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娘娘荣华富贵by鹊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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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着,看了一眼孙成祥,见孙成祥对自己点头,才压低声音道:“娘娘,前日送来的几名宫人,慎刑司都已经审问过了,暂时?有?了结果。”
她道:“邢才人的宫女巧圆说,是陈姑姑指使她这样做的,还说会给她一大笔银钱,等事成之?后就送她出宫。”
说到这里,章掌殿顿了顿,道:“不过其中那名陈姑姑如何都不肯开口?,哪怕用刑都是安静的。”
“陛下的意?思是,请娘娘一起审问一番,看一看她是否有?破绽。”
沈初宜点点头,道:“给我看看她的名录。”
章掌殿雷厉风行,沈初宜话音落下,她手里的名录就递了过去。
陈姑姑的生平乏善可陈。
她二十年前入宫,先在一位才人小主的宫里伺候,后来那位小主病亡,她便回到了尚宫局。
在尚宫局里,她平平无奇,没过多?久就只能去布料库看管库房了。
那时?候她才十七岁。
这宫里要想出头,必须得?攀高枝,也就是说,要么伺候在妃嫔身边,跟着妃嫔一起水涨船高,就如同?舒云他们?那般,沈初宜得?宠,舒云不过二十有?五,就成为了掌事姑姑。
如烟若雨等人年纪更小,都已经是司职宫女了。
年纪轻轻就能当上女官,即便是最平凡的宫女,也盼望着自己有?升职的那一日。
再不济,也是在尚宫局,在尚宫和姑姑们?身边伺候。
看管布料库,一看就是养老的差事,没有?任何前途。
沈初宜大手指在天?授八年字样上点了点。
“天?授八年,她还是布料库的三等宫女,到了天?授九年,她就成了大宫女,开始掌管布料库的差事。”
“等到天?授十二年,她一跃成为司职宫女,在尚宫局也有?些脸面了。”
算算日子,那时?候她才不过二十一岁。
沈初宜又看了看,道:“她是八年前成为管事姑姑的?”
章掌殿道:“正是,那一年……宫中许多?职位都有?变动。”
沈初宜回忆起来。
程雪寒也是那年成为尚宫的。
天?授十七年,整个长信宫风雨飘摇,厮杀不断,那一年,宫里殁了一位贵妃,一位皇子和一位公主。
尚宫局的许多?职位也都换了人。
原来的尚宫是个严肃的老姑姑,她是在先帝时?就入宫服侍的,等到天?授七年,前一位尚宫高老荣养,她就成了新任的尚宫。
宫里这些官职,往往没有?年头。
能做多?少年,端看主子喜欢你多?少年罢了。
这位老尚宫品行端方,为人严谨,待小宫女倒是很和气,颇得?口?碑。
庄懿太后做皇后的时?候,同?她相处很是融
不过到了天?授十七年,老姑姑已经五十六的高龄了,她又有?些老花眼,许多?折子账簿都看不了,实在有?心无力。
是她自己同?皇后和陛下请辞的。
当时?帝后二人再三挽留,还是送了老姑姑出宫,寻了风景最好的西郊皇庄荣养。
也就是那时?候,程雪寒上位。
而陈璧也从那时?候起,慢慢成了程雪寒的左膀右臂。
陈璧的名录,虽然有?些地方略有?些出挑,但?总体而言,并不算太过异常。
这宫里,只要跟对了人,就能水涨船高。
尤其是娘娘们?宫中的宫人们?,还有?尚宫局围绕在姑姑们?身边的宫女们?,她们?是最容易升职的。
自然,差事也最难做。
可有?得?必有?失,这世间哪里有?十全十美的事情。
入宫的宫女们?,虽然多?数都是因为家境贫寒,想要挣一份营生,却也有?不少人存了积极向上的心气。
谁都不甘于平庸。
陈璧能从一众宫女里脱颖而出,被程雪寒看中,也是她的本?事。
沈初宜问章掌殿:“她一句话都不肯说吗?”
章掌殿叹了口?气,也有?些赧然:“是奴婢办事不利。”
“娘娘,说实话,这宫里的姑姑们?,都对宫规熟悉得?很,但?凡犯了事的,几乎都是死扛着。”
“除非……除非实在扛不住,或者用了刑,也可能被人背叛,一开始就存了死志,否则他们?不会开口?的。”
章掌殿在宫中多?年,最是知道这一点。
沈初宜问:“其他宫人呢?”
