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子大碰撞by容溶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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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晃荡到酒店门口,车门缓缓打开,晏在舒把耳机拉到脖颈松松搭着,刚要下车,袖管就被拽了一把,裴庭瞠目结舌望着她。
“你?跟孟揭,分了?”
第57章 分手
可能是刚眯了会儿的缘故, 此刻脑子?不算太清醒,这问题让晏在舒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酒店门口车来?车往,衣着?体?面的男男女女穿梭在玻璃门里?, 各色语言和人种在这里?碰撞交汇, 像透明薄袋里?的漂亮小金鱼, 门童迎出来?了,一声“女士晚上好”,把晏在舒叫回?了现实。
她揉揉眼睛,“晚上好。”
随后下车, 回?裴庭, “你道听途说的消息不少。”
“真分?假分??你俩好上也没多久吧?不对,你俩睡上也没多久吧,过年那会儿你还没正眼看他呢,怎么, 是不是觉得姓孟的一个赛一个衣冠禽兽,看着?人高马大,心里?全是坏水,仗着?学问把人唬得一套一套的,我?跟你说分?了就?对了。”
裴庭也不解释他那消息打哪儿来?, 一路跟在晏在舒后边叨叨叨,她把手揣着?口袋,目不斜视地往里?走, 裴庭这段时间?情场失意?, 就?热衷于看乐子?,等进了电梯, 周旁没人,又搭着?晏在舒肩膀, 凑近了耳朵,比手画脚地说着?。
“孟家水深着?呢,不像咱家干净,别的不说,孟非石年轻时的花边新闻还少?孟介朴没入仕的时候也是年轻气盛,插足Charlie跟他哥的感?情,那上位手段也不干净,现在不也……”
晏在舒终于一指怼到他脑门,打断了裴庭,忍无可忍地说:“你几岁啊?当年的前因后果你都清楚吗?媒体?人不是最忌讳捕风捉影,你怎么活到今天?的?”
裴庭被戳得疼死:“谁忌讳啊,我?们最擅长捕风捉影,一点儿风就?要掀起浪,不然全公司上上下下几百个员工喝西北风?”
他心里?很不痛快,不但是被打断表达欲的不爽,还有种自作多情以为?终于能跟她是同个阵营,结果对方根本不想接这茬儿的不爽。
电梯抵达楼层,服务生在电梯口问好,俩人一前一后往外走,等走过了三四道紧闭的包厢门,晏在舒才停下,把裴庭手臂一拽:“浪大船会翻的,你看清楚谁在掌舵。”
裴庭听着?,那股逆反心理也被逼出来?了,眼里?带着?点儿罕见?的疯劲,嗤了一声:“所以说你还是个学生,孟介朴是能耐,但他能不能上青云那还得两说,他上去了,海市的班子?得跟着?走,到时候这天?就?得翻,他没上,几十年钻营化飞灰,到时候大家当面都说好听的,私底下谁能不嘲他一句。”
晏在舒手上使劲,把他往过拽一把:“这事你能想得到,他们只会想得比你更远更透,而你,嘴上把好门,别给自己招事儿。”
裴庭定定看她半晌,他这会儿的状态不太像哥,像狼群里?刚刚露出獠牙的小辈,轻浮,狂妄,目中无人,眼里?都是对血肉的渴望,而随着?走廊尽头的脚步声缓慢靠近,两人同时垂了下眼,那股近乎对峙的紧张气氛忽然松下来?了。
裴庭笑一下,没心没肺地勾住了晏在舒肩膀,往前走:“我?也就?跟你吐吐槽,我?还能怎样,胳膊还能拧过大腿了?咱们讲的不还是……哦,分?手吗,分?得好啊。”
“手。”
“搭一下。”
“裴庭。”
“搭一下嘛。”
“……不是,你是不是走过了?”
