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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给暗恋的死对头by海月火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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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荷坐到梳妆台前,拿起眉笔对凤纹铜镜细细描绘起来,一会见婆母,不需要画太浓艳的妆容,水粉只需上一层,胭脂浅浅涂抹在唇上,将她的气色提亮一些便可。
金穗熟练地为她绾发,今时不同往日,崔荷出阁了便不能再梳姑子发髻,青丝全部绾起,挽髻插笄,崔荷在妆奁里挑挑拣拣,最终选了一套雍容牡丹花样的头面。
就在崔荷梳妆的时候,两位嬷嬷从屋外走了进来。
“老奴给夫人请安。”
“两位嬷嬷不必多礼。”
两位嬷嬷走到床榻前为他们收拾床铺,掀开鸳鸯锦被,四处寻找那条白喜帕,柳嬷嬷眼尖,一眼便见着了,可是白喜帕上洁净干爽,一点污渍都没有,两位嬷嬷对视了一眼。
方嬷嬷心中一紧,拉开被衾去找红色床单上是否有血渍,可惜找了个遍也没找着。
柳嬷嬷收起白喜帕,笑了笑,说道:“方嬷嬷不必着急,昨夜我们守了一宿也没听见什么声响,许是两个孩子害羞,礼还没成。”
“定是如此,郡主年纪尚幼,侯爷怜惜郡主才没礼成。”方嬷嬷呵呵笑了两声,没一会便沉下脸来,新婚夜交了一张干净的白喜帕上去,到底是郡主不愿还是侯爷不喜?
新婚夜递不上红喜帕,总归不妥当,两个孩子若是迟迟不圆房,谢府的人说不定会在背地里说三道四。
方嬷嬷悄悄往崔荷那方看去,崔荷正与两个丫鬟对着镜子有说有笑,也没看出来对这桩婚姻的不喜或是哀怨,方嬷嬷只好将此事归咎为郡主太害羞了,今日寻着机会再教导一下郡主便是。
眼看时辰差不多了,崔荷起身,准备去前院,走出内室,忽然想起去敬茶的话谢翎也得在,她怎么能独自一人前往?
“谢翎呢?”崔荷看向身旁两个丫鬟,金穗哑然,她可怎么知道呢。
崔荷皱眉,他该不会走了吧?
谁家新妇去敬茶是自己一个人去的,谢翎肯定就是故意的,想要给她来一个下马威,让她在谢府抬不起头来,怎么会有这么可恶的人!
崔荷憋着一口气,闷闷不乐地跨出房门,心中暗骂谢翎不厚道。
“郡主,是姑爷。”金穗出声提醒,崔荷这才抬头看去。
熹微晨光中,谢翎长身玉立站在院子里的槐树下等她,身形如青山般沉稳,他负手而立,眺目望向晨曦微薄之处,似是在练目。
听到声响,这才转头看她,一双锐目炯炯有神,有种轻易就能将人看穿的锐利,看见她出来了,谢翎收回目光,环抱双臂,神色清冷,眼含不耐:“乌龟都比你快,再不走就真迟了。”
崔荷心中欢喜,快步追上谢翎:“你可是在等我?”
谢翎给她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没有搭话。
崔荷自讨没趣,但仍止不住的喜悦,昂着头与他一道往前院走去。
走出垂花门,再跨过一道院门,才算是出了听荷院。
二人穿过府里的抄手游廊,看见廊下有不少奴仆在洒扫擦拭,看见他们夫妻二人了,忙行礼称呼,谢翎颔首不语,脚下不似往日疾驰,缓慢了不少。
尽管如此,崔荷要与他并肩而行还是得加紧步伐。
两人走了一盏茶的功夫,总算到了前院,从廊下绕出来,走上两步台阶,才到前院大厅,此处正是昨日行礼的地方。
门边站着丫鬟,丫鬟看见他们二人的身影从廊下穿行而来,连忙折身进厅,来到几位夫人面前说道:“老太君,大夫人,二夫人,侯爷和夫人来了!”
