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暗恋的死对头by海月火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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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素正欲开口,忽然被人狠狠撞了一下肩膀,人朝崔荷这边趔迭了一步。
腰间挂着的玉佩被人用力扯断,樊素眼睁睁地看着父亲留给她的唯一念想被人抢走了。
“我的玉佩!”樊素惊呼一声,崔荷连忙催促邱时去替樊素追赶,邱时担心是调虎离山,还犹豫了一会,正欲迈出步伐,身侧忽有一道绛红色身影飞速掠过她们,笔直地朝那个窃贼追去。
街上行人不多,窃贼东躲西藏,但架不住街上热心百姓的围追堵截,最后被拦下了。
窃贼看着年纪不大,衣衫褴褛地蜷缩在地上,众人正欲重拳出击,绯衣男子已经拦下了众人:“诸位手下留情,莫要伤人性命。”
绯衣男子拉起那位窃贼,朝他伸出手去,温和地说道:“把玉佩还给我吧,往后不要再做这种事了。”
窃贼不过十四五岁,眼底闪过不甘,但慑于众人威迫的眼神,只能奉上樊素的玉佩,绯衣男子接过玉佩,又往他手里塞了几枚铜板,说道:“你有手有脚,往后不要再做偷鸡摸狗的事了。”
“谢谢,我以后不敢了。”说罢他握着铜板撞开人群,往巷子里钻了进去。
人走事毕,围观的群众见状也都各自散开。
崔荷与樊素将方才那一幕尽收眼底,对这位男子颇有几分好奇。
绯衣男子转身,抬眼便与樊素对上视线。
崔荷这才看清楚绯衣男子的样貌,虽比不上谢翎俊俏,但也有几分俊逸风骨,气质温润如玉,眉眼也有些正气,是个端正儒雅的青年。
他朝她们二人走来,把玉佩递给樊素,温声说道:“这位姑娘,玉佩还你。”
她的玉佩是长条形状,伸手接过,本应触碰不到,可指尖还是碰到了他的手指,一种陌生的感觉让樊素生出少许异样。
她握紧了玉佩,抬头看向来人,“多谢公子。”
樊素与他对视了一眼便不敢再看,攥着玉佩的手指收紧了几分。
“举手之劳,不必挂齿,街上鱼龙混杂,姑娘往后多加小心,小生告辞。”绯衣男子说完便转身离去,半点不带留恋,一副谦谦君子模样。
待人走后,崔荷用手肘轻轻撞了樊素的腰肢一下,小声咕哝道:“你的姻缘这不就来了?”
樊素无奈地拉开她的手,摇头说道:“想什么呢,我与他萍水相逢,素昧平生,往后也许都见不着了呢。”
崔荷笑了笑,说:“那可不一定。”
崔荷与樊素辞别,各自归家。
回到听荷院,还未坐下喘口气,银杏就神神秘秘地进来了,她递上一封信笺,说:“郡主,姑爷送家书回来了。”
崔荷眨了眨眼,欣喜慢慢涌上心头,她拿起信笺挡住嘴角,白了笑得狭促的银杏一眼,嗔道:“有什么好高兴的,你出去干活去吧。”
银杏笑着离去,来到廊檐下和金穗一起看话本。
待人走了以后,崔荷才小心翼翼地拆开信笺。
展信佳,见字如他,信上龙飞凤舞洋洋洒洒写了许多字,写了竟有满满两页纸。
崔荷原本还笑眯眯地看着,看了两眼忽然搁下了信纸,来到衣柜前翻找起来。
“金穗!”
崔荷一声呼唤,金穗便丢了话本小跑着进屋,“郡主,怎么了?”
“我放在衣柜里的荷包呢?”