包厢里?安安静静,裴庭约的那位“行业大佬”没到,裴庭捻着?根烟,站在包厢外阳台来?来?回?回?走着?打电话,绿茶热雾缓缓升腾,晏在舒伸手挥一下。
“上来?了,”裴庭一屁股坐下来?,“说是刚路上堵车。”
这话谁信,摆明了和稀泥,晏在舒撂他一眼:“你这面子?也不行啊。”
裴庭指一下她,而这时候,门外一阵轻声细语,接着?那门把手咔哒一转,两三个人从外边进来?了,打头那个穿件黑色棒球服,寸头,宽肩,高个,小麦肤色,五官不算精致的,却很耐看,一进门就?跟裴庭碰肩,裴庭笑他最近上哪儿晒那么黑,他说打球去了,哪天?过两招。
一来?一回?带得包厢里?的气氛就?热起来?了,裴庭没忘正事儿,绕到晏在舒椅子?后边,拍一记椅背,还没介绍,那人就?瞥一道眼过来?,目光有细微的转变,仿佛一进门就?已经注意?到了她,但没惊动,而要等到跟裴庭叙过一番后,才要留出十足十的专注度给她,问出第一句。
“我?是不是见?过你?”
话出,晏在舒和裴庭都抬头,她笑了笑:“很多人都这么说,不稀奇。”
但他第二?句紧接着?反驳了自己,也化掉了晏在舒话里?很淡的拒绝此类搭讪的意?思?,说:“应该这样说,我?看过你的作品。”
晏在舒怔半秒,眼里?的懒散开始一点点凝起来?,想着?到底在哪里?跟这人打过交道呢。
对方却在这时朝她伸手:“晏小姐,幸会,我?是辛鸣。”
这圈子?真小。
兜兜转转都是熟人。
先前管煜说有个姓辛的朋友托他牵线搭桥,要买晏在舒的片子?,晏在舒没搭理,绕了一圈,这部片子?还是到了他手里?。
“这事儿管煜竟然没跟我?通气,”裴庭坐中间?,招呼着?开酒,挑了两支威士忌,用筷子?转着?杯里?的冰球,又叫服务生再泡一壶红茶来?,忙忙叨叨一串话后,又笑,“了不得,这就?是人家常常讲的缘分?了。”
晏在舒在桌下碰他一脚:“之前确实没有想把作品推到公众前的意?思?,所以跟管煜那儿也没松口。”
这么一句解释的话说出来?后,辛鸣倒是也不在意?,他接服务生端来?的托盘,抬手冲起茶来?,“好作品要讲时机的。”
“哟,你这手法可以啊。”裴庭把酒挪过去。
同时,一杯红茶擦着?玻璃冰杯,平稳地停在晏在舒跟前,茶汤清亮,茶香浓醇,她接过来?:“辛先生觉得奥灵冬日电影节是好时机吗?”
裴庭飞快看她一眼,心里?特埋汰,跟在后边解释:“她那意?思?是说,她一新人,没过往作品也没曝光度,该往哪个竞赛单元报。”
辛鸣往椅背一靠,这人虽然看着?花,但一双眼睛是挺亮挺清的,说:“主叙事的纪录片这几年不多见?,看你想走稳妥的路子?,还是想搏一把。”
“稳一稳。”
“搏一把。”
兄妹俩的声音同时响,裴庭横她一眼,“在这事儿上我?是你老板。”
“合伙人。”晏在舒纠正。
“合伙人,兼老板。”裴庭不输气势。
“行了行了,”辛鸣笑得微微弓背,“我?得先看看片子?,”话锋一转,“你还在读书?”
“大二?。”晏在舒答。
“学什?么?”
“物理。”
“物理要学明白,得花不少精力,听裴庭说你还有拍片子?的意?向,忙得过来??”
“忙不过来?,”晏在舒实话实说,“所以拍摄计划定在明年暑假。”
裴庭这时插一嘴:“题材方面有点问题,之后我?们再细聊。”
辛鸣摸到了点意?思?:“有争议?”
