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子大碰撞by容溶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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僵持的当口?,手机嗡地震响,他低头接起?来,是老师那边询问论文细节,他快速对电话那边讲了几句就挂断,随后搓一下脸,刚刚冲脑的情绪被中断之后就无形化开。
反思也来了。
也知?道?自己语气重了,知?道?他们彼此?话语间的重点全是偏的,他要晏在舒给个明确态度,给个机会让他给这段感情开个好头,起?码做点儿情侣间该做的事儿,跳个伞,看个午夜场电影,去天文台观星,再顺理成?章接个吻,他的安全感就来了。
而晏在舒觉得感情不是那样循规蹈矩推进的,甚至这事儿完全不讲章法,得顺其自然,得顺着她的心意来。
说到底就是把他吃死了。
谁让他给她起?了先例,让了那么多?次,退了那么多?步,连底线都 ? 在醉酒那夜让她摸得清清楚楚,晏在舒如果有尾巴,这会儿已?经翘上天了。
这瞬间心思百转千回。
他能怎么样?真是没?什么办法了,算了,先低个头,“我这两周挺想你的……”
说着话转过身,游戏房里很安静,游戏界面上的小人仍旧卡在一个进退不得的动?作?里,电竞椅轻轻转着,天外有风来。
而晏在舒走了。
连先礼后兵的“礼”都带走了。
吵过一架之后, 明显感觉到“分手”后遗症来了。
周日上午,晏在?舒在?家翻一本挺早的?物理?手抄本,是?她爸年轻时候写的?, 之前看过几遍, 当下觉得晦涩抽象, 这会儿突然?想起来应该跟下个月的?课题内容有点关联,翻箱倒柜找半天,猛然?惊醒,是?夹在?那四只收拾过去的?箱子?里了。
还被孟揭以替她规划学?习进度为由拿走过, 地主爷那几天心情好, 帮她摘列了几条目录,分门?别?类地告诉她,该怎么循序渐进地吃透这种物理?天才的?灵感汇集册。
而那本手抄本,现在?正安安静静躺在?老洋房书架的?某个角落里。
就觉得事情怎么赶一块儿去了, 搁在?以前,晏在?舒拨个电话,让孟揭麻溜地捎过来,让他喊个跑腿,让他寄个同城快递, 怎么开口都成?,现在?呢,现在?怎么开口都像递台阶。
孟揭现在?就一副占据道德高点的?样儿, 掐着晏在?舒话前话后的?破绽, 有条不紊地要一根根拆她骨头的?样儿,晏在?舒再熟悉不过了, 要是?在?这时候开口,指不定助长他几分威势。
就, 算了。
晏在?舒在?平板上把那一行待办事项加粗,移到下个周的?待办内容里,然?后倒了杯热茶,提笔,翻开了摞在?桌旁的?几本书,一坐就是?三四个小时。
秋阳伸个懒腰的?功夫,就攀过了半边天穹,晏在?舒转着笔,在?小阳台翻书,在?她潜意识里觉得,孟揭的?脾气,持续一周就差不多了,到时候要么铢积寸累面对面地爆发?一次,要么他就老老实实咽下去,然?后谈不谈恋爱,以什?么形式谈,以什?么进度谈,都得按着晏在?舒的?喜好来。
晏在?舒是?这么想的?,可她没想到,晾不到一周,孟揭的?攻势午后就来了。
“哪个门?进?”
秋日下午,天色响晴,一连多日的?雨过去后,阳光来到这座城市,务嵊大厦的?一方方玻璃被洗得锃亮,在?杲杲秋阳底下逞着凶,晃着眼。
晏在?舒转了一把方向盘,估摸着也就一两个小时的?事儿,懒得把车停地下车库,在?地面绕了半天,终于找到个角落空车位,眼睛瞄着后视镜,一把将车倒进去。
开得越来越顺手了。
电话还没挂断,唐甘在?场子?里跟策划叮嘱一些细节,闻言应她一句:“南门?进,咱们自家人的?道儿,你车上还有外套没?”
