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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给暗恋的死对头by海月火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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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荷许久没见过这么热闹的宴会场面了, 一时有几分心痒, 不时侧头观望,大夫人笑道:“等与其他夫人打过招呼后, 便自己溜出去玩吧。”
崔荷窘迫回头,摇头道:“我还是陪在母亲身边吧。”
“既然喜欢热闹, 往后可以设宴邀请三五知己过府一聚,老太君年纪大了不爱走动,你二婶不喜欢热闹,我也懒得操办,所以侯府甚少宴宾。”
崔荷挽着大夫人的手,狡黠笑道:“感情是母亲喜欢热闹又不想操劳,既如此,儿媳就大肆操办一番,也为母亲请几位夫人到府里聚一聚。”
大夫人满意地点头道:“院子里的荷花开了,简单办个赏荷宴,请几位夫人过来一叙足矣,再多就吵闹了。”
“是,过几日就安排下去。”崔荷掩嘴笑了起来。
不知不觉,她们来到后院的宴客花厅。
崔荷与大夫人来得晚,席上只剩下两个位置,位置本来都是定好的,但是有人不遵循安排,竟窜了两个位置,导致只剩昌邑侯世子夫人杨氏对面的位置空余。
崔荷不由嘀咕,汴梁谁不知道她们两家不对付,这样的安排分明就是想看戏。
大夫人面色沉稳,安抚地拍了拍崔荷的手,从容道:“既来之则安之。”
来到席上,崔荷才看到杨氏身侧坐着一个姿容姝丽的妙龄女子。
据她所知,杨氏只有关衢宁一个儿子,关衢宁未娶妻就死了,杨氏就算再生一个也不可能这么大。
进宴客厅的妙龄少女,要么是女儿,要么是儿媳,难不成杨氏挑了一个庶子来养,今天顺手捎带儿媳赴宴准备公之于众?
都说仇敌见面分外眼红,杨氏不冷不热地与旁人说话,像是没看到她们二人一样。
大夫人拉着崔荷与席间的各位夫人打招呼,崔荷来到定国公夫人面前盈盈福身行礼,定国公夫人出言夸耀恭维了一番,大夫人面上有光,笑得灿烂。
崔荷抬起头来瞥向定国公夫人旁的钟毓婷,本以为会看见一个精心打扮的娇娇女,却不料钟毓婷神色倦怠,瞥向崔荷时已无往昔争奇斗艳的神气。
定国公夫人膝下有二子三女,大女儿嫁去庐州,二女儿嫁去贡州,独留了一个小女儿钟毓婷在汴梁陪伴,她比崔荷早几个月出嫁,嫁去同样是勋贵之家的荣国公府,今日探春宴,她也算回了一趟娘家。
二人对视一眼,钟毓婷轻嗤一声,扭头移开视线,她垂眸看向桌面的膳食,旁若无人地捻了一块绿果子吃了起来。
定国公夫人与大夫人聊了多久,她就吃了多久,面前瓷碟上的糕点被她一扫而空。
她面不改色地吞咽下去,颇有种化悲愤为食欲的意图。
打过招呼后,崔荷便回到了原来的席位上坐下,坐在她身侧的是汴梁府尹的妻女,崔荷与府尹的女儿孙亦书有过几面之缘,但没怎么讲过话,孙亦书冲她羞涩地颔首示意,崔荷也笑着点头回礼。
崔荷落座后不久,丫鬟送上茶盏点心,桌席上设置成与松月亭一样的曲水流觞。
四五丈长的案几尾部有婢女在倒酒,将酒盏放到水面上,任由流水带动酒盏送到诸位客人面前。
