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子大碰撞by容溶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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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早八点的飞机。”
车门?已?经开了?,晏在舒一只脚踩地,风翻动?着满墙三角梅,带落几片枯叶,磕磕哒哒地滚到晏在舒靴子边,她顿半秒,还是下了?车,然后回头?,笑:“那一路平安。”
“两?周后回来。”
孟揭八风不动?,手里握着她的包链,他没?笑,一双眼睛笼在茶色的昏光里,一句话既像是要勾她,又像是要放她。
这倒是跟之前当天来回的模式不同,晏在舒听着递到脸上的暗示,迎着他幽幽淡淡的目光,站直身?,笑缓缓淡了?,可手指头?在车门?缓缓摩挲了?两?下,松手,转身?朝小?门?走。
这回应给得再明显不过。
身?后“砰”地一响,孟揭拎着包,不紧不慢下车,站在晏在舒身?后,抬手,在密码锁滴滴响两?声后,先她一手推开了?门?。
孟揭是奔着纯睡觉的心?思留这里?的。
两周的空白期, 晏在舒想他的频率能有三天一次就不错了,在三个小时不到的独处时间里?,比起上床, 他还?是想在思想和情绪层面给晏在舒上点劲儿, 免得晏在舒真把?他抛到脑后了。
于是, 晏在舒坐在梳妆台前拆头发里?的固定夹时,孟揭就坐沙发边,翻一翻她的作业,再?看看她平板里?的学习进度, 登上自己的奥新账号, 授权设备,下了几?篇她现?阶段能用上的材料,又莎莎莎地帮她罗列周、旬、月不同的学习内容,完全?量身定做的进阶计划表, 这待遇哪儿都找不着。
晏在舒不知道,她拆发夹拆得心?烦意乱。
因为发型复杂的缘故,妆造老师一要发型稳固,二?要发型顺亮,当?时不知道塞了多少一字夹进来, 外边看不出?来,密密麻麻的发夹全?在发丝里?藏着,拆到晏在舒觉得自个儿成了只刺猬, 她刚拆一个, 发夹就在她头顶下一窝崽出?来。
第三次用力扯头发时,镜子里?进来个人, 晏在舒的角度只能看到他腰部。
孟揭的动?作柔而稳,三两下就弄明白了这东西的原理, 一枚枚拆得有条不紊,晏在舒顿了三两秒,也就让他拆了,俩人全?程不需要一句话,一个站一个坐,他拆他的发夹,她玩她的手机,直到一字夹在桌上垒成小山,孟揭的手从后边探过来,托住她下巴,抬起。
手机“咔嚓”地锁了屏。
镜子里?映出?晏在舒的脸,那只手的动?作由托着转为三只手指的掐拿,带着她的下颌轻轻转动?,晏在舒的正侧脸各个角度都在镜子里?一览无余。
这动?作带着点不动?声色的亵玩,晏在舒看不到孟揭的脸,但几?乎能感觉到他专注的眼神,和逐渐升高?的体温。
而他偏偏很克制。
停了一会儿之后,用指腹蹭了蹭她脸颊,就转过了身。
真就走了,回他的小沙发里?继续倒腾她的作业和平板了。
在晏在舒的认知里?,孟揭是个相当?重?欲的人,他胸膛里?可能套着一只大锁,里?边锁着只会吞肉嚼骨的怪东西,每当?他拽领带,他脱T恤,他一颗颗解衬衫扣子,或者他安安静静望向?她的片刻,晏在舒仿佛都能听到那只怪东西跺着他胸口,一点点碾破血肉走出?来。
那应该是孟揭最性感的时候。
晏在舒尝过那种天雷地火式的,对现?在这种反常的平淡就有种破坏欲。
心?思也坏起来了。
晏在舒松了松头发,背对着他,开始脱束腰,束腰的细绳像长靴的鞋带,得一条条解,一点点松,晏在舒就先摁开了内衣扣,指头勾着,沿着大腿侧轻轻滑到地上,瞬间觉得呼吸都轻了下来,她顺带拢了一把?头发,散到身后去。
孟揭的注意力是从她反手解内衣时转过来的。
在她的内衣贴着大腿无声滑落在地的时候,他转着笔的手停了。
在她低着头,慢吞吞一根根松绳子的时候,他把?课本合上。
在她的束腰松了两厘米,露出?肩骨下鱼骨样的红色压痕的时候,孟揭一只手从她背后托住束腰,一只手把?她翻转过来。
“不想睡了吗?”
