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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给暗恋的死对头by海月火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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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红袖拿着药箱进屋的时候就看到搂抱着坐在床头的夫妻二人, 她迟疑了一会,还是咳嗽了一声提醒两人,垂眸上前不敢随意乱看。
谢翎松开手, 扶着崔荷在床头坐好,起身让给红袖诊脉,自己默默去了床尾的的衣柜前给崔荷挑选舒适的寝衣, 仔细挑选了一件崔荷最喜欢的藕色丝织中衣,只等红袖什么时候离开再为崔荷换上。
“恭喜郡主,贺喜郡主。”红袖声音轻快,愉悦的音调不禁令谢翎疑惑, 他走回床榻边,便看到崔荷茫然地坐在床头,与之相反的, 红袖则已经跪下来迭声祝贺。
红袖脸上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对走近的谢翎恭贺起来:“祝贺姑爷, 您要做父亲了。”
“啪嗒”, 手里的衣衫落了地,谢翎和崔荷一样, 懵在了原地, 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似是不敢确信, 又问了一遍, 直至得到红袖肯定的答复, 整个人陷入了狂喜之中,他快步走到床沿坐下, 拉过崔荷的手,高兴地说道:“阿荷, 你听到了吗?我要做父亲了。”
崔荷仍旧有些发懵,不敢置信地将手搭在小腹上,那里已经有了一个孩子了?难怪这些时日她觉得身子有些不适,原来她是怀孕了。
之前从未有人教过她怀孕了是怎么样的,她又如何能得知。
前段时日一直忙着中秋家宴,又要照顾谢翎,一直无暇顾及自己的身体变化,只当是没休息好,不成想竟然是怀孕了。
红袖不知何时出去了,屋里只剩下谢翎与她,谢翎目光灼灼地落在她身上,追问她身体可有不适,崔荷笑着摇头,靠进他的怀里,耳畔听他絮絮叨叨地重复着一句话,他要当父亲了。
他好像仍旧有些不敢相信:“像是做梦一般。阿荷,我当真不是在做梦?”
他絮叨得过分,崔荷原还是挺激动的,但被他反反复复说得烦了,不由捞起他的手,狠狠咬了他的虎口一下,不重,但有些刺痛,离开时,上面赫然有了一个淡淡的牙印。
“疼吗?”崔荷仰头看他,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唇畔梨涡若隐若现,她披着满头青丝,俏皮的模样一如往昔。
谢翎没答话,只是将崔荷拥在怀中,下巴蹭在她的青丝上,慢慢平复着自己的心情,狂喜过后,竟是一阵后怕。
亲眼看见萧逸行凶,崔荷脆弱的生命系于他一人之手,那份恐惧比起悬崖一跃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这辈子唯一一次落泪,还是为了他惨死的父亲,他以为自此之后不会再为任何人落泪,却没想到在看到崔荷奄奄一息时,眼泪竟不听他的使唤。
即将失去她的一刻,巨大的恐惧感笼罩在他心头,快要将他的灵魂一并夺去。
幸好,她没事。
夜里的崔荷睡得并不安稳,因为萧逸在梦中也不曾放过她,哭着醒了几回,非得要钻进谢翎的怀里被他紧紧搂住才算得到了些安慰,又磋磨着谢翎跟她讲话,谢翎低沉的声音在床榻内回荡,一方小小的床帏变得无限狭小,安全感在拥抱中得到。
睡了一个不算安稳的觉后,翌日崔荷幽幽转醒,谢翎竟没有去上朝,还坐在床头安静地等她醒来。
“什么时辰……”崔荷难以置信这样难听的声音竟然是从自己嘴巴里发出来的,她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再吭声。