“有。”
“给?我?带一件,公司出来冷死。”
“行,一会儿见?。”
“十二楼,C展厅啊,别?忘了。”
晏在?舒应声,拎着外套下了车,她是?从家里直接出来的?,正看着课题,唐甘一个电话催过来,说唐老爹在?务嵊大厦有场拍卖会,问她去不去赏个面儿。
这种事儿是?有一有二就有三,唐老爹第一次办展会,第一次拍卖会,晏在?舒都去捧了场,这会儿就不好拒绝,反正课题上卡着思路,也就点了头。
电梯直上十二楼,进门?时晏在?舒也领了个竞拍牌,工作人员很热情,说现场可以自己自定号码,只要不超五个数字,不与已有竞拍牌冲突即可,晏在?舒倚在?桌旁,想了想,“9527吧。”
领了竞拍牌,她在?后排空位巡一眼,刚坐下,唐甘就凑过来了,“人情局,看上什?么随便拍,拍了算我?的?。”
晏在?舒把外套递过去,轻声细语:“怎么个意思?”
“上回老唐不是?借了一场雍小叔的?东风吗,老头儿欠的?人情,我?不得还上,”唐甘一边套袖子?,一边解释,“这场拍卖是?公益性质,扣除佣金之后,所得都进奥新下年度的?重?点扶持项目。”
一句话够晏在?舒翻来覆去琢磨五六遍,她记得暑假那会儿,刚搬进环岛路那老洋房时,唐甘说过一嘴这事儿。等唐甘穿好衣裳,顺手给?晏在?舒甩一份拍卖物详情,她合着册子?,还没翻,瞟到门?口又进来几张熟脸,都是?年节时在?阿嬷那儿常见?的?,叔伯辈分的?大佬,平时都特别?低调,这会儿个个都是?Polo衫休闲裤的?家常打扮,寒暄几句也就落座。
她再看一眼左右,电话和线上委托的?都没几个,基本是?现场亲临。
现在?也就懂了,又是?一场打着公益拍卖会旗号的?社交场,买什?么不打紧,都是?冲着唐老爹和雍珩的?面儿来的?,这时候包里手机震一下,是?阿嬷发?来的?,知道她多半会来拍卖会,让她看着拍几个喜欢的?,拍完结算走公账。
晏在?舒回个好,余光瞥见?裴庭也在?门?口领牌子?,这小子?今天不穿花衬衫沙滩裤了,一身剪裁得当的?黑色西装,把颈后那纹身遮得干干净净,乖得很,斯文得很,装腔作势得很。
她别?过眼,又戳一下唐甘:“你有什么事要求雍小叔?”
回人情讲究一个点到即止,不用这样大费周章,也不用这样兴师动众,小唐总心思精,不可能在?这犯蠢。
“新厂有点问题,”唐甘看她一眼,就知道姐们儿懂的?呀,但在?这不能讲太多,“研发?上有一项技术专利和奥新缠上点纠纷,这不是?息事宁人吗。”
晏在?舒知道新厂是?唐甘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出不得岔子?,但凡有岔子?,那也得是?取经路上的?一道关卡,得是?锦上添的?花,是?胜者勋章上的?一道为人称颂的?刻痕。
于是?她想了想,把手抚在?唐甘手背,郑重?其事地说:“有什?么我?能派上用场的??”