“你不想睡吗?”
晏在舒反问他,眼神毫不避讳,呵出?的气儿全?往他喉结烧。
孟揭就笑了,贴她后腰的手往前一使劲儿,逼近她:“我想睡,是想盖一张被子安安静静的那种睡。”
“玩纯爱的?”
“除了做/爱,我们还?有别的事可以做。”
“这真不像你说出?来的话,有的人发着烧,都要问我愿不愿意发生亲密关系呢。”
“那我重?新问你,愿不愿意抛掉身体关系,谈点别的?”
“你要谈什么?”
孟揭静了三四秒:“会不会想我?”
晏在舒手掌抚着他侧颈,笑着:“不合适吧,都要分了。”
“妨不妨碍想我?”孟揭罩着她束腰的手突然往上一推。
几?乎是同时,晏在舒就感觉到心?口的肉跳了两下,被推高?了,兔子一样,从胸膛直跳到孟揭眼里?,他难得露出?了嬉皮笑脸的坏劲儿,而晏在舒从脸颊到脖颈全?烧红了,她捂着胸,“流氓。”
“会不会想我?”他还?在问,但现?在好像没想听回答了,只是就着这个问题,看她被束腰推起来的地方,那是被挤得可怜巴巴的,颤巍巍的,沾着他味道的……
晏在舒没想让他占尽上风,捂胸的手伸向?他肩膀,把?他往梳妆台上一推,让孟揭坐在了台面上,随后站到他双膝之间,敛了笑,竖起眉毛,“瞧瞧,你火气这么大,就像一只黄蜂。”
这是《驯悍记》的台词,她讲的是男主角彼特鲁乔的,孟揭陪她对过词儿,他过目不忘,以一种“你喜欢玩儿这种”的眼神看了两眼后,从容地接了招:“我如果是黄蜂,请留心我的刺。”
晏在舒的手开始游移向?下:“那我就把?你的刺拔下。”
孟揭:“你知道我的刺在什么地方吗?”
晏在舒呼吸放轻,神情专注:“谁不知道黄蜂刺在什么地方呢,在尾巴上。”
孟揭额头青筋猛一跳。
他永远不知道这姑娘能有多爱玩。
“在舌头上。”
孟揭的声音已经?哑了,晏在舒能听到,但她没看到孟揭耳根升起来的红,她专注又笨拙地做着这件从没做过的事儿,最后觉得束腰碍事儿,干脆一把?扯掉了,蹲在梳妆台前,抬头看一眼,意有所指地说:“在谁的舌头上?”
在谁的舌头上?
孟揭整个腰眼都酸麻,一把?将她拉起来,他不想让她做这种事儿。
晏在舒没了支撑,手绕过他侧边,一下子撑在了梳妆台上,是个半抱的姿势,可刚稳不到半秒,后颈就被握着站正了。
孟揭的吻来得又疾又重?,半分钟过后,才揉着她湿漉漉的嘴唇,把?拇指卡进去:“在你的舌头上,因为你话里?带刺。”
晏在舒气息不稳,但眼里?的劲儿半分不输,他握着她脖颈,她就握着他尾巴,一个字一个字,带着居心?不良的蛊惑,把?台词说得又缓又热:“把?我的舌头带在你尾巴上吗?别走……”
孟揭捞起她,“砰”地跌进了沙发里?,单臂撑起来,丁点儿耐心?都没有,目光灼灼地逼视她,两人额抵着额,同时缓出?一口气,之后就是热烈的缠吻。
他想岔了,对晏在舒,上什么思想和情绪上的劲儿都没用,她就吃这一套。
现?在孟揭不问她想不想他了,比起口头上的应答,不如让她从皮到骨地牢记,晏在舒手腕被摁着压在身侧,又压到他心?口,挨着他滚雷似的心?跳,眼神里?的倔逐渐涣散,变成了另一种令人着迷的吸引力,她很喜欢他这样。
甚至发出?了闷哼,啜泣似的。
于是孟揭把?她反过来,抱进怀里?,鱼骨样的红色纹路还?在,他沿着那些印痕游走,告诉她:“如果我的电话打不通,就拨给你手机里?的‘新男朋友’,是一串紧急通讯号码,拨通后转9527,不管我在哪,不管什么时候,都能联系到我。”
晏在舒汗津津的额头抵着他的:“新男朋友有没有旧的好?”