“我以为是姑爷落下的荷包,我给放进箱笼里去了。”金穗有些没底气了,她不会做错事了吧,为何郡主眯起了眼睛,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金穗正低头想要下跪求恕,却听见崔荷掩唇笑出声来,她拍了拍金穗的肩膀,道:“做得很好,下去领赏吧。”
金穗满头雾水地离开,对上银杏疑惑的眼神,她摇了摇头,“郡主好奇怪。”
崔荷回到榻上,躺进了被窝里,小脚丫在床沿晃呀晃,好不得意。
日光洒落在榻上的信纸上,映出了上面的一行大字:“为夫错了。”
崔荷又仔细翻阅了一遍谢翎寄来的信。
他解释得很清楚, 荷包是许如年捡走后落在醉仙楼的,而他确实去过醉仙楼找芸娘讨要,话语之恳切翔实倒不像是作假, 而且字里行间也能看出他的急切之意。
崔荷翻来覆去看了许久,但仍有几分不确定,谢翎和芸娘一再撒谎, 他们二人的话已不再可信,如今唯有许如年可一探虚实。
崔荷提前派了小厮去打听许如年的动向,得知他每日下朝后,会去翰林院待半日, 到了晌午就去附近的贡润茶楼用午膳,午后也许会与同僚小酌,也许会独自一人出城。
去堵他最好的时机便是他去茶楼的这段时间。
又过了几日, 难得是个艳阳天。
崔荷带着绿影悄无声息地去了趟贡润茶楼。
贡润茶楼坐落在翰林院附近的一座小山丘下, 依山傍水而建, 修林茂竹, 曲觞流水,环境清幽宁静, 不失为歇晌的好去处。
崔荷戴着一顶轻纱帷帽, 踩在布满青苔的石阶上,慢悠悠地往茶楼走去。
“郡主, 那是许公子吗?”绿影眼尖, 一眼便瞧见了许如年, 他正领着一个姑娘鬼鬼祟祟地往茶楼后门走去。
崔荷撩起轻纱细看,确实是许如年没错, 那位粗布麻衣的女子看着面熟,好像是芸娘, 他们二人竟然认识?崔荷冷笑一声,挑眉道:“走,咱们跟上去瞧瞧。”
远离主楼,人迹罕至,风吹竹动,带来温柔凉意。
许如年站在茂竹下,神情冷淡,不复往昔温柔,他这几日被芸娘围追堵截,早已身心俱疲,开始后悔最初为何要替芸娘赎身,徒增许多烦恼。
他不好说重话,只得轻叹一声道:“芸娘,既然你已脱离醉仙楼,恢复自由之身,还来找我做什么?”
芸娘面露惶然,凄楚地说道:“许公子,芸娘若不是走投无路,绝不敢轻易打扰你。离开醉仙楼后,我没有一技傍身,想要租宅子,不料被人骗光了钱,这几日你都不知我是如何过来的。”
说罢她开始以帕掩面涕泪连连,许如年一时哑然,只得温声安慰道:“之前听你说在汴梁有几位姐妹,为何不去找她们?”
芸娘哭得更伤心了,“都说人心易变,哪怕是昔日姐妹,又有几个肯接济我,我在汴梁无亲无故,若真走投无路,我寻个护城河,跳进去罢,反正我也了无牵挂。”
许如年最看不得女子伤心落泪,如今见她这般艰难,心生恻隐,他掏出荷包来,将几锭银子递给了芸娘,说道:“这儿有点钱,你先拿去找个地方落脚,再慢慢想办法吧。”
“公子你还肯帮我吗?”芸娘今日特意打扮过,一身素衣,不施粉黛,只抹了点胭脂在唇上,细看之下竟有几分楚楚可怜之姿。
她本就生得美,如今泫然欲泣的模样更招人怜惜,许如年果真心软了,他叹了口气道:“你无亲无故,确实可怜,不若我先替你找个宅子住下,再……”
他话音未落,身后便有人轻笑出声,如银铃一般清脆悦耳,许如年回头,便见一戴着白色帷帽的女子走上前来,她似笑非笑地开口:“许公子可真会怜香惜玉。”
来人身穿竹青色云烟裙,身段婀娜修长,立在山林间,竟像是从山间走出来的仙女,她撩起薄纱,露出了一张清雅秀丽的芙蓉面,笑盈盈地望着他们二人。
“郡主为何会在这里?”许如年负手而立,面露惊讶。
“没什么,只是来问你一件事罢了。” 崔荷理了理肩上的披帛,瞟了手足无措的芸娘一眼,垂手而立浅笑着与芸娘打招呼,“芸娘也在呀,也省得我再花功夫找你。”
芸娘以为崔荷要来兴师问罪,吓得冷汗直流,不敢直视崔荷。
崔荷将她的表现看在眼里,更加笃定她撒谎心虚,随即看向许如年,不疾不徐地问道:“许如年,我的荷包是你捡到的吗?”
