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子大碰撞by容溶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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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在舒顿了两秒,忽然回过头,“啪”一下止住了门关停的趋势,因为步子?迈得太大,针织帽滑落一半,长?发顺着肩臂落下来,轻轻晃,而呼啸而过的寒风里,孟揭竟然还站在门口,她朝他?弯弯手掌:“过来。”
孟揭抬下眉,往前两步,被晏在舒单手拽着衣领,拉下来,扎扎实实地亲了一口,又像招寝的小皇帝一样,朝他?摆摆手。
“行了,你走吧。”
谢恩吧。
孟揭听出这层意思,笑了笑,嗯声,也就走了。
“反了。”晏在舒戳戳来的方向。
但?孟揭抬手,指一下相反方向:“我也回家。”
书房小阳台上,晏在舒越过枝横交错的篱笆,望向隔壁,那院里的小池子?开起来了,小喷泉哗啦啦地往上冒,客厅里也亮着灯,依稀能透过窗帘看到来来往往的人影,院里还停了两辆车,当中就有一辆挂着特殊颜色的车牌,孟介朴的车牌。
所?以。
“隔壁家又搬回来了?”
晏在舒回到客厅,这么问阿姨,阿姨正捣鼓着后天的菜系,一边看网络教程,一边泡豆子?准备明儿煮豆浆,闻言点头:“是呀,回来啦,好几天前就在搬搬扫扫,还到家里来借过吸尘器,我问了下,说是孟先生最近要搬回来住了呀。家里管事还是以前那个小邹,小邹好啊,还了吸尘器又来送了一盒甜虾。”
搬回来了。
这倒是没想到的,打从Charlie常驻欧洲之后,孟介朴就已经很多年不在碧湾住了,当初嚼舌根的还不少,有说他?们?夫妻感情?破裂的,也有说孟介朴在外边养了一个的,风言风语传了一小阵,但?晏在舒没想太多,因为她很快意识到另一件事,砰砰砰上楼,“刷啦”地拉开房间窗帘。
果?不其然。
墨蓝色的夜空下,圆拱形的窗户里,那祖宗就坐在房间椅子?上,膝盖搭着电脑,在敲字,窗帘是一点儿没拉,明晃晃不知道要等谁看。
烦死了。
一想到刚刚误以为他?情?深意重恋爱上头不舍得走,还自以为是地送了他?一个晚安吻,结果?人设着套等她钻呢,就等着看她怔神那一刻呢。
原本晏在舒房间里没有这扇小窗的,是小时候为了跟孟揭玩传声筒那游戏,在房间原本格局里又改出来的一扇窗,有了这扇窗,晏在舒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扒窗帘,顶着乱糟糟的头发,隔着窗户大声喊孟揭的名字,得亏这地儿住户不多。
晏在舒这么一想,气消了大半,也坐到窗前,架着脚,徐徐转着椅子?,发消息问孟揭记不记得这事儿,现在想起来还算浪漫。
消息发出去,十秒不到,孟揭的视频就杀过来了,“觉得挺浪漫的?”
晏在舒把?手机摆桌上,开始掏书包里的东西:“很浪漫啊,小时候咱俩多好多纯洁,一睁眼就能看到你。”
“那是我没敢睡,第一次被你喊醒,我以为地震警报来了,吓一跳,结果?拉窗帘看见原来的墙里钻出个你,又三天没睡好。”
……你的童年我的童年不一样。
晏在舒说:“你小时候胆子?这么小的?”
“跟你一块,很难不胆小。”
“啧。”
听这声儿,孟揭就抬眼看过来,“从室友做回邻居的感觉怎么样?”
话题转得飞快。
晏在舒哼声,转身把?外套脱了,“从男朋友退到地下情?人的感觉怎么样?”