话音刚落,谢翎就已经领着自己的媳妇进厅了。

进了堂屋,便觉房梁高耸,厅堂威严。
正厅坐北朝南,厅堂之中悬挂着万马奔腾图,其上挂着“慎思堂”牌匾,其下两侧是一副对联“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
案几之上放着几个宽口瓷瓶,还有几樽福禄寿雕像,案几前摆放着两个红木太师椅,中间是一个茶几,上面放着瓜果茶水。
堂前的太师椅上独独坐着老太君一人,在她左右手的太师椅上,分别坐着她的两个儿媳。
她们此时正齐刷刷地看向迎面走来的夫妻二人。
谢翎和崔荷各自垂着手进厅,两人之间隔了一小段距离。
进厅跨槛时,谢翎丝毫没意识到应该去搀扶一下自己的妻子,老太君的目光落到谢翎身上,颇有几分不满。
待夫妻二人走近了,谢翎撩起衣袍跪在老太君面前,崔荷也赶紧跪下,丫鬟奉上茶盏,谢翎与崔荷一前一后奉茶请安。
一敬祖母,二敬婆母,三敬婶娘。
敬完茶后,每个人都得了长辈的一封红包,他们两个站在厅堂内,听长辈训话。
老太太喝着热茶,语重心长道:“成亲以后,你们夫妻便是一体,往后要互相扶持,同舟共济。做丈夫的要懂得体恤妻子的艰辛,做妻子的要懂得体谅丈夫的不易,如此方能长久。”
崔荷垂眸敛目,一副乖顺模样:“祖母说的是,孙媳记下了。”
谢翎也收敛起了往日的懒散随意,腰背挺直,恭顺地应下,这天底下能让谢翎真心诚服的,唯有他的祖母。
当年他父亲谢琅在战场上为大梁抛头颅洒热血时,遭遇奸人陷害,诬陷他通敌叛国,用几封不知真假的来往书信构陷了他的父亲。
阵前大将被押解,西戎人不知从何得知的消息,带兵奇袭郾城,敌军太过凶猛,大梁士兵弃城而逃,唯有谢琅领着自己的亲兵死守郾城,最终被西戎人亲手斩杀,将他的头颅挂在城墙示众。
他母亲得知此消息后伤心得晕厥了过去,谢家的男丁也只剩下他谢翎一人,可他年纪尚小,没有能力扛起谢家的重担。
家里三个女人,大夫人伤心过度一蹶不振,二夫人性情柔弱只知道哭哭啼啼,只有祖母站了出来,四处通走,为谢家翻案。
彼时皇权更迭,西北战乱,南方大灾,整个大梁处于动荡之中,被夺了爵位的谢家在汴梁城处境艰难,如若不是有老太君硬扛着,抗到了谢家翻案的那天,谢家怕是早就没了。
因此谢翎格外尊重自己的祖母,祖母说什么他都听。
老太君看着面前一对新人,心中甚是宽慰,这两人打小就认识,虽时常打打闹闹,可总归是青梅竹马长大,十分相熟。
特别是郡主对她孙儿的心意,她都看在眼底,本以为他们两人有缘无分,没想到月老还是用姻缘线将他们绑在了一起。
尽管如此,老太君心中还有一丝忧虑。
虽然她很钦佩大长公主以一己之力挽救大梁江山的能力,可大长公主毕竟是一个女人,不可能长久地把控江山,将来还给小皇帝,小皇帝必然会忌惮她,他们谢家与大长公主联姻,同坐一条船,若一朝生变,他们必定会牵连其中。
老太君心中既喜又忧,她年纪大了,已经没有能力再撑起谢家,谢翎已经成人,也是时候该承担起谢家的责任了。
往后如何,已不是她能控制的,她只想在死前,亲眼看到自己的重孙出生,如此,她也就可以放心去见自己的丈夫了。
听柳嬷嬷的话,昨夜新婚,他们夫妻二人交了白喜帕上来。