许如年坦然回答道:“是我捡到的,谢翎没给你找回来吗?”
崔荷笑而不语,故意盯着芸娘看,她这样没有言语的压迫让芸娘更惶恐不安。
许如年来回打量她们二人,心中有数了,原以为谢翎从芸娘手里讨回荷包了,如今看来,应该还在芸娘手里,她当真是固执愚钝。
为了不让芸娘得罪郡主,许如年便开口提醒道:“芸娘,我落在你那儿的荷包是郡主送给侯爷的,你还留着的话赶紧还给郡主吧。”
芸娘听他们二人交谈的语气,疏远又冷淡,半点不似情人,更甚者,她发现自己当初好似误会了什么,当即脸色一白,惶惶不可终日。
崔荷将芸娘瑟缩躲避的模样尽收眼底,如今一切明了,都是芸娘从中作梗。
既然芸娘已经被赶出醉仙楼,她也不必赶尽杀绝,只冷声解释道:“不必了,我早就向芸娘讨要回来了,今天来只是问个明白。”
崔荷收回目光,瞥向一旁的许如年,若不是许如年捡走了她的荷包还带去醉仙楼,会有那么多事?
芸娘那点示弱的小招数,她一眼就看穿了,以芸娘的身份,是绝对不可能嫁给许如年的,许如年的爹最重礼数,若知道许如年养了个青楼女子当外室,说不定会与许如年起争执。
许如年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实在惹人厌烦,能让许如年吃瘪的事,有一件她便做一件。
于是她柔柔一笑,道:“我要的答案已经得到了,就不打扰二位私会了。许公子可得替芸娘好好找个地方安置,毕竟她可是因为你才被赶出醉仙楼的。”
芸娘不敢置信地目送崔荷离去,郡主这是在帮她?
既然郡主给她递了台阶,她自然得牢牢把握住这样的机会,芸娘咬着唇,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崔荷离开茶楼的时候步伐轻快,竹青色的裙摆层叠荡漾,如波浪一般连绵堆叠。
事情的真相如今已经明朗,确实如谢翎心中所说的那般,连日压在心头的石头总算落了地,崔荷坐在马车上,释然地笑出声来。
绿影跪坐在一旁服侍,看见崔荷笑得眉眼舒展,向来清冷的面庞上也勾起了一个淡淡的弧度。
接连数日,崔荷心情甚佳,连带底下的丫鬟都得了不少赏赐,更是尽心伺候,时时上前恭维郡主讨赏。
别的丫鬟都往崔荷面前凑,四个大丫鬟除了银杏如临大敌,其余人都安静做自己的事。
红袖近日在研究除疤的膏药,崔荷额上留了一道浅浅的伤疤,虽不明显,但崔荷却十分在意,红袖翻遍了医书与典籍,给她做了几种温和不刺激的膏药。
夜里,红袖便带着膏药进屋为崔荷涂抹。
崔荷沐浴过后,坐在梳妆镜前,黑发如瀑披于肩头,她撩开额上碎发,揽镜自照,幽怨道:“怎么还不好?下月就要去参加定国公府的探春宴了,若被钟毓婷那厮看见我额上的伤疤,指不定怎么笑话我呢。”
钟毓婷是定国公府的嫡出三小姐,姿容绝艳,与崔荷并称汴梁二美,二人常常暗中较劲,互相攀比,两个人一前一后出嫁,嫁的都是汴梁里的新贵,二人之间的攀比,从自己的容貌转移到了配偶身上。
这次定国公举办的探春宴,正在是在皇宫杏园宴后举办的私宴,特意邀请了今年的新科进士,还有王公贵族家眷一道参与,其中意味不言而喻,云英未嫁的大家闺秀铆足了劲准备,而像她这样的朝臣命妇,只能去看个热闹罢了。
红袖蘸了点膏药,为她涂抹上去,安抚道:“郡主别急,药效需要时间。”
“药膏里加了桃花?”崔荷吸了吸鼻子,闻到了一点桃花香。
红袖浅笑着道:“郡主鼻子真灵敏,这里面添加了桃花熬煮出来的花液。”
“还是你手巧,什么东西落到你手里都能物尽其用。”崔荷由衷感慨,雨天从泥地里爬出来的蚯蚓,她都能拿来制成药材,当真是万物皆为她所用。
崔荷正和红袖探讨药材的妙用,银杏忽然进屋禀报。
“郡主,邱副将求见。”
崔荷一愣,问道:“大半夜的,他来做什么?”