章掌殿就道:“布料库一共有?姑姑一名,大宫女两名,二等宫女一名,三等宫女两名,司职内侍一名,一等黄门一名,三等黄门两名,杂役黄门两名。”
粗粗一看,一共有?十二人。
尚宫局的布料库并不小,里外?一共有?十间库房,存放的布料琳琅满目,不胜枚举。
这十二人都是紧巴巴的,忙起来的时?候都不够用。
章掌殿道:“宫女这边,只有?一名叫迎春的宫女同?陈璧很是熟悉,她说,大约是一个月前,她忽然发热,所以当日的值夜市陈璧替她当值的,她还很感谢陈璧。”
日子对上了。
陈璧应该是那一日动的手,在御赐雪绒缎下发之?前,特地把送到景玉宫的那一卷裁掉半寸。
这种御赐之?物,若是不用,没有?人会检查。
沈初宜颔首,思索起来。
这一思索,她就总觉得?天?授八年很是熟悉。
章掌殿和孙成祥都不敢开口?。
沈初宜不由说道:“天?授八年。”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嗓音响起:“那一年,五皇弟夭折。”
天?授八年对于萧元宸来说,是个很特殊的年份。
这一年他刚七岁,七岁的萧元宸也是第一次清晰意?识到死亡是什么?。
还?有当时庄懿太后对他的教导。
从那?时起,萧元宸就忽然懂事了,也长大了,许多?事情,他也一下子就明白要如何做了。
所以他对天?授八年记忆犹新。
他一开?口,沈初宜就回过头来,有些惊讶地看向他。
“见过陛下。”沈初宜福了福。
萧元宸大步流星来到她身边,陪她一起看向陈璧的名录。
另外两名宫人立即见礼,不等萧元宸开?口就一起退下了。
此刻慎刑司前庭已无外人,只剩帝妃两人。
萧元宸认真看了那?封名录,然后才道:“天?授八年,陈璧还?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小宫女,她入宫多?年,只从扫洗宫女成为?了三等宫女,看起来没有任何前途。”
沈初宜思维敏捷,不用萧元宸多?说什么?,立即便明白过来。
“陛下的意?思是,天?授八年时,陈璧一定做了什么?事,入了程尚宫的眼。”
这话一说出口,沈初宜就噤声了。
天?授八年,又有什么?事呢?
两人对视一眼,萧元宸面色如常,眼眸依旧深邃平静。
“她做的事情很重要,不仅关乎她自己的升迁,也关乎程雪寒的。”
更?有甚者,程雪寒就是借由这一件事,成了那?人的心腹,慢慢站稳脚跟。
沈初宜终于舒了口气。
一切都对上了。
此刻她心跳如鼓,有一道声音在心底盘旋,经久不散。
她们?做的,是否就是让五皇子夭折这件事?
那?么?陈璧和程雪寒忠于的是谁,不需要明说,已经不言而喻。
但当年的事情已经没有任何证据了,十七年过去,即便当年有证据,也随着岁月湮灭。
再?也没有一丝尘埃。
沈初宜沉默片刻,忽然想到什么?,道:“陛下,您说,陈璧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宫人,是如何出现在程雪寒的视线里,而程雪寒因何这样信任她?”
沈初宜避重就轻,完全略过庄懿太后,只在程雪寒和陈璧身上做文章。
因为?目前来看,只有两个人之间有关联,至于天?授八年之事,不过只是两人的猜测罢了。
萧元宸今日会把沈初宜请来,不是因为?沈初宜比慎刑司经验老道的宫人要聪慧,而是沈初宜头脑灵活,看待事情的角度多?样,能见微知著,找出许多?不一样的线索。
此刻听了沈初宜的话,萧元宸神?情也有些放松,他抬眸看向她:“淑妃所言甚是。”
他顿了顿,道:“还?是得从尚宫局和布料库查起。”
半个时辰之后,两人一起坐在了审讯堂中。
萧元宸坐在桌案之后,神?情肃穆,沈初宜坐在他右手一侧,正垂眸看着手里的卷宗。
章掌殿立在她身边,一动不动。
很快,孙成祥就领着人把陈姑姑从牢房里提出来了。
这几日,陈璧受了刑,此刻只穿着白色的囚服,囚服上隐约有些血痕,不过还?算整洁,并不邋遢。
她的发髻甚至还?算是工整的,一点?都看不出凌乱窘迫。
是个无论身在何处都体面的女子。
慎刑司上刑一般不打脸,所以陈姑姑的脸上并没有伤痕,她神?情冷淡,不悲不喜,整个人仿佛游离天?外,不在这囹圄之内。
两名大力嬷嬷把她放到堂下,给她上了夹板,然后便快步退了出去。
等人都离开?了,孙成祥才捏着嗓子开?口:“罪人陈璧,见了陛下和淑妃娘娘,因何不请安?”
