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子大碰撞by容溶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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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听?你提起过,但恋爱时产生的多巴胺对病情?总归是有正向帮助的,”陈缇对这件事很意外,接着问,“感情?怎么样??”
“不怎么样?,一周前,她不愿意承认这段关系,在此前几次见面里,也频繁暗示我另寻新欢,”孟揭喝了口酒,“不太有良心。”
陈缇大概揣摩出来?了:“你们的关系很特殊。”
“特殊吗?”孟揭还真凝神思索这个问题,“我不觉得。”
“认识多久了?”
“十?九年。”
“真难得,”陈缇微笑,“恕我冒昧,我能不能这样?理解,你们没有实质性关系,”她接着解释道,“我是指,除了世俗关系之外,你们没有更深层次的联结,譬如情?感链接,或是性关系。”
“没有。”
陈缇绕回前面提过的失控事件里:“那么在偷窃事件里动手,是出于英雄救美咯?”
“她不需要我救,她动手比我早,”孟揭说,“那是我个人?行为,因为对方持刀了。”
“密闭空间里,遇上恶意持刀的人?,确实会?激发人?的抵抗欲和生存欲,”陈缇表示理解,“除了这次,还有失控行为吗?”
这回孟揭隔了很久才答,久到陈缇手边的茶放凉,他才说:“她脚踝溅上玻璃,因此受伤。”
那天,孟揭上楼用?冷水洗过脸,才稳下那阵翻涌的情?绪,晏在舒问他是不是晕血,他没晕血,只是血腥激发了某种隐晦的欲/望。
陈缇忽然搁下了笔,她确定这是一种信号:“这种情?况之前出现过吗?”
“相同的?”
“相同的。”
孟揭很肯定:“没有。”
“别的人?群会?不会?给你带来?这种,”陈缇用?了个比较委婉的措辞,“困扰。”
孟揭答得很确切:“不会。”
陈缇快速记下:“还有没有出现过这种特定反应?”
“有。”
陈缇很有耐心:“说说看?”
“她在我手心里写字。”
“突然纯情起来了呢,”陈缇莞尔,试图放松他的情?绪,“我有个问题。”
“请说。”
陈缇说:“通常,人?的性格,在成长过程中会?发生较为明显的变化,你们认识的时间很长,可以说贯穿目前的整个人?生,那么这个人?,她发生的变化会?给你带来?困扰吗?”
孟揭不假思索:“不会?。”
“你可以思考一会?儿,”陈缇说,“如果你对她有特定感情?,这种感情?通常会?让你无法接受她的变化,只把她当作记忆里的那个形象,从而对她现阶段的了解产生偏差。”
“不会?。”孟揭还是很笃定,因为晏在舒变成什么样?都是正常的,她打?小?就是个很跳的小?孩儿。
那么陈缇就知道了,知道这个“旧友”,这个关系特殊的“女友”,对孟揭来?说意味着什么了。
“性/瘾的成因很复杂。”
陈缇合上本子,“我们如今普遍认为,它可能来?自童年创伤,通过某些成瘾行为来?对冲环境带给你的痛苦。”
孟揭一言不发。