裴庭摆摆手,算是应了。
辛鸣反倒没那么重的顾虑,“有些话题你们不揭,就?没人敢揭了,”末了补一句,“也有不少评选人喜欢这类有争议的作品。”
之后服务生上了菜,三人说了些《Take a nap》母片和龙标之类的细节,第一次见?面,大家都没聊太深,但辛鸣对晏在舒的兴趣是一直摆在明面上的,他性格开放,常年都在世界各地跑,当过一段时间?飞行员,还教过个把月潜水,跟晏在舒聊了很多天?南海北的内容,乃至于到饭局结束之后,裴庭都挺纳闷儿:“搞得跟公款带你玩儿一样。”
辛鸣刚走,兄妹俩站在酒店门口,裴庭敲了根烟,晏在舒淡淡落一眼,他就?连打火机也不敢摸,欲盖弥彰地接着?说。
“辛鸣吧,我?跟他认识挺多年,他家里?以前是干船业的,海市发家的,早些年搞船业的哪个不自己偷着?跑船,后来?据说被同行捅了刀子?,漏了把柄出来?。那会儿是孟非石管着?商会,几乎是联合海关分?署和出入境,还有其他船业大亨,杀鸡儆猴懂吧,就?这么把辛家杀出去了。但人到底是有点家底,脑子?也灵,在国外混起来?了,换了一套王法,也风生水起的,发展了这么五六十年,洗得干干净净,游子?开始思?归了。”
晏在舒消化着?这些消息:“辛鸣算是回?来?探路的?”
“他爹生得多,他又不服管,家里?生意?哪儿轮得上他。不瞒你说,我?第一次遇见?他,就?撞见?他被那种路边上扮惨骗钱的小姑娘坑,小姑娘骗完跑了,他也不气,蹲马路牙子?边一口口吃酱瓜,我?觉得这兄弟挺有意?思?,问他怎么不追,他说他那天?生日,人小姑娘给他唱了首歌,他觉得两百欧挺值的。”
“结果你猜怎么着?,半年后我?俩好得能穿一条裤子?,”裴庭也好笑,“他说圣诞节才是他生日。”
晏在舒也笑。
“你说他不着?调吧,但人家电影方面确实靠谱,审美确实独到,是各个电影节的常驻评选人,”裴庭咬着?烟,“你知道行内有专门负责电影宣发的公司吗,电影节开始前就?开始天?天?逮着?这些评选人,该送电影周边送电影周边,该请吃饭请吃饭,都已经成套体?系了,你别拿劲儿知道吧,别犯你们那种没遭过社会毒打的牛劲儿,奥灵冬日电影节虽然不是内推机制,但有个人能带你进场,你才有上斗兽台的资格。”
晏在舒点一下脑袋:“知道,再考虑考虑。”
裴庭那边打电话给司机,晏在舒看着?他的侧脸,目光从他手背移到他贴耳的手机上,这会儿,脑子?才跟着?想起谈事期间?震过两次的手机,后知后觉翻出来?,滑屏。
两条未读消息明晃晃亮在屏幕上,从晏在舒眼底那层光膜里?映出来?。
指腹开始发烫。
点击屏幕的速度和力道都变了,她连消息都没看全,迅速切到通讯界面,噼里?啪啦按了一串数字,而后把手机搁耳朵边,在电话拨通前,指甲无意?识地扣住了指腹。
一道嘟声后,那边就?接了,听筒里?安安静静,只有一道缓慢低沉的呼吸,晏在舒很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了,孟揭留给她的最后一条消息是在上周末,一句简简单单的话,【我?要进实验室了,全封闭,5-7天?,出来?联系你。】
晏在舒没回?他那句话,但她在聊天?框里?发了一串图,有花房里?蔫掉的蔷薇,有一本俄文手作的封面,有她随手画的一幅画,有她连续两周满满当当的健身闭环,还有几句不冷不热的话,要么嫌他家居审美单调,要么说那天?去看的ali wong特别好,零零散散的,没有规律,有的在午夜,有的在清晨,有的在天?黑前的蓝调时刻,好像都是随手那么一发。
时隔近一周,这些零散的片段才被两条来?自对方的消息顶上去。
一条在一小时前:【我?落地了。】
另一条是十分?钟前:【定位给我?。】
一想到这个消失一周的人,此时此刻,可能就?在一个小时车程范围的某个地方,指腹上的温度就?开始往胸口烧,伴随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燥。
“你到哪儿了?”一个深呼吸后,晏在舒先问,可没等他答,晏在舒抬手腕看了眼时间?,“回?过家了吗?孟爷爷今天?出院。”
“回?过,”孟揭周遭没有杂音,像在某个相对封闭的空间?里?,“你还在万源?”