定国公夫人举起酒盏,对众人说道:“这是庐州新酿的桂花酿,香味浓郁,味道甘醇绵长,诸位可试一试,这可是大姐儿特意送回来孝敬我的,我看今日机会难得,便拿出来与诸位一道品鉴。”
底下众人纷纷夸赞她大女儿孝顺,定国公夫人摇着扇子,谦虚道:“大姐儿是个有孝心的孩子。”
下首的荣国公夫人突然说道:“大姐儿不仅听话孝顺,还贤惠大方,真是让人羡慕,只可惜身子不好,只生了一个聪哥儿,但人家大度啊,主动抬了屋里的几个丫鬟做姨娘,如今府上枝叶繁茂,人丁兴旺,她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钟毓婷听她指桑骂槐,脸色铁青一片,都快把手里的帕子拧烂了。
大夫人瞥了眼沉不住气的女儿,心中有些不忍,正想给她一个眼神示意她冷静,钟毓婷忽然起身,对席间的几位夫人行礼道:“我身子有些不适,到厢房歇一歇,诸位请自便。”
她走了,荣国公夫人的面色变得僵硬,她举起酒盏慢条斯理地一饮而尽,缓过来后又与定国公夫人继续说笑。
钟毓婷的离去只是一个小插曲,在前头几位夫人的带领下,又起了新的话题。
崔荷看着钟毓婷离去的身影,心底有些好奇,虽然钟毓婷脾气是不太好,可鲜少会有失了礼数的时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孙亦书身为府尹的女儿,常年混迹于各大世家贵女之间,多少也对各家后宅里的事知道一二,借着与崔荷拉近关系的缘故,便将自己知道的事情相告:“听说是荣国公世子要纳妾,钟三娘子不允。”
崔荷面露惊讶,“他们成亲不过半载,这么着急就要纳妾?纳的什么妾?”
孙亦书凑到崔荷耳边小声说:“世子爷与府上寄居的一位表姑娘好上了,还被钟三娘子当场捉住,听闻丑态毕现,钟三娘子为了此事哭了好几日,还闹着要和离。”
“原来如此。”崔荷也知道世家当中几乎没有不纳妾的,但是哪儿有女人心甘情愿会为自己的丈夫纳妾呢?不过是隐忍与妥协罢了,也难怪钟毓婷面色不虞。
钟毓婷与荣国公世子虽然是门当户对,但也困于联姻的关系无法和离,对于她来说,要么驱赶走这个表妹,要么让自己的丈夫纳妾,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她们这一席离首席有些距离,附近几位年长的夫人笑着调侃钟毓婷不够贤惠大方。
一位锦衣妇人擦了擦唇上的酒液,说:“哪个男人不纳妾,她父亲那几位妾室都是他母亲纳的呢,与其让丈夫在外面找不三不四的女人,倒不如主动给丈夫纳几个知根知底的,妾终究是妾,越不过正妻头上,若是往后犯了错,直接赶出府就是了,何必跟婆母犟。”
有人捂嘴轻笑:“我家那几个小妾,到我面前都不敢吭声,生怕我怕不高兴了将她们赶出去。”
杨氏忽然插嘴道:“不错,只有那小肚鸡肠的女人才会与妾计较,妾生下来的孩子,不也得喊我一声母亲,淑宁,你说是吧。”
坐在杨氏身旁的少女身子一怔,连忙垂首乖巧应道:“是,母亲,您永远都是我的母亲。”
“要说大度,还真比不过昌邑侯世子夫人,别人都是过继儿子,你怎么过继了一个庶女来养,这又是个什么说法?”杨氏来的时候只介绍是自己的女儿,如今听口风,好像是个庶女。
“自从衢宁过世后,我日夜难眠,直到淑宁来到我身边,我才睡得安稳。”杨氏伸手握住关淑宁的手,满脸慈爱,忽然,她抬起头来,直勾勾地盯着崔荷,问道:“因为淑宁与她哥哥长得很像,郡主,你看看,像不像衢宁?”