“这是很常见的心理问题,而你控制得也很好,甚至比有些烟草成瘾、施受虐成瘾的人?控制得好很多,那种使?你难以控制的躯体化行为,也只在初期有过寥寥几次,”陈缇温声,“如果不是有这三年的心理治疗,我甚至无法判断出你存在此类心理困扰。”
“作为校友,我对你的学术百分百认可且钦佩,但是孟揭,这并不意味着你可以用?这种高压手段来?抑制情?绪波动,”陈缇给他杯里添了两方冰块,“我曾经鼓励你与人?交往,而从阶段性结果来?看,收效甚微,我一直以为是你的标准……挑剔些。”
“现在,你在主动拉近社交距离,这在社交关系上是一种进步,在安全范围内与她相处,会?缓解你的性成瘾问题……”陈缇终于切入关键点,“就如我刚刚说的,安全范围是个前提,但我们都知道,这不太适用?于男女关系。”
孟揭看着她:“你直说。”
“就算剥离恋爱关系,这个人?对你来?说,也是一个各种意义上的特殊对象,潜意识里,你或许对她产生占有欲、探索欲,甚至。”陈缇停顿一秒,说。
“性依赖。”
孟揭缓缓直身。
陈缇布茶,在茶汤泄入杯盏时,说:“这种性依赖,是单向的,别人?未必了解,也未必接受,这对维持一段健康的恋爱关系来?说几乎是个致命要害,所?以这里的分寸对你至关重要,对那个女孩儿也至关重要。”
陈缇有职业素养,通常来?说,她在会?诊时不会?对患者采用?这样?的措辞,可孟揭是个特别的病人?,他智商高,所?以对各种心理学术语和模式了如指掌,跟他掉书袋是没用?的,跟他用?循序渐进那套也是没用?的,甚至他的防备心理过重,催眠疗法也无效果。
陈缇对孟揭的了解也仅 ? 限于这几年的心理咨询,他抵触诊室,却不介意尖锐直白?的询问,她认为,前者或许和幼年经历有关系,可能是幽闭恐惧,也可能是生病进医院的记忆不太愉快,也可能有家庭暴力,情?感暴力,这些创伤存储在海马体里,形成了长时记忆,他的性成瘾症状或许也是由此而来?。
接下来?的十?分钟里,陈缇取出电脑,很快就写好一篇会?诊记录,老?样?子转给孟揭看过:“没问题的话,我就提交给孟先?生了。”
孟揭扫了眼那些中规中矩的措辞,无非是学术压力、失眠、焦虑这些司空见惯的内容:“谢谢。”
陈缇在他视线里点击发送邮件,笑说:“那么现在能用?餐了吗?”
孟揭按铃,让服务员上菜。
“如果下次你把会?诊地点都定在这种难约又好吃的地方,我可以考虑替你多遮掩几年的。”陈缇半点儿不跟他客气,夹了一筷子鱼。
孟揭还是没动筷,在一旁签了账单:“喜欢就行。”
服务员进出上菜,天已经黑透了,淡淡的海气漫进包厢里,清晰耐听?的潮音连绵不绝,当中还夹着几声飒爽的笑,孟揭下意识扭头,门半掩,服务员衣擦着衣,接踵而至,那笑声只是在风里打?个转儿,眨眼就消失了。
快得像错觉。
仅仅是像。
孟揭从不怀疑自己,那确实是唐甘的声音。
“怎么了?”陈缇没听?到,跟着他视线看出去?。
“没事,你慢吃,我先?走了,”孟揭把酒一饮而尽,站起了身,“帮你叫了车,你要走时按铃,经理会?安排。”
“那行,你记得叫代?驾咯。”陈缇摆摆手。
孟揭嗯声,走到门边,迎面就是一卷凉凉的海风,打?得他有几分清醒,他站在这儿,忽然止住了脚步:“如果我好了,还会?需要她吗?”