邱时为避嫌,有事都尽量白日禀报,夜里来找她,恐有大事,难不成是谢翎出事了?
崔荷连忙起身,红袖替她披上外袍,二人一道跨出房门往廊下走去。
邱时站在廊下垂首静候,听到声响传来,连忙躬身行礼。
崔荷着急问道:“邱副将,发生什么事了?”
邱时面露局促,白日收到侯爷寄来的信,询问崔荷为何没有家书传来,可是半路丢了?他都不知作何回复,正巧有信差来了,他便连夜过来提醒郡主。
邱时道:“郡主,信差来了,可有家书要给侯爷寄去?想必侯爷收到家书了会很高兴的。”
那日从茶楼回来后,崔荷就忙着接手大夫人交代的中馈事宜,一时忙昏了头,竟把这事给忘了,崔荷颔首示意道:“邱副将在此处稍后,我进屋写一封。”
她来到书案前坐下,红袖站在一旁为她磨墨。
崔荷提笔着墨,落笔道,“展信佳,见字如晤。”
笔下一顿,往后却不知写什么好,这是她第一次写家书,若写得情意绵绵,又觉得矫情羞赧,还是得写得正经些。
写了几行字,交代了家中近况,半点不提自己的事。
崔荷皱眉抽出信纸揉成一团,太过生硬别扭了,还是换一种写法。
她咬着笔头,琢磨了半晌,门外邱时的影子在地上来回晃动,似是在无声催促她,崔荷思索了片刻,匆匆落墨后,便塞进信封递给红袖。
红袖将书信交付给邱时,邱时满脸喜悦地拿着信去交差,仔细叮嘱了信差几句,又塞了几颗碎银子,信差笑呵呵地接过,珍而重之地收进包裹中,拍了拍冲邱时道:“小将军放心,我送了那么多年信,就没有丢过一次。”
“有劳了,路上小心。”邱时将人送走后,关上宅子后门落上闩,方才安心回虎鹤园休息。
信件在路上走了十来日,总算送到了松洲巡抚衙门里。
信差初到松洲的时候便察觉有些异样,街上有许多士兵巡逻,所见行人皆是脚步匆忙,低头不敢乱看。
整座松洲城流露出了一种异常紧张的氛围,仿佛战事来临,一触即发。
他在一家茶楼里吃食,听到茶楼里有人在议论今日松洲城外发生的事。
驻扎在松洲城外的士兵因为施行新政,削减粮饷的事大闹军营,差点就要镇压不住了,但是新来的巡按御史大人有铁血手腕,杀了几个带头作乱的士兵以儆效尤,听闻血溅当场,把所有作乱的士兵都震慑住了。
如今军营里算是太平了,但这种太平又能延续到几时?