唐甘抽手,反盖上去:“晏晏,少点煽情,你这样,我?害怕。”
晏在?舒沉思片刻:“我?拍两样,一样孝敬老太太,一样自个儿留。”
唐甘满意了:“上道,”转而又说,“如果?真想帮忙,跟地主爷通个气儿,帮我?看两份文件抬头就可以,昨天我?发?的?消息到现在?都没回呢,欸他不是?回来了吗,忙什?么呢又。”
“……我?们在?吵架,”晏在舒心虚地挪开目光,“昨晚,我?把他撂在?老洋房了。”
“……你要诚心,现在?去递个台阶也可以,”唐甘多通透,一下就摸到关窍,“有理?的?是?你,揣着理?不肯讲,宁要争口气的?也是?你。”
晏在?舒举牌子?,跟她挥挥手:“你慢走啊,我?就不送了。”
唐甘笑,笑完点她一下,说一句你俩就折腾吧,迟早伤筋动骨,随后起身往门?口去,没忘跟往这来的?裴庭碰个掌。
伤筋动骨吗,伤筋动骨也比温水煮青蛙好。
唐甘前脚走,裴庭后脚晃晃悠悠地到她边上,“巧啊。”
拍卖会很顺利,更像心照不宣的?老友汇,在?一次次举牌间达成?礼让和交锋。
这些都碍不着晏在?舒,进行到半场时,裴小爷已经收了三样花瓶,一套字画,都是?贵气冲天的?好东西,摆明了是?砸钱给?公司装点门?面来的?,而晏在?舒也拍了件银熏炉,莲花纹的?,估摸老太太喜欢,这会儿在?竞拍一只玻璃杯。
可能是?展品相对普通,没什?么经手的?传奇故事,也没多少华丽的?纹饰,只是?一个落魄欧洲贵族脱手时被唐老爹心血来潮收了的?古董,所以竞拍者也不多,只有一位坐在?中排的?女士,举了三四次牌后,价格叫到一个离谱的?高度,她回首看了眼晏在?舒,稍稍惊讶,然?后温柔地朝她点了个头,没再举牌了。
落槌定音。
晏在?舒松一口气。
裴庭特嫌弃:“有这闲钱,玻璃厂都能开两个了。”
晏在?舒懒得搭理?他,就在?此时,门?“咿呀”一响,靠前排的?人不晓得,但后排的?晏在?舒和裴庭都同时回过了头,门?还没大开,为了不影响场内拍卖,只露了一小条单人进出的?通道,工作人员小心翼翼握着门?把手,轻声提醒来人注意脚下,而场内刚刚开始竞拍一副画作,牌子?此起彼伏,拍卖师那带着引导意味的?眼神错漏了一瞬,往门?口落了一眼,就带得中前排的?视线跟着往后。
拍卖中断。
唐老爹直接起了身,伸出手,含笑迎过去,“哟,老爷子?来了,蓬荜生辉啊。”
竟然?是?孟非石。
“老爷子?气色可以啊。”裴庭嘀咕。
确实,比前些天她在?医院里看到的?要好,一身中山装,半白发?,清癯,却另有一种历尽千帆的?从容,前中排的?人陆续回头,出于礼貌和辈分也要起身了,老爷子?压一压掌,唇边带笑,“你们继续。”
于是?拍卖师悬停在?半空的?手划了一下,凭借专业性的?三两句话,又带回了之前竞拍的?紧张气氛。
晏在?舒离得近,早在?孟老爷子?进门?时就起了身,而此时她还没注意到那扇半开的?门?仍旧开着,工作人员也还没松开门?把手,她走上前,尚未开口,老爷子?笑就深了些。
“晏晏啊,来。”
没有半点儿姻亲关系岌岌可危的?芥蒂,一招手,一抬眼,都透着对后辈的?宠,同时在?这个社交圈里最具话语权的?一批人眼前,定了一个两家关系仍旧紧密的?基调,也为晏在?舒拂去了某些探究的?目光。
晏在?舒特别?自然?地打了声招呼,裴庭跟在?她后边,笑嘻嘻地请老爷子?落座。
唐老爹打岔:“少来啊你小子?,我?在?前排留了座儿的?。”
孟非石说不打紧,又问晏在?舒拍了什?么,晏在?舒老实答了,孟非石点点头:“阿梅爱熏香,这炉子?好,孟揭,”他半回头,“我?书房里那一盒沉香,明天给?阿嬷捎过去。”
在?那两个字出口时,晏在?舒脑子?里已经自动构想出那么个形象了,第二秒才联想到如今尴尬的?感情状态,想着怎么就这么凑巧,“分手”后第一次正式碰面,就是?在?这种具有共同社交圈的?场合里撞上,当着这些修炼了几十年,风风雨雨都经过的?长辈的?面儿。
当下脸上没反应,手心冒细汗。
门?咔哒一关,孟揭拿着一张竞拍牌,穿的?也是?难得正式,头发?又理?短了,整个精气神挺拔又俊冽,他闲庭信步地进,先跟东道主打招呼,“唐叔,”眼神再淡淡扫过晏在?舒和裴庭,“好久不见?。”
久,个,鬼。
晏在?舒把手缩在?袖管里,不冷不热回一句,“好久不见?。”
边上唐老爹还在?细问孟老爷子?身体状况,说某间寺庙保身体康健这块儿特别?灵光,一年只要多少多少的?香火钱,裴庭挺感兴趣,问他姻缘灵不灵的??