晏在舒错愕:“你怎么知道?”
这时候,裴庭的车也来?了,他招呼她上车,晏在舒往侧边踱两步,摆手说,“你自己回?去。”
“你不走啊?”
“有事。”
“哟,刚分?手,约新人?”
“你管呢,赶紧走,别碍事。”
已经不耐烦了,裴庭一叠声说好好好,跟着?上了商务车,缓慢驶离了酒店。
手机里?的回?话这才慢悠悠响起,“你的行程我?不知道,裴庭的行程很好查。”
孟揭那里?忽然响起道车辆发动声,晏在舒怔神,一边反应他这句话里?的意?思?,一边辨析那道隐约嗡鸣的车声,人还没从他突然归国的消息里?醒过神来?,一颗脑袋劈成三瓣用,舌头还有自己的想法,“我?在万源,你从家宴出来?了?那我?们回?环岛路碰头吧……”
他打断:“你抬头。”
当下脑子?卡了半秒。
酒店大门前车来?车往,身后华灯暖壁,眼前是一道道短暂停留又快速扫过的车灯,一个个体?面从容的客人和她擦身而过,成为?她视觉听觉里?的背景板。晏在舒没动静,发梢被过往的风带得侧扫,才背过风去,捋了下刘海,笑:“别玩儿这套,我?抬头要是不见?你,你就?得完,老实报位置,我?这里?打车方便,过去找你。”
孟揭笑了一声,这混蛋,每次在电话里?笑都很烦人,一半戏谑一半明晃晃的勾搭,勾得晏在舒每回?都耳热心燥,还碰不着?。
“不说算了,我?挂了。”晏在舒这么说,真就?伸手要拦出租车了。
孟揭声音仍旧不急不缓:“抬头。”
因为?这句耐心重复的话,晏在舒的注意?力才从手机听筒扩散开,转移到车鸣、人声、风吼里?。
晚上风利,把月亮刮了层毛边,酒店门前迎来?送往,车子?进进出出,未干透的轮胎碾过的湿痕像两道暗色长轨,把晏在舒的视线带到五十米外的临时泊车位。
高楼的阴影把那片泊车位撕成两半,一半笼在混沌的铁灰色里?,一半暴露在月光下,孟揭坐在那儿,脸也是一明一暗,晏在舒的目光穿过车影人流停在他脸上,视线遥遥相碰,耳边呼吸轻。
车门“砰”地合上。
晏在舒麻利地系安全带:“一个人?”
孟揭把烟摁灭,开了窗:“一个人。”
“你看起来?不太高兴,想要找点乐子?吗?”
“女朋友刚和我?分?手,是挺不高兴。”
“分?手了啊,”晏在舒绕着?发尾,笑一声,“交个新的咯,你看我?怎么样?”
孟揭缓慢升窗,语气没波澜,“无缝衔接,舆论上不好听。”
“你还研究舆论呢。”
“偶尔,女朋友比较注重那些,多少要懂点,”孟揭说完,顿半秒,改口,“前女友。”
“那种没良心的,还是忘了的好,”晏在舒探身,轻轻勾住他脖颈,看一眼酒店上方,“跟我?上楼吗?”