老太君心中略有几分不满,郡主性子纯良,又是闺阁妇人,定是拉不下脸来主动,谢翎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让姑娘家主动呢。
她冲崔荷招了招手,慈爱地笑道:“郡主来我这儿,让我瞧瞧。”
崔荷连忙走到祖母身旁,乖巧喊道:“祖母。”
“哎,过来坐下,陪我说说话。”
柳嬷嬷为崔荷抱来一个杌子,老太君拉着崔荷的小手让她落座。
崔荷坐到杌子上,双手被老太君紧紧握在手里,她略有几分紧张,过去来谢家,也没见老太君这么热情呀。
崔荷瞥了谢翎一眼,谢翎负手而立,微微颔首示意她不用紧张。
老太君对崔荷记忆几乎叠在她十几岁的时候,那会谢翎眼睛受了伤,她因为愧疚时常来谢府看他。
谢翎平日里受了伤只会一声不吭,可无人知道,他最在意的却是这一双眼睛。
他最擅长射箭,一双眼睛便是他的全部依赖。
摔下陷阱后,他砸着后脑勺,淤血堵塞,让他暂时失去了视力,醒来后,他发现自己目不能视,恼怒得在房中乱砸东西发火,所有人都不敢轻易靠近。
唯有崔荷,敢上前安抚他,至于是怎么做到的,她并不清楚,只知道谢翎并没有将她赶走,崔荷也在他双目痊愈之际悄然离去。
往后再见,便是谢翎去西北征战,她偶尔会来府上坐坐,与她说会话。
如今崔荷成了她的孙媳妇,她心中甚是欢喜,这样一个温柔可人的姑娘,娶回家做媳妇,其实是他谢翎占便宜了。
“好孩子,昨夜睡得可还安好?”
崔荷脸色微变,昨夜那般折腾,她睡得可不好,不仅身体累,心里还难受,要不是谢翎他昨夜无故发难,她肯定能睡个好觉,想到这里,崔荷便抬眼不满地乜了谢翎一眼。
尽管心头不满,她也不敢实话实说,于是抿着唇浅笑着,心口不一道:“祖母,我们昨夜睡得还行。”
老太君自然知道崔荷说的是假话,也没拆穿,拍着她的手背叮咛道:“翎儿年纪也不小了,跟他一般大的儿郎,都生第二个孩子了,你们俩,好好努力,也给我添个重孙,我到了下面,跟他祖父也有个交代。”
谢翎身子一僵,面露无奈之意,未成亲就催他成亲,成亲才一天就催他生子,也不瞧瞧崔荷她乐意不乐意,以崔荷那种傲气性子,肯定不乐意被人催着生子。
“祖母说的是,孙媳谨记教导,只是这事也不是我一人说了算。”崔荷面露羞赧神情,好似一个娇羞的小媳妇。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了谢翎,现在压力来到他这边了。
谢翎他如芒在背,如鲠在喉,如坐针毡:“……”
六岁的谢语嫣不懂大人们都在说什么,隐约知道堂哥和堂嫂要生孩子了,那她就有一个弟弟妹妹了!顿时看向自己的母亲,双眼发亮:“娘,我是要有弟弟和妹妹了吗?”
二夫人掩嘴笑道:“是啊,很快就有侄子侄女陪你玩耍了。”
屋里众人皆无比期盼地看向谢翎,仿佛他马上就能给大家带来一个孙子一样。
谢翎看向引导此事的罪魁祸首崔荷,崔荷强忍笑意,一脸无辜地冲他眨了眨眼,仿佛在说,能不能生,你还不知道啊?
谢翎不好当着众人的面下崔荷面子,可又不想随意许承诺,只好推诿道:“近来公务繁忙……”
大夫人对自己的儿子十分了解,他一推脱,便是在撒谎,于是她炮语连珠轰炸:“忙什么忙?新婚假期足足有五日,而且你在兵部任职,又不是远在西北,每天都回家,怎的没时间?”