崔荷感觉到一股危险的气息,看来这个位置是故意安排的,只是没想到她会在此时发难。
她绷紧了身子,面色复杂地看向杨氏,杨氏的眼神里藏有几许一闪而逝的疯狂,她以为自己看错了,眨眼后再凝神一看,杨氏眼里什么都没有了。
崔荷睇向关淑宁,关淑宁长得十分端正,唯有那一双细长的眼睛很像,她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一点兔牙,眼睛微眯,娇憨中又带了点妩媚。
真是奇怪,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为何会带有妩媚的神态,崔荷移开视线,淡然一笑,道:“不像,又不是一母同胞,怎么会相像。”
杨氏说道:“说的也是,又不是双生子,怎么会像,这世间的双生子太少见了,我听闻松洲指挥使就有一对双生姐妹花女儿,站在一起都分不出来谁是谁。”
坐在一旁的关淑宁突然开口道:“女儿也曾见过她们,长得貌若天仙,比……比郡主还漂亮呢。”
“是吗?这我倒没注意。” 杨氏看向崔荷,上下打量了两眼,像是有了定夺,“比起郡主来,她们还是差了点,但是在松洲可是一等一的大美人,擅长在鼓面上起舞,可谓是风情万种。听闻这两个姑娘如今还未定亲,哎呦,我倒是忘了,忠勇侯去了松洲是吗?若是他犯了错,郡主可千万别学荣国公世子夫人那样一哭二闹三上吊,得大方些,男人嘛,出门在外,哪儿有不偷腥的,若带回来了,郡主会怎么处理?”
杨氏话音落下,周围的人不由都看向她们,原先的焦点都在钟毓婷身上,如今全都转移到了崔荷身上。
崔荷藏在衣袖里的手已经攥成了拳头,什么双生花,她为什么从来没听过。
大夫人突然搁下茶盏,神情中难掩怒意,杨氏这招离间计一点儿都不新鲜,但是确实有那么几分作用,就算是多年伉俪,听到这种话都忍不住会怀疑,更别说是一对新婚没多久就分离的夫妻。
且不论此事真假,若崔荷真因为这件事而与谢翎要闹和离,得意的还是他们关家。
大夫人开口维护道:“杨夫人这话什么意思,道听途说回来的就敢拿到面上胡乱攀扯,我们谢家家教甚严,从不纳妾,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喜欢给自己的丈夫纳妾?没本事的女人才给自己的丈夫纳妾。”
她这话一下得罪了三位夫人,定国公夫人与荣国公夫人面上无光,互相看了一眼,面色都有些不好看,无声拿起杯盏掩饰住紧绷的嘴角。
杨氏笑着说道:“谢夫人怎么这么激动,不过玩笑话罢了,怎么还当真了。”
崔荷伸手拉住大夫人,安抚道:“母亲不必与杨夫人计较,杨夫人心胸宽广,喜欢给丈夫纳妾,这等胸襟不是一般女人能有的,昌邑侯世子正直壮年,膝下儿子也少,确实需要多找几个妾室生儿育女,听说昌邑侯世子喜欢扬州瘦马,巧了,锦衣卫下江南办案,抄了几个官员的家,他们的女儿还没着落呢,改日我让母亲赐到你们昌邑侯府,也算圆了世子夫人的一片赤诚之心。”
“你!别以为仗着大长公主为你撑腰你就能目无尊长。” 杨氏被将了一军气得两眼发昏,眼看着就要站起身来与崔荷吵架,关淑宁连忙拉架,低声道:“母亲,别冲动。”
她凑到杨氏耳边说了几句话,杨氏重新坐了回来,眼里攒着怒意,竟没再说话。
见她们不吵了,定国公夫人连忙做和事佬,说院子里有投壶比赛,鼓动众人去院子玩投壶。
杨氏与关淑宁最先起身离去,大夫人与崔荷则坐在屋里说话。
大夫人安慰道:“别听她们胡说,谢翎他不会做这种事。”
崔荷微微一笑道:“母亲放心,我不会信的。”
大夫人也不知她是真的信了,还是在哄自己,不论崔荷是不是郡主,她都是自己的儿媳。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纷争,大夫人许下诺言道:“谢家三代人,就没有一个纳妾的,翎儿他性子纯良,没有那种野心思。他要是敢,我第一个就不放过他。回头我给谢翎写一封信警告他,敢胡来就别回这个家了!”