谢翎摸了摸她的头,温声道:“已经是辰时三刻了,我下了朝回来你还在睡,便没有打扰你,你的嗓子可能有些损伤,让红袖给你熬些温补的汤药,会慢慢好起来的,别担心。”
崔荷微微颔首,掀开锦被就要下榻穿鞋更衣梳洗,谢翎按住她的肩膀,示意她别动,自己去隔间替她拿来梳洗的器具,主动伺候起来,崔荷有些受宠若惊,但很快便接受了。
洗漱可以在床榻上,可梳妆还是得下榻,正欲穿上鞋子,谢翎捡起脚踏上的绣鞋为她穿好,再把她抱起送到了梳妆台前,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好似做过千百遍一般。
金穗银杏敲门进来服侍崔荷梳妆打扮,崔荷听谢翎说,一会母亲要过来看她,她不由有些担心,捂着咽喉,试着小心吞咽了一下,发现除了吞咽时疼痛外,倒也没有别的不适,就是嗓子太过粗哑难听,她还是少开口吧。
谢翎拿起桌上的螺子黛,要为崔荷画眉。
抬起她的下巴,对上崔荷抗拒的眼神,谢翎不由哂笑一声:“别怕,我好好画,不会再给你画粗眉了。”
崔荷幽怨地瞪他一眼,犹豫了一会,到底还是没拒绝,最多他画得不好,她洗了再画一遍也成。
但她似乎有些低估了谢翎,揽镜自照,画得也不比金穗差。
戴上璎珞,扣上耳坠,崔荷起身来到罗汉榻上等母亲过府。
坐了一会,母亲没等来,等来了端着温热汤药进来了红袖:“郡主,奴婢给你熬了安胎药,快趁热喝,您昨儿受了惊吓,奴婢在里面加了些安神的药物。”
崔荷最怕喝药,盯着如墨汁一般漆黑的汤药,一缕白烟飘散而出,能闻到怪异的气味,崔荷扭头有些抗拒。
桌上被人推来一碟蜜饯,谢翎低声道:“乖乖喝药,饴糖吃完了,只有蜜饯,先将就将就,过会我让管家去置办些饴糖回来,喜欢吃桂花的还是红糖的?”
崔荷无声张嘴,说了桂花二字,谢翎应下了,盯着崔荷皱着脸喝完汤药,才起身吩咐银杏去给前院递话。
崔荷怀孕的消息没有再瞒着,谢府所有的下人都聚在了听荷院外恭贺夫人有喜,谢翎命管家下去发放赏钱,今日东家有喜,不仅得了赏钱还有半日的休假,下人们兴高采烈地一路恭贺着离开了。
不多会,两位夫人和母亲不知是不是串通好了,一前一后进了听荷院。
崔荷脖子上的伤痕还未消除,恐让两位夫人担心,便一直戴着纱布,谢翎对外宣称崔荷得了疹子才躲过被追问的下场。
长公主被管家领进了听荷院,众人起身相迎,长公主示意他们不必多礼,随后便坐到了崔荷身侧:“我听谢翎派人来传话,说是怀上了?”
“是怀上了,红袖说,看脉象已有一月有余。”大夫人欣喜地与长公主介绍起了情况,她不过也是才知晓一盏茶的功夫,竟说得比他们两个当事人还要清楚。
出了这样的喜事,长公主也难掩喜色,跟大夫人她们说起话来多了些和颜悦色,只是说的时间长了,她便有些不耐烦了,本来是想与崔荷说说话,无意间竟浪费了许多时间与她们攀谈。
大夫人是个有眼力见的,见长公主目光不时往自己女儿身上瞟去,便知道她们大抵是想说话,说来也奇怪,平日崔荷性格活泼,也喜欢与她们说话,今日不知怎的一直没出声,若不是一直面带微笑,她都以为崔荷是不高兴了。
起身与他们告辞,还是谢翎将她们送出院子。
“阿荷怎么一直都没说话,可是不高兴了?”见出了院子,大夫人才敢问自己的儿子。
谢翎否认道:“娘,你别瞎想,阿荷只是夜里受了凉,嗓子不舒服,便不敢说话。”
大夫人心下松了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她不欢喜呢。”
“欢喜的,母亲不要误会她了。”谢翎正色道。
大夫人白了他一眼,她又没有埋怨的意思,只是觉得奇怪罢了,她理了理衣袖,说道:“好,母亲晓得了,我得回去跟你父亲说一说这个好消息,咱们谢家总算是有后了,阿娘希望你们今后再多生几个,兄弟姐妹才好作伴。”
谢翎敷衍了两句,只想着赶紧回去看看情况,大夫人瞧他头也不回地走了,不由与二夫人笑话起来,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