她外套里就一件完全贴肤的浅紫色紧身上衣,边说话边抬手去够书架上的书,灯光把?那腰线折角勾勒得又利落又好看,孟揭不动声色地看着,片刻才说:“我都?行。”
末了补一句,“是你就行。”
晏在舒慢慢勾嘴角,视线上移,孟揭也正好隔着窗子?望过来,深秋,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流大举入侵,星带在头顶流转,晏在舒跟他?隔空相望,耳边有他?的呼吸声,这一刻心里怪热的。
暖融融,像要孵出什么东西来,甚至有小小尖尖的喙啄动心脏,酸酸的,软软的。
一边是即将回国的自家家长?,一边是耳聪目明的大佛,大佛眼皮子?底下,晏在舒不敢造次,耻度和警惕性?一并拉高,第二天悄悄下楼,悄悄出门,幸而孟揭也给她发了消息,说跟着孟介朴去寰园了,车钥匙放在她家门牌上边,让她开车小心点。
松一口气。
后来两天,他?俩也都?没有一道进出门,甚至连消息也发得少。
孟揭推了几个公务性?质的座谈会和采访,现今是科技兴国的时代,老一辈的科研工作者?都?低调得很,埋头钻研,有能力?有成果?的年轻人就适合被树成典型,给祖国那些?花骨朵儿浇一捧求知之水,但?孟揭以项目忙为由推了,孟介朴对此颇有微词,但?老爷子?惯着,说年轻人该厚积薄发,做科研的人抛头露面?不是好事。
这些?事儿晏在舒是在阿嬷那儿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听回来的,孟揭不怎么提,跟家里有关的事他?都?不怎么提。
因为周四?要接机的缘故,她的习惯是要把?该做的内容做完,再多做30%内容,避免拖整个团队进度,因此周二整天都?泡在课题室里,早出晚归的。
到周四?傍晚,晏在舒一下课就往机场跑。
广播处轮播着航班班次,左右都?是顾盼的人潮,谢女士穿一件长?到小腿的风衣,架着墨镜,拉着一只小行李箱,身段儿是常浸歌舞的纤韧,优雅,又带着股飒劲儿,走路都?带风,娘俩隔着人群对望一眼,见着对方身上如出一辙的打扮,扑哧一下都?笑了。
还得是亲生的。
到家后,晏在舒就往妈妈身上赖着,一个劲儿怂恿她上楼,谢女士一眼就把?她心思摸透了,边上楼,边说,“先跟你说,我反正不要惊喜的啊,喜就算了,你要惊着妈妈,我连夜就飞。”
晏在舒烦得很,嫌她走得慢,一下下在她后腰轻轻推:“快快快。”
推开卧室门,晏在舒倒不进去了,倚在门边,看谢女士巡了一圈房间,视线精准地落在稍有变动的梳妆台上,轻轻“哎呀”一声,拿起那只小相框,自言自语似的。
“跟上个月传过来的照片不一样,老晏又拿修过的照片哄我是吧,看着老了啊,之前看着头发只白两鬓,头顶也开始白了……”
“没事儿,你还是美?。”晏在舒说。
“还用说吗。”谢女士睨她。
晏在舒也跟着笑,笑着笑着眼睛就红了。
谢女士把?相框收进抽屉里,出来时看了晏在舒两眼:“你跟孟揭,是在一块还是没在一块儿?”
晏在舒想了想:“两种说法都?行。”
谢女士就不问了,给她理理额前的刘海儿:“还年轻,多看看,多处处,总不会坏事。”
因为今天刚落地的缘故,晏在舒谁也没叫,就让司机接了阿嬷过来,祖孙三口吃了顿饭,饭后她们?俩母女说公司里的事儿,顺带喊玩手机的晏在舒给隔壁几户送粿子?和糖饼,海市讲究地缘关系,这是一种习俗,家里人久居方归,要向左邻右舍送礼,以表示这段时间对家里小辈的照顾。
晏在舒提着小篮子?,把?临近几户的送了,也是真心虚,最近的孟家反倒最后才去,夜里十点,淡淡的湿雾浮着,路灯光线呈环状扩散,三角梅的叶子?半干不湿,被风翻动着,在空气中唏嘘,晏在舒摁孟家门铃。
她手机屏幕还亮着,上边显示半小时前晏在舒发出去的一条消息:【你在不在家?】
对面?没回。
她低头打字的时候,院门“滴滴”一下弹开,阿姨拉开门:“哎哟,妹妹来啦。”
就是在寰园初吻那会儿,给晏在舒准备了一筐桃子?的那位小邹阿姨,打小就看着晏在舒大的,也带了她几天,那时候老是管晏在舒叫妹妹,管孟揭叫哥哥,到现在也没改过来。
“阿姨,我来送粿子?,”晏在舒不动声色关手机,客套地问了句,“孟叔叔回来了吗?”