崔荷忍不住扑哧笑出来,歪头道:“不回来可不就方便他在外面胡来。”
大夫人被她抓住了漏洞,忙补充道:“那就写信催他赶紧回来。”

第60章 选弟子
因为昌邑侯世子夫人也在的缘故, 崔荷与大夫人并不想往前去凑热闹,打了声招呼,就相携离开了花厅。
出了宴客花厅, 外面也有许多去处,比如松月亭的曲水流觞,锦鲤池的青石桥, 再往前院走去,还能看木偶戏。
崔荷离开花厅后,情绪明显消沉了下来,哪怕与大夫人讲话, 也慢了半拍,大夫人知道她肯定上心了,前面该说的都说了, 再讲些大道理, 崔荷也不爱听。
于是她便提点道:“你心里若有怀疑, 不妨写信告诉他你的忧虑, 翎儿性子直接,你跟他扯那些弯弯绕绕他还不一定懂, 但你若跟他直言, 他就跟倒筒子一样都跟你交代了。”
崔荷想起谢翎寄回来的第一封家书,确实跟倒豆子一样, 细节都给她交代了个清清楚楚。
崔荷忍着笑, 点头道:“母亲说的是, 回头我在信里问一问他。”
大夫人满意的拍了拍她的手,夫妻分隔两地虽然是一种考验, 但也是培养感情的好时候,多鸿雁传书表达相思, 只待丈夫回来,便能小别胜新婚,感情反而更上一层楼。
“想说什么,只管写到书信里,哪怕是些心里话,你不说,他又要如何与你回应?”
崔荷不满地嘟囔道:“那他就不能先说吗?”
大夫人掩嘴笑了起来,无奈道:“依他这种性子,恐怕很难,阿荷你就大度些,与他说说软话,保不齐,会有意外收获。”
崔荷愣了一下,谢翎后面也陆续有寄家书回来,但信里净扯些没用的,一会感叹松洲太冷,一会说雪山很好看,就是没说过他想她之类的话。
不过她也没写,一来是觉得太过羞赧,二来是不知写什么,总担心太矫情让他厌烦,或许是该写点什么了。
“那我试一试。”崔荷羞涩一笑,颔首示意。
两人一路往前院走去,大夫人眼尖,一眼就瞧见了鲤鱼池旁站着的樊素,拍了拍崔荷的手问道:“这不是你的好友樊素吗?”
崔荷抬头,果真看到了她。
樊素今日穿了一条胭脂色的轻纱襦裙,她身形高挑,亭亭玉立,周身有种淡淡的冷意,像冬日枝头上的梅花。
而站在她身侧的,却是一位与她个头差不多高的年轻男子,一身素衣长袍,头戴纶巾,两人站在鲤鱼池旁讲话,男才女貌十分相衬。
崔荷仔细看了眼,才发现那名男子竟然是春闱放榜日替樊素抢回玉佩的人。
瞧她的金口玉言,姻缘这不就来了。
“母亲可认识,这是谁家的公子?”
大夫人摇头:“看着面生,不像是世家里的孩子。”
崔荷催促绿影去询问,眨眼的功夫,绿影就回来了。
“奴婢问过了,那位公子是三甲探花郎齐颂。”
大夫人对他有几分印象,朝报里曾见过他的名字,她当时还颇为欣赏,不由笑道:“齐颂是樊阁老的门生之一,也是长公主殿前钦点的探花郎,朝报上说,他出身寒门。不过出身并不能说明什么,樊素她在汴梁里名声有些不好,寻常的世家不会考虑樊素,齐颂是寒门学子,应该是不会计较这些,更何况娶了樊素,对他百利而无一害。”
崔荷皱眉道:“他会为了利益而娶素素,那就不是真的喜欢。”
大夫人笑她天真,“傻孩子,这世间哪儿有那么多两情相悦,有些感情在婚后也可以培养出来,只要夫婿人品不差,日子不会难过到哪里去,更何况有樊阁老在,他会替樊素把关的。你放心吧,他不会将孙女推进火坑,肯定想办法摸透了人家的底才敢将唯一的孙女托付出去。”
崔荷觉得大夫人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但心中仍有几分担忧,过后找人问一问这个齐颂的人品才好放心。
“走吧,让他们自己待会。”
“是。”
崔荷依依不舍地跟着大夫人离去,路过松月亭的时候,忽然看到许多人从松月亭里奔涌而出,一股脑地往一个地方跑去。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崔荷伸手拉住一个锦衣少女问道。
锦衣少女认得崔荷,福身行礼后笑道:“郡主不知道吗?妙玄先生公开招揽弟子,好多人都想去试一试呢。”
崔荷闻言眼睛都亮了,只是一想到他招弟子肯定是挑选男子,不由露出愁容,若她也是男子就好了。
“咱们不妨也去看看。”大夫人对这个妙玄也有些耳熟,她虽不懂画,但是对美人图十分感兴趣,因此知道这个妙玄,今天他来了,她也想亲眼看看能画出十美图的妙玄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鲤鱼池旁的亭台阁楼里,樊阁老正在与许如年对弈。
樊阁老执黑子,堵上气眼后又蚕食了许如年几颗白子。
许如年有些心不在焉,眸色淡淡地往一旁瞟去。
樊阁老顺着许如年的视线往庭院看去,就看见鲤鱼池旁的才子佳人,他收回视线,敲了敲桌面,提醒道:“轮到你了。”
许如年回神,看了一眼棋盘,皱眉嘟囔道:“阁老,偷拿了几颗子?”
“胡说,我刚下了一步棋将你这几枚都吃了。”樊阁老圈了一处地方出来,许如年恍然回神,随手落了颗白子,竟是看穿了樊阁老的意图封住了他的出路。
樊阁老苦苦冥思下一步出路,对面的许如年却开口扰乱他的思路,“阁老,为何选齐颂?”
“什么?”樊阁老茫然抬头,浑浊的眼睛里流露出了疑惑。
许如年盯着樊素含笑的侧颜,心头有些苦闷,她还没冲他笑过呢,每逢见面,不是黑脸就是白眼,他混迹情场那么些年,就没见过比樊素还要硬骨头的。
春闱那日,他送樊阁老回府,二人在马车上看见齐颂帮樊素抢回玉佩,樊阁老对齐颂赞不绝口。
他闷不做声将樊阁老送回府邸,离开后要去云归楼喝茶,没想到竟碰见了齐颂与那小乞儿,原来小乞儿去抢樊素的玉佩是他授意的。
这样处心积虑地接近樊素,一定不是什么好人。
偏他还没有什么立场去说这话。
最近几日,得知樊阁老要为樊素与齐颂定亲,他郁郁寡欢了许久,他觉得樊素有趣,不过是因为樊素待他特殊罢了,决心冷她一冷。
冷了好几日,再去找樊阁老时,才知道樊阁老已经与齐颂母亲见过面,三书六礼都已经下完了,他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想法,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樊阁老扭头看向一身素衣的齐颂,解释道:“齐颂与你相比,虽没什么天赋,但寒窗苦读十余载,拜入我门下后不见懈怠,每日发愤图强,是个有耐性和韧性的年轻人。”
樊阁老手里捻着许多粒黑子,最后选了一颗放到棋盘上,补充道:“我查过他家里情况,他家中只有一个寡母,寡母含辛茹苦将他带大,他来到汴梁扎根后,马上就将母亲带来汴梁一起生活,是个孝顺的孩子。”
许如年舔了舔干燥的唇,皱眉问道:“那易寰和马修远呢?哪一个不比齐颂好?”
易寰和马修远也是今年的前三甲门生,在樊阁老门下的时间比齐颂还长,他实在是无法理解樊阁老的选择。
“易寰早已娶妻,不好休妻再娶,马修远私德不好,爱拈花惹草,不堪为良配,反观齐颂,孝顺敦厚,品德高尚,没有感情纠纷,他们年纪相差两岁,老夫以为,齐颂非常适合素素。”
樊阁老难得找到一个好苗子,本着两厢情愿的想法,特意引他们二人相见先接触一下,若樊素不喜欢,他也不勉强,但没想到樊素对齐颂并不排斥,过了段时间,他再提亲事,樊素也没有拒绝。
把樊素的亲事定下,他便能安心培养学生直到辞官那天。
许如年扯了扯嘴角,单手支颐往鲤鱼池看去,只可惜他们早已不见踪影,他垂下眼睫敛去眼底难明的情绪。
也许真如樊阁老所言,齐颂是个孝顺敦厚的好男人吧。
与小乞儿合谋,不过是男人的诡计罢了,不来场英雄救美,樊素又凭何心动。
松月亭里的曲觞流水赋诗盛宴被一场意外打断了。
定国公世子钟听澜在雅苑里邀请了妙玄先生过来品鉴他的画作,与之同行的还有不少附庸风雅的世家子弟。
妙玄先生对钟听澜的画作多有夸赞,钟听澜眼看时机成熟,当着众人的面表达对妙玄先生的崇敬,以及想要拜妙玄先生为师的决心。
这一场赏画宴原来是一场鸿门宴。
只是没想到场上的世家子趁势而上,也想拜妙玄为师,能当妙玄先生的关门弟子,可是往自己脸上镀金的好机会。
妙玄骑虎难下,他身边的宁宥便开口解围道:“师父选弟子向来挑剔,收人只看天赋,这么些年也就只有我一个弟子,若想要得我师父青睐,首先就要入我的眼睛。”
“师兄有何指教?”钟听澜连忙上前讨教。
“哎,别乱攀关系。”宁宥略显嫌弃的与他拉开距离,他看向雅苑里的诸多凑热闹的公子哥,心下明白这些世家子想拜师不过是玩玩而已,那他也不妨与他们玩玩。
“开画坛,作画,最后由我选出优胜者。”
钟听澜犹豫问道:“可是……妙玄先生如何保证公平。”
宁宥笑道:“把名字遮去不就好了。”
钟听澜咬了咬牙,答应道:“好。”
他唤来奴仆,打算将隔壁的厢房清理一番,给诸位世家子弟腾空出来作画。
宁宥制止道:“何须那么麻烦,在院子里作画就行了。”
钟听澜面露犹疑:“可是……”
“为了公平起见,自然要在众目睽睽之下作画,否则我怎知你没有找人代笔。”宁宥早就对钟听澜的画有所怀疑,每一幅画都出自不同人之手,还敢骗他都是自己所作,还要不要脸了。
“怎……怎么……会呢?”钟听澜面露难色,没想到自己那点小心思被宁宥戳穿了,他看向屋里的其他人,他们跟自己半斤八两,不过是在矮子里面拔将军罢了,他好歹还学过几年,应该无虞,“既然如此,就听师兄的。”
宁宥摸着下巴,忽然嘶了一声,叹息道:“既然要选弟子,就你们这几个人也没什么可挑的,不如把府上的人都叫来,一起竞争岂不有趣!”
“啊……这不好吧。”钟听澜急得差点跳脚,本来还有几分胜算,若是院子里那群文人过来凑热闹,他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
宁宥呵呵笑道:“怎么会不好,世子这是害怕了?世子放宽心,我又不是依靠画技好坏来选人,技巧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东西,用心才是我挑人的标准。”
钟听澜笑得勉强,最终只能依照宁宥的话去布置。

雅苑外围满了人, 里三层外三层都在看热闹。
院子中列了九张桌子,前三后三设置成一个方形矩阵,而在桌子前面则坐了一位样貌普通的婢女, 她不曾被这么多人围观过,坐在椅子上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每一张桌上放置了一个香炉,用以计量每一位应试者的作画时间, 因为参与者众多,需在一炷香时间内作画完毕,一炷香没作完的,都算失败。
妙玄与宁宥坐在院子的凉亭里饮酒纳凉, 有不少文人上前与妙玄打交道。
“妙玄先生怎么忽然想起收弟子了?”
宁宥坐在妙玄旁,翘着二郎腿剥瓜子,吊儿郎当的答道:“吃饱了撑的。”
几人面面相觑, 师父都还没说话, 他这个当弟子的越俎代庖未免也太不尊师重道了, 不过看妙玄半点不生气的样子, 他们又释然了,妙玄先生脾气随和, 修养深厚, 不愧是闻名遐迩的大师。
他们忽略宁宥,径直与妙玄探讨, 几乎将宁宥挤出圆桌, 宁宥站起身来, 嫌恶地拍了拍袖子,任由他们上前围堵妙玄。
这群文人墨客眼高于顶, 追名逐利的模样真是丑陋,宁宥请嗤一声, 转身离开凉亭,来到檐下旁观他们作画。
宁宥察觉身侧有人靠近,扭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师兄,翰林书画院的赵熹大学士。
赵熹来到他身侧,问道:“真要收徒弟了?那岂不是可以在汴梁多留一段时日?”
宁宥眯眼笑道:“师兄想多留我就直说,何必拐弯抹角。”
赵熹无奈道:“我记得你上一次离开是与师父一起走的,这一走就是十年,我最遗憾的便是没能在师父面前尽孝。”
“无妨,师父走得很安详,他一生喜欢游山玩水,留在汴梁反而郁郁不得志。”
赵熹苦笑:“咱们师兄弟就你最有天赋,我是如何也比不了你。”
宁宥不置可否道:“师兄如今是翰林院的大学士,比起我这样的闲云野鹤,有名又有利,何乐而不为,反观我这样的,就连盘缠都得自己挣呢。”
赵熹沉吟片刻,主动提及道:“画完上河图,我会将自己那一份饷钱也给你,虽不多,但是也足够了。”
宁宥斜眼睨他,忽然轻笑一声,说:“师兄不必如此,当年若是我去了翰林院还不一定有你这般风光,更何况,是我自己放弃的,师兄能有今日,都是自己的功劳。”
赵熹此番叫他回来,既有愧疚弥补的心理,又有招揽之意,昔日他们师兄弟二人同时报考翰林书画院,两人携手进了最后一场考试,没想到师弟竟将此名额拱手相让,让他白捡了一个便宜。
师父带了师弟云游四海,而他则留在汴梁宦海浮沉,付出许多才走到今日,可宁宥仅用九张美人图,就将他的名气比了下去,他心有不服,在翰林院苦练多年,也想与宁宥切磋一番,这才将他哄骗回来,但宁宥依旧如往昔那般淡泊名利,婉拒了他切磋的请求。
“真不想留在汴梁?我可以为你引荐,不需要考核便能进书画院当值,七品官,俸银四十五两,足够你在汴梁生活了。”赵熹仍不死心,还想一劝。
宁宥叹息道:“师兄不必再劝了,再劝我,可就不替你画上河图了,明儿我就走。”
赵熹拉住宁宥的手臂,退了一步,“玩笑话罢了,知道你不想留在汴梁,这徒弟怕是收不成了吧。”
“看看,也说不定。”宁宥饶有兴趣地望向院子中的一个人,她果然来了,不枉他来这一趟。
上次在醉仙楼作完画,他欲寻人,但找遍醉仙楼都没找到,询问妈妈才知道那是长公主的女儿安阳郡主,而且嫁给了忠勇侯。
他心里觉得有些可惜,汴梁的侯爷普遍年长,郡主年纪轻轻就要嫁给一个可以当她爹的人,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就算是长公主的女儿也逃不过与人联姻的命运吗?
宁宥心中怜惜,却也无能为力。
雅苑附近有一座阁楼,可以俯瞰整座定国公府。
此刻,定国公府的主人正和昌邑侯世子关荣膺并肩站在窗台边聊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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