唐老爹拍拍他肩,跟他一左一右陪孟老爷子?往前排走,“不管姻缘的?呀。”
裴庭:“子?嗣也行啊。”
唐老爹:“你哪个对象要生了?”
裴庭:“没对象,我?未雨绸缪……多供点香火,菩萨老人家能不能改改赛道的??”
唐老爹:“傻小子?,不能的?呀。”
裴庭:“我?供颗舍利子?呢。”
“哎哟,这么诚心,菩萨也要动容的?呀……”
后排重?新安静下来,晏在?舒手心里的?细汗干透了,变成?一种绵密持久的?麻,她坐回去,前排正在?激烈竞拍一件宫饰,屏幕上多方位呈现着展品全貌,边上还有上一件拍卖物及所得者的?简报,拍卖师节奏完美,手势频繁转换,场内热闹。
孟揭没要坐的?意思。
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大祖宗站在?她椅背边上,淡看前方,像是?也在?凑这场热闹,前方偶尔有探究性的?目光移过来,他俩都挺自如的?。
好像真就是?感情不深、和平分手的?体面青年。
但晏在?舒知道的?,这祖宗没那么好打发?,果?然?,拍卖师再度落槌后,前边一片沸腾,在?这笑语喧阗里,孟揭说了句杯子?不错。
杯子?。
对,那只拍下来的?玻璃杯。
晏在?舒没这讲究的?,收集一满柜玻璃杯的?另有其人。
屏幕正在?轮转,上一件拍卖物及所得者的?简报逐渐淡去,但却在?晏在?舒眼里越烙越深,这就像是?大庭广众之下一道指向性明确的?暗示,暗示着孟揭这一趟没白来,这台阶也没白给?自己铺,晏在?舒总归是?有那么点儿良心的?。
晏在?舒把他一看就知道心里转什?么圈儿:“我?拍的?,我?自用,你想要我?也能割爱,上那把双倍佣金付了就行。”
孟揭心情好,没有留恋上一个话题,反倒又饶有兴致地看了眼她手里的?牌子?:“竞拍牌也不错。”
晏在?舒这回扎扎实实地愣住了,那张标注“9527”的?牌子?明晃晃夹在?手里,足足缓三秒,她才发?出道轻微的?哼声,懒得搭理?他,孟揭也没什?么表情波动,安安静静看完一轮热闹,转了下车钥匙,又走了。
拍卖师又在?介绍下一件展品,可晏在?舒听不进去。
心浮气躁。
觉得感情这玩意儿真是?无药可救,沾上就甩不脱,相当于把自己从心里剖开道口子?,任由对方进出撒野,而孟揭就特别?擅长个中技巧,好的?时候顺得她从头到脚都痛快,坏的?时候也要捏着她情绪无形挑拨,搞得她一呼一吸都像带着怒,溅出来的?火星烫着心口,带来一种难以自持的?痒。
生生挨到拍卖会结束,大伙儿开始有序离场,她跟几位长辈告别?过后,唐甘留她,说一会儿还有晚宴,车都安排好了,她回句,“刚被个混蛋气完,没胃口。”
“气吧,气就更得吃了,”唐甘刚结束一场恋爱关系,一副过来人的?样儿,“味蕾和情绪,你总得满足一个吧。”
想想挺有道理?,凭什?么因为一个孟揭就不去晚宴了啊,晏在?舒算了算时间:“那成?,我?车还在?这儿,自己过去吧,你把定位发?我?。”
“发?什?么呀,东城,快乐老家,”唐甘交代一句,就要去安排车了,临走了还要逗她,“你那玻璃杯还要不要啊?”
