发,虽然很累,却一点困意都没有。
多?看一眼,就能多?记一刻。
沈初宜倒是困了,她侧躺着,眼睛顽强地?半阖着,声音细细软软:“阿娘,睡一会儿吧。”
“睡吧。”
章慧娘伸出?手,在她胳膊上轻轻拍着。
她哼着沈初宜最爱听的摇篮曲。
“琴声儿轻,调儿动?听,摇篮轻摆动?。”①
唱到这里,章慧娘发现沈初宜已经睡着了。
她收回手,安静看向她。
一晃神沈初宜入宫已有六年。
六年光阴,她从青葱少女长成窈窕佳人,如今也成了母亲,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家。
虽然这个家可能并不是她原来设想的那般,但人总要学会知足。
有就比没有好。
章慧娘无比庆幸,自?己的女儿聪慧伶俐,她能在这深宫里博出?一片天,还能母女团聚,她已经非常满足了。
如今她期望的,就是沈初宜健康长寿,无病无灾,雪团好好长大,聪慧活泼,这就足够了。
想到这里,章慧娘不知不觉也困了。
等母女俩睡醒时,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
沈初宜坐起?身来,揉了揉眼睛。
“阿娘,醒醒。”
章慧娘早就醒了,她也跟着坐起?身,说道:“你如今还要好好养,每日?里可别贪心读书,中?午还是要好好歇的。”
沈初宜就说:“我知道的。”
“阿娘放心,我如何会亏待自?己?”沈初宜笑着说,“女儿的性子您还不知吗?”
这会儿西配殿无人,也没有宫人在里面伺候,章慧娘看着身边的女儿,终于还是问。
“蓁蓁,陛下究竟待你如何?”
灵心?宫前殿,此刻气?氛沉寂。
一成不变的灵犀香在?殿中萦绕,名贵的古董静立在?博古架上,正在?安静嗅闻香烟。
明?间的条案之上,挂着著名画家李九一的望山川图,青山绿水,烟云袅袅。
仔细看去,在?田间地头,山川草木间耕作的是?每一个平凡的人。
图景很美?,意蕴悠长,颇有古意。
此刻,灵心?宫殿中只坐了两?人。
上首坐着的是?德妃姜令言,她身穿绛紫色的妆花宫装,头上戴着一支金海棠步摇,衬得她面容精致,威严尽显。
下面坐着的竟是?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
老者须发花白,却并?不显得苍老,通身上下都是?儒雅气?质,那双眼睛深邃而明?亮,让人只能更感受到他的精神矍铄。
并?不觉得他已然老迈。
老者身穿正一品的紫色官服,身姿挺拔,犹如青松。
此刻德妃娘娘的神情很是?平静,她端起茶盏,自己慢条斯理吃了一口。
“祖父,”姜令言声音平和,“祖母跟您近来身体可好?”
“怎么想起入宫来看望孙女?”
她如同寻常孙女那般,对?祖父嘘寒问暖。
下面坐着的,竟然就是?如今权倾朝野,辅佐两?代帝王的凌烟阁首辅姜之巡。
姜之巡神情跟姜令言一样平静。
他也?端起茶盏,浅浅抿了一口。
“好茶,”姜之巡说,“这是?明?前龙井吧?应该是?浙地刚刚送进宫的贡品。”
姜令言不回答。
她手里捏着一块通体碧绿的双鱼玉佩,正在?仔细摩挲上面的纹路。
那玉佩显然是?她的心?爱之物,盘玩多年,已经?显露出莹润的光泽。
姜之巡放下茶盏,殿中一时间落针可闻。
祖孙两?个都不开口了。
过了许久,还?是?老大人败下阵来,先?开口道:“令言啊。”
姜令言这才抬起眼眸,看向姜之巡。
同她入宫之前相?比,姜之巡苍老了许多。
虽然京中人人都说姜之巡永远年轻,可实际上,祖父确实已经?迈入老年。
他已过花甲之年。
寻常的朝臣,到了这个年纪,早就应该致仕了。
不过五载之前,因先?帝重病,便驳回了他申请致仕的折子,同他促膝长谈一夜之后,老大人就留了下来。
这一留,就是?五年。
时至今日,他依旧是?姜首辅,他的孙女成为了宫里份位最高的德妃,膝下又有皇长子,简直是?风光无限。
如今在?圣京,谁人不知姜家?
不过这位老大人很有分寸,平日姜府大门紧闭,从来不让外人随意进出,就连宫中,姜令言的母亲,如今姜家的当家主母,一年到头也?入宫不了两?次。
姜令言不等姜之巡开口,忽然道:“祖父,有事就直说吧,都是?一家人,不必藏着掖着。”
姜之巡眉心?微蹙,眼神里有些遗憾,又有些怅惘。
“令言,你?是?不是?还?在?怨恨祖父?”