粮饷之事若不能好好解决,终究会引起底层士兵的不满,与时俱增的,除了怒气还有压制不住的人心。
信差站在府衙里,正低头寻思当中的利害关系,忽听闻有脚步声传来,他连忙抬头,就见一位身穿银甲的俊朗将军朝他走来。
来人身姿挺拔矫健,眉目刚硬冷傲,一身银甲铁胄泛着慑人寒光。
走近后,信差看见他的银甲上竟沾染了飞溅的血渍,血渍未干,仿佛还带着余温,信差不由联想到在茶楼里听到的那番对话,将军今天杀人了。
信差缩了缩脖子,眼底滑过惊恐,不敢直视。
将军的声音虽低沉冷淡,但语气却很温和,“有劳小哥替我送信。”
“不敢不敢,敢问是巡按御史谢大人吗?”
“正是在下。”
信差赶忙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递给谢翎,说道:“谢大人,这是您的信。”
谢翎含笑接过,顺道给他递了十两银子,说道:“有劳小哥去驿站多留一日,谢某或有信还需托你送回。”
“大人言重了,小的先回驿站等候消息了。”信差脚下生风,片刻不敢停留。
待人走后,谢翎脸上冷硬的神色变得温柔起来,迫不及待打开信笺,本以为能看到崔荷情意满满的几页衷情,却不料薄薄的一张纸上,只写了四个字:为妻已阅。
谢翎:“……”
第58章
松洲地处大梁北境, 地广人稀,人烟罕至,又因地处要塞, 易守难攻,北疆的日子除了苦寒倒也算平和。
松洲知府虽然是松洲的父母官,实则大权掌握在松洲指挥使唐诚的手里, 这次从汴梁发出的粮饷几经波折,送到松洲指挥使手上时,除了面上那一层是货真价实的谷粒,底下全是棉花。
送入军营后, 军营发生动乱,前一任巡抚镇压不住,递了折子回京, 才有了谢翎来调查一事。
谢翎拿着虎符调动卫城的士兵来镇压, 来了之后果不其然遭到指挥使唐诚明里暗里的阻挠, 今早军营里再次发生动乱, 竟有士兵带头闹事。
士兵参军是为了钱,一日两日没钱不会闹事, 时间久了人心不稳, 稍一怂恿便能揭竿而起,虽能遣兵镇压, 但频繁起战事会动摇国之根基。
谢翎站在松洲府衙厢房的窗户旁眺望远处, 窗户外是绵延千里的皑皑雪山, 有乌云盘旋在雪山顶上,挡住了雪山全貌, 谢翎面容平静,看不出半分情绪。
廊下忽有动静传来, 谢翎落下窗牑,转身回屋行至榻上静候来人。
一个黑衣男子推门而入,掩好门窗后来到谢翎面前抱拳作揖,此人正是谢翎的副将之一白鹤,擅长追踪与暗杀。
“将军,探查过了,仓廪确实有蹊跷,底下有条暗道,直通松洲指挥使唐诚家中。”
谢翎似是毫不意外,最危险的地方自然是最安全的地方。
私吞粮饷,引发地方兵与朝廷间的矛盾,埋下种子后只待引发兵变,便能彻底掌控住松洲,唐诚是昌邑侯一派,昌邑侯曾想领命镇压,贼喊捉贼便能独揽松洲大权。
但如今生变,落到了他谢翎手里。
若能将唐诚解决,松洲就不是昌邑侯的松洲了。
谢翎把玩着手中的杯盏,微微颔首道:“你在他家找到米粮了吗?”
白鹤摇头:“属下暗中查探了许久,未曾发现。”
谢翎敛眸深思,那么多的粮,没有仓廪如何堆放?总不可能凭空消失,一定藏在某处。
谢翎与白鹤又在屋内讲了几句话,忽然听闻外面有喧闹的说话声,衙役似是在竭力阻拦什么人进来,谢翎与白鹤对视了一眼,谢翎起身拉开厢房大门,就看见唐诚推开阻拦他的衙役长驱直入来到了府衙后院。
“谢大人!何故一直躲在府衙里,让我苦寻不得。”唐诚年过四十,从戎几十年,一双眼睛被风霜侵染得有些发黄,脸颊留了一尺多长的发髯,厚厚的衣衫裹住了他的身形,但也依稀看得出他身材魁梧厚实。
有两个丫鬟跟在他身后进院,齐齐低着头,一副柔顺姿态。
唐诚来到谢翎面前,亲昵地与他打起了招呼,眼睛却四处打量起简陋的厢房,面露嫌弃道:“谢大人,怎么不与苏大人他们一起住客栈?松洲府衙这破房子四处漏风怎么能住人呢。连个伺候的人都不见,张知府是怎么安排的?”