大夫人端坐在太师椅上,横眉冷对:“娶妻就得生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和郡主如今唯一的任务便是繁衍子嗣,你少给我找借口,妻子是你答应娶的,既然娶了妻就得尽到一个丈夫该尽的责任。”
坐着说不过瘾,大夫人干脆站起身,来到他面前谆谆教诲,耳提面命。
谢翎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偏偏他还不能表现出自己的烦躁,也不能出言顶撞,只能忍耐着听训。
而崔荷这个罪魁祸首差点笑弯了腰,靠在老太君的肩膀上,佯装无辜。
谢翎垂眸听训,看上去十分恭谨,没人瞧见他垂着脸时,唇角一闪而过的狡诈,谢翎听了好半晌,才开口道:“娘教训的是,我与娘子今晚就好好研究一番,时候也不早了,敬完茶,我还得带娘子回去好好‘培养感情’,娘你不是想早日抱孙子吗?还不放行?”
大夫人偃旗息鼓,满意地笑了起来,孺子可教,看来不久就能听到好消息了。
“若有不懂的,不妨找你成了亲的同僚问问。”
“是。”谢翎含笑应下。
坐在老太君身侧的崔荷倏地坐直了身子,顿感不妙,怎么婆母这么快就满意地笑了?谢翎他说什么了?他走过来干什么?
谢翎走到老太君面前,恭敬地福身:“祖母,我和崔荷就不打扰你们了,娘子,还不速速随我回院子里探讨生育大计。怎么,你不想为祖母添个重孙吗?”
崔荷憋屈地闭上了嘴巴,眼睛左右看去,大家都以一种很慈爱的眼神在看她,方才是她先把锅抛到他头上的,现下被他反将一军,她还不能说个不字。
她瞪着谢翎,谢翎笑得一派温和,伸手拉过崔荷的手腕将她扯到自己身边,对老太君说道:“祖母,我和崔荷先回院子去了。”
“去吧去吧。”老太君乐呵呵地摆了摆手,天大地大,都不如重孙子大。
谢翎拉着崔荷的手腕,一路扯出了慎思堂。
两人一路穿行过抄手游廊,按照原路返回她的听荷院,崔荷心砰砰直跳,他想做什么?什么生育大计,他不会来真的吧!

谢翎步伐很快,拉着崔荷的手腕不顾她的挣扎,很快就把人带回了听荷院。
院子里的丫鬟正在洒扫收拾,因为今日新妇要去前院敬茶,所有丫鬟都起了个大早,闲下来后,就有丫鬟斜靠着廊柱偷起懒来。
忽然听闻院门传来异响,脚步声杂乱,似是有人进来,丫鬟们纷纷站直了身子看向垂花门。
两个主子牵着手进院,侯爷在前头拉着夫人,脸色肃穆冷淡,而夫人跟在他身后,一脸慌张茫然。
金穗和银杏正在小厨房给崔荷准备膳食,忽然听闻声响,赶紧从小厨房里跑了出来。
看见早归的二人,银杏正欲跟上去伺候,就被金穗拉住了,金穗冲她使了个眼色:“别过去,让姑爷和郡主自己解决。”
银杏傻乎乎说道:“可是……姑爷好凶哦,不会打郡主吧。”
金穗轻敲了她的脑袋一下,骂道:“说什么胡话,姑爷怎么可能打郡主。”
银杏捂住脑门,委委屈屈:“也对,哪儿有姑爷打郡主的份,只有郡主打姑爷的份。”
金穗:“……”你可真是个大聪明蛋。
这厢谢翎拉着崔荷的手腕进屋,嘭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进屋后,谢翎松开抓着崔荷的手,几步走到屋中的太师椅上坐下,面色沉沉地看着崔荷。
崔荷手腕被他毫不怜惜的抓握扯得生疼,她攥住自己的手腕轻轻揉捏着,嘟囔着说道:“做什么这么凶?你恼羞成怒啦。”
“我问你,你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你要跟我圆房吗?”经过这两日的相处,谢翎与崔荷熟悉了起来,说起话来也没了那么多讲究,单枪直入聊起了床帏之事。
崔荷还以为是什么事,她轻笑一声,背过手去,慢悠悠地走到他旁边的椅子上,她拂了拂衣衫,施施然落座。
她笑吟吟地说道:“怎么,你害怕了?不圆房,你哪儿来的儿子。”
窗外日光透过窗纸,柔和的光线洒进屋内,照亮了满室的沉寂。
谢翎坐姿懒散,斜靠着座椅,单手支颐撑着案几,右手手指落在太师椅的扶手上。
他的手指修长硬朗骨骼分明,指甲修剪圆润,轻轻击打着扶手时,发出有规律的敲击声。
他冷声提醒道: “你忘记我们之前的约法三章了?”