这话讲出来?,换个人?,或许会?解读成孟揭并不想过度依赖某个人?,而只是把那人?当作药,迫不及待地想要通过这种疗愈行为治好自己,但陈缇知道的。
出于职业习惯,陈缇在这场谈话里自始至终都避开了主观情?感因素,而把重点放在生理和行为层面,可孟揭这句话就是预料到,或许他对那女孩儿会?有情?感倾向上的变化,于是陈缇想了会?儿,反问他。
“你不想好吗?不想好,才会?一直想维持需要。”
孟揭没有回答。
“是这样?的,”陈缇已经得到答案了,提醒他,“你要用?药,就避不过那三分毒。”
跨越半座城市,回到老?洋房时是夜里十?一点半,代?价把车停在庭院,孟揭下了车。
庭院灯已经换过两次了,柔亮,不扎眼。
头一回是庭院维护的公司换的,中规中矩,不大好看但特别结实,可孟揭不满意,愣是换成一北欧设计师品牌的庭院灯。
也是不知道,一盏天天风吹日晒的庭院灯,有什么好讲究。
不但是庭院灯,客厅厨房都添了些软装,吊灯全部统一风格,书架也挪了个更顺眼的位置。而且因为晏在舒的小?东西老?是散着放,发绳,钥匙,薄荷糖之类,出门前常常找不着,孟揭就又买了个中古置物架,摆上影碟、书和唱片,然后?搁一只小?圆钵,过没两天,就会?看见那些零零散散的小?物件全跑圆钵里了。
这都是无声无息发生的变化,孟揭看着吊灯投在岛台的一圈阴影,确实有些生活痕迹在逐渐重叠。
说不清什么感觉。
挺别扭,挺怪异,但又好像可以接受。
这么想着,后?边楼梯“咚咚”响了几声,拐过一个节点,又突然缓下来?,变成轻踩,孟揭转过身,看到个刚洗完澡的晏在舒,披着发,穿一身水蓝小?碎花的短袖短裤,跟她平时风格不太一样?,看着……
不知道,孟揭可能是喝了酒,竟然觉得有点……乖。
她是下来?接水的,每晚睡前要倒一杯温水,这是她的习惯,孟揭很早就察觉到了,他正好站在窗边,随手抽出只玻璃杯,接出来?的水温正好,和她平时调的一样?,放岛台上,往她的方向移过去?。
但晏在舒没要。
不但没要,还径直绕到他身后?,自个儿接完水后?,一声不吭地往回走。
擦身而过时,孟揭抬手,而晏在舒像是早就预料到了,在他指头挨上来?的瞬间抽手,不疾不徐地上了楼,一个眼神也没给他。
手上还残留着那一抽手的力和温度,孟揭意味不明地晃了下指头。
脾气挺大。
就这么僵上?了。
晏在舒好像单方面给孟揭定了罪, 但她的处理方式也耐人寻味,既没掰开揉碎了让孟揭解释,也不冷脸相对激他反感?, 就掐着孟揭那?根神经?, 轻重不一地捻。
在经?过周五晚的冷处理之后, 周六早上?晏在舒看着就挺正常,孟揭给的咖啡照喝,做的早餐照吃,完了说声谢, 微笑也有, 礼貌也在,甚至能跟他说声拜拜再出门。
好像也没变。
但一关门,一挥手,甚至看向他的目光里都藏着欲隐欲放的火气?。
青春躁动的年纪, 托举式长大的女孩儿,性格尚且没有那?样圆融,落在孟揭眼里,就知道这姑娘脾气?没下,反而经?过一夜的发酵, 变得?更?烈了。
唐甘也觉出来了,她敲两?下保温杯:“来点凉茶,您这火气?大的, 够给这辆车供能了。”
“哪来的火气??”方歧刚醒, 抱着书包仍旧坐后座上?,这会儿揉着眼睛问, “晏晏生气?了?”
“你这钝感?力是挺绝了。”唐甘回。
“我不钝,”方歧很不服气?, 伸个懒腰,没醒透的脑子咔嚓咔嚓地艰难运转,“是因为?昨天孟揭跟女生约会吗?不要紧的,”方歧想起唐甘老挂嘴边的话,有样学样地说,“下一个更?乖啊。”
“噗!”唐甘朝他扔件外套,“睡去吧小脆皮,瞎咧咧什么。”
接着转过来跟晏在舒说:“我主张这举措,前提那?都得?是些歪瓜裂枣,但孟揭这种绝色的,要坚决贯彻底层原则——没睡到不能放。”
晏在舒让他俩一人一句搅得?头昏,揉额头:“扯远了。”
“远了吗?我看挺近呢。”唐甘话里有话。
她跟晏在舒穿一条裤子长大,打小就在妈祖跟前拜过姐妹的,知道晏在舒想事情的角度从来就刁钻,这会儿是为?了孟揭跟谁吃了饭而不快活吗?不能够。
男女生吃顿饭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晏在舒没把?这事放在眼里,反过来,孟揭也未必就想瞒这一手,俩人就是拿这件事斗着法呢,拉扯着情绪呢。
车子开进校道,后座已经?有了细微鼾声。
“他怎么了?”晏在舒指后座盖着衣裳呼呼大睡的方歧。
“困呢,”唐甘把?着方向盘,“昨晚送你回去,我就拎着他签合同去了。”
晏在舒想起来了,唐甘扯过一嘴,说要把?方歧薅进公司,给一个网络安全员的职位,这事宜早不宜迟,要等方歧从图灵小组出来,那?身价就得?往上?翻几个翻了。
“签几年?”