“看你喜欢哪一款。”
“我念旧,”她凑前,够到孟揭的嘴唇,“我会想旧男朋友……可能会比他少一点。”
孟揭把?她提起往下按,在她肩膀颤抖时,说。
“想着就行了。”
多少都行,想着就可以。
天刚亮,六点来钟,庭院里?浮着一层冷雾,天穹是阴阴的青蟹壳色,晏在舒才睡,孟揭就叫了车,他八点的飞机,得回去拿电脑,走前仍旧把?晏在舒房间收拾得清清爽爽,然后挑了两件她的卫衣和外套,卫衣穿身上,外套搭手边,最后看了眼埋在被子里?的半颗脑袋,走了。
晏在舒不知道。
她觉得自己成了一张软而滑腻的绸布,在孟揭的摆布下荡出?浪,然后湿漉漉地贴在床上,昏睡。
天气预报显示,未来一周海市都将受到西伯利亚寒流影响,温度持续降低,早晚温差加大,星期一就在湿雾和细雨里?来了,晏在舒演的那出?话剧有不少同学去看,在学校里?掀起了一阵讨论潮,多数讨论的是“凯瑟丽娜”和“彼特鲁乔”这两个经?典角色延伸出?来的思想碰撞。
好事儿。
但也有人是冲着扮演者来。
周一开始,就有男生在课后“偶遇”她,向?她“问路”,甚至给她桌上放饮料和小礼物。其中也有女生,女生是冲着她开场那段表演来的,说她身上那股劲儿一看就看不上男的,女生就内敛许多,大多还?是先交流交流莎士比亚或者黑塞之类。
随着天气渐凉,随着期末考核临近,晏在舒干脆直白地拒绝了几?个男生,又把?微信开启了单向?添加好友模式之后,那些蠢蠢欲动?的心?思就散了大半。
晏在舒很难追。
逐渐地,学校里?就有这么个风声传出?来。
也有真不死心?的,不信她就没下过凡,没谈过恋爱,钻营来研究去,问到了晏在舒高?中同学那里?,于是一段模糊不清的恋爱关系就漏出?来了。
有说她和孟揭青梅竹马,高?中就在一起,感情稳定,家里?都通过气的。
也有说他俩根本没在同一个场合里?露过面,什么同学聚会了,什么酒局饭局了,都没见过,一看就是道听途说来的八卦。
也有说他俩真在一起过,但是孟揭是个学术咖,忽视了晏在舒的感情需求,很早就分手了。
众说纷纭。
但大多人还?是止步于孟揭这两个字。
首先歇气儿的是物理系本系的学生,学物理的,哪个没在期刊杂志和学联网站上看过孟揭的名字,那就是别人家的孩子,是超常班里?的顶梁柱,是奥新斥巨资留下来的高?精尖人才,家底厚,学术强,高?又帅,身板特别勾人,学校里?甚至小范围地流传了一张他坐在驾驶座等人的照片,应该是哪天接晏在舒的时候被偷拍的,直接被po在告白墙上。
黑天,渣像素,架不住那侧脸轮廓招人,他单手搭着方向?盘,垂头在看手机,另一只手手指间有一道细长的烟雾。
评论区被顶到第一的是:【这款是我天菜来的。那天我在A区路口等朋友二?十分钟,他在那也等二?十分钟,绝了,拍照手都咔咔抖。】
底下评论:【见证帅哥被降服的二?十分钟,看了等于在了。】
评论2:【谁把?这种角色磨成这样,看这一脸不耐烦又硬要等的架势,竟然有点子爽到。】
评论3:【谁不想降一降这种绝色TT。】
热闹到第二?天就被一则期末考试安排打散了。
这些事情都影响不到晏在舒。