“不敢忘。”崔荷自然没忘记,一不可过问彼此生活,二不可对他家人无礼,三不可肖想他。
谢翎轻轻咳嗽了一声,拿过桌子上的三才杯想要舒缓一下干哑的嗓子,掀开盖子,里面空无一物,他略显尴尬地放了回去。
崔荷捞起桌上的茶壶,为他斟了一杯茶水,清亮的汤水落入白瓷杯中,激荡起阵阵涟漪。
谢翎抬眸看向崔荷,她正专注着为他倒茶,眸间半瞌,容颜清透,细致的眉眼中少了几分少女的娇憨,多了两分妇人的温柔。
崔荷忽然抬眼,一双明亮澄澈的瞳仁落入他的眼底,崔荷冲他粲然一笑,揶揄地说道:“你该不会以为圆房就代表肖想你吧。”
谢翎心思被戳中,不由愣了一下,转瞬便恢复正常:“难道不是?”
崔荷噗嗤笑出声来,撑着下颌笑得乐不可支,半晌才淡然地说道:“你我的婚姻既然已成事实,若是迟迟没有孩子,你母亲和祖母会怎么看我,犯了七出之条其二,好让你休我再娶吗?”
谢翎眸光闪烁,嘴唇嗡动,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好,他哪儿能轻易休妻,入了皇家玉牒,便是钉死了一辈子都是郡主的驸马爷。
她若是不肯生孩子,他们家的人也不敢拿她怎么样,她又是何苦呢?
没有夫妻之情,如何能施行夫妻之事?
在他的印象当中,他父母互敬互爱恩爱有加,二叔二婶也是夫妻和睦相敬如宾,他总觉得,只有相爱的人方能做最亲密的事。
他与崔荷,并没有任何感情。
崔荷没有去看谢翎,她托着下巴去望向窗间缝隙里偷偷溜进来的春光,一丝一缕慢慢照射进来,像是给窗牑镶上了金边。
好像那天,她也是透过镶了金边一样的窗户看到的父亲,他狼狈,局促,慌张,愧疚。
他不是很爱母亲吗?为什么还能与婢女苟合?
是不是做这种事,和爱不爱没有关系?
既然没关系,那谢翎又有什么好拒绝的,她嫁给谢翎,总不能一辈子都没有孩子吧,若是三年都没有孩子,谢家几位夫人,说不定还想给谢翎纳妾呢,这不是她想看到的。
崔荷收回视线,换上笑容,只是笑意不达眼底,她扭头看向谢翎,打趣道:“谢翎,你是不是害怕呀?害怕有了夫妻之实后开始肖想我,然后下辈子做狗?”
