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货厨神发家指南by小熊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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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宜年目光凛然:“雪名兄一日醒不过来,你一日脱不了干系。且他从未承认过他是你兄长,你也没有证据证明你们的关系。”
他虽是如此说,可是他也看得分明,那位纪娘子自来了以后寸步不离顾雪名的床前,那眼泪就没有断过。这宋墨玉也是,在顾雪名昏倒后立马请了大夫,又出钱包下这房间,连床上的被褥都拿了新的来,如果真是她下的手,那她图什么。
还有那从镇上赶来的小胖子宋之衡,看着也有两三分像雪名兄。
没准他们真是一家人。
可顾雪名现在昏迷不醒,不报官已经是解宜年最大的让步。他作为顾雪名现在唯一的朋友和兄弟,必须要站出来,为他杜绝一切可能存在的危险。
“谁说没有证据?”宋飞鸿的声音突然出现。
“爹。”紧蹙眉头的宋墨玉叫了一声。
贾大夫像见到救星一般,打了个招呼后便说该走了。
宋墨玉道:“陈司悬,你帮我送送贾大夫,天色已晚,直接用骡车送大夫回去吧。”
陈司悬点点头,带着陈平一块把人送了出去。
而解宜年眼见这又多冒出来一个人,冷冷看着宋飞鸿走过来。
宋飞鸿上下打量着解宜年,跨步进了房间。
纪嫣已经听到宋飞鸿的声音,见他进来,连忙擦了擦眼泪:“你来了,看看,我们的孩子回来了。”
宋飞鸿看着床上的人,呼吸都不由阻滞了几分。他伸手揉了搜眼睛,眼前一黑一亮,烛火摇晃间,床上的人依然好好躺在那,并非幻觉。
血缘之亲的羁绊,只需要看一眼,他就知道这就是他的儿子。宋飞鸿拍了拍纪嫣的背,语调难掩哽咽:“他会没事的。”
“阁下刚才说证据,证据是什么?”解宜年却不依不饶地追进来。
宋家人如此之多,他实在有些寡不敌众。态度还须强硬些才行,以免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宋飞鸿看了他一眼:“如何称呼?”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解宜年。”
“好。解郎君,你且掀开我儿盖的被子,看看他左腿膝盖上是不是有块疤。你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证据了。”
纪嫣恍惚间想了起来,跟着点头:“是了。阿雪三岁的时候摔在一块石头上,膝盖留了好大一块疤。哪怕隔了十多年,应当还是能看出来的。”
解宜年愣了一瞬,方才宋飞鸿一直都没近过顾雪名的身,不管有没有疤都做不得假,只要一探便知。他 不由看向纪嫣和宋墨玉。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有女子在此怎好揭被子,且不说看膝盖还需要将中裤褪下。
宋墨玉双手抱胸靠着墙壁看着懒得动弹。她并非这个世界的人,本就没有男女大防的意识,眼下看这个解宜年百般不信任,更是不爽。
宋飞鸿则把纪嫣扶起来,让她先出去。
“有我呢。”他温声道,转头又喊,“阿玉,扶你娘先出去。”
宋墨玉这才过来。
门缓缓阖上。
“娘,别哭了。你哭阿衡也要哭了。你不想他明天去书院,眼睛红得像兔子吧。”
宋墨玉拿起帕子给纪嫣擦了擦,又叫一直在外头守着的小灯取了一杯热茶来:“先喝些茶解解乏。”
宋之衡默默看着他姐,心想,家里出这样大的事了就不能让他请一天假吗!