她最近忙到飞起。
要准备两场考试,一场是专业课期末考,一场是综合考;还?要抽时间把?话剧演出?的视频做出?来;雪场也给她发来开板时间提醒了。
搁在从前,晏在舒不会这么拼,她一贯是万事尽力,但结果随缘的这么个性格,跟孟揭的关系波动?还?是在这儿起到了一个推动?效果。
要是让这地主爷知道,她又提分手,又要在长辈层面断关系,结果自己的翅膀没硬两分,本事没涨两成,事事没做出?个样子来,那多丢面儿。
地主爷又该笑嘻嘻地耍她一手黑吃黑了。
孟揭最近也跟她联系得很少,他那边忙得很,消息都得延迟回复,有也是临睡前给她打个十来分钟的电话,他们不聊他的工作,也不聊他那边明显的时差,讲讲院子里?的花,讲她准备选的课题小组,晏在舒问他泳池的水什么时候换。
对,她偶尔还?是住在环岛路。
因为孟揭电脑配置高?,晏在舒真金白银砸进去的设备,不如他们搞科研的自个儿捣鼓出?来的,她在这里?剪话剧演出?那晚拍出?来的视频,还?可以用孟揭的电脑连奥新内网打磨自己的期末论文?。
他的电脑密码是临走时写在晏在舒手机里?的。
晏在舒说他心?思很黑,人都要走了,还?要设张她拒绝不了的网让她心?甘情愿往里?走,她说要淡,他就反而借着这机会,暗渡陈仓是一点儿没落下——
孟揭说她忙起来就会啃三明治,吃冻莓果,然后吞那种快手的燕麦粥,所以两周的餐都让他提前订完了,私房菜,花样多还?合她胃口,连带唐甘的份儿都没落下。
岛台上的花瓶常看常新,每一天都是绣球,各色绣球。
她生理期临近了,储物柜里?就会多出?各种暖身茶。
晏在舒是不吃这种细水长流的小手段的,孟揭的性格,也做不出?自己买花送小温暖这种事儿,他俩都嫌膈应嫌肉麻,但偏偏是他不在身边的空白期,偏偏是这种提前布局的网,让她感觉不到“淡关系”后的落差,而这人就算走了,也要在她生活里?找足存在感的作派真是……
是挺老手了。
她这么发过去一道消息,孟揭半小时后才回:【新男朋友怎样,要不要试试这款?】
晏在舒笑着要回消息,手机又切进来一个电话,她接起来,对面是裴庭的声音。
“你得救救我。”
约莫十?年前。
那年冬天格外冷, 记忆里?的天永远是黑压压的,那些乌云盘桓不?散,仿佛凝成了厚厚的一层盔壳罩在海市上空, 隔开了日光, 助长了风的威势。晏在舒嘛, 小孩儿,胸口揣的是热滚石,脚下踏的是风火轮,哪里?怕这点儿冷, 成天在家里?上蹿下跳, 不?多会儿秋衣毛衣都被汗浸湿,一天三四趟地换,衣服换多了,她在家里?也?呆腻了, 抱着小火车往院子里?走。
院里?地砖干干净净,她就把小火车放地上,把砖石间?的缝隙当轨道,“吭哧吭哧”地推着车往前跑,一路跑出了青砖路, 跑到了草地上,看到泳池里?结了一层的冰。
边上架着临时拖来的篱笆。
而越是防范重?重?,晏在舒这种小炮仗, 就越想往里?一探究竟, 又?用后背顶着篱笆,卯着劲儿, 愣是一点点地顶开了一道缝隙。
之后就是小火车的冰面历险记,和小炮仗胆大包天的冰面滑行。