“3年咯。”
“年薪?”
“月薪。”
“奸商。”晏在舒中?肯地说。
唐甘嘿嘿笑:“给得?还成啊,这种没毕业,身上?还有网络安全事故的小伙子,一月能有两?万差不多啦,你怎么跟老唐似的,胳膊肘净往外拐。”
“唐叔也见着了?”
“嗯呢,脆皮见哭包,鼻涕泪嗷嗷,你不知道老唐,一听说他……”唐甘瞟了眼后视镜,见方歧睡得?酣,还是压低了声,“没…没…家里只剩个奶奶,就心疼得?不得?了,当场逼他喊了声爹,俩人抱头痛哭到凌晨三点。”
“人那?是性情中?人。”晏在舒说。
“得?了吧,就是情绪过剩。”唐甘说。
郁结一晚上?的心情因为?这件事松动了,晏在舒笑起来,“你别对方歧下黑手啊。”
“不至于,就方歧那?样的,一本合同都舍不得?撒手,想夺权篡位是够呛,再来一打我也能摁死,”唐甘也笑,眉眼相当张扬,“老唐家现在是我当家作主。”
进了校,夏天清晨的校景滑过车窗,阳光还没磨出利爪,透过玻璃,软趴趴地敷在晏在舒手机上?,那?手机就搁她腿上?,明明没有动静,晏在舒却几度滑屏,手势路径特?别精准,切开微信,就翻那?短短的最近聊天页面,指头戳屏幕那?样儿,在初晴的日光下,简直要冒火星子了。
唐甘就笑她:“平时脾气?挺佛,怎么这回胜负欲这么强?早跟你说过了,谈恋爱啊,腻腻歪歪真?没意思,就得?斗来斗去才好玩儿。”
晏在舒把?屏幕“咔”地一锁,别过头,脑袋抵着车窗,刘海儿晃啊晃,发丝里全揉的是金光,她闷声说:“谁斗,我才不斗。”
“你不斗你不斗,你俩高风亮节好吧,”唐甘对他俩那?点儿事了如?指掌,继续说,“你俩是表面情侣,是口头协议关系,也就同个居,拉个手,教个作业,同甘苦再共患难,最后吵个架,真?是一点儿也不斗。”
晏在舒说:“都在正常距离,没谁越界。”
“物?理距离,那?是没越,但你俩借这点鸡毛蒜皮的事情你来我往地过招儿,你释放情绪信号,他不动声色就想从你的反应里凿出点逻辑链。你等他犯忌讳开始解释这种小事,就好像他落了下风,在这段关系里处于弱势,他等你按不住,释放的信号掺杂更?多个人情绪直到露出马脚。你说这叫正常距离,我倒觉得?……”
小唐总人情练达,剖析起晏在舒来真是头头是道,她笑一声,觉得?自己厉害死了,一把?把?车停好,在晏在舒要解安全带时弹了一记包链。
“我倒觉得?,你俩都不是拖泥带水的人,偏巧,就在这件事上?推来拉去,这像什么呢,像心知肚明的事,非要糊起一层窗户纸。”
“嗑哒”一下,唐甘解了晏在舒的安全带,真?是越琢磨越有意思:“别人都热衷于捅破窗户纸,你俩喜欢无中?生纸,把?简简单单的表面关系变得复杂,你俩啊……小心玩脱过火。”
晏在舒看着她。
唐甘最后补一刀:“棋逢对手是最危险的事情。”
为?期三周的璠岳营只余这个周末,老徐昨天就以考核把?课程部分收尾了,今天说是要换个玩儿法。
教室里,原本前后排列的桌椅经?过重新布局,把?桌子去了,只留椅子,排成一圈圈零散的环形。
“座谈?头脑风暴呢?”唐甘找到椅子上?自个儿的名字,把?包一撂,“老徐这一天天,花头还是多啊,昨天还是冷酷无情考核机器,今天就走怀柔路数了。”
方歧打着哈欠:“明天闭营仪式结束后,还要预选二年级的专业。”
说到这事儿,唐甘就看晏在舒:“你定好了吗?”