他的头发长了点,又落耳了,每次到这个长度时,他的面部骨相会弱化,没那么锐,容易散发一种略带忧郁的异域情调,很帅,也很招人疼。
说着?话,晏在舒目光还在放肆,沿着?他的眉骨往下走,滑过鼻峰,滑到他薄薄的嘴唇上,一只手指忽然按住了她的嘴唇,后颈跟着?握上只手,而后晏在舒的脸就?不受控制地往上微微抬起,迎着?他目光,“你一直这么凶吗?”
孟揭摁着?她唇面的手指还在继续,卡进了她齿间?,说:“有人喜欢。”
晏在舒若有所思?:“是挺喜欢的……”一秒反应过来?,立马往过一推,就?在窄窄的空间?里?拉开了距离,指一下他,“套我?话!”
孟揭跟着?笑,然后把外套往她腿上一搁,摊开了,又开起车内暖气,一手牵着?她的,轻轻暖着?,她的手很凉,在身边也很安静,刷刷手机,换一下车内音乐,因为?长时间?没见?,所以对他有久别重逢的新鲜感?和包容度,愿意?让他牵着?手,也愿意?赏面儿讲上两句话,挺难得。
在两人正式在长辈层面断关系的第一天?,在孟揭连轴转了两周,经过一周全封闭式活动,坐了十个小时的飞机落地的第二?个小时,他们背着?所有人,在这钢筋丛林里?见?了面。
“我?没怎么想你。”晏在舒说。
“没指望。”孟揭看着?后视镜,打了一把方向盘。
“那你来?干嘛?”
车子?驶出停车场,孟揭抽空撂她一眼,用口型比出两个字。
进房间就睡死了。
晏在舒洗澡的时候, 孟揭就以他出门两周,房间落灰,床单没?换为理由光明正?大地进了她房间, 上了她的床, 头发都没?干就睡过去了, 她涂着面膜光腿走出来,瞄了一眼,又拿条干毛巾攥了攥他的湿发,关上灯, 在桌前整理她的期末作?业, 一晃过了十二点,她才揉两下颈部,洗脸,掀被, 慢吞吞躺上去。
床垫刚往下一陷,孟揭的手臂就顺着搭过来了,晏在舒嫌重,拨掉,半分钟后他又搭上来, 她再拨掉,孟揭这回干脆翻了个身,捞着她腰身往怀里带, 下巴顺势埋她颈窝里。
呼吸频率仍旧平稳, 眼睛也没?有睁开的迹象,甚至有越睡越熟的迹象。
困成?这样, 这是多?久没?有好好睡过觉了。
晏在舒忍了忍,还是算了。
这感觉挺怪的。
晏在舒很少跟他安安生生躺一张床上过, 要么是精疲力竭后的合身而眠,要么干脆彻夜折腾,都是易燃易燥的年纪,充沛的精力在欲/望里坦诚相见,要疯,要浪,要拽下对方游刃有余的伪装。
纯睡觉,这是第?一回。
然而睡前胡思乱想一堆的是她,迅速进入深度睡眠的也是她。
第?二天晏在舒起?得早,她通常都早起?,会导致她晚起?的异常因?素还在她床上,所以也就轻手轻脚下床,在地下室爬了45分钟坡,练了会儿挥球动?作?,再返回楼上洗澡时,孟揭也起?了。
赤着上半身,隔着一扇拱形玻璃门,站在寒秋早晨七点钟的薄雾里接电话。
晏在舒脚步停了片刻,孟揭听到动?静,回头,对电话那边说了句稍等,而后把话筒一遮,朝她侧一下脑袋,说,“放热水了。”完了又回过头,手指搭在小阳台栏杆上,一秒切回全神贯注谈事的正?经样。
晏在舒的眼神跟在他手指上跳了两下,转身进了浴室。
晏在舒事先不知?道?孟揭的行程,周末两天都应了约,周六中午跟唐甘一块儿,上了俩小时网球课,打完球又去挑新的雪板,完事还叫上裴庭和方歧,一起?陪老太太吃了顿饭。
最高?兴的是阿姨,说好久没?见他们聚头回家了,热热闹闹张罗了一桌饭菜。