那会儿家里?在宴客, 屋里?热热闹闹,阿姨在二楼,刚刚把她换下来的衣服放进洗衣机里?,没有人注意到泳池里?“咚”的一声裂冰响,也?没有人看到晏在舒艰难拍动的手?脚,是裴庭拖着一根抄网,往她手?里?使劲捅咕,边拖边嗷嗷大哭喊妈妈,这才惊动了屋里?的大人。
晏在舒总是记得那年冬天的深灰色天空,也?记得水里?一串儿往上涌的泡泡,当然也?不?忘裴小胖那一拖的恩。
从霓虹林立的钢铁森林里?穿梭而过,一路飙到东城,车灯大开,一截截地撞开了环山的暮色,晏在舒开得比那回跟裴庭跑山时还?快,一路漂弯上山,心率飙到160,冲过半山腰的观赛台,直到车轮曳过山顶一片灯火通明的屋子,猛一记刹车,她整个人因为惯性往前晃了一下,没在意,一下车就往门里?走。
山顶这片三四栋连排的屋子早先是一户私宅,沿着山壁高?低参差地建起,这几年改成了会所,入场卡得不?算严,认车认脸也?认衣冠,晏在舒把车钥匙给了门童,凭着一张“你?客客气气放我进,我就安安分分当个客人”的脸,畅通无阻进了门,然后一边给唐甘电话,一边往电梯口走。
这些场子唐甘熟。
她在电话里?说:“别走大堂里?的电梯,那都是给正?经人走的,裴庭那种,你?得从电梯边的侧门出去,沿着泳池边往下走,看到一座喷泉没?对……再往下就对了,有事儿喊我啊,我一会儿跟那边经理打个招呼。”
晏在舒应声好,随后出了这栋楼,左右都是夹道冷风,早些时候出门急,她连件外套都没带,在室外冻得一阵阵抖,心口那股火撑着,拐下了楼跟楼之间?衔接的长阶,刚刚看到喷泉,就看到那扇形水幕前坐着个人。
来的路上晏在舒都想好了,要裴庭真断了胳膊折了腿,她也?就半句风凉话不?说,该送医院送医院,该找回场子就找回场子,但要是裴庭拿她耍着玩儿,他们兄妹今天总得折一个在这儿。
但是没想到。
没想过会看到一个丧成这样的裴庭。
那骄傲的花孔雀弯着颈,垂着脑袋,像被薅光了毛,光秃秃地暴露在月光下,看得晏在舒脚步都放慢了,唯恐惊得他遁进那树影阴翳里?。
而裴庭听见响,慢吞吞回首,看见一个衣着单薄行色匆匆的晏在舒,扯了个苦巴巴的笑。
“你?真来啊。”
晏在舒是脾气第一刁,心肠第一软。
十?分钟后,包厢里?,两杯热水在桌前腾着热气,晏在舒“啪啪”地打开了全屋灯,左右霎时间?亮堂起来,她看着,满意了,裹着张毯子往沙发里?一坐:“说吧,是大姨削你?了,还?是阿嬷抽你?了?”
裴庭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儿,坐在桌边连魂都没回来。
晏在舒摸出手?机,随意摆弄了几下,淡声说:“那是阿嬷把你?踢出信托受益人了?还?是公?司倒闭了?”
裴庭仍旧没回。
晏在舒慢悠悠划着手?机照片,把双腿一叠:“要为着情情爱爱这么幅样子,那就过了啊。”
“你?都知道,你?还?要问。”嘶哑的一声回。
晏在舒收手?机,正?正?经经往他脸上落一眼?:“如菁回来的事我知道,她现今做什么我也?知道,但恕我直言,这些事儿,打你?自己玩砸那层关系之后,你?就没有过问的资格了,当初作?天作?地,现在这副样子给谁看?”