他嘴上却跟着附和,都是些安慰的话:“是啊娘,哥哥要是醒过来看到你哭成这样,肯定会更伤心。我听人说走丢的孩子会被人砍了手脚拉到街上当乞丐,你看哥哥长得这般高,手脚都是好的,是一桩喜事。我们应该高兴。以后我们一家人再也不分开了。”
纪嫣的目光一刻也不离开那扇门,低声说:“若是贾大夫看不好,明天再多请几个大夫来。把我们镇上的万大夫也请来。”
宋墨玉自然答应。
几人正说着话,房间门已经开了。
解宜年的脸色看起来比刚才好了许多,想来是他已验证了宋飞鸿说的那处疤痕。
有了这处疤痕,起码有大半的可能证明他们的关系。
解宜年的态度也比刚才好了些许:“过会便要宵禁了,几位要不先请回罢,明天一早再来看雪名兄也不迟。”
纪嫣哪里肯答应,着急地说想留下来。
宋飞鸿便说由他留下来最妥当,纪嫣哭了半天身体遭受不住,宋墨玉第二天还要开门做生意,宋之衡明天还要一早赶去读书。左右只有他那养猪场的事不算急。
而且他是男人,与解宜年一块守着也方便。
这个解宜年人是轴了点,但对雪名真是没话说。宋飞鸿暗想。他儿子还是很会交朋友的。人这辈子朋友无需太多,有那么几个肯为自己出头,为自己两肋插刀的就够了。
几人劝了一会后纪嫣终于松了口,再三看了看昏迷的顾雪名后,跟着宋墨玉出了门。
陈平已经将骡车赶了过来,却未见陈司悬的身影。宋墨玉心里烦闷,也懒得问他去哪了。
“小灯,你先上骡车吧。我让陈平一道送你回去 ,你跟着我也忙了一天了,早些回去休息。”宋墨玉道,“我想自己走一会。”
小灯本来想再陪陪宋墨玉,见她这般说只得点点头。
“阿衡,你先陪娘回去吧,给我留个门就行。”宋墨玉又道。
“好。”宋之衡抱着纪嫣的胳膊乖乖点头,“姐你小心点。”
“没事,反正这里离新家不远。”宋墨玉看着骡车远去。
“小二。”宋墨玉回头喊道。
店小二他今天虽是第一回见宋墨玉,却知道这是位出手阔绰的主,一听宋墨玉叫他连忙走过来。
宋墨玉又额外拿了二两银子出来:“宝字房的客人要什么东西,银子从这使。若是不够便先记账,我明天来自会补上。”
店小二眉开眼笑,连连答应,又恭恭敬敬给宋墨玉取了一盏灯笼来:“您慢走。”
雪早就停了,但寒风却依然未停。宋墨玉没再带那帷幕,风刮在脸上总是有些疼的。
可她不觉得疼,提着那盏灯笼,独自行走在未化的雪地中。
她实在想不通,那一碗药膳明明是治失忆症的,为什么会让哥哥昏迷不醒。
她质问药药,药药却说对于神经方面的病症来说这是正常反应,让她不要着急。只要按照每日的量继续服用药膳就好。
但那解宜年一直怀疑她的粥有问题,况且这么多人围在哥哥床前,明日她想喂这药膳可就难了。
宋墨玉想得出神,忽然发觉旁边多了个人影。
“陈司悬,你是不是想吓我?”宋墨玉停下来转头。
果然是陈司悬。
“你怎么知道是我?”陈司悬自认把步伐甚至呼吸都掩藏得很好,本来想逗逗她。
“直觉。”宋墨玉边说边看着他手里的东西,“你哪来一把剑?”
“之前听解宜年说你哥把剑当了换房钱,我趁那当铺还没关门,赶着去赎了回来。”陈司悬把剑递过来,“是把好剑。”
宋墨玉一入手便觉得沉甸甸的,想把剑从剑鞘里抽出来还颇为不容易。
陈司悬便又接了过去拿在手里。
“谢谢。”宋墨玉对着陈司悬笑笑。
“不想笑就不要笑了,在我面前你何必这样。”陈司悬看得出来宋墨玉心情不好,用没拿剑的那只手接过她手里的灯笼,“可是在担心你哥?”