没人我就不进去啦。
这几个字还没说出口,小邹阿姨就把?两扇门全拉开了,笑着说:“进来坐,进来坐,先生也刚刚回来的。”
差点咬到舌头。
进屋时,阿姨手里提着篮子?,晏在舒自己在玄关换的鞋,鞋柜一拉开,里边老位置照旧有一双晏在舒的毛绒拖鞋,穿旧了,却没扔,洗得干干净净,晒得松松软软。
她换了鞋,在客厅里见到了孟介朴,他?正坐在沙发一侧,架着无边框眼镜,看手里一本书,边上的茶杯热气氤氲,听见脚步声略微抬头,脸上有淡笑:“晏晏来了,坐。”
说不紧张是骗人的。
晏在舒以前一直以为孟揭长?相随母亲,那身段儿,那面?部骨量,那混血感明显的眉骨眼窝,还有笑起来嘴边的弧度,都?像他?妈妈,但?今天才发觉,他?不动声色时,是像孟介朴,也像孟非石。
“妈妈回来了吧?”孟介朴亲自冲着茶,就像长?辈的例行关怀。
“嗯,傍晚刚到的,所?以来给您送点儿粿子?和糖饼,周五晚上家里吃饭,阿嬷特意交代,要请您拨个空过来。”
“一定,”孟揭把?茶杯移过去,“最近学习还好?”
“还好,跟平常差不多。”晏在舒屈指轻扣。
“分课题小组了?”
“……分了的。”
“做理论方向?”
“……对,天体物?理。”
“跟老晏的方向不同啊,做理论还是辛苦的。”
“还成,”晏在舒笑笑,“写不完的数学公式,看不完的数据。”
孟介朴含笑,甚至跟她唠了几句学科相关的内容,这时手机震响,他?向晏在舒做了个抱歉的手势,而后往书房去接听,晏在舒也就顺势起身,指指家的那侧,无声告别。
孟介朴点个头。
随着书房门轻轻关上,孟介朴进书房时,晏在舒不着痕迹松一口气,脑子?绷着的那根弦缓下来,弯腰把?茶喝完了,扣回去,唇颊两侧还有浓郁的茶香,此刻心情?挺复杂,从她踏进这栋房子?开始,孟介朴的每一步都?精准地压在她的喜好点和现状,茶是她爱喝的红茶,她的学习进度孟介朴知道,她的课题方向孟介朴也知道,甚至知道相关学科内容。
以一个日理万机的形象来说,其实犯不上有这样广的涉猎。
转身时,脚下绊住沙发边角,身子?晃了一下,差点摔,幸而手撑沙发扶手稳住了,但?这么一来就碰倒了孟介朴搁在沙发边的那本书,“哗啦”一下,书连带书下压的一叠文件全落在了地毯上,发出闷响。
晏在舒捋一下耳发,弯身把?书拾起,轻拍了拍灰,又去捡那一叠散落的纸。
没有特意关注,甚至眼神都?有意识地不往字面?上的内容聚焦,但?文件上某个字眼儿这样熟悉,逃过意识的严防死守,跳进了她眼睛里。
手顿了半秒。
当时小邹阿姨在厨房里给司机打电话,一边把?粿子?和糖饼装盘,一边叮嘱司机带些?时令水果?过来,十米开外的书房门紧闭,客厅柔光落下来,红茶还氤氲着热气,晏在舒心口起伏,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她握手上的,是一份心理咨询反馈报告。
受访者?。
当下不动声色, 把书和文件照原样放回去了。