“那她跟雍珩的事你?知道吗?”
晏在舒明显愣一下,脱口问:“你们这档子事,跟雍小叔有什么关系。”
裴庭终于回视,目光挺沉的,像是终于想起来他们这团层层叠叠的关系网,前一刻的颓丧都转变成这一刻的质问:“你?跟孟揭谈着,孟揭跟雍珩好得穿一条裤子,这事你?不?知道?”
一些从未联想过的琐碎细节随着这句话,从记忆里?一一析出来。
“小叔给看了学校,他让我学画,可我是学新闻的啊,除了嫌疑人画像,别的什么也?不?会。”
“小叔说我洗完头像黑煤球,黑煤球是什么你?知道吗晏晏,我刚刚查了一下,我劝你?不?要去看。”
“小叔说不?能拒绝信托收益权,他骗人,律师明明说可以。”
“有一天撞见他在买唇膏,没想到他喜欢那种卡通图案的,小叔有颗粉红少女心。”
脑子在反应,神情也?一点点凝起来,而这时门口适时的一道敲门声,打断了他俩微妙的对视,服务员推着餐车进来,把两份面端到桌上,“您的面,这边上齐了,如果还?有需要请按铃。”
滚轮骨碌碌地碾过地毯,一串闷响过后,包厢门再度关紧,晏在舒捋了下耳发站起来,已经从先前的震惊状态抽出来了,摊一下手?:“先不?说你?这是不?是主观臆断,就算是,他们一没有亲缘关系,二没碍着你?们任何?人。”
“你?们走得近,我就问你?一句,她对雍珩有没有那意思?”
“我们走得近,所以我不?会给你?透露半点儿。”
“我是你?哥!”
“那也?得排姐妹后边。”
“那你?不?想害她吧,雍珩怎么能行!雍珩是什么玩意儿你?知道?”
“我不?知道,”晏在舒笑得挺淡,“但你?做的烂事我每一桩都清楚。”
裴庭胸口一起一伏,眼?里?的火星都要呲出来了,晏在舒半点儿不?怵,坐桌前,挑了几筷子面,刚吃没两口,边上椅子一沉,裴庭也?闷不?吭声拿起了筷子。
这阵仗,少说也?得有一两天没吃过东西,晏在舒不?饿,喝了点儿汤暖过身?子之后就停了筷,一边转着桌上的小摆件,一边看着裴庭:“别管那些事了,这种事就是单行道,你?再跑,还?能跑回十?九岁吗。”
裴庭几口吃完了面,擦着嘴不?搭理她。
晏在舒就戳他一下:“我这有几桩好事,你?跟不?跟?”
“想通了要跟我一起拍电影?”裴庭终于正?眼?看她。
“不?是,”晏在舒再戳一下,闲聊似的,“我们月中排的话剧,你?看了吧?”
“嗯,也?就凑活吧,”裴庭在那猛拍铃,再要了两碗面,“布景灯光挺好,挺有那意境的。”
“你?不?说演得好,排得好?”
“你?还?想让我夸你??”
“夸不?夸。”
“好好好,排得确实可以,挺下心思的,后续反响也?不?错,你?们投资方嘴都快笑裂了吧?”
“他又?不?是你?。”晏在舒说一句,转正?题,“那后续巡演能不?能用你?们公?司合作?的剧院,不?用你?们演员,只?要在巡演城市排得了场子就行,收益抽成就照合同走。”
“你?还?演啊?”裴庭问。
“不?是,有别的演员,照这模式和剧本巡演,当时跟唐甘谈定了的,”晏在舒解释,“巡演所得的百分之七十?,进唐家公?司挂名的社会福利机构,同理宣发这些事儿,都由她包了。剩余的百分之三十?,作?后续巡演的资金。”
“……你?就白搞?”
“你?管呢,我就问你?一句,你?能不?能做?”