晏在?舒冷酷地抱起手臂:“砸了吧。”
“砸哪儿,砸你心口呗。”
“欸你外套还我?!现在?就还……”
晏在?舒等大家都走完后,才慢吞吞下电梯。
天已经暗下来了,早晚温差大,风脚捎着一把把小刀子?,沿着皮肤纹理?割开,那带着湿气的?寒凉直往骨头缝里钻,晏在?舒拢一下外套,把冷帽戴上,兜兜转转一圈才到停车位,这地儿倒好,僻静,无光,她坐进去,插钥匙打火,一气呵成?。
一路走过来时,晏在?舒没注意到前两个车位停着辆车。
她关车门?的?同时,那辆车车门?也砰一声关,车上下来个人。
她插钥匙时,那人慢条斯理?地从车尾位置晃荡过来。
她刚打上火,那人已经到了副驾驶门?边,气定神闲地看她,看够了,才伸手,叩两下车窗。
吓,一,跳。
晏在?舒立刻扭头,一口气悬到嗓子?眼儿,在?看到孟揭那只骨骼感明显的?手背时,心揣回去了,可那口气没有纾出去,持续地堵在?胸口,甚至有持续升温的?架势,直到她降下车窗,隔着薄薄的?月色跟孟揭对视,随后“啪”地按开了车门?锁,以一种算账的?架势开口。
“进来!”
边缘地带连月光都不来。
副驾驶座往下一陷, 发出?道局促的皮质挤压声,孟揭双手稳住她?腰身?的同时,晏在舒看他一眼, 下一秒攥着他衣领, 不由?分说地就亲了上?去。
气都没喘匀, 胸口起伏不定,唇舌的力道很重,亲没两下就想咬他。
真的一门心思咬,把他下唇都细细密密地咬了个遍, 咬到心里边也?嘀咕, 这人是怎么用?这么软的嘴唇,讲出?这么气人的话的?直到那股火气消干净,车顶的枝桠窸窸窣窣地敲着顶棚,晏在舒才终于肯分出?点心思在他身?上?。
咬肿了。
刚刚没留神。
竟然咬肿了。
孟揭也?不吭声, 甚至到现在还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儿,明明呼吸也?是热的,手掌心滚烫,怼着她?也?气势汹汹的,但?他好像就突然学?会?了狩猎姿态。
要耐心。
要等候。
要一击毙命。
所以?当安全带被抽出?来, 一圈圈地捆在晏在舒手腕间的时候,晏在舒还忙活着咬到自己消气过?瘾,当他徐徐拽紧她?双腕, 抵着她?手腕间的夹角挤进来的时候, 她?脑子嗡地一下就炸开?了。
“你别……”
孟揭左手拴着安全带一侧,右手调座椅角度, 整个椅背往前推动,也?推着他的胸膛往她?靠, 这祖宗轻而易举地吻住了她?,堵了她?的话。
驾轻就熟。
这两周的分别对晏在舒没影响,但?对他而言是场质变,晏在舒明显感觉到他的吻里掺着更多情绪,从那黏腻的舌面接触,从那一下下扫过?上?颚的舌尖,从那时而拉开?距离,轻轻柔柔贴唇浅吻的动作?,甚至从他呼吸的频率和下巴交叠的紧密度都能感觉到。
他懂什么是技巧性的接吻,能让晏在舒腿软腰麻,一下子就沉浸在吻里,但?他没有,就完全可着自己心意来,唇贴唇滑动那几下,轻啄那几下,额碰额那几下,几乎带着小孩儿似的亲昵。
云飘过?来了,矮树被风拽着衣角,弯下腰来,细细窥探车内的光景,可它看不到,车里光影昏暗,四方都涌动着打翻了的墨汁,孟揭的手浸在墨汁里,他沉默地摩挲在她?手腕间那道夹角,安全带边沿锋利,有时会?刮得他生疼,但?他并不在意。