而方歧也扭过头。
晏在舒纳闷儿:“都看我干什么?”
唐甘说:“就你还悬而未决呢。”
方歧说:“就你没被徐教授拎着谈话啊。”
俩人一唱一和,而话才刚落,老徐后脚进了教室,也朝她点一指头,挺上?劲儿的。
晏在舒简直怕了他们?,摆摆手:“专业预申请已经?提上?去了。”
一天的围坐式头脑风暴特?别爽,晏在舒到结束时,脑子里那?根筋都还处在紧绷状态中?,跟唐甘你一言我一语地飙着灵感?,唐甘嘴皮子溜,晏在舒角度刁钻,俩人思路都很跳,方歧跟在后边,难受得?快卡机了,他还想问晏在舒选的什么专业呢。
可这事儿到了也没解得?疑惑,晏在舒中?途接了电话,而方歧被唐甘无声拎走,上?唐老爹公司熟悉业务去了。
晏在舒站在楼前跟他们?告别,应电话那?头的人:“明天就结束了。”
“那?八月有安排吗?”
“带阿嬷去跟我妈碰个面,大概……八月初吧,怎么了?”
电话那?头是管煜,希声馆的大老板兼不靠谱主唱,他在那?翻着日程表,说:“你前段几天在我这唱的那?首《take a nap》,当晚被粉丝传出去了,还挺出圈儿,有个唱片公司想签。”
晏在舒沉默了会儿:“我目前没有这个意向。”
“我猜你也不想往浑水里扎,所以没把?话说满,那?……那?头我帮你回了?”
“好,谢谢。”
“事儿在后头,那?晚大屏不是放着你自个拍的MV吗,有个圈里的朋友在视频里看了那?段MV,说你镜头语言好,特?细腻,刚托人联系我,问能不能看看全片呢。”
两?排路灯沿着校道蜿蜒而出,晏在舒迎着微风,问他:“哪个朋友?”
“只知道姓辛,中?间问话的都转了两?手,具体什么来头我得?再问问,”管煜对这事也比较谨慎,“那?我这边先问着,等你回来了再碰一碰?”