能啊。这种账裴庭门儿清,晏在舒就算亏到姥姥家,他也?赔不?了半点,连宣发都不?用管,没接过这么省心的活儿,他现在终于直了身?,带回了裴总的气势,“我得问清楚,话剧投资方是哪家公?司,你?这样搞,有没有合同纠纷的?”
晏在舒沉默片刻:“没有,合同内容只?包含当场话剧。”
裴庭皱下眉,觉得不?应该:“你?们那话剧,也?投了不?少吧,两百个?”
“……五百。”
“哪个大傻子,”裴庭惊了,“扔了五百万就听一场响,之后巡演的收益和网络播放版权都不?要了?”
晏在舒闭下眼?:“……你?能不?能做?”
裴庭是挺动心的,侧眼?睨她,“你?先说你?心里?还?猫着什么坏。”
是还?有两件事,晏在舒盘算很久了。
“我手?头有个纪录片拍摄计划,但自己筹不?到这么多资金,”十?八岁之后,晏在舒就没管家里?要过钱,她的学费都是从往年的赛事奖金里?拿的,而这部分私房钱在弃养犬收容所和前一部纪录片上消耗得所剩无几,所以这确实是实话,她问裴庭,“你?投不?投?”
“你?要多少?”
“回头我发计划书和立项申请给你?,那些龙标和审查你?得包办。”大二之后,她的时间?就没那么充裕了,得把琐碎费时的事儿都摊出去才行。
裴庭一口应下:“行,专业的事儿你?找我。”
“还?有件事,Take a nap,我要申报奥灵冬日电影节,”晏在舒把手?里?的摆件端端正?正?放好,仿佛前两件都是铺垫,都是逐步推动的计划,她轻轻笑,“我想看看这片子能走多远。”
裴庭的动作?很快。
海市的阴雨连绵十?日后,厚云 ? 层里?终于绽出几束晴光,裴庭就已经和唐甘敲定第二场巡演的城市和剧场了,他俩还?在磨一些细节,晏在舒不?管这事儿,她只?是搭座桥。
傍晚时分,云轻了,天也?阔了,好多影子斑斑点点地跳到晏在舒肩身?,她喂过了流浪猫,慢悠悠起身?,拎着一只?包,走在初晴的校道里?。
专业课考核已经结束,没意外,晏在舒仍旧是断层第一,距离综合考核还?有五天,她申请的课题小组也?出名单了,老徐最近看她倒是不?叹气,而是以一种“就知道你?们姓晏的一门犟种”的眼?神,让她做好一块白板一杯水过三年的准备,晏在舒挺从容的。
手?机消息一直来。
今天是孟老爷子出院的日子,他这会儿才告知亲眷好友,孟三叔也?早早打电话让她来今晚的这场家宴,晏在舒以期末考试为由婉拒了,甚至她昨天就去见了孟老爷子,把新下载的评书导进播放器里?,陪着老人家聊了个把小时,推着他在医院里?走了两圈儿,中途对跟孟揭相关的话题冷淡得很,表现出了某种“欲言又?止”的回避态度。
孟老爷子多少也?懂了。
老人家身?体渐好,没了手?术刚结束那会儿的孱弱虚颓,精神上也?跟着振作?,那点儿隐秘且毫无道理的隔代执念当然就淡了,跟她谈学业,谈从网络上看到的话剧,谈最近收的一本字帖,云淡风轻。
不?知道孟老爷子对下说过什么,晏在舒这一天接到过四个来自孟家长辈的询问,大抵是打着关心身?体的旗号旁敲侧击问她和孟揭的近况,她都同样以一种明显的回避态度应对。
逐渐地,过问的人就少了。
刚出校门,晏在舒就看到了裴庭那辆商务车,他是来接她去见一个电影评选人的,说晏在舒学生气重?,要多接触接触社会层面的信息,免得来日入了行被人三言两语哄得团团转。
晏在舒嫌他烦,戴上耳机开始补觉,最近考试多,她睡得总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