太久了。
没有这样久过?。
无?论是药也?好,是她?也?好。
所以?这种进食欲望再度充斥在胸口的时候,他没有抵抗,任由?这股潮水漫过?头顶,带来灭顶的快意,在回国?前,他曾经做过?一次项目后心理测试,正常,他们?这种做理论研究的,一块白板一支笔就是一辈子,多得是心理出?现问题的前辈。
测试中,他应对各种问题游刃有余,因为他熟悉每一套剖析方式,知道心理医生会?在什么时候削弱你的防备心,会?在什么时候释放善意,再拿着一把口齿做成的温柔刀,一点点剖开?他的心理缺陷,在那白纸黑字上?,给人盖棺定论。
但?那都是假的。
他胸腔里关着一头兽,正在踩踏他的血管,试图破开?血肉浇筑的牢笼,这是真的。
晏在舒也?是真的。
这么冷的天?,她?额头密密的汗,她?贴近而湿热的气音,她?低声说手绑得好紧也?是真的。
孟揭没松劲儿,但?他放开?了安全带,安全带在那细细的腕骨上?刹那就弹开?了,啪地一下收回,贴着座椅轻轻震,晏在舒下一秒就把手背到了身?后,就这么红着脸,湿着唇,看着他。
然后手指沿着他的衬衫纽扣往下走,还没走到头,就被孟揭攥住了手腕,他再度亲上?来,这回就带着惯常的力道和攻击性了,小小的副驾驶座盛不住两个人,晏在舒坐不稳,整个人晃了一下,后背被孟揭稳稳托住,可她?受这一惊,身?子就不自觉坐直,顶篷“砰”一声响,晏在舒哇一声,直接就撞了个头晕脑胀。
孟揭闷笑。
之后罩着她?脑袋,揉了两下,晏在舒不让碰,别过?脑袋:“幸灾乐祸?”
他心安理得往后靠,目不斜视,看她?揉脑袋,又看顶篷,她?那刘海和耳发都乱糟糟的,就跟掐架掐输了的猫崽一样,看着既不甘心,又跃跃欲试。
看着看着,他的手掌又罩在了她?腰后,往前一带,晏在舒直接挨到了那位置,她?慌忙伸手,在他胸口撑一下,恐吓似的说:“压断你!”
孟揭又笑,这会?笑得不太一样,眼里的情绪有点儿深,一手罩着她?,一手拉着她?手握住自己,就这么在她眼皮子底下滑动了起来。
呼吸一下子急促。
毛衣衣摆遮挡了视线,晏在舒看不到,掌心却特别烫,她?起先还往回抽手,可越挣扎就被抓越紧,三四秒后就算了。
就反过?来治他了。
寒风肆虐在空旷的停车场,摧得矮树一个劲儿塌腰,断掉的枝杈,剥落的树叶都横在挡风玻璃前,忽然那雨刮器左右摆了两下,窸窸窣窣扫落一地残枝枯叶,晏在舒看着重新开?阔的车前视野,手还被孟揭握着,他抽第二张湿巾,一点点擦她?指缝里残留的黏浊。
“带走,扔掉。”
她?重新坐回驾驶座,降了车窗散味儿。
孟揭把纸拢成团,反而问她:“明天综合考?”
“嗯?”晏在舒手心热度没降,脸上?热度没降,反应慢半拍,之后才点头,“嗯。”
“考完我去接你。”
晏在舒看过?去,还没开?口,就被他再堵一句,“考试我接送你,考完五天?假期我带你去雪场开?板,雪场附近的温泉很有名,我定了长期房,你玩累随时过?去,今天?开?始,玩乐我陪你,正事我陪你,你只管可着自己心意来。”
晏在舒把一截白白的腕子伸出?去,梳着夜风,就算听着这套相当戳心的话,也?没看他一眼,“那我还要给你下保证书,还要给你拉进度条,给你指天?立誓保证会?做个恋爱脑吗?”
