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暗恋的死对头by海月火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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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翎停下脚步等她,待她走近了,才不紧不慢地说道:“郡主不是急着回府吗?走这么慢,不怕两个丫鬟被罚了?”
言下之意便是说她方才又在说谎唬他,崔荷猝然抬头,一双美眸噙着泪意,幽怨地说道:“谢翎,是不是在你心里,我就是个只会耍滑头的人?”
谢翎挑眉:不然呢?
崔荷被他用眼神质疑,心中不满,敛眸掩下失望,再抬头时眼中苦闷情绪一扫而空,转而换上了平日里骄纵蛮横的态度:“谢翎,我看你方才分明是故意占我便宜,你明明可以先替我把衣服拢好再解穴,可你偏没有这样做,被我看穿你了吧,你就是个占人便宜的小人王八蛋。”
谢翎:……
得,又当了回菩萨救了只白眼狼。
“随你怎么想。”谢翎不想与她当街争执,以后再跟她慢慢算账,“你走前头,我跟在你后面,省得你别人抓了我还找不着人。”
崔荷轻哼一声,走在了前头。
走出巷子后,便进了临安主街,热闹繁华的街头花灯未灭,还垂在木架上随风摆动,摇曳生姿。
她时不时回头,谢翎果真不近不远地跟着,崔荷想了想,跑了过去,与谢翎并肩而行,她攥着袖口,小声问道:“你跟秦柔相谈甚欢,可是有打算再续前缘?”
谢翎闷声走着,许久才问:“郡主何出此言?”
崔荷低着头,咕哝道:“你与我的婚事解除了,你不就自由了。”
谢翎不解问道:“我与你的婚事,为何会解除?”
“你不是不愿意娶我吗?”
谢翎沉默以对,抬头望向今夜的月亮,月轮皎洁宁静,他却心乱如麻,思绪像是一团麻线,怎么捋都捋不清楚。
今夜与崔荷有了那样亲密的接触,作为一个男人,他若是不负责,也未免太欺负人。
而且婚事已昭告天下,岂能轻易改变?他若退婚,崔荷又该如何自处,还有人愿意娶她?
要问他是否真的不愿意娶崔荷?他倒也没有很抗拒,只是有些难以接受他们两个死对头将成为夫妻一体的事实罢了。
娶妻意味着他将会与她共度余生,他未曾想过自己身侧之人会是崔荷,若换成旁人,他又想不出第二张女人的脸。
那个秦柔?她长什么样来着?
谢翎记性虽好,可是却怎么也记不住秦柔的脸,好像女人都长一个样吧……
若是与崔荷成亲,也不是不行……
谢翎过了许久才慢吞吞地开口道:“我可以与郡主成亲,但我有要求。”
崔荷以为自己听岔了,她不敢吭声,怕是镜花水月。
前面街头再过一个拐角就要到公主府了,他停下了脚步,打算与崔荷说清楚。
谢翎面色平静,语调缓慢:“一、婚后不许过问我的生活,我也不会过问郡主的生活。”
“可以。”
“二、不许仗着郡主的身份在谢府为非作歹。”
“你当我是什么人?”
谢翎眼皮一抬,冷淡地瞥她一眼,他对崔荷的脾性非常熟悉,她若想仗势欺人,祖母与母亲这样温和的性子只会隐忍不发。
崔荷哼了一声,算是应了。
“第三,不许肖想我。”
崔荷:???不肖想你,我嫁给你作甚?
谢翎自以为拿捏住了崔荷,略有几分得意:“以上三点,做不到,这婚事就不谈了。”
崔荷冷声嗤笑:“呵,你以为你是什么香饽饽,我也立三条规矩,你得答应我。”
谢翎颔首,示意她说,崔荷掰着手指头道:“第一,不许纳妾,第二,不许跟我顶嘴,凡事都得依着我。”
谢翎:“……”过于憋屈,可以不答应吗?
“那第三呢?”
崔荷冲他扬眉一笑,恣意骄纵地将他的话丢了回去:“第三,不许肖想我。”
谢翎:“……”
谢翎:“击掌为誓。”
崔荷笑容里暗藏狡诈:“好,如有违约,下辈子当狗。”
谢翎:……
谢翎的手掌很大,附上去后她的手掌不过才到他的一半。
掌心纹路里散发着的热烫暖意让她心旌摇曳,崔荷收回自己的手,拢在衣摆间,指尖轻轻摩挲着掌心,她唇角含笑,一个淡淡的酒窝在她脸颊浮现出来:“谢翎,今夜你又救了我一次。”
谢翎冷笑:“我救你的次数还少吗,每次出事都要我来救,你可真是半点用处都没有。”
崔荷:“……”
“行了,赶紧回去吧。”谢翎抱臂在胸,目不斜视在前头开路,崔荷低着头跟上。
两个人的身影在青石板上若即若离,每逢两道影子快要粘连在一起时,谢翎的影子永远都会飞快抽身离去,无论她怎么靠近,两个影子都不会有重叠的那日,崔荷不满地嘟起了嘴,臭男人。
一路无声,两人来到了公主府后门,有两盏白玉石头灯立在门边,里面有明黄色的烛火时隐时现,明灭可见。
崔荷走到门边,抓着狮口铜环轻轻叩响,不多时便有门房过来开门,门闩被他拉开,门房拉开一条缝探了个脑袋出来,看见崔荷后拉开了大门,一脸如释重负:“郡主,您可算是回来了,大长公主发了好大的火呢。”
崔荷心叫不好,果然还是被发现了。
她回首看去,原本应该站在石灯旁的谢翎早已不知踪影,崔荷抬头四处张望,街道上空荡荡的,仿佛不曾有过他的身影。
“郡主,您在看什么?”