管煜是背靠大树,圈子大,人缘好,到哪都说得?上?两?句话,他这样说就表明那?人路子比他广,背景比他硬,她说:“好。”
八月的安排就这样敲了两?项。
晏在舒觉着这个暑假过得?兵荒马乱,还想趁着开学前,找个海岛玩上?十?天半月,潜个水,要么冲个浪,她边走,边给小分队发去几张海岛的照片。
-晏在舒:【八月去?@方歧@唐甘】
-方方正正不倒翁:【好哦![举手]我有工资,我买机票。】
-糖不甜:【八月公司有项目,新厂要开了,@方歧,你没假期,死了这心吧。我这倒有个局,你俩玩不玩儿?】
而后就甩她几张赛车图,伴随一条语音:【八月底到城东玩两?天?借裴庭的场子,到时老管裴庭的车队也来。】
-晏在舒:【好。】
-方方正正不倒翁:【不会开车呢。】
-糖不甜:【让你开了吗?让你看!】
-方方正正不倒翁:【开车有什么好看,搬把?椅子坐马路边就可以看一天。】
十?分钟后。
-糖不甜:【@方歧,你他妈给我出来,躲厕所算什么本事?】
-方方正正不倒翁:【你把?球棍丢掉。】
-糖不甜:【丢了,我保准不打你。】
而后群里就再没动静。
傻方歧。
晏在舒刚拐进小区,耳里有音乐,眼前有晚霞,天边正涌动着橘粉色光潮,照得?她整个人都亮亮的柔柔的,湖面被风轧平了,偶尔有白鹭掠过,撩起的水花就溅上?她脚踝。
“哗啦——”
水痕沿着手指头蜿蜒而下,孟揭慢条斯理擦着手,随后调低了空调温度,拉椅子坐下来。
李尚敲门进来的时候,也有点儿惊讶:“今天周六,你怎么还没走?”
孟揭说:“忙事。”
李尚到书桌左侧,把?IMD随身盘插电脑里,一边上?传数据,一边跟孟揭说下周的实验安排:“我手上?的工作都差不多了,前两?天报了个内部项目,下周要去培训,可以批个假?”
“发申请,走流程。”
“好嘞,”李尚放心了,往后瞥眼,“嚯!写检讨呢?”
“嗯。”
“不应该啊,你犯什么事儿了?”
犯什么事了。
孟揭笔尖悬停了半秒,沙沙声融进话音里:“带了只猫进实验室。”
李尚先一愣,接着哈哈地笑起来,特?别感?同身受:“是经?常趴楼下花坛那?只奶牛猫吧?我跟你说那?猫可会看人下菜碟儿了。”
“不是。”
“那?还能比那?只猫更?厉害?”
孟揭点个头。
很难教,很难驯,经?常跟他撂脾气?。
李尚就笑他:“我突然心理平衡了,原来孟揭也要写检讨的,原来孟揭也要看猫脸色的。”
孟揭翻过一页,在落笔时瞥他一眼,提勾时又专注在笔下,过程也就一秒不到,李尚就识相地捏住了嘴皮,做一个拉拉链的动作,这会儿兜里手机频震,他一看,小声“诶哟”,开始焦躁地盯着数据传输页面:“不能跟你说了,前女友催我上?家里取东西,我得?走了,你帮我盯会儿数据?”
“放那?,你先走。”
李尚连声道谢,随后拉门走了,办公室里重新静下来,笔尖在纸面“沙沙”地游移,10分钟过去,孟揭搁在边上?的手机亮起来,是雍珩发来的一张照片。
-雍珩:【检讨写完了吗?】
-孟揭:【正在。】
照片传输成功,孟揭点击原图保存,是一张晏凭修的照片。
-雍珩:【检讨没写完,这算什么?】
-孟揭:【算顶风作案。】
周日上午就是闭营仪式。
跟开营时?不同, 这回?没?有致辞,没?有学联领导,也没?有次序分?明的座椅, 而是大?伙儿都聚在礼堂里, 听老徐站在人群中间?, 讲没?有定?过稿的,甚至因为情绪充沛而有点儿颠三倒四的离别寄语。
三周前还略显陌生局促的同学们,在一场场考核里激出了胜负欲,又在体能合作里洒过汗搭过手, 接着?一步登上天再踏实落地, 三周的时?间?很短,但厚度足够了。