姜令言垂下眼眸,看着自己指甲上的凤仙花色。
“怎么会呢?”
姜令言平静地说:“这样的荣华富贵,谁不想要呢?”
被孙女这样阴阳怪气?,姜之巡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淡淡笑?了。
“令言,你?从小就懂事。”
“家里这么多孩子,无论男女,作为嫡姐,你?是?最出色的那一个,你?聪慧,好学,博闻强识,好胜心?也?强。”
“祖父知道,你?一旦想要做什么,就想要做到最好,阖府上下都为你?骄傲。”
“骄傲?”
姜令言抬起眼眸,冷冷看向姜之巡:“祖父,这些话说出口时,您自己信吗?”
“我曾经?真的很天真,天真以为家里的确是?为我好,在?家里,我是?嫡长女,下面的妹妹们都越不过我,哪怕是?下一代的佼佼者,家中的嫡长孙姜令行,有些时候也?不如我。”
姜令言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很平稳。
她没有愤怒,没有之前在?旁人面前表现的那样执拗,她仿佛又回到了刚入宫时的模样。
平和,冷静,处事干脆利落,公平谨慎。
“若非上次母亲入宫说的那些话,我还?以为自己依旧是?家里最宠爱的女儿,我以为父母都会爱自己的孩
姜之巡没有说话,他只是?沉默地坐在?那,不声不响。
“其?实并?不是?的,即便是?亲生骨肉,也?亲疏有别。”
“到头来,我无论如何努力,如何为家族着想,家里最关心?的,永远不是?我,也?并?非泽儿,你?们只关心?姜家的以后,关心?姜令行的未来。”
“现在?回忆起来,曾经?你?们对?我说过的话,字字句句都是在训诫。”
姜令言说到这里,自己都有些哽咽了。
但她不想在祖父面前低头,她强撑着自己的体面,强撑着德妃的尊荣。
“年少时,我想去青云书?院读书?,想去看遍大江南北,母亲说女孩子不能如此过活,父亲说家中没有女子单独出门游历的先例。”
“而祖父您告诉我,我是?家里的长姐,我就应该为弟弟妹妹做表率,我不能任性,不能肆意而为。”
姜令言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一声。
“我那时候真天真,居然真的就信了,总觉得我是?长姐,我要为家里考虑,我要做好表率,带领弟弟妹妹们不断前进。”
“多可笑?。”
“啊,祖父你?说,”姜令言声音都在?发抖,“多可笑?。”
“我不过只是?家里的孩子,我同弟弟妹妹们没有区别,祖父祖母在?世?,父母高堂亦健在?,因何弟妹们的未来,要靠我来规劝和教导?”
“我算是?个什么东西呢?”
“这根本就不是?我的责任。”
姜之巡微微蹙起眉头:“令言,怎可说这样粗鄙之言。”
姜令言的满腔愤怒瞬间被这句话吹散。
“我粗鄙。”
姜令言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克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这才平复了心?绪。
“祖父,入宫之后,我能做的都做了。”
姜令言声音都压低了,听不出愤怒,只能感觉到委屈。
“因为出身,也?因为祖父在?朝中的威望,我入宫之后无论做什么都是?小心?谨慎的。”
“后来升为德妃,率先?生下皇长子,哪怕是?在?月子里,我都一直在?处理宫事,从来没有一日得空闲。”
“懿太后不想操的心?,我来操,李幼涵不想沾的事,我来沾。我扪心?自问,过去那两?年里,我尽心?尽力处理宫事,恭谨自持做宫妃,从来没给家里丢过任何面子。”
“到头来呢?”
姜令言抬起眼眸,似乎想要隔着门上的青纱,看到外面一望无际的苍穹。
“到头来,宫里却有那么多人恨我,那么多人想要把我拉下来,想要我死,要我儿子也?死。”
“我当时只是?觉得委屈,但我并?没有那么愤怒,”姜令言道,“我知道,宫里就是?争权夺利,没有任何情分好讲。”
“我不怨恨她们。”
姜令言收回视线,落到姜之巡身上。
“可祖父,我怨恨你?,怨恨我父母,也?怨恨姜家。”
“在?我被人踩进泥里的时候,母亲入宫看望我,我当时多高兴您知道吗?”