陈璧低着头,安静跪在那?,一言不发。
孙成祥没有继续开?口,他退回到萧元宸身边,垂手静立。
刷啦一声,是沈初宜翻开?卷宗的声音。
“陈璧,”沈初宜柔声开?口,“你是渭南淮水县人,根据宫中记录的名录,你十四岁入宫,入宫后被分到刘才人宫中伺候。”
“当时的名录记载,你家中还?有父母姐弟,二十五岁那?一年,你为?何不出宫呢?”
这似乎是个很简单的问题。
而且沈初宜提到了她的家人,让陈璧不得不谨慎起来。
她微微抬起头,略有些反应。
虽然依旧没有开?口。
沈初宜淡淡道:“因为?二十五岁那?一年,你已经成为?布料库的司职宫女,你已经看不上家里的穷亲戚了。”
“不是的。”
陈璧下意识就开口了。
不是因为?她沉不住气,是因为?沈初宜话里话外都是她的家人,这让陈璧不得不开?口。
她害怕了。
慎刑司不可能有权利触碰她的家人,但陈璧很清楚,淑妃娘娘绝对有。
淑妃根本不是在跟她闲话家常,她直截了当地威胁她。
今日当她看到皇帝和淑妃一起出现的时候,她心里就做好了准备。
她不可能一直不开口。
但这个口要如何开?,她也一早就想到了对策。
陈璧顿了顿,才咳嗽一声,哑着嗓子道:“淑妃娘娘,奴婢不过只是尚宫局的普通宫人,即便是司职宫女,也算不得什么?。”
“奴婢不出宫,是因为?奴婢想要成为?女官,总比出宫之后还?要嫁人来得好。”
沈初宜点?点
?头:“你说得对。”
“在你入慎刑司之后,宫中已经查清了你家人如今的处境。”
“你想知道吗?”沈初宜问,“或者,你是否知道?”
陈璧愣了一下。
“奴婢自然都知晓,”陈璧道,“去岁中秋的时候,奴婢的阿姐还?来过圣京,见过奴婢。”
沈初宜就笑了一下。
她笑容很淡,很温柔,可陈璧却总觉得那?笑容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嘲讽。
“陈璧,你是十四岁离开?家的,时至今日,已经二十载过去了。”
“当时你阿姐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时过境迁,年岁改变,三十几许的妇人面容会有所变化。”
“你能确定,你见的阿姐,就是你的阿姐吗?”
陈璧整个人愣住了。
疑惑犹如春日的小草,突兀地冒了个头。
“不可能,怎么?能不是阿姐?”
陈璧不由喃喃自语起来:“她知道爹娘的小事,也偶尔说几句弟弟弟媳的近况,都对得上的。”
沈初宜叹了口气。
“陈璧,这是渭南淮水县柳家村的百姓名录,天?授十年,柳家村陈氏一户发生大火,其夜火势蔓延迅速,很快就烧毁了屋舍。”
“这一年,你阿姐年满二十,已经定亲,再?过几日就要出嫁。”
沈初宜的声音很淡,去让陈璧的心沉入谷底。
“偏偏在出嫁之前,你们?全家四口,你的父母、阿姐和弟弟全部死在了那?一场火灾里。”
说到这里,沈初宜安静了许久,才继续开?口:“无一存活。”
“不可能!”
在无一存活四个字说出口后,陈璧表情狰狞起来,她几乎就要起身,往前窜来。
但她身上的夹板把她牢牢固定在地上,让她无法起身。
铁链的声音哗啦作响,听的人心情沉重。
陈璧的眼睛赤红:“那?我见的阿姐,又是谁呢?”
沈初宜依旧平静,声音也平和而温柔。
“陈璧,”沈初宜直直看向她,目光沉静,“你真的没有看出异常吗?心底深处也从来没有怀疑过吗?”