原本看见她愁眉郁结的模样,谢翎还想安慰上两句,可后面又听到她这番话,谢翎那点怜惜都散了个精光。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我只是担心你害怕罢了。”
“我不怕,我们今晚圆房吧。”
谢翎身子一僵,半晌都说不出话来,他沉默地往后一靠,靠坐在椅背上,两个人就这么安静地坐在房中。
屋内一时无话,屋外洒扫的声音也停了下来,仿佛天地之间的运作也跟着停顿下来。
谢翎如今思绪一片混乱,往日里再难的卷宗到他手里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能被他解出来,可他在这儿坐了不止一炷香,仍理不清头绪。
谢翎多年以后想起今日,他还是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要拒绝,放着娇妻不爱,非要做个正人君子,白白虚度许多光阴。
谢翎不愿多待,遂起身离开,临行前说了一句:“今夜再说吧,我还有事要出趟门,午膳和晚膳就不用等我了。”
说罢他大步离去,拉开房门,就见几个婢女婆子皆蹲在房门前听墙角,谢翎皱眉怒斥:“滚,下次再见你们听墙角,一律发卖了去。”
婢女婆子们跪在地上不敢出声,崔荷从屋里走了出来,来到谢翎身旁站定,当着众人的面拉过谢翎的腰带,将他的身子掰了过来。
谢翎扭身侧立,看见崔荷低着头在他腰间摆弄了一会,一个绣着夏日初荷与蜻蜓的荷包就悬挂在了他的腰间。
崔荷仰头温柔笑道:“之前就给你备好了,但是苦于今早你离去得太早,便没给你,今后可得好好戴着,否则别人都要说我这个媳妇偷懒了。”
谢翎捞过垂在自己腰间的荷包细看,上面系着竹青色的穗子,用一颗玉白色的珠子将荷包与穗子串在一起,看上去文雅精致。
但是,这绝不是他一个武将会佩戴的东西!
“戴这个干什么?”谢翎颇有几分抗拒,伸手想要扯下来,崔荷按住他作乱的手,解释道,“新婚妻子都应该给丈夫绣自己做的荷包,若你没有,怕是会被同僚笑话。”
谢翎扯开荷包的手停顿了下来,底下几个丫鬟婆子齐齐看向他们俩,若他把荷包扯下来,也太不给崔荷面子了,说不定还会被多嘴的婆子递话到母亲那儿去。
想了想,谢翎松开手,胡乱嗯了一声,转身离去。
副将邱时站在院门外,看见谢翎大步走出来,腰间还多了一个秀气的荷包,正想打趣两声,就看见谢翎低头拎着荷包细细看了两眼,眉宇皱得死紧,想扯下来又没扯。
最后还是放下,随它在腰间晃来晃去。
邱时恍然大悟,这应该就是郡主给他准备的荷包吧,还挺好看的。
“侯爷,出门了?”
“嗯,走吧。”
谢翎走后,崔荷便留在院子里开始她做主母的第一天。
先是给一众小厮婢女训话立威,再每人发派红包以示主母恩德,有方嬷嬷从旁协助,崔荷很快就在众下人中立下了主母的威严。
早膳和午膳在自己的院子中解决,吃过午饭后崔荷歇了一会晌。
醒来后,崔荷有种恍然隔世的错觉,屋里的一切摆布都与绣楼的不同,让她格外陌生,哪儿哪儿都觉得不对。
起来后便吩咐丫鬟把屋内的装饰都替换成自己常用的,丫鬟奴仆进进出出,摆弄着库房里的嫁妆,根据崔荷的要求摆放妥当了。
直到日落西山,崔荷才满意地拍了拍手,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叉着腰观察屋内的摆设,和绣楼中的一样呢,她如今开心了许多。
“走,跟祖母和母亲婶娘用晚膳去。”崔荷跨过门槛,领着金穗去前院陪几位夫人用晚膳。
待崔荷他们离去,底下的丫鬟齐齐松了口气,皆趴在廊下喘气,怎么第一天就忙成这样,郡主的东西也太多了吧!