“毕竟他是吃了我的粥才这样的。解宜年那般说,爹娘虽说没有怪我,但是我觉得……”宋墨玉低头说道。
她觉得爹娘心里应该是在怪她的。
别人都不知道,真正的宋墨玉早就不在了,而她只是一个异世界的孤魂。对她来说,宋雪名和宋之衡才是爹娘真正的孩子。
宋墨玉顿了顿又说:“是我太自负了。为什么非要给他吃药膳呢。”明明有很多种方法可能让宋雪名恢复记忆,她却非要选择急功近利的一种。
“可是没有你师父师娘现在还见不到你哥。没有你,也许过几日他就会和解宜年一块离开宝陵县。天地之大,谁知道他下次再来这里是何年何月。”陈司悬道。
天地之大,若非刻意相见,这一辈子就很难重逢了。
宋墨玉呆滞了片刻,点了点头:“没错!等明天早上我再做一堆好吃的送过来,说不定我哥闻到香味就醒过来了。我做的菜那么好吃,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那有没有我的一份?”陈司悬笑。
宋墨玉侧身看他,面色凝重,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了好了,你这么辛苦,不用管我。”陈司悬以为她为难,虽然心里有些难过,还是大度地说。
然后便忽然看到有黑影覆了上来。
他看着那张靠得很近的脸,那双眼里此时都是温情和爱意,而鼻尖都是她身上的桂馥兰香。
唇瓣在他脸上轻轻扫过,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甚至快过了他引以为傲的轻功。陈司悬凝滞在原地,感觉刚才发生的都是幻觉。
而制造幻觉的人已经离他几步远,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愣着干嘛?走啊。”宋墨玉道。
“好疼。”陈司悬低头看着脚下,“好像踩到一把刀。”
“这里哪会有人丢刀?”宋墨玉虽然疑惑,却连忙走了过来。冰天雪地的,他们走的这地方又偏僻,若真有刀丢在这划破了脚可不是小事。
她一靠近就知道上当了。
陈司悬已经拉住了她。她的身体瞬间被拉进一个有力的怀抱。
“哪有人亲完就跑的?”陈司悬唇角微翘,充满蛊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然后宋墨玉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这个满是情意的吻吞没了。从温柔轻触到辗转流连,两人都没有什么经验,全靠着对彼此的熟悉无师自通。
漆黑的夜空下,两人低头喘着气。分明是冰寒之夜,他们也分明只是简单的亲吻,却都觉得身上出了一身汗,甚至有些热。
那盏可怜的灯笼被丢弃在雪地里闪着微弱的光。
陈司悬又抱住宋墨玉笑:“这倒是比什么早饭都好。以后早饭不如都换成这个。”
宋墨玉面色绯红,不由踩了他一脚:“想得美吧你。你还走不走了,要宵禁了。”
远处似乎已经听到更夫的声音。
“嗯,走。”陈司悬眉目带笑,慢慢地说。
宋墨玉落荒而逃,她现在根本听不得他再说话。这个人简直……她现在脑子里都是,刚才与他唇齿间攻城掠地的感觉。
怪不得小说里男女主谈恋爱以后天天就知道卿卿我我,这实在是上头。
陈司悬将灯笼和剑都捡起,擦去上面的雪水,先前对顾雪名的那一点嫉妒都荡然无存。
他心里想,顾雪名只是哥哥,他才是能陪宋墨玉一辈子的人。
第二日。
谁也不知道顾雪名是何时醒来的。
宋飞鸿醒来时见床上没了人影,吓了一跳。他连忙摇醒旁边趴在桌上的解宜年:“醒醒!醒醒!雪名不见了!”
解宜年突然被推醒,眉头紧皱,等反应过来后便立即从椅子上跳起来。
两人一齐出了房门,正准备边找边喊,往下一看却见顾雪名在一楼大堂里扎马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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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哥哥他怎么谁都不认识了◎
大堂里头, 顾雪名许是为了让动作更规范,甚至在肩膀、膝盖上都放了一碗水。
他背脊挺直,好似悬空坐在一个凳子上。能看得出来功夫很到家。
周围有几个早起的客人, 正一边吃着早饭, 一边鼓掌为他喝彩。
顾雪名对这些夸赞置若罔闻,只专心练功, 身躯竟连晃动也无,不知道是练了多少年才得成这样。
宋飞鸿几步就从三楼跃下,他身后的解宜年哪里见过这架势, 险些没叫出声。直到看见宋飞鸿稳稳落地后, 解宜年捂了捂嘴, 然后才从楼梯处跑了下去。
解宜年到大堂时,正见顾雪名满脸笑容,双手抱拳对着宋飞鸿喊道:
“爹!”
解宜年瞪大眼睛,上下打量着顾雪名,发觉这声爹他叫得极其自然顺畅, 断然没有被人胁迫的迹象。
宋飞鸿已然懵了, 他耳朵里什么声音都没了,只一直回响着这句“爹”。他想这声爹都想了多少年了, 以为没机会听到了。
宋飞鸿一直自责当年不在家,才会让儿子走失,如今儿子醒过来还叫他爹,他自是老泪纵横,拍着顾雪名的胳膊正想细问他这些年的近况。
熟料顾雪名却说:“爹,您哭什么啊, 您不是说我扎一个时辰马步, 就教我顾家剑法第十三式吗?您瞧瞧, 我再扎一个。”
他又端起了架势,一边扎马步一边让宋飞鸿看。
宋飞鸿愣了半晌,迟疑着问:“雪名,是我教你顾家剑法?”