谢翎脚步生风,很快便回了屋。
崔荷已经摘下了脖子上的纱布,想必是和长公主坦白了昨夜的事,长公主的脸色变得铁青,不知说了什么,竟然狠狠地将茶盏砸到桌上。
“他竟敢对你做这种事,本宫绝不轻饶他,他如今可是在宋喻那里?”长公主脸色阴沉,分明是怒极,但又很快平复了心情,头上的珠钗步摇只轻轻晃动了几下便止住了。
“押送的途中,被他的同伙救走了,如今汴梁城里都在通缉他,母亲请放心,城内正在搜捕,相信很就会有他的消息。”谢翎不知何时回来了,他站在屋中,连带着崔荷没说的,昨夜发生过的都被他平静地叙述了一遍。
还把之前调查到的东西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长公主,长公主听完后,除了眉心微微皱起外,再没其他表情,无波无澜的样子让崔荷完全猜不透母亲此时的想法,但她与母亲相处了十几年,也能判定母亲对于自己被萧逸欺骗和隐瞒感到非常的不满。
过了很久,长公主才起身,拖曳着锦衣华裙来到屋前,她望向院子里的那方天空,默然地思考了许久。
“你说禅光寺有异动?”
“是,我派了人潜伏进去打探消息,目前只知道他们想在太庙祭天当天动手,更周祥细密的安排如今还暂时无法得知。”
长公主沉吟了片刻,对谢翎说道:“且再探一探,摸一摸底。”
谢翎应了下来,又与长公主闲话了一会,长公主才准备离去,临行前,长公主来到崔荷身侧,愧疚又心疼地抱住崔荷瘦弱的肩膀,摸着她的小脸,温柔地说道:“本宫的女儿,也要做母亲了,你在府里好好养胎,我会让杜若冰时常来看你。”
崔荷点头,目送着母亲离开了听荷院,谢翎送她出府,过了好一会才回来,他回来时神色如常,崔荷也没办法从他脸上看出些端倪来。
从那日起,崔荷便一直呆在侯府里没再出过门,期间有好些人知道了她怀孕的事,纷纷送礼上门祝贺,谢翎将筛选过的拜访人名帖递给崔荷,让她再挑些喜欢的人见,崔荷并不如何感兴趣,懒得应付那些人,只想着再去见一见樊素,她似是要启程离开汴梁前往范阳了。
“我想送一送樊素,此次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度相逢。”崔荷往倚在榻上看书的谢翎身前趴去,谢翎抬手容她钻入怀中,闻言搁下了书卷,低头睇了她一眼。
她近来贪吃嗜睡,再加上天气渐冷,她的身子骨越发懒惰,时常窝在被窝里不愿下床。
他看了眼窗外的天色,远处的山岭灰蒙蒙的一片,还有月余便要入冬了,太庙祭天仪式也近在眼前,奈何萧逸藏匿得极为隐蔽,根本寻不到其踪迹,他始终不得安心。
可崔荷时时记挂樊素,以她和樊素的交情,若不让她去见,她定然不高兴,只怕会牵肠挂肚。
杜若冰时常来看她,也说过孕妇忌情绪波动过大,去见樊素一面,恐惹了离别之愁。
权衡了一番利弊,谢翎终于还是颔首同意了。

第93章
汴梁地处中原腹地, 四通八达商旅辐辙,近来大梁开放了与西边诸多邦国的商道,一时间, 万国来朝,汴梁比之以往更为繁华。
崔荷很久都没出府了,但谢翎每次回府都会给她带来许多有趣的玩意, 有鲜艳如血的玛瑙,也有比晴空还要清透的湛蓝宝石,酸甜可口的葡萄,碧绿清甜的瓜果, 每天不带重样。
出府采买的银杏说起街头多了许多金发碧眼的俊朗郎君,勾起了她想出府游玩,蠢蠢欲动的心。
但谢翎一直以萧逸下落不明为由不许她出府, 恰好樊素准备动身跟姑姑离开汴梁, 谢翎答应带她去送行, 这才出了一趟府门。
坐上马车后, 崔荷不时撩开车帘往街外望去,果真看到了银杏说的金发碧眼的男人, 长得确实和中原人不一样, 他们身高腿长,在人群中鹤立鸡群。
当她看得兴起时, 眼前一黑, 温热的大掌覆在她的眼睛上, 后背贴上一堵热墙,谢翎沉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不许再看了。”
崔荷的羽睫在他掌心扑哧地扇动着, 挠得他的手心一阵酥痒,崔荷含笑着问道:“我只是看看街上在卖些什么玩意罢了, 你以为我在看什么?”