饭桌上的气氛也挺正?常。
阿嬷道?行多?深,哪怕最近消息在亲友圈里已?经掀了三四次讨论热潮,晏在舒没?跟着去接孟老爷子出院是一次,孟老爷子在家宴上敲打老三不让嚼舌根是一次,孟揭匆忙回国憔悴出席家宴是一次,然而不管外边猜得再离谱,递到她这里的试探有多?少,老太太都八风不动?,照旧该吃吃,该喝喝,该搓牌搓牌,那没?事人的态度比晏在舒还厉害。
裴庭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在桌上戳了两句,问晏在舒:“昨晚上在万源酒店约的什么人?你要订房,报我名儿就成?,这市里数得上号的酒店,都留着房。”
“有你什么事?”晏在舒呛。
“做哥哥的,不该关心关心?”裴庭嬉皮笑脸。
“省省力气……”
晏在舒让他一而再地拿私事打趣,脾气看着就要上来了,唐甘这时插一句嘴:“诶你那雪板还在我车上,一会儿别忘了拿。”
话题被岔开,晏在舒往裴庭碗里填一块青椒,回头应唐甘:“好,一会儿走了拿。”
方歧在那边也悄悄问裴庭酒店的事儿,裴庭对他不耐烦,但方歧好像真的对酒店挺感兴趣的,他不得不搪塞两句。
老太太全程都没?什么反应,就像看家里孩子打闹一样,笑眯眯的,时而叫他们喝汤,时而提醒几句最近天气多?变,有种病毒性肺炎盛行,叫他们要注意防护,别玩得把身体亏了。
这句话就很有深意。
要跟孟揭分手这事儿,晏在舒没?有知?会过阿嬷,其实有点幼稚心理在这,想着当初你们硬是乱凑对的时候也没?通知?我,一场生日?过后,眼睛一闭一睁,她就莫名其妙多?了个青梅竹马门当户对的男朋友,所以分的时候她也甩一记回旋镖,等着事发之后的质问,她再把之前的账一并翻出来,算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但是没?有。
老太太不知?道?是真的心大,还是看透了晏在舒玩的那套暗渡陈仓。
晏在舒倾向于后者,否则她不会说出别玩亏了身体那种话。
这就有点儿落差感了,晏在舒自以为蛇打七寸,这一步走得很妙,至少借由这机会,能跟家里把感情、学业、事业、喜好这些事儿捋清楚,但对方严防死守,根本没?把这点小风小浪看在眼里。
晏在舒舀着汤,食不知?味。
这件事在开车回程的半小时里,占走了晏在舒半数注意力,以至于她驶进车库,要抱新雪板下车时犹豫了半分钟,最后还是把雪板留在了车上,开门,进屋。
房子里静悄悄的,玄关灯应声开起?来,一方一方的斑斓色块从玻璃格子里透出来,晏在舒往楼上看了眼,刚想抬步往上走,耳朵却尖,听到地下室传来的稍许声响,手指扶在楼梯上停了三四秒,上了楼。
二十分钟后下楼,晏在舒把书包往沙发上一搁,从里边抽出一盒路上买的饼干,往地下室走。
刚拐下楼梯,就听到了轰隆隆的游戏音效,天井的玻璃挡板打开了,庭院里的景观下午修剪过,水面被风刮成?了冷钢板,挨着鹅卵石的边沿处贴着几片落叶,无风,轻寒。
孟揭在打游戏。
晏在舒拉开门,孟揭没?回头,倒是往边上腾了点位置:“吃过饭了?”
“吃过了,”晏在舒指这套游戏设备,“效果怎么样?”
“挺好,”孟揭握着手柄忽然连按几下,大屏上一连串激昂热血的画面闪动?,随后屏幕浮出一串已?击杀的通知?,他面不改色,背靠着懒人沙发,接着操控那小人往密林里走,“游戏显卡你自己挑的?”