姜令言倏然闭上了眼睛。
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
这么多年来,这是?她第一次哭。
姜之巡肩膀一沉,一颗心?顿时落入谷底。
他知道慕容氏都说了什么,因为那些话,是?他教给她的。
姜令言依旧没有看向他,她不再颤抖了,眼泪也?都收了回去。
所有的心?寒与?心?痛,都在?那一日汹涌而来,时至今日,姜令言甚至已经?觉得算是?时过境迁了。
“当时母亲一进来,一句话都没说,伸手就给了我一个巴掌。”
姜之巡愣了一下:“什么?”
“祖父,你?没听错。”
姜令言甚至笑?了一下:“我知道,那些话是?你?教母亲说的,可那一巴掌,却是?她自己想要打我的。”
“因为我在?宫里被人打压,因为我没有做到万无一失,所以我的好兄长,你?们姜家的好孙儿在?衙门里吃了挂落,母亲心?疼他儿子了。”
“她当时就告诉我,家里费尽心?思送我入宫,从小到大锦衣玉食养育我,是?为了让我反哺姜家,让我以后提携姜令行,把他扶持成另一个阁老。”
姜令言冷笑?一声:“她甚至还?说,等以后姜令行成为阁老,姜家便能屹立不倒,而我也?能借着姜家的东风,登上那金光灿灿的凤椅。”
姜令言睁开眼,看向姜之巡。
“祖父,原来我存在?的意义,不过是?奉献自己,为另一个人的荣华富贵做踏脚石。”
“虽说如今女子能做官,公主也?能出仕,但这世?界,依旧是?男人说的算,”姜令言道,“我原以为咱们家不一样,妹妹们都能好好读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原来不是?为了培养我们成为能臣,只是?为了给家里卖个好价钱,换回更多的利益。”
“你?们把自己的自私心?理包装在?精美?的谎言里,糊弄着我们闷头往前冲,为了姜家不顾自身。”
整个过程里,姜之巡都一言不发。
任由姜令言这样冷言冷语,也?始终没有发怒。
他一贯如此,即便在?凌烟阁两?方对?骂的时候,这位经?历两?朝的阁老也?从来都是?四平八稳的。
他似乎天生就不会生气?。
姜令言喘了口气?,她喝了一口茶,把那昂贵的明?前龙井咽下去。
平日里喝起来甘甜的茶,今日却只剩下苦涩。
“所以从小到大,我们得到的从来不是?爱,只是?即将被利用前的小恩小惠。”
“就连我的亲生父母,都不爱我。”
话音落下,整个正殿鸦雀无声。
只有灯花静静燃着,却点不亮德妃心?里永远熄灭的那盏灯。
亲情这两?个字,对?于姜令言而言,从那一巴掌开始就彻底不存在?了。
蒸蒸日上,花团锦簇的姜家,其?实与?她也?没有什么关系。
她唯一拥有的,也?不是?德妃这个份位。
而是?她用生命生下的儿子。
姜令言抬起头,平静看向姜之巡:“以后,我走我的路,与?姜家再无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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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刻,姜之巡有些愤怒了。
他在?朝中几乎算是?说一不二,在?姜家亦然,以前即便面见德妃,德妃总是?谦卑恭敬的,因为她是?晚辈,从来不会落姜之巡的面子。
但今日,姜令言的一席话,就意味着同姜家,同他撕破脸了。
姜之巡怎么能容许呢?
姜之巡抬起眼眸,他没有再用温和祖父的面貌,反而冷冷看向姜令言。
此刻的他,才是?辅佐两?代帝王的首辅。
若此刻有第三人在?场,会说这祖孙两?个真是?很像。
一样的眉眼,一眼的冷淡,一样的不近人情。
姜之巡不狠,他走不到今天,姜令言不狠,她就不可能彻底改变逆态度,斩断自己的未来。
她也?不可能下定决心?同姜家断绝关系。
姜之巡冷冷开口:“姜令言,你?不要忘了,你?能有今日,能住在?这灵心?宫里,全靠你?姓姜。”
“若非如此,即便再受陛下宠爱,又如何呢?”
“那位纯贵嫔,不还?住在?长春宫里?”
沈初宜升为贵嫔,反而没有挪宫,依旧住在?长春宫后殿,这给了许多朝臣一个错觉。
他们认为,陛下只是?喜欢她,并?非爱重。
这个错觉,给了沈初宜一层保护。
姜令言看着祖父,甚至觉得自己以前很可笑?。
沈初宜如今在?宫里如何,不管是?太妃、宫妃还?是?宫人,人人都有一双眼,都能看的分明?。
她住在?长春宫,只是?因为懒得搬家而已,也?因为她同步九歌关系好,同住在?一起能说说话。
跟出身和陛下的态度毫无关系。
甚至,就因为她没有搬宫,才是?陛下爱重她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