谢翎松开手,替她正了正雪白的狐裘领子,她如今被养胖了少许,气色红润,容光焕发,竟是比以往还要艳丽几分,对上她狡黠的杏眼,读出了她话里的揶揄调侃。
“正是怕你什么都想买,才更不许看。”谢翎关上窗户,彻底隔绝了外面的寒风,也杜绝了崔荷想要偷看的心思。
崔荷气鼓鼓地瞪他,怨念道:“谢翎,你越发小气了。”
“嗯,随你怎么说,既然我小气,往后都不带饆饠回府了。”谢翎拿捏得她很准,知道她喜欢吃临安街头新开食肆里做的樱桃饆饠,便以此威胁。
他以手撑在案几上,似笑非笑地斜眼看她,意料之中看到崔荷嘟起的嘴,正欲说点什么,崔荷却弯腰捂住了肚子,谢翎一个激灵,连忙坐直身子,挪到她身侧去,小心问道:“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崔荷吸了吸鼻子,杏眼冒出了晶莹剔透的泪珠,弯着唇,可怜兮兮地说道:“肚子好像动了一下,你替我听听看。”
谢翎半信半疑,这才四个多月,就有胎动了?可见她如此难受的模样,又担心她真的身体不适,便凑到她肚子前仔细听了一下。
“咕噜”一声,崔荷肚子里传出了一些怪异的声响,谢翎直起身,问道:“这是什么声音?”
崔荷噗嗤一声笑出来,理直气壮地说道:“你儿子说他饿了,他想吃饆饠。”
谢翎:“……”
到底没有给崔荷在街上胡乱买吃食,只答应回府的时候再带她去正经的食肆买。
马车来到城门口,没见到樊素,倒见了许如年,多日未见许如年,崔荷竟觉得他有几分陌生,往常吊儿郎当不着调的男人,此刻正坐在马背上沉默地望着他们夫妻俩。
崔荷掀开竹帘,瞅了他一会,心中不免有几分唏嘘,他以为自己十拿九稳,却被他父亲狠狠拿捏,未经他的同意便给他安排了一门婚事。
听说三书都已备齐,在府邸往外送彩礼时,许如年才得知他多了个未婚妻。
许如年自然不应,与家里闹了起来,最近正因此事焦头烂额,樊素又在此时启程离开汴梁,这对他来说又是一重打击,合着只是他一头热,樊素压根不当一回事,他心里如何好受。
感受到崔荷同情的眼神,许如年嗤之以鼻,别过脸去不肯看她,直到樊家的马车来到了城门口,许如年才目光灼灼地望向驶近的马车。
崔荷被谢翎搀扶着下了马车,樊素也和她的姑姑一起下车,樊素的姑姑比她还要高,相似的面庞里也有着一样的清冷孤傲,看见他们夫妻二人时,微微垂首行礼。
樊素今日装扮素雅清丽,虽消瘦了许多,但人已走出了哀痛,她脸上带着温婉的笑容,冲崔荷盈盈福身行礼:“樊素多谢郡主为我送行。”
崔荷走上前来,执起她双手,与她相顾无语凝噎,“我只能送你到这儿了,往后要自己保重,若有机会,我会去范阳找你。”
“郡主别难过,离开汴梁是我自己做的决定,在汴梁我虽有几个亲戚可以依赖,但到底没有姑姑亲近。”
崔荷对她那几个远房亲戚多有耳闻,想借着接樊素回家照顾的理由,替她保管她的嫁妆,樊素一个孤女,无亲无故,落到他们手里,只怕会被搓圆揉扁任人摆布,以樊素克夫的名声,只怕会被这些个亲戚送给什么鳏夫做娘子。
还好樊素还有个姑姑愿意接她去范阳,听闻樊素的姑姑出嫁前便是有名的才女,性情孤高,为人正直,定是不屑做出那等欺负侄女的事来,等樊素在范阳落了地,她也会时常派人打探樊素的消息。
“我知道的,只是你多加保重,范阳也是个不错的地方,听说那边美男子挺多……”
“咳咳。”身后的谢翎咳嗽了一声,示意她少胡说两句。
崔荷瞥他一眼没搭理,但还是收敛了几分,只是压低了声音,本意未变,“婚姻大事虽然由你姑姑做主,但若不是真心喜爱,切莫为了全你姑姑的面子胡乱应下。”
樊素轻笑一声:“郡主放心,我姑姑她不会这么做的。”