“还?是这些年你自欺欺人,觉得你效忠的那?个人,不会对你的家人动手?因为?她是那?么?好的一个人,对吗?”
陈璧愣住了。
她慢慢冷静下来,重新跪在地上,一言不发了。
陈璧是一块难啃的骨头,她绝对不会光靠这三言两语就松动。
若非如此,她进入慎刑司两日,就能招供了。
根本就不需要沈初宜出面。
沈初宜让章掌殿把渭南淮水县的名录给陈璧看。
因这名录年代久远,纸张都已经泛黄,上面的墨迹都有些斑驳,辨识不清。
但陈璧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家人的名讳。
陈大郎、王芳、陈静、陈影。
是她一家人的名字。
在名字下面,就是火灾亡故四个字,最后落笔是,除一女陈璧于宫中,田户暂留,以旁支代管。
当时是天?授十年,那?时陈璧十九岁,还?不知会不会出宫,所以田户暂时留下了,由旁支打理。
章掌殿换了一本名录,翻开?给陈璧看。
那?是天?授十六年,陈家的名录更?新,笔墨重复抄录之后,添加一行。
“陈女官留宫,陈氏绝户,田产充旁支,均分纳银,共计五十八两,一并送入宫中。”
等到陈璧留在宫中,成为?女官,她再?也不会出宫回家,所以她家的田产便卖给了陈氏旁支,卖出来的银钱要经由外行走?送入宫中给陈璧。
沈初宜等陈璧看完了,叹了口气:“当年外行走?回宫是,给你带回来五十八两银子,这个就算当地名录也有记载,你可收到这笔钱?”
陈璧的呼吸都轻了。
她眼睛赤红,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一行清泪扑簌而落。
天?授十六年,她十九岁生辰,特地请阿姐吃酒。
那?一日两人十分尽兴,阿姐还?同她促膝长谈,说她行为?稳妥,很得她的信任,所以准备以后阿姐升职了,让她成为?布料库的管事姑姑。
她当时很高兴。
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都没有白费,果?然跟着阿姐,就能有好前途。
她记得当时阿姐给了她五十八两银子。
她不明所以,不知道为?何会给她这个数。
阿姐就道:“今日是你生辰,我没什么?好给你的,给你这个数的银子,祝你生辰快乐,以后顺顺利利,早日发财。”
这个五十八两银子,陈璧一直留在身上,每当难过时,都会拿出来看一眼。
看一眼,心里就安稳了。
可谁人能知道?
这不是她给的生辰礼物,那?是她一家四口,父母姐弟的卖命钱。
陈璧呜咽一声,眼泪扑簌而落:“怎么?会,怎么?会!”
“都是骗我的,骗我的。”
————
沈初宜没有立即就开?口,问她究竟是谁骗的她。
陈璧在宫中二十年,又做过许多?阴司事,她城府太深,只要说错一句话,她就会立即惊觉,把所有的悲痛收敛起来。
别看她现在哭得这样凄厉,可当她明白过来自己的性命更?重要时,所有的悲痛就化为?乌有了。
毕竟,家人已经二十年没见,他们?也已经去世多?年。
无论背后的真相究竟如何,对于活命这一件事而言,都是微不足道的。
陈璧这样的人,最难审问。
她们?的心坚硬如铁,没有任何烈火可以融化。
沈初宜放任她哭了一会儿,然后才看向章掌殿,让章掌殿过去帮她擦了一下眼泪。
陈璧甚至还?对章掌殿道谢。
“陈璧,”沈初宜开?口,却是诉说前尘往事,“当年你也算是很出色的宫女,不仅样貌出众,在刘才人宫中时也很受重用。”
“毕竟你入宫一年就转为?三等宫女,比许多?人都要强了,肯定很得刘才人喜欢。”
淑妃娘娘很是亲切,她声音温柔,娓娓道来,似乎在同陈璧一起回忆过去。
宫里的二十年,实在太漫长了。
漫长到陈璧都想不起来刘才人是谁,她在记忆里翻找片刻,才说:“奴婢很平凡,当年并不出色。”
沈初宜摇了摇头:“若非刘才人身体不好,否则你或许可能跟着她一起水涨船高,毕竟当时刘才人也很受宠。”
说到这里,沈初宜顿了顿,火花从她心里闪现。
她看向萧元宸,萧元宸也看向她。
眼神?交汇,彼此都看懂了对方?的意?思。
沈初宜没有纠缠在这一刻的闪现上,她继续对陈璧掉:“你可记得,刘才人是怎么?过世的吗?”