回到家后,一颗心悬浮着,定不下来, 在房间里赤着脚走来走去, 把书架上的东西从左挪到右, 从右挪到左,书序从正着放,到倒着放,衣柜里积压的夏装一股脑全部收起来了, 冬装就按喜好度分门别?类, 一刻不停地?用机械性动作缓冲快要过载的脑子。
但还?是不行。
那些?匆匆瞥过的字眼?儿一个一个挤着进脑海。
孟揭失眠吗?这个问题晏在舒没什么资格回答,只要俩人在一张床上,她通常是秒睡的那个。反过来想想,他的行为举止也不符合长期失眠的症状, 别?的不谈,他那脑子的处理?速度和体能精力?,就不是长期 ? 失眠患者能有的。
孟揭焦虑吗?回想一下,那报告的日期还?在暑假时,应该没有冷若冰霜怼天怼地?只要自己爽不管别?人死活的焦虑症患者吧, 一句话随机呛死三个人,焦虑起来杀伤力?这么高的吗?
摸不准。
想不通。
但又隐约有座道德高墙立在理?智和感?情边缘,在阻拦她继续往下挖凿。她也看过心理?医生, 各种体育赛期里, 难免有些?紧张情绪,需要看心理?医生调节, 因此换位思考,如果是她, 她也不希望这件事为人所知。
晏在舒倒在沙发上,抽张纸拧成一条,搓来搓去,搓来搓去,直到手机一震,她心不在焉地?划屏,眼?睛是看清了上边的FaceTime标志,但脑子还?停留在上一个话题,两边不同轨,导致孟揭那张脸出现在屏幕里时,结结实实吓了一跳,手都?抖了一下,第二反应是扭头看窗,果不其然那祖宗就坐在窗前。
没拿电脑,没看书,就那么架着手臂,以“看戏”的样儿敞敞亮亮看过来。
“你看……”舌头打结,不着痕迹吸了口气,晏在舒才一把拉上窗帘,背着他坐下来,“变态吧,大半夜往人房间里看。”
“申请过了,”孟揭声音不疾不徐,“往上翻聊天记录。”
晏在舒低着头划拉手机,果然在她忙乱的这一小时里,孟揭给她发过两条消息,一条回复她之前发的“你在不在家”,【路上,二十分钟到。】
第二条是一个半小时前,言简意赅两个字。
【下楼。】
她划拉手机时,孟揭转了个身,把手机架在一摞书前,说,“看你在房间里忙来走去一个半钟,排列组合强迫症?”
“我?……”晏在舒心里涌起股不合时宜的母性,自动忽视他的话,“你今天都?干什么了,我?挺,挺想你的。”
视频那边啧一声,“你做什么亏心事了?”
这人!逮她心思就跟探测器一样,晏在舒立马抬头。
“谁亏心?”
“你,”孟揭面不改色,“心虚得跟捅破天一样,往常我?这样说你一句你能顶我?十句了。还?有,你不高兴了,就爱把自己关房间里做搬运工,要搬到高兴才肯讲话,忘了?”
“……”她是真?心虚,心虚是因为窥到了孟揭的心理?咨询报告,这事儿跟偷看日记没两样,都?是同一种形式的心理?入侵,哪怕是无意看见,但行为确实存在,就摘不掉。
被孟揭盯着,晏在舒没法哑火太久,还?是硬邦邦地?挤出一句,“我?就是想你行不行,一天没见你了。”
孟揭停两秒,挺好笑,也挺受用的,“那就明早见吧。”
不是被她糊弄过去了,是明显晏在舒不想提,还?为此说好听话哄他,他愿意为这句话妥协。
晏在舒悬着的心落地?了,开始反问他,“你刚叫我?下楼干嘛?”