“无事。”崔荷收回视线,提起裙摆跨过门槛,疾步往正厅跑去。
此刻院子里站着一群侍卫,手中举着火把,将院子照得灯火通明,两个丫鬟撕心裂肺的哭叫声让崔荷加快了脚步。
崔荷快步来到前院,就看见有侍卫正拿鞭子在抽打金穗和银杏,她们两个趴伏在木凳上,后背衣衫露出了猩红血迹,二人哭得小脸煞白,魂断欲绝。
“住手!”崔荷跑到她们面前,一把推开了侍卫,眼中怒火正盛,侍卫见到是崔荷,忙止住了鞭打的动作,垂着头立在一侧。
崔荷自知闯祸连累了两个丫鬟,她歉意地扫过金穗和银杏二人,扭头走进屋内。
待看见端坐于太师椅上面沉如水的母亲时,原本还有两分把握撒娇讨饶的崔荷,此时已是警铃大作,不做他想,直接屈膝跪在地上,垂着头认错:“娘,安阳知错了,不该贪玩误了时辰,您要罚就罚我吧,金穗和银杏是无辜的。”
大长公主身上还穿着今日入宫时的宫装,她正襟危坐,义正言辞,眸底冷意乍现:“奴婢不知劝阻主子,便是打死了也不无辜,主子犯了错,便由奴婢来受罚。”
一旁的苏嬷嬷出声劝慰:“郡主,您就别替她们两人求情了,大长公主知道您不见后急得差点从马车上摔下来,您心疼丫鬟,就不心疼一下您母亲吗?”
崔荷这才抬起头来看向母亲,她许久都未曾发过这么大的火气了,竟然连看都不肯看自己一眼。
崔荷屈膝挪到母亲跟前,一双杏仁眼里盈满了无边歉意:“娘,安阳真的知错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求您别生气了,安阳以后不敢再做这种事了。”
可惜无论崔荷怎么撒娇求饶,卖乖讨巧,大长公主都铁了心不给她面子,伸手拨开崔荷抱着自己双腿的手,严肃冷淡道:“念在你即将出嫁,不宜见血光,她们打完这十鞭便拖下去关禁闭,任何人不得探视。至于你,关在绣楼里面壁思过,若再敢踏出绣楼半步,这两个丫鬟便发派到掖庭去。”
说完,大长公主拂袖离去。
苏嬷嬷搀扶起崔荷,安慰道:“郡主莫要生大长公主的气,前些时日临安街出了几起命案,至今还没有找到真凶,大长公主是担心您出事,才这般生气。”
崔荷露出了茫然的神情,临安街出了命案吗?也难怪母亲生气,她颔首道:“我知道母亲是关心我,我不会生母亲的气。”
“那便好,从明日起,方嬷嬷会来绣阁教授郡主女诫,郡主只需安心在绣楼里听训就好,至于那两个丫鬟,我会让人好好照顾,郡主不用太担心。”
“有劳苏嬷嬷了。”
“郡主客气。”
苏嬷嬷转身出了院子,跟上大长公主的步伐,不消一会,身影便消失在了东阁。
崔荷安抚好了两个丫鬟后,便被侍卫们“请”回了绣楼。
夜凉如水,崔荷翻来覆去怎么都无法安睡,想与金穗说说话,喊了一声金穗,回答她的只有窗外呜咽的风声,冷风吹入绣楼,卷起纱帘,顶上挂着的穗子跟着晃动起来。
因为两个丫鬟的事,崔荷一夜未眠。
接下来的几日,崔荷心不在焉,为了逃避方嬷嬷的教导,干脆装起了病。
“郡主,离出嫁只剩下三日了,你再如此这般怠慢下去,老奴便要去找大长公主了。”方嬷嬷被崔荷推脱怠慢,心中不满累积,如今眼看着婚期将近,她的女戒连第一篇都没讲完,这可怎么跟大长公主交代。
今日崔荷素发披肩,鬓间插着一支玉兰簪花,身穿一件织金纹绣蝶百花袄子,不施粉黛,显得格外羸弱,她在圆桌上托着腮,以素帕掩鼻,弱不禁风地咳嗽起来:“方嬷嬷只管教,我都听着呢,只是受了风,身子弱了些,不碍事的。”
方嬷嬷只好拿着书继续讲,看见崔荷又闭目养神了,她也不知该不该叫醒,叫醒了郡主只会虚弱地冲她笑,解释自己只是倦了不碍事,反倒衬得她的严厉过于无情。
方嬷嬷对崔荷束手无策,郡主这招以柔克刚让她无从下手,只能硬着头皮把自己的课业授完。但是,届时大长公主来查功课,郡主若答不出来,她也会被牵连受罚,方嬷嬷愁得头发都白了几根。
崔荷自然是没病的,她只是不想学这种东西罢了,没病装病比真病了还累人,等熬过这段时间就好了。
“郡主,樊素娘子来求见。”新伺候崔荷的小丫鬟迎着春光踏了进来。
崔荷眼睛一睁,眼底露出喜意,高兴不过片刻,对上方嬷嬷探究的眼神,她又萎靡了下去,软软地坐在杌子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来看我干什么,没看见方嬷嬷在授课吗?快赶她走吧,方嬷嬷最不喜欢有人来打扰她授课了。”
郡主说得阴阳怪气,方嬷嬷敢怒不敢言,再不放行,也不知小郡主还能说出什么话来编排她,于是她赶紧起身:“小娘子来看郡主了,那老奴先不打扰了,一个时