谢翎冷声道:“无妨,府衙清静。”
这话倒是没说错,客栈里鱼龙混杂,夜里又有人招姑娘进屋,吵得他不得安生,倒不如府衙来得正气。
“唐大人来府衙找我有何事?”谢翎背着手,神情疏冷,一身石青色圆领箭袖长袍紧贴腰线,勾勒出他劲瘦的腰身。
唐诚眼底精光一闪而逝,笑容可掬地与谢翎拉起了家常:“贤侄何必如此见外,我与你父亲曾是旧交,你若不嫌弃,该喊我一声伯父。”
这是要来他面前倚老卖老了?谢翎心中冷笑,并未如他所愿喊他一声伯父,径直直言道:“唐大人若有闲功夫,不妨好好找一找那批丢失的粮饷,毕竟这事发生在指挥使管辖的松洲城里。”
唐诚面不改色,推脱道:“哎,此事交由贤侄处理最为妥当,毕竟贤侄今日在军营里大出风头,他们如今谁也不信,就信你的话,若你能找回来,皆大欢喜,若找不回来嘛,也无妨,上奏折求长公主再送一批粮过来不就都解决了。”
谢翎心中骂他老匹夫,他若上了奏折,便是办事不力,户部再送一批粮饷过来,不正合他意。
为了不打草惊蛇,谢翎不再与他在此事上过多纠缠,“这就不劳唐大人多虑了。”
唐诚抚须大笑道:“是我多虑了,还想着教一教贤侄,看来贤侄应该是有办法的。”
唐诚与谢翎东拉西扯了半天还不入正题,谢翎心中有些不耐烦。
又聊了一盏茶功夫,他起身告辞,忽又想起什么,说道,“贤侄孤身一人在外,又没个女人照顾可怎么是好,我这有两个婢女,可供你差遣,她们什么都会做。”
唐诚最后一句话特意加重了语气,眼底还有揶揄神色,拍了拍手,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婢女走上前来,盈盈行礼,她们穿着齐胸襦裙,肌肤欺霜赛雪,一双妩媚的眼眸藏着魅惑,直勾勾地看向谢翎,红唇轻启道:“莺儿,燕儿见过谢大人。”
谢翎挑眉,老狐狸终于露出尾巴了。
汴梁城。
不知不觉,窗外已有夏蝉开始鸣叫,暮春已逝,初夏熹微。
府里的池塘铺满了接天莲叶,小荷才露尖角,蜻蜓早已停驻上头。
听荷院里如今一派繁忙景象,金穗与银杏在屋里频繁出入为崔荷梳妆装扮。
崔荷为了今日与钟毓婷攀比,不仅裁了一身绯色新衣,还特意打了一套红宝石头面。
望着镜中丽雪红妆,眉目如春的美人,崔荷满意的点了点头,金穗把一条缀着红宝石的银链挂在崔荷的额上,恰好遮盖住了额上那道细小的伤疤。
“郡主今日一定艳压群芳。”金穗笑着为她戴上翡翠耳坠,诚心夸赞道。
崔荷笑而不语,拿细毛笔刷涂抹上胭脂,润泽的唇瓣顿时如花瓣一般饱满丰盈。
她抿唇一笑,镜中的人也冲她笑意盈盈。
崔荷今日精神头好极了,眼底攒着奔腾不息的潋滟生机,像朵怒放的芙蓉花。
“走,别让母亲等急了。”
红袖与绿影陪崔荷来到前院静候片刻,大夫人姗姗来迟,她脱下平日里的深衣,换上一套绛紫色的织锦宫裙,一改平日素雅穿着,发间缀满了翡翠珠钗。
大夫人今日的装束稍显隆重,她也与崔荷怀着一样的心思。
自从丈夫去世后,她就极少出门赴宴,一来是谢家中落无人问津,二来是无人作陪她也懒得去凑热闹,如今娶了个儿媳妇,她凑热闹的心也跟着热络了几分。
两人心照不宣地笑了,崔荷搀扶着大夫人上马车,两人坐在马车里闲聊起汴梁城里的大小事。
大夫人虽不常出门,但却对汴梁城里的事如数家珍。