“给你带了冰淇淋,行西路那家。”
那家很难排队的冰淇淋,晏在舒蛮喜欢他家抹茶口味儿的,就问,“冰淇淋呢?”
“一晚上过去了,你觉得还?在?”
“……”算了,不跟他计较。
手机“冻冻”地?发出低电量预警,晏在舒把手机搁充电座上,看了眼?时间,夜里12点?20了,她现在对?时间很敏感?,叮嘱他,“你早点?睡。”
“嗯。”
“明早带你去吃早餐。”
他点?头,又笑,笑声低低的,是在妥协里挖掘到了新?乐趣的那种笑,带着明显的纵容,晏在舒没忍住,朝他看,觉得他这副样子太招女孩儿喜欢了,俩人就隔着半打夜色,两扇拱形小窗,导致她特别?想把他从窗子那头投射过来。
脑洞大开半天,晏在舒自己也跟着笑,说:“你就保持这幅模样,别?变啊。”
孟揭稍抬一下头:“什么样?”
捅破天都能被轻松原谅的样。这话晏在舒没说,真?开口还?得了,他那德性,恃宠而骄第一名。
后来俩人也没有聊多久,孟揭倒是一副能侃一夜的样子,晏在舒催了两次去睡才关视频,后来躺在床上,想了想,发了条消息给雍如菁,这姑娘是她见过的人里边最不内耗的,最快翻篇儿的,纯褒义上脑子最简单的,她问:【如果看到了朋友的心理咨询报告,特别?心虚,该不该告诉他?】
-雍如菁:【啊,我?刚刚心理?医生那里出来,你就知道了?】
-晏在舒:【……我不是讲你,你又睡不好了?】
-雍如菁:【我?没有睡眠问题,有一点?情感?问题,可能还?有一点?世俗伦理?问题。】
-晏在舒:【解决了吗?】
-雍如菁:【没有,我?在诊室外面看了一眼?价格,觉得自己已经不治而愈了。】
-晏在舒:【那你的情感?问题?】
-雍如菁:【没关系,他们的问题比较大。】
晏在舒尽力?忽视那个“他们”,问:【世俗伦理?问题?】
-雍如菁:【我?现在不应该考虑这个,应该先考虑转正提薪的事情。】
-晏在舒:【好的朋友,很正能量朋友。】
-雍如菁:【孟揭能有什么心理?问题,他那种已经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不要在那里偷偷摸摸设计着怎么毁灭世界就不错了,我?以前去找孟叔叔签字,看见他在书房敲一个程序,然后你猜怎么样。】
姐妹还?是敏锐,一下子就猜出来了,晏在舒的注意力?被这事儿带着跑:【怎么样?】
-雍如菁:【我?不能讲,我?号会?被封的。】
晏在舒笑出声,手里还?在慢吞吞打字,那边又回过来了:【下次见面悄悄讲给你,其实你不要担心他有什么事情,你在他就不会?有事,你们之间有一种因果关系,别?过成转折关系就行了。】
这么一打岔,晏在舒脑子很快就从死胡同里转过弯来,心里对?整件事的态度也变了,从一开始自我?式的心虚转移到事件本身,那份报告本身,孟揭这个人本身,接着去思考那匆匆瞥过的所谓心理?问题对?他会?有的影响。
对?啊,孟揭从小到大都?跟他们这群小孩不一样,他孤僻,寡言,聪明到让人牙痒痒,可以一坐发一天呆,对?规律有次序的积木乐高的兴趣比对?玩儿的兴趣大,他家里也复杂,叔父辈龙争虎斗二十年才有定局,父母疑似不合,没有正常的家庭关爱,只有违反常规的揠苗助长。
把脸埋进枕头里,晏在舒深深吸口气,可能是因为感?情和状态都?变了,她忽然有那么点?儿心疼。
一晚的思想斗争结果最终出炉,她决定要在周末时把这事儿摊开跟孟揭聊聊。