见她这般笃定,崔荷也不好再劝,伸手抱住樊素,依依不舍地与她道了别。
许如年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侧,低哑声线里藏着让她难以忽视的深情:“樊素,我有些话想与你说。”
樊素不敢看他,只微微颔首,主动走到一旁去等他,待他走近了,樊素才主动与他说话:“许公子,听闻你即将娶妻,是大理寺卿唐大人的掌上明珠,樊素在此,先祝许公子与唐姑娘喜结良缘,永结同心。”
她说这话的时候是真诚祝愿,甚至直直的望向许如年,许如年却被她的话凌迟得浑身都是血,他拉住樊素的手腕,咬牙切齿地问道:“这是你的真心话?你在月下亲了我,你也是喜欢我的,为何要拒绝我?若是我父亲的缘故,我大可调离汴梁,带你离他们远远的。”
“许公子请慎言,樊素承担不起这样的后果,你我都知道,一门亲事,讲究的是门当户对,樊素如今只是一个孤女,将来的夫君也只会是一介布衣,与朝廷的内阁重臣毫无瓜葛,还望许公子能够明白,月有阴晴圆缺,人亦不可能事事如意。”
“你真是这样想的?”
“是。”
许如年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樊素的意思,她不敢和许家扯上关系,当中就有他那个继母的功劳,在父亲面前劝他要懂礼数知进退,看似是个严厉识大体的母亲,背地里却处处撮合他与樊素私奔。
他敢说,他前脚刚和樊素离开,后脚她就会主动捅到父亲那边去,抓回来治他一个重罪,樊素更会因此被人唾骂。
樊素心思玲珑,周氏那点小伎俩想必她早就识破了,看破却不说破,默默地离开才是最好的决定。
只是他心有不甘,不愿意娶那个表妹,更不想看着樊素嫁给旁人,也许,还有一种办法……
樊家的马车出了城,顺着蜿蜒的人流一路北上,朴素的马车融入车马喧阗的官道里,很快便失去了踪影。
崔荷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终还是止不住落下泪来,谢翎将人圈在怀里柔声安抚,许如年眼底生出苦涩,不好出声打扰,只能独自悄然离去。
城门外往来商旅络绎不绝,有衣着华贵的商贾,自然也有衣不果腹的乞丐,城门外是乞丐最多的地方,拦住往来行人讨要些钱财。
若运气好,一天也能抵上四五天,若运气不好,除了两口唾沫什么都没有,因此,有眼力见的都会专门挑选温和良善的夫人讨要。
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便将目光放到了崔荷身上,举着一个破烂的瓷碗,上前乞讨:“老爷夫人做做好心人,给我点钱买吃的吧,我家里有三个孩子已经三天没吃饭了,再饿下去,就要死了。”
侍卫早早将人拦下,不许他靠近。
崔荷正伤怀,听见动静后瞥了他一眼,见他衣不裹体,脚下穿着的草鞋在寒风中被吹得通红,心生不忍,让金穗给了他一些钱让他买些衣服和吃食。
乞丐从未得到过碎银子,当下紧紧攥在手里,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一个乞丐满载而归,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若不是侍卫们拦着,崔荷早就被蜂拥而至的乞丐给蚕食一二,谢翎沉着脸护着崔荷上了马车,侍卫从旁护卫,这才脱了身。
侯府的马车很快便离开了城门,角落里走出来几个男子,其中一个男子手腕上绑着一条菱格纹丝带,将他的手掌包裹得严严实实。
“大当家,咱们要动手吗?”