陈璧倒是不太抗拒沈初宜这样闲话家常。
她这几日被用了刑,为?了让自己保持缄默,她一语不发,憋得很难受。
如今又刚得知家人都已经过世,自己才见过的阿姐是旁人冒名顶替,她心里是有很多?疑惑和怨恨的。
但是此刻,这些都不能迸发出来。
她不自觉就跟着沈初宜的话语回忆起来。
“刘才人生得很美?,柳叶眉,樱桃口,是个小家碧玉的江南女子,性子也温柔婉约,很得先帝喜爱。”
“只可惜,刘才人命不好,她入宫之后身体就时好时坏,有时候月事经常血崩,绵延十日不见好,以致她身体虚弱,气血两亏。”
陈璧平静说:“后来刘才人有孕,本来是件很高兴的事情,但她却因身体虚弱而小产,自那?之后就只能缠绵病榻,不说侍寝,她甚至都不能如常生活。”
“没过一月,刘才人就香消玉殒了。”
时间相隔太久,陈璧实在无法有更?多?的情绪。
她说完,抬眸看向沈初宜:“所以淑妃娘娘,您要说什么?呢?”
沈初宜笑了一下,道:“自从刘才人过世之后,你就回到了尚宫局,本来以你的口碑和能力,能去更?好的地方?,最后怎么?年纪轻轻就去了布料库?”
对于库房来说,年长的没有心力再?向上的宫人,是最适合的。
比如徐姑姑,年姑姑,她们?都在宫里十几二十年了,年轻时努力过,向上过,年纪略长,不想再?拼搏,便调去库房,也算是荣养的一种?。
分过去的小宫
人,要么?是刚入宫没有资历的,要么?是本身就沉默寡言不会侍奉人的,或者有的曾经在宫里犯过事,只能去布料库伺候,大多?也都是二十几许的年纪了。
因为?许多?宫人选择不出宫,她们?就只能被上面的姐姐们?压着,无法出头。
像年姑姑那?样的好管事,会为?下面的小宫女谋个好去处的,简直是少之又少。
说到这件事,陈璧倏然沉默了。
沈初宜安静看向她,片刻后却是叹了口气。
“这件事,本宫本来不想提,但你一直不肯开?口,本宫只能问一问你。”
陈璧心中一跳,她抬起头,看了一眼沈初宜,很快就又低下头,不敢言语了。
沈初宜才说:“你在尚宫局,得罪了一个内行走?吧?”
陈璧一言不发。
她不开?口,沈初宜却没有停下。
“说得罪也不尽然,因该是他看中了你的美?貌,想要逼迫你就范,你抵死不从打伤了他,被他公报私仇塞进了布料库。”
“当时布料库的管事姑姑是个和事佬,不愿意?管这种?事,也不会护着手底下的人,所以你被分去布料库后,那?名内行走?依旧纠缠你,让你苦不堪言。”
“别说了。”
陈璧忽然开?口。
她语气里有着显而易见的愤怒:“别说了!”
沈初宜没有如她愿,她继续开?口:“直到有一日,他又把你抓去无人的厢房,想要对你行不轨之事。”
沈初宜叹了口气,脸上也显露出几分同情。
“有人救了你,对吗?”
这也是为?何,后来陈璧对程雪寒忠心耿耿的原因。
她毕竟救过陈璧的命。
“你是不是疑惑本宫是如何猜到的?”
“因为?忽然有一日,那?名一直纠缠你的内行走?,就被调任去了杂役房,没过两日就死在了那?里。”
陈璧倏然抬起头:“那?又怎么?样呢?”
沈初宜淡淡道:“本宫以为?,那?内行走?该死。”
陈璧愣了一下。
就连萧元宸都看向沈初宜,却没有开?口。
沈初宜不在乎旁人的目光,她一直盯着陈璧看:“陈璧,我知道,你很感激那?个人,要是没有她,你这一辈子就毁了,因为?她,你从泥沼里爬出来,一步步走?到今日,成了尚宫局风光的姑姑。”
“可是陈璧,谋害才人,诬陷淑妃,行巫蛊之术可是重罪,你要为?了那?个人承担一切,活生生把自己熬死吗?”