“对啊。爹,您不会反悔吧。”顾雪名眼中均是疑惑。
“那我是谁?”宋飞鸿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顾雪名摇头晃脑道:“您是顾家剑法第五代传人顾山程,我是第六代。不过我得把十八式全部学完才能算第六代。爹,说来也奇怪,昨天我过生辰,您送了一把剑给我,我今天起来便找不到了。”
宋飞鸿面色一僵,解宜年也疑惑起来。
顾雪名是个藏不住话的人,当年他觉得解宜年为人正派,有善心,且有股不服输的性子,是个可交的人,拉着就要与解宜年结拜为兄弟。
此后两人相伴辗转各地时,同解宜年说了不少他自己的事。是以解宜年才知道顾雪名当掉的那把剑,是顾山程在两年前送他的生辰礼。可送完这礼物后不久,顾山城便得了急症去了。
现在顾雪名醒是醒了,怎么在说胡话?
“你说这把剑吗?”陈司悬人未至,声先到。
宋墨玉和纪嫣一道提着食盒从门外走来,陈司悬则跟在宋墨玉身旁,手里拿着的正是昨日顾雪名当的那把剑。
顾雪名似乎也不记得他把剑当了,如今看到这剑后顿时喜笑颜开地迎上去:“这位兄台,原是你寻到了我的剑。不知如何称呼?”
陈司悬看着这张与宋墨玉肖似的脸,淡淡说道:“陈司悬。”
“司悬,好名字啊!在下顾雪名,这剑乃我父家传,万万丢失不得。我实在感激不尽。我见司悬兄似乎比我年长,如兄不弃,我们今天便结为异姓兄弟,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顾雪名的话就跟放炮似的,一大段一大段往外冒。
他见陈司悬默然不语,还怕是陈司悬没听清,凑到陈司悬面前:“司悬兄,你意下如何?正好我爹今天也在,正好让我爹做个见证。我爹他人是很好的,还在武馆当教习师傅,我给你介绍下……”
顾雪名拉着陈司悬去见宋飞鸿。
宋飞鸿在儿子殷切的目光中,只得硬着头皮说自己是顾山程。
陈司悬尚未完全明白状况,只但笑不语,他想,宋墨玉和宋雪名这两人的性格当真是截然不同。
一旁如同被雷打了的解宜年:“……”
当年初识,他本孑然一身,还为顾雪名要与他结拜而暗自开怀过。
现在鬼知道顾雪名到底跟几个人结拜过。
他斜斜地看着顾雪名,正好与顾雪名望过来的视线对视。
“这位兄台是?”顾雪名拱手问道。
“你不认识他?”陈司悬觉得好玩了。
“我谁也不是。”解宜年懒得再看顾雪名,转向一旁已经把早饭摆好的宋墨玉:“宋姑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纪嫣和宋飞鸿也不由看向宋墨玉:“阿玉,你哥哥他怎么谁都不认识了?”
宋墨玉昨天晚上回去后又逼问了药药,得知这是因为药膳吃得太少,引发的短暂记忆混乱。她面色淡然,让他们都先坐下吃饭:“哥哥许是没睡醒吧。我今天做了红糖糍粑还有葱油饼,再不吃就凉了。”
解宜年看到吃食,便忘了探究顾雪名的事,目光全都被这些红糖糍粑吸引。
这些糍粑是用糯米粉做的,先加温水搅成絮状,然后揉成光滑的大面团。面团切成均匀的条状后,煎到金黄膨胀后筛上一些黄豆粉,再把用红糖熬成的浓稠糖浆浇上去。
外酥里糯,香香甜甜的红糖糍粑便做好了。冬日里吃上这么一口甜点似的早饭,比什么都好。
客栈里头本在吃面的客人一见这红糖糍粑,顿时觉得剩下的半碗面不香了。他看向店小二:“我要一份和他们一样的。”
店小二心里叫苦不迭,只得连连抱歉:“实在对不住,那是人家自个带来的。”
客人自己也是个好吃之人,听了这话不由失望,他思虑再三终究还是没有上前打扰,安安静静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继续吃着这半碗已经没了滋味的面。
宋飞鸿现在以顾山程的身份拉着顾雪名坐下,一并坐下的还有陈司悬、解宜年、纪嫣和宋墨玉。六个人围坐在一张桌子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陈司悬在顾雪名疑惑的目光中笑道:“雪名兄,这位是我的师娘纪嫣,这位是我的师妹宋墨玉。我师妹喜好坐些吃食,你既然已经与我结拜,她自然也是你的妹妹。”
“你说得不错,你妹妹便是我妹妹。你师娘自然也是我师娘。师娘、墨玉妹妹,雪名以茶代酒,敬你们一杯。”顾雪名倒了一杯茶站起身就要喝下。
“慢着。”宋墨玉喊道。
一桌人都齐齐看向她。
宋墨玉从食盒中取了一个小盅出来,揭开盖子后里头是热气腾腾的大枣茯神粥:“我们宝陵县的规矩,早上不喝茶要喝粥。你既然要敬,不如以粥代酒吧。”
所有人的目光又看向那碗粥。昨天这粥可是解宜年重点怀疑的对象,宋墨玉今天还敢拿出来?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只给顾雪名吃。
顾雪名虽然认为自己是第一回见宋墨玉,却觉得十分亲切,还有这位师娘也是。他从有记忆起便只与他爹顾山程在一块生活,据他爹说他娘很早便故去了。如若他娘还在,应当也像陈司悬的师娘一般,温柔美丽,连看这个素不相识的人的目光里都带着慈爱。
在众人尚且或呆或愣时,顾雪名已经一股脑将那粥往嘴里送。
等解宜年反应过来想去抢时已经来不及了。
一小盅的粥,顾雪名差不多喝了大半。因为喝得太快,还呛了几声。
纪嫣的手忍不住攥紧了帕子,她着急地看着顾雪名:“你可有哪里不舒服?”