原因在于汴梁进奏院近来开设了朝报,朝报面向广大百姓,让百姓知晓朝中发生的重要大事,是官府与民间传播消息的唯一途径。
“前几日,太和殿殿试,你母亲殿前钦点了前三甲,听闻这次三甲有几个寒门出身的子弟。”
往年选拔都有世家权贵插手,到皇帝面前的都是世家选出来的人,寒门庶子极少能出头,如今长公主有意改革,朝中风向也在开始改变。
大夫人补充道:“这几人都是樊阁老门下的学生,樊阁老的几个门生连中三人,听闻他喜不自胜,逢人便夸赞。”
崔荷抿唇一笑,道:“严师出高徒,樊阁老人虽古板严谨,但带出来的门生无一不是百里挑一的行业翘楚。”
大夫人轻叹道:“樊阁老为官多年,又是三朝元老,可惜年纪大了,再做几年就得辞官颐养天年,也是时候找人继承他的衣钵了。”
“樊阁老要辞官了吗?”崔荷不担心樊阁老辞官,只担心他辞官后会带走樊素。
樊素在汴梁唯一的亲人只有樊阁老,樊阁老若辞官归隐,那樊素岂不是再也回不来了?
“这倒没听说过。”大夫人摇头,见崔荷这般紧张,不由想到崔荷的好友樊素,她应该是在为樊素担心,于是便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樊素年纪不小了,他这个做祖父的肯定会为她谋划,说不准,樊素会成为新任阁老夫人呢。”
崔荷恍然大悟,觉得有几分道理,嫁给谁都不如嫁给自己的门生,不仅知根知底,还有师恩的情谊在,若能碰上一个知恩图报的,樊素的日子不会太差。
朝报都是些正经的内容,她们聊了一会便将话题转移到了小报上。
汴梁有严肃公正的朝报自然也会催生出让百姓喜闻乐见的小报。
小报专门编纂汴梁街头巷尾的小事,虽是茶余饭后的乐子,但耐不住小报传播力度的广泛。
最近有位逍遥道长云游至汴梁,救了定国公府落水的幼子,还断言其幼子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若不及时除掉就会灾祸连连。
本来定国公还不信,没想到第二日幼子差点落入院中古井,吓得定国公将逍遥道长找了回来,逍遥道长开坛做法后,定国公幼子果真没再遭遇灾厄。
逍遥道长经此一事威名远扬,有了定国公做引荐,马上就被几位世家捧为了座上宾,跟着逍遥道长一起学道。
世家勋贵间的喜好会影响汴梁内外的风气,民间学道之人开始增多。
“听闻今日那位逍遥道长也来了,好像还要为我们表演一出隔空取物呢。”大夫人说起这个道长的时候,竟有几分期盼。
崔荷也有几分好奇,不由问道:“这个道长真那么厉害?”
“今日一见便知。”
第59章
定国公府车马盈门, 宾客云集,朱门外花团锦簇,彩绸飘飞, 踏入正门,便能看到院中群英荟萃,朗朗喧嚣声不绝于耳。
崔荷挽着大夫人进门, 便有婢女引路,穿行游廊往后院而去。
宴客厅内宾客如云,衣香鬓影,亭台楼阁雕梁画栋, 绣户珠帘,庭院内架起了戏台,上有伶人咿呀传唱, 鼓瑟喧空。
再往里走去, 便见假山环绕, 松石堆砌, 特意引了曲水流觞,文人聚于松月亭内围坐一席, 吟诗作对, 以歌咏志,有会写字的书童默写下来, 张贴到亭子外摆放的黄梨木长桌上供人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