“你能的话,我是不介意。”孟揭这么回一句,满满当当的戏谑样儿。
这人!晏在舒瞪过去。
孟揭看着她?眼睛,不疾不徐说:“反正你什么样儿我都见过?,你什么样儿我都能接受,我做我的事,选择权给你,进度条你拉快拉慢都成。”
晏在舒缓了缓:“一个玻璃杯就能把你觉悟抬这么高,你这么好哄的?”
“我一直很好哄,”孟揭意有所指,“你钓我的时候,什么时候下过?饵,哪次不是放了钩子我就咬了。”
晏在舒听着这信手捏来的情话,这才把他打量半晌:“偷情吗?”
“偷情啊。”孟揭也?坦坦荡荡回。
这个混蛋。
晏在舒无?声笑,笑完开?车门,没说答应不答应,赶起人反正也?不带犹豫的:“下车。”
993划过?长夜,没入车水马龙,消失在孟揭视线尽头,他站在车边抽完一整根烟,才开?车门,一脚油门跟上?去。
晏在舒其实很好讲话,她?不吃按部就班循规蹈矩那一套,进度条明列在她?眼前,要求她?给出?明确承诺,她?绝对要起逆反心理,孟揭作?了一次,逼了一次,让猫炸了两次毛,最后给他自个儿折腾得浑身?难受,所以?他现在懂了——别说,只做,她?就吃这套。
两辆车一前一后到东城,下车时晏在舒已经收拾妥当,对着镜子涂了点儿唇膏,把那点异常的红和吸吮导致的肿都盖住了。
大厅的屏幕上?轮播着今日拍卖款的走向,整个场合人比拍卖场上?多了不少?,奥新行政部的几位大佬和本市研发部门都出?席了,因为拍卖基调特殊,所以?此刻这场说是饭局,其实也?就是搭个场子,让各方云集的大人物在公益场合里聚聚,官方腔调特别正,大伙儿三五成群,一片相谈甚欢的祥和景象。
晏在舒刚进场,唐甘就瞄着她?,快步走上?来,“怎么来那么晚。”
“我开?得慢。”
唐甘一副如鱼得水的主人样,觉得怪,但?没空跟她?揪这事儿,指了下主桌,“给你留座儿了啊,”又附耳过?来,“要跟地主爷排着坐,还是分开?坐?”
“分开?。”
“妥,”唐甘打个响指,“我也?是这么想的,分都分了,能在一桌安生吃顿饭就成。”
这边讲了两句,就有服务生过?来轻声问她?座次安排的问题,唐甘听着,转过?来在晏在舒唇边揩了两下,“口红挺好看,色号等会?儿发我啊。”
说完风风火火又走了。
晏在舒刚落座,就看见不少?熟脸,她?算是辈分最小年纪最轻的,转了一圈,挨个问过?好,到阿嬷边上?刚一坐下,唐老爹就“叮叮叮”地敲响酒杯,在屏幕前致辞了。
他对这些藏品收来的故事侃侃而谈,又感谢各位捧场,最后自谦着,讲自个儿是个俗人,这场拍卖让藏品得到了更好的归宿,给当今科学?人文的神圣殿堂添砖加瓦,座上?都轻鼓掌,服务生正推着餐车入内,那边门一开?一合,雍珩和孟揭打门边转进来。
在密集的掌声里,晏在舒慢悠悠转着汤盅里的白瓷勺,往孟揭嘴唇上?不明显的破口带了一眼,停留半秒就转开?,点到即止,不发出?半点儿浪声。
致辞简短,随后奥新某位高层也?举起杯,那位女士简单阐述了一下这笔钱即将用?于哪个研究方向,主要是两块,一块是社会?学?领域,一块是传统文化。
奥新这手也?挺聪明的,这场拍卖会?和晚宴是唐家主导,是唐家为了“专利”一案主动与奥新修好的举动,来的都是重量级人物,其中不乏奥新的监管部门、下游供应商,和主要合作?方,连大股东都来了俩,这场子把奥新架了起来,不答应都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