因为以“不走心”为由折腾过他,也不止一次把他的示好贴上不怀好意的标签,在那段看似正当却四处漏风的关系里执着于一个上风的位置。
想撩就撩,撩完就走。
先入为主?地?把他的行为模式也定义?成“只走肾”的状态,来自家族和外界的压力?都?会?被他微妙地?转移,施加到他身上,甚至晏在舒以“想专注自己,不想被干扰”的名头跟他断掉那层关系时,他最终也接受了。
没办法的。
没办法不爱晏在舒。
晏在舒知道他是妥协了,他妥协了那么多次,才等到晏在舒愿意正视这段感?情,所以她也要让他的情绪落地?有声,有正向反馈。
晏在舒想的。
晏在舒知道要怎么爱人。
她从前不想爱孟揭,现在想要慢慢扭正,以公平的态度正视他的需求,表白的话是她说的,所以一晚上都?在反复斟酌这件事情。
与其隔岸观火,不如掰开揉碎讲清楚,她要坦白看到他心理?报告这事儿,也要了解他现在的心理?状态,她知道他对?她有近乎偏执的需求,她会?尝试理?解。
她真?的想的。
第二天起了个早,带孟揭上她常去的早餐店吃了顿饭。
雾蒙蒙的湿冷天,早餐店开在巷子里,店只有十平米不到,三张小桌都?坐满了,食客都?是附近的学生和上班族,一大桶豆浆就搁在门边,晏在舒拿大勺打了两碗,递给孟揭,又给剥蛋壳,又给他调小笼包的蘸料,还?特意没加醋。
他俩的角色有点?儿倒过来。
晏在舒照顾自己可以,不太习惯照顾别?人,而地?主?爷倒是挺自得的,看了半天,眼?里的兴味始终很浓,然后在她剥了一手碎蛋壳的时候伸手去接,晏在舒说,“抽张纸。”
“不用,放。”
蛋壳碎碎地?落他手心,他也不嫌鸡蛋表面凹凸不平,顺手就接过另一个,给她剥了个光滑细腻的,“还?要什么,我?去拿。”
晏在舒:“别?啊,我?来。”
孟揭没挪手:“昨天受什么刺激了。”
晏在舒噎了一下,喉咙口咕嘟嘟地?滚着那些?字眼?儿,最终看了眼?四周,改口:“不是你老说我?没良心的时候了?”
孟揭摇了下头,笑笑:“你记着我?点?好就行,不用做这些?。”
所以角色又换回来了。
但两人都?有从这次倒置里体会?到对?方位置的微妙乐趣,离店时晏在舒帮课题小组的同学带了份早餐,这时天色亮起来,雾也开了些?,孟揭送她到课题中心楼下,临走晏在舒没忘提醒他一句,“晚上记得过来吃饭啊,我?跟唐甘走,你掐着点?儿到就行,免得两家人凑一块儿,话太密。”
周五,课题中心学生不多,小组内有成员临时请病假,晏在舒接了他的计算部分,这需要用到两台设备,晏在舒想起包里还?有台平板,而刚拿出来,屏幕一片黑,这会?儿就反应过来,估摸着是昨天在车上帮孟揭回了一路邮件,耗掉了原本就不多的电量。
当下没当回事,问同学借了个充电器,放课题室边上充着。
临近周末时,大伙儿心思总是浮躁点?,午后就有同学在等数据时说:“昨天看到一条系统申请,说我?们物理?系有部分课题符合奥新?今年的研究项目,可能会?邀请到本部,再深化延展一下课题内容呢。”
“真?的假的,每年都?这么说,每年都?选不上,那要求卡得太严了。”同桌立马接一句。
先前那男生还?在说他们这课题做多好,肯定有戏,同桌呛他活干得不多,心眼?子倒挺大,赶紧把手头的东西算完吧,俩人你来我?往的,晏在舒这边没受干扰,50分钟后,结束运算,才慢慢地?拿起水杯,喝了一小口,右手滚动着鼠标,一点?点?核对?结果。
同桌挨过来:“啧,算得真?快,今天周五呢,隔壁课题室都?走了,C区有场橄榄球高校联合赛,一起去看吗?”