宋飞鸿则给他倒了杯水。
“谢谢师娘关心,这粥太好吃了。我一个不小心就全都吃完了,还请诸位不要见怪。”顾雪名摇摇头。
宋墨玉抿着唇,紧紧地盯着顾雪名,想看他喝完第二副药膳的反应。
桌布之下,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又浅浅地握着她,示意她不要太担心。
顾雪名这次没有再晕,他只是揉了揉眼睛,好似刚睡醒。他看向的第一个人永远都是宋飞鸿。
“爹,您别打我了。我不去街上卖艺就是了。”顾雪名双手抱着头蹲到一边,一边说话一边求饶。
大家都不知道顾雪名在搞什么名堂。纪嫣看着儿子这副模样,连忙蹲下身去扶住他:“阿雪,你怎么了?”
全场唯一明白情况的解宜年:“……”
好巧,这段顾雪名也同他讲过。
那年顾山程在与人比武过程中,不幸得了腰伤,一连半年都没法去武馆教习。顾雪名已然懂事,他眼看家里连药都买不起,便找铁匠铺租了一把粗制滥造的铁剑,在街上耍剑术换些赏钱。
他那时候已初学顾家剑法,用的自然就是这套剑法,因为剑法流畅颇具杀意和美感,还非常叫座,每回上街卖艺都能挣到不少钱。顾雪名甚至萌生了以后以此为生的想法。
当顾山程从旁人口中得知顾雪名上街卖艺,那脸色一下就黑了,他拿了根烧火棍就把顾雪名一路连推带打从街上打回了家。
顾山程是个寡言少语的人,对待顾雪名的武艺虽然严苛,但是从未与儿子动过这么大的气。往顾雪名背上足足打了三十棍,打到血肉模糊,打到顾雪名再三保证不会再上街卖艺后,顾山程才丢了棍子。
这段经历比起那生辰礼的时候又要提前了一年。
更令众人无言的是,顾雪名除了又把宋飞鸿认作爹外,又不认得其他人了。甚至连他随身带着的那把剑他都交给了宋飞鸿,说这是祖传的剑他只是想看看,不是故意要拿的。
为了方便说话,宋墨玉让宋飞鸿把顾雪名领了出去,只剩了他们几个人在大堂说话。
宋墨玉指了指那装过粥的盅:“想必你们也看出来了,这并不是普通的粥,是我师父教我的,能治我哥失忆症的药膳。”
陈司悬和纪嫣多多少少都知道宋墨玉有这么一个“师父”,并不惊讶。
“你师父?”解宜年眯起眼睛,“这天底下会做药膳的人并不多,不知道你师父的名号是?”