一席话讲完,学生们给面儿地热烈拍掌,老徐仰头看天花板, 用指腹蹭着?眼下,鼻头一片红,而后伸出指,点一下,叫出一个人的名字, 三周的相?处而已,多少?老师一学年都记不住学生的全名,而老徐慢慢儿地, 一个个地, 叫得准确无误。
全场无声,大?家都安安静静看着?老徐,
念到最后几个人时?,已经有感性?的姑娘别过脸去了, 老徐忙喊:“那边的徐译熹同学,眼妆会花的喔。”
周遭就又笑起来?。
气氛也慢慢热起来?了。
闭营仪式进行到一半时?,奥新各研究所?各位师兄师姐应邀而来?,还有几位导师助员。小礼堂里开着?偏窗,日光透过彩色窗玻璃,一方方的,辗转在人群间?。衣衫擦过衣衫,酒杯磕向酒杯,灯光叠着?天光,气氛几乎要被推到顶点,有轻声细语在角落谈话的,有聚在一起即兴演起一场莎翁话剧的,也有指挥瘾起带着?学生合唱的。
晏在舒把鼓槌递回?给乐手,室内空调开得低,但拦不住她额角微微沁出的汗,今天算是个正式场合,男生都穿了偏正式的衬衫西服,女生穿轻礼服的多。
晏在舒也换了一条细带黑裙,刘海儿齐齐地垂在眼前,肤白?,唇红,有点儿灵,还比平时?多点儿撩。
唐甘塞一瓶水过来?,示意她看:“喏。”
礼堂门一直有人进出,物理研究所?的几位师兄师姐被小组会绊住,迟来?了二十分?钟,这时?候门边挤着?七八人,握手的握手,击拳的击拳,老徐站在中间?作介绍。
唐甘刚跟着?演了一小片段,这会儿头上都挂着?闪片,边拨着?,边说:“你男朋友挺高?冷啊,这个场儿也不来?。”
说完这话,小唐总就被拽进了人堆里,晏在舒手机震一下,对同学们无声摆摆手,把手机贴在耳边听段语音。
是方歧,老徐让他跑一趟,把图灵小组几位脾气古怪的前辈请过来?,但方歧跑了一圈没?找着?人,这会儿迷路了,蹲在一树荫底下给晏在舒发语音。
晏在舒直接回?拨了电话:“……嗯,是我,你附近有什么标志性?建筑吗?……好,你往那尖塔走,绕一片湖就能看到礼堂了……我给你发个定?位,你看着?导航往这走,别中暑了。”
挂掉电话,屏幕还亮着?,这时?候浑身的热已经消了小半,周遭人声鼎沸,晏在舒安静地站在角落吹空调风,她给方歧发完定?位后,目光自然地看向最近聊天记录,看向尾端那个中微子头像,缩小化的聊天框里还躺着?一句话。
有什么事?吗?
是一句晏在舒发出,而没?有被回?复的话。
颈部一阵阵地受凉,程度来?叫她过去,她说声好,步子却没?挪,鬼使神差的,点开了那聊天框,昨晚深夜的几句话就落入眼里。
-孟揭:【在家吗?】昨天23:45
-晏在舒:【在收拾行李,明天闭营仪式,你跟家政阿姨说一声,之后不用补我的东西。】昨天23:52
-孟揭:【明天就走?】昨天23:52
-晏在舒:【对,不一定?碰得上,钥匙我就留客厅了。】昨天23:53
-孟揭:【行。】00:20
-晏在舒:【有什么事?吗?】00:21
而孟揭没?再回?了。
所?以,岂止是高?冷,脾气还很古怪。
晏在舒低头打字:【你昨天问?……】
又打:【我一会儿回?去取行李……】
又删掉。
再打:【有事?讲事?。】
最后全删了,把手机一关,朝程度那儿去,跟老师们打招呼去了。
物理研究所?来?的除了几位实验室的师兄师姐,李尚也跟着?凑了个热闹,他跟晏在舒讲话的语气已经转变得相?当自然,就真当她是个稍有交集的师妹一样。
闭营式结束后,非海市的学生乘上大?巴往机场高?铁站去了,晏在舒让唐甘捎她一段儿,要回?老洋房里取行李。
“哟,真搬呢?”唐甘笑问这一句。
“搬啊,”湖面折出的光线晃着视网膜,晏在舒把手遮在额前,脑袋歪在车窗边,“早该桥归桥,路归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