晏在舒摇摇头,把运算结果报到小组群里,开始收拾书和本子:“你们去,今天家里有点?事。”
“好嘞,”同桌觉得可惜,一边帮她收数据线,眼?睛瞄到墙角,“平板是不是你的?”
哦,对?,这才记起平板,午后请假那同学给了电脑的开机密码,运算就在他那台电脑上做了,晏在舒把插头拔了,“嗡”,平板亮起来,三行通知栏出现在屏幕上,而晏在舒没看,她把平板连着书夹在肘下,塞进包里,接起了唐甘的电话。
上次拍卖会?后,晏在舒就跟唐甘没见过面,她这几天也没来学校,因为公司跟奥新?的专利纠纷刚刚解决,新?厂开始复工,但下游供应商又有松动的迹象,被对?家明里暗里撬走不少,这段时间小唐忙得焦头烂额,痘都?冒了两颗。
“经济形势不好,我?理?解他们也有员工要养活,但他大爷的吃了我?们的钱,再转头拖延工期,把货给别?家,这就别?怪姑奶奶不讲规矩了。”
一句话爆两句粗,小唐总新?官上任三把火确实挺猛,晏在舒才扣好安全带,唐甘就一脚油门踩下去,晏在舒整个身子晃了下,伸手撑前边,“慢着点?儿。”
“这不燥嘛。”
“股价都?稳住了,燥哪门子。”
“气不过啊,”唐甘这小暴脾气,利索地?调个档,驶进主?道,“我?跟他们玩儿真?刀真?枪,他们跟我?抱团耍小聪明,可真?行,脸真?大。”
海市经济确实有这种抱团排挤的毛病,当初经济形势是抱团盘活的,现在就不可避免要有后遗症,晏在舒在这事上不好发表评价,余光瞥见边上有俩礼物盒,“这什么?”
“给两位谢女士的,好东西,”车子缓缓在红灯前停下,唐甘忽然想起件事,拍了把方向盘,“地?主?爷周末有空吗,咱们一块吃个饭。”
“啊?”
“上回托他帮我?看一份文件,少走不少弯路,我?得把人情还?上。”
“多大的人情?”晏在舒得掂量掂量。
“你说我?给送点?股份他要不要的?会?不会?太明显了?”
“……”绿灯亮,小唐总开车也是风风火火,晏在舒上半身又是一记晃,“上一秒送,下一秒他就打证监会?举报热线了。”
“不能吧,你我?谁跟谁啊。”唐甘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儿。
晏在舒想了想:“周日吃个晚饭吧,人情这东西,他有他的考量,未必要你还?,再说我?最近还?愁怎么把他哄高兴,你就别?跟我?挤了。”
“哟,难得啊,”唐甘调侃,“被夺舍了你就眨眨眼?。”
“啧。”
“好好好,”唐甘说,“我?教你一招呗,你往酒店开间房,他保准高兴,人生在世不就图个快活。”
那倒是,晏在舒认真?问她:“哪家酒店最快活?”
唐甘手里差点?儿打飘,用力?拍两下方向盘,笑得肚子都?扭结了,晏在舒倒不太介意的,她把脑袋靠在车窗上,在飞速掠过的楼影街光里,给孟揭发了条信息。
【我?的耳机落你口袋了,师兄。】
消息“咻”地?跳到电脑弹框,办公室里没有车内热闹,这里光线平缓,气温常年保持在二十度,计算机运行时发出细微的嗡嗡声,孟揭握着一支笔在两块白板前站了一下午,那差不多是他四个小时的工作成果,也是他近三年的工作成果。
闹钟响。
孟揭才把记号笔吸到板上,“刷”地?拉开窗帘,夕阳一下子挣进玻璃窗里,远天,灰橘色波光延伸到海的尽头,视觉距离两厘米的上空,一轮红彤彤太阳浮在水面上,底下挂着一片云霭,像淌下来的血色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