“她做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她是真的帮了你,还?是从一开?始就选中了你,你经历的苦难,本来不该有的。那?么?多?年了,谁能知道呢?”
“毕竟,你的家人是怎么?死的,你比我清楚,她经过你的手做的事情太多?了,她不敢让你有任何逃离掌控的机会,哪怕让人冒名顶替你的姐姐,也必须要把你牢牢控制住。”
“从你被抓进来至今,她没有试图救过你一次,是笃定你绝对不会出卖她,还?是笃定你活不到开?口的时候?”
沈初宜的话,犹如钢针,一字一句刺入陈璧的心尖。
除了当年保住她的她,没有人再?知道那?件事,也因此,时至今日,沈初宜是第二个跟她说,那?内行走?该死的人。
陈璧眼泪婆娑抬起头,她忽然惨烈地笑了:“我是不是在没有活下去的机会了?”
沈初宜没有开?口,她抬眸看向萧元宸。
萧元宸面容一直很冷肃,从坐在这审讯堂的那?一刻起,他脸上就没有其他变化。
生死大事,旁人做不得主,萧元宸却能。
全天?下,只有他可以赦免一个人的罪行。
此刻萧元宸目光只看向沈初宜,见她对自己颔首,萧元宸也淡淡开?口:“朕允你一命。”
“但是。”
萧元宸顿了顿,还?是道:“你所知道的事情,必须要全盘说出,一字不差。”
陈璧低下头,很久之后,陈璧才说:“陛下,娘娘,能让奴婢思忖几日吗?”
从慎刑司出来,帝妃二人没有叫步辇,只漫步在宫巷里。
不知何时,他们?喜欢在这样的时候说些心里话。
沈初宜沉默片刻,问:“陛下,你说她最后会供述吗?”
萧元宸摇了摇头,道:“不知。”
“这宫里的人,都是偏执的,陈璧把程雪寒当成榜样十几年,为?了她所有坏事做尽,她不可能轻易就供述出来。”
萧元宸微微叹了口气:“不过也不算急切。”
“只要有线索,知道事情的源头在何处,就轻松许多?。”
沈初宜也浅浅笑了一下:“希望如此。”
萧元宸握住她的手,声音坚定而有力。
“蓁蓁,你要知道,程雪寒做的是杀头的大罪,她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不能善终,这种?情况下,她手里的刀不会太多?。”
“陈璧跟她有那?样的渊源,最好被她控制,”萧元宸目光看向前方?,“朕认为?,陈璧是她的心腹,手里最有威胁的那?把刀。”
“现在陈璧出了事,她不可能立即行事,因为?她手里可能没有趁手的武器了。”
听到这里,沈初宜终于松了口气。
“这就好。”
“只希望宫中平平安安的。”
一晃神?,就到了四月末。
邢才人的心迷之症略有好转,不光庄懿太后看过她,恭睿太后也瞧过她,最后两位太后一起请命,认为?应该送邢才人至归隐寺养病。
等待以后痊愈再?回宫。
在问过邢才人宫中人的意?愿之后,冷新枝和一名小宫女愿意?与?她一起出宫,去归隐寺照料她的病情。
因李才人受伤未愈,归隐寺常年有女医轮值,能一起照料邢才人的病情。
这样一安排,沈初宜也算安心。
邢才人出宫那?一日,跟李才人一样,都是一架青顶马车,送她离开?这幽深的长信宫。
她上车的时候,宫中的嫔妃们?都来送她。
众人站在不远处的宫巷里,平静注视着她消瘦的身影。
原本邢才人神?情有些恍惚,她不太愿意?去看其他人,平日里同她说话也没什么?反应。
但今日不同,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回过头来看向众人。
如今宫里的人越发少了。
除了站在前面的德妃、淑妃和贤妃,便是后面的端嫔、步昭仪、林昭仪、白婕妤、卫充容、陈充容和周才人。
跟邢才人同住一宫的简选侍和赵宝林安静跟在她身后,此刻也向这边望了过来。
众人都以为?邢才人不过是看一眼,就会直接上马车离开?。
但邢才人的脚步却顿住了。
她认真看向对面的女人们?,忽然对她们?挥了一下手。
简选侍听到她说:“再?见。”
声音很轻,很干涩,却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然后她就头也不会地上了马车。
马车咕噜噜转动,驶向宁静的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