崔荷到了正厅和几位长辈一道用膳,三位长辈都是极好相处的,就连小堂妹谢语嫣也是如此。
用过晚膳后,崔荷在谢语嫣的带领下随意逛了一下谢宅,她发现谢翎过去住的旧院子里有一栋特别高的建筑,似塔又不是塔,似阁楼又太小,一共有七八层楼这样高,院子上了锁,无法进去。
崔荷心中虽好奇,但是也没有硬闯的道理,改日让谢翎带她来就是了。
回到自己的院子,沐浴过后,方嬷嬷从屋外进来,遣走了屋里伺候的丫鬟,拉过一个箱龛,给崔荷大开眼界。
当中的精巧器物与实物相差无几,崔荷吓得双手捂脸,耳尖发红,方嬷嬷一看便知崔荷昨夜肯定没有圆房,心下松了口气,没圆房也无事,今夜教她一下便好。
“郡主莫要羞涩,这是男女必经的事,待你经历过了,也就知道夫妻之事不过如此,说不定姑爷天赋异禀,郡主还能享受到常人享受不到的欢愉。”
“郡主今夜大可主动一些,男人嘴上说不要,实际上心里想得紧,没有一个男人能逃得过女子的刻意引诱。”
崔荷:“……”
方嬷嬷走了,把那一箱物件留给了崔荷自己揣摩,崔荷怎么可能揣摩,把东西一锁,直接丢到了床底,眼不见心不烦。
崔荷坐在桌子翻阅闲书,一直等到烛火快要熄灭,二更天的梆子响了,才听到屋外有动静。
崔荷瞌睡虫都跑掉了,谢翎他终于回来了……

二更天,更深露重,院子里静悄悄的,半个人影都无,唯有草丛间有虫鸣声高低起伏。
梆子响起后不久,忠勇侯府的花园里忽然出现了一道身影。
谢翎刚从浴室里出来,浑身带着湿气,身穿一件家用袍服,散发披肩,发尾还滴着水,拖着木屐,慢悠悠地穿过游廊往听荷院走去。
院子里一片宁静,唯有廊下一路的红灯笼与他相伴,今夜是新婚的第二夜,府里的灯笼还没撤走,就连红绸子都还挂着。
每一处都在提醒着他,他娶妻了。
谢翎没有多少与女子共处的经验,与崔荷共处一室时,总觉得处处拘束,一旦离开了便觉得舒坦,因此才在外面待了一整日。
若不是许如年那厮催促,他可能三更天才打算回府,等崔荷歇下了,他再悄悄进屋。
此刻站在听荷院门前,谢翎生出了几分紧张,望着院子门口挂着的两个大红灯笼,他半皱着眉,低头嗅了嗅身上的气味。
今夜他鬼使神差用了香胰子沐浴,似乎比大婚当天还隆重了几分,他颇有些嫌弃自己突如其来的怪异行径,总觉得过于殷切。
明明今夜不一定会发生这种事,为何要多此一举,说不定崔荷已经入睡,他就可以放心地在罗汉床歇下。
他忽地愣在原地,似乎有些什么不对,他为什么这么快就接受了自己只能睡在罗汉床的事实?明明这屋子也有他的一席之地,床榻一人一半,凭什么让给她崔荷!
谢翎推开垂花门,吱呀一声发出声响,惊动了院里的人。
金穗银杏与屋里的两个小丫鬟坐在堂屋前的台阶上玩花牌解闷,听见声响,连忙把花牌收起来,起身迎他。
“姑爷回来了。”
“少爷。”
谢翎抖了抖肩膀上的外袍,木屐敲击地面发出清脆响声,走近了,才问道:“夫人歇下了?”
银杏与金穗对视一眼,笑呵呵地说道:“郡主等了姑爷一宿了,姑爷快进屋吧。”
谢翎:“……”来早了。
丫鬟们收拾好东西从院子里撤走,回到自己的耳房歇息,阖上门时,还偷偷地从门缝里看他。
谢翎披着袍子在院子中对月站了一会,许久才磨磨蹭蹭地走上台阶,推开房门后,整个人都愣住了,屋里装饰何时变了样?
崔荷从杌子上起身,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将雕有松竹图纹的牙黎放入《镜花缘》的书卷中做记录,合上书本后,来到书架上放好。
她转身回到榻前落座,双脚踩在床前脚踏上,搂过茶白色的披帛覆在肩膀,双手自然放在膝上,一双美目俏生生地看向谢翎。
“我还以为你怕了,今夜不敢进屋。”
谢翎转身关上房门,尔后打量起室内的摆设来,大红色的丝绸被她撤下,换上了颜色稍淡一些的红色帷幔,地上铺着华贵的毛毡,就连桌子,杌子也都披上了缀着穗子的绸布。
屋里多了许多他没见过的东西,天青色的直径瓷瓶里插着黄色的腊梅,画着梅花图案的冬瓜瓶里放着许多卷轴,还有造型古怪的西洋钟,华而不实的灯盏烛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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