这么问是因?为这套游戏设备是晏在舒买的,就在孟揭不在的这段时间,电脑,各种游戏机,投影和音响都拉到了顶,作?为他布置了一套健身房的回报,而显卡那些是单独配置的,晏在舒不太精,拉着方歧配了两三版才定下来。
“方歧挑的。”
晏在舒拉另一只沙发,把饼干盒搁在榻榻米上,手边不慎挨上一只水杯,那玻璃杯晃了晃,被孟揭伸手扶稳了。
她看着屏幕,手里转着饼干盒,慢吞吞开口?:“你刚结束一个课题吧?是不是挺累的。”
孟揭操控手柄的动?作?顿一下,屏幕里的人物迎面杀来一团刺藤,他转了下摇杆,后撤步躲开了,这才点个头:“嗯。”
晏在舒盯着屏幕:“那你多?休息。”
“好。”他应,嘴角有微微勾起?来。
然而下一秒,晏在舒就站起?身说:“那我们这几天就不碰面了,刚分,还是别顶风作?案的好。”
震耳欲聋的游戏音效突然一停,耳膜还有轻微的余震,整间游戏房猝不及防地陷入了安静,“咔”地一下,孟揭把手柄随意一丢,至此?,他的视线才第?一次从屏幕转到晏在舒脸上,下滑,看她一身冷帽夹克搭长?裤的出门装,停了半秒,才落到她手里那转着的饼干盒上。
晏在舒也就直说了:“下周开始综合考,累计绩点的,我保持了一个半学年的榜首位置不想掉。”
哦,不是距离产生美,也不是晏在舒终于良心发现知?道?关心他了,是费心费神铺垫一圈儿,玩上了先礼后兵那一套,礼还攥在手里不太想给的样子。
孟揭看她的眼神没?遮掩,挺直白的质疑:“待在这里,是会让你掉名次?”
他连“跟我在一起?会让你掉名次”这种话都不想说,就没?听过,就离谱。
晏在舒说:“我想专心备考。”
孟揭堵一句:“别找借口?,你自己什么学习进度你知?道?。”
能进A大物理系的学生,就没?有一个是跟着课程进度走的,而且晏在舒的学习规划从来都照最严苛的走,进度只有更快,加上暑假进奥新转了那么一圈,见识到跟顶级学者之间的区别了,也从优秀的师姐师兄身上学到东西?了,在专业学科之外,还辅修了其他关联科目,别说一个期末考核,现在让她毕业考,她也多?半能考得漂漂亮亮。
晏在舒自己也知?道?这话站不住脚,那怎么说?说我两周没?见你,没?忍心把累成?这样的一个你拉上床,而且下午打完球好死不死例假也来了,这会儿就更吃不到了,我不想委屈自己也不想委屈你,所以还是各自休整两天吧。
晏在舒就不想说,孟揭这死脾气,她说了他就得蹬鼻子上脸,所以语气也硬起?来了,硬邦邦地怼回去:“没?找借口?,”末了补一句,“而且我在生理期。”
这句话把孟揭点燃了:“除了做/爱,我们没?有别的事做了是吗?”
晏在舒下意识问:“还有什么事?”
她是真往事实层面想,孟揭的思维却偏往情绪层面跑,气沉沉盯她两秒:“断关系之后,再考虑怎么重新开始的事情,我以为这话你是真心诚意的。”
晏在舒懵住,接着皱一下眉:“孟揭你别过度联想,再说,这种事什么时候需要讨价还价了,我回家住是天经地义,我在好好跟你讲,你少撂态度。”
孟揭脑子清楚得很:“好好讲,和好好履行你承诺过的事,这是两码事。”
“你别逼那么紧!”
“是你在往后退。”
“只是综合考这几天啊。”
“跟什么时期没?关系,跟你的态度有关系。”
“我什么态度了?我专注考试,我不想对着你摸得着吃不下,我这态度有什么问题,孟揭你是不是在挑我毛病?”
这话把孟揭按住了,讲是?他胆儿没?那么肥,而且也不实事求是。讲不是?那这一茬就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