“我师父性情淡泊,好似闲云野鹤,立誓要做无名无姓的人,还请解郎君勿要追问。总之我也不会害我哥就是。”宋墨玉笑了笑,“这药膳要吃十日方可痊愈,失忆症乃头部的病症,牵扯甚多,是以治疗过程中总会有些未定的因素。你们也都看到了。我哥的记忆应当是在倒退,也许十日过后,他的记忆会倒退到他幼年走丢,那时候他才能真正治好这个病。”
解宜年沉思片刻,算是认同了宋墨玉的说法。
“我还有一个要求。”宋墨玉道。
解宜年看着她。
“既然我哥现在只认得我爹,我想让我哥回家去住。你放心,我家绝对比客栈住着舒服。解郎君若是不放心,大可一起住过去,毕竟你是我哥的至交好友。”
原本解宜年并不怎么信任她们,但是眼下情况有变,宋墨玉有了筹码便开始趁机提要求。她总不能每日看着爹娘在家和客栈来回奔波。
而且哥哥总是要回家和他们团聚的。
能早一日便早一日。
“不行。”解宜年抬头。
宋墨玉慢慢地放下手里的茶杯,语气冷凝:“解郎君,我敬重你是我哥哥的朋友,所以与你客气。但我是知会你,不是征求你的意见。”
“我的意思是,宋姑娘不要忘了,你我之间还有一桩事未了。未了之前,解某是不会去你们家的。”解宜年平静地说道。
宋墨玉蹙眉。
因着牵挂大哥的事,她确实忘了还答应解宜年今天下午一较高下。
而这人或许是一直忍着未提,如今他一见顾雪名身体无恙,便迫不及待了。
倒真是无愧“厨痴”的名号。
“怎么个比法?”宋墨玉问了个关键的问题。
“一个时辰为限,我们各做一道彼此认为最拿手的菜。至于评判的人就在你们酒楼的食客里头找,两道菜做好后摆在一块,不说哪道是谁做的,任凭他们选。”解宜年脱口而出,这是他早就想过的问题。
“好。”宋墨玉点头,莞尔一笑,“今天晌午过后,酒楼后厨恭候,食材场地我都出。我等着解郎君来当我酒楼的一灶。”
“还是请宋姑娘备好一百两银子吧。”解宜年也不甘示弱。
“娘,我们走。”宋墨玉扶着纪嫣走了出去。
他们一家人还有陈司悬,都一齐来到了宋墨玉在宝陵县城买的这处宅子。
“爹,我们来人家家里住,怕是不太妥当。”顾雪名低声同宋飞鸿道。
宋飞鸿无奈地说:“不要紧,这家的主人请我们来做客,我们住两天便走。”他已经从宋墨玉口中知道顾雪名的记忆会随着服用药膳变化,是以随便说了个理由哄着。反正明天顾雪名又不会再记得。
“哥,你住这间房吧。”宋墨玉推开东厢房的门,门开时,阳光便倾泄而入,照得屋里亮堂堂的。
这个房间比她的房间略小一些,但位置朝向还有风水都极好,而且这里头堆放了很多宋雪名幼年用过的东西。笔墨纸砚,弹弓泥丸,哪怕连块碎布头都留着。这些东西原本都收在云鹤镇的书房中,宋墨玉搬家的时候也叫人搬了过来。
听说旧物都是有灵性的,会吸引着自己的主人找到他们。现在想来是真的。
“多谢宋姑娘。”顾雪名哪里见过这么好的房间,连连朝宋墨玉道谢。
宋飞鸿昨晚在客栈趴了一晚上,这会觉得浑身筋骨都不舒服,正想去后院的房间洗个澡舒服舒服,结果就被顾雪名拉住了。
“爹!你上哪去!那是人家女眷住的地方,这里才是我们住的。”顾雪名义正言辞道,目光里尽是对他爹的不认同。
“哈哈。”宋飞鸿干笑两声,用求助的目光看向纪嫣。
纪嫣原本一直悬着的心,这会在看到顾雪名跟着回家后也松快了几分,她脸上甚至还露出暖融的笑来:“我去给你们取两床厚被子来。”
宋飞鸿:“……”看得出来,媳妇眼里现在是没有他了。
他只得拍拍顾雪名的肩膀:“好儿子,我是想去看看她们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顾雪名显然不信。他总觉得他这个“爹”好似和记忆里不大一样,性格变了许多,但是这明明就是他爹,真不知道哪里不对。
关键时刻还得是陈司悬这个徒弟拯救师父于水火。
“雪名兄,宋家经营酒楼最近刚开业,正是缺人手的时候,不知道雪名兄有没有兴趣去看看?”陈司悬指了指宋墨玉,示意她就是酒楼的东家。
宋墨玉配合地点点头。反正哥哥只是记忆混乱,身体却很壮实,带他去酒楼逛逛也好。她还能给哥哥做一大桌好吃的菜。
顾雪名本就觉得无故叨扰很不好意思,现在听说能去人家酒楼帮忙,那便算是把这个人情还上了,他自然高兴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