那人冷冷地扫过马车离去的背影,好半晌才说道:“继续盯着。”
“是。”
他摸着自己毫无反应的右手,一丝阴狠薄凉滑上眼底。
被全城通缉后他成了过街老鼠无处可去。
山寨没了,禅光寺有人盯着,就连关荣膺也要抛弃他,越过他直接接管了所有的布置。
他以为自己会被关荣膺赶出侯府,却没想到他叫住了自己:“萧逸,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办好这件事,事成之后也会分你一份功劳。”
“侯爷请说。”萧逸苦笑,他如今已经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了。
“阻挠他去太庙参加祭典,如果可以,杀了他。”
“侯爷请放心。”萧逸不再掩饰眼底森冷杀意,杀了谢翎,他求之不得。

第94章
秋冬凛然, 霜打落叶,皇宫朱红宫墙两侧的银杏树黄澄澄一片,与碧海青天形成了鲜明对比。
一辆马车在皇城前停下, 崔荷走下马车,随着内侍太监的引领走入后宫深处。
来到坤宁宫,便见宫婢垂首侯在宫门前迎她, 崔荷随她跨入宫门,走过一片宽敞的院落便来到富丽堂皇的宫殿前,此处正是皇后娘娘的居所。
皇后自进宫以后,时常会邀请命妇入宫作陪, 前几次都有其他诰命夫人一同前往,今天却独独邀请了她一人,崔荷心中打鼓, 不解其意。
问了谢翎朝中可有发生什么大事, 才知道关淑宁竟传出了喜讯, 又升了位份, 关家一荣俱荣,重新得了一个小小的官职, 近来听说常常受皇上觐见, 。
对关家来说,可谓是枯木逢春。
她虽然对朝中风向并不敏感, 但也听谢翎说过皇帝隐隐有挣脱长公主控制之意。
不顾反对提拔昌邑侯, 便是他自作主张的决定。
因为此事, 母亲与皇表弟关系日益紧张。
没想到他这般沉不住气,羽翼未丰便想着脱离母巢, 更没想到,皇表弟何时与昌邑侯有了联系。
入了殿门, 崔荷来到殿前正欲对上首的皇后下跪请安,皇后早已抬手示意让她起来:“阿荷不必多礼了,你怀着身子,便免去这些繁琐的礼仪吧,过来坐到本宫这儿与我说说话。”
崔荷含笑起身,来到她身侧矮榻坐下,与她闲聊起来。
她原先与郑雪恩并不熟悉,小时候虽一起在尚书房念书,但她们有各自的交际圈,也只是点头之交。
等郑雪恩进宫做了皇后,关系忽然密切,开始频频走动,这当中除了前朝的利益关系外,还有彼此间结了姻亲的缘故。
她与郑雪恩年龄相仿,很快聊到了一块,话题渐渐转移到她的肚子上。
郑雪恩目光难掩艳羡,好奇问道:“孩子会折腾人吗?”
崔荷的肚子还未显怀,进了温暖的殿内脱去斗篷,里面是一件收腰的交领襦裙,腰身比起往昔宽了些,正面还能看到一点微小的凸起,崔荷抬手抚在小腹上,浅笑着说道:“现在还早,不过吐得厉害,喜欢吃酸的,越酸越喜欢。”
“听人说,酸儿辣女,你这一胎,定能生个儿子。”郑雪恩目光错开,望向别处掩饰住眼底的酸涩。
崔荷浑然不觉,只笑着辩驳道:“我也喜欢吃辣,以前吃不得半点辣,可如今渐渐的也能吃了,这一胎说不定是个姑娘。”
“姑娘也好,公子也罢,你起码肚子里有个孩子,本宫如今忧愁得厉害,关淑宁霸占着皇上,初一十五,他也不来东宫,我……”她似是有些顾虑,挥退伺候的宫婢后,才和崔荷说起这件事来。
她和皇帝根本没有圆房,原本体恤皇帝龙体初愈,年纪又小不好做那种事,可是他却宠幸了关淑宁,这岂不是在狠狠打她这个东宫皇后的脸吗?
最近这段时日,长公主时常召见她,目的只有一个,便是催促她赶紧怀上龙嗣,母亲也三番四次进宫教她,送药送书送教习嬷嬷。
无形的压力将她压得喘不上气,索性把崔荷叫进宫来说说话,交流一番。
听完郑雪恩的话,崔荷缄默不语,她大致晓得为何皇帝不愿意与皇后圆房,前朝后宫本为一体,后宫中两个妃子,一个是长公主的人,一个是昌邑侯的人,他会选谁,早已昭然若揭。
郑雪恩若想怀上皇嗣,怕是得使些手段,可是这话崔荷不敢乱说,也不能乱教。
以郑雪恩的聪慧,一定知道皇帝为什么不肯进东宫。
她跟自己说这话绝不是寻求什么帮助,而是单纯想找个宣泄出口罢了。
想明白这一点,崔荷便只把自己当个珠宝匣子,装进皇后的话,秘而不宣。
郑雪恩在崔荷这儿得不到任何合心意的反馈,便马上止住了话头,见崔荷话里话外都不掺和,便知她想要置身事外,郑雪恩不由懊恼,觉得自己太过冲动,竟然把这种事与崔荷说。
“阿荷不要见怪,是本宫憋得太久了,见着亲近信赖之人,便不管不顾地告诉了你一些秘辛,还请你勿要将此事说出去,特别是长公主,她并不知道本宫没有与皇上圆房。”
郑雪恩目光恳切,崔荷却听出了她话锋里藏着的警告,她连忙站起来福身道:“娘娘放心,事关重大,我不会与任何人提及。”
“好,本宫信你,咱们不说这种不开心的事了,说些开心的。”郑雪恩松了口气,将她重新拉到自己身边坐下,问起宫外的趣事。
这一说便是一个多时辰,眼看着快到午时,崔荷起身告退,郑雪恩想留她在宫里用膳,崔荷以府上有事为由婉拒了,无可奈何,唯有亲自将她送到门口,以示亲切。
离开坤宁宫,崔荷带着绿影缓慢走在宫道上。
高高悬挂在天上的金乌渐渐被乌云遮盖,秋风猎猎,丝丝缕缕的寒意钻进她脖子里,崔荷不由搂紧了肩上的狐裘斗篷。
沿着石阶往宫外走去,路过紫极殿,竟看到在殿外怡然自得的关淑宁,本欲直接离开,关淑宁竟走上前来喊住了她。
关淑宁今日穿着一身杏色宫装,云鬓高耸,珠光宝气,脸上的傲气毫不收敛,与往昔所见大有不同。
但在崔荷眼里看来,颇有种山鸡变凤凰过后的小家子气。
她比关淑宁要高出半个头,两人相对而立时,关淑宁竟有种被她居高临下俯视的错觉。
二人目光相接,毫不顾忌地互相打量着对方,崔荷虽没有关淑宁身上的珠钗绸缎精贵,但自幼锦衣玉食千娇百宠地长大,属于皇室贵族的那股自信大方,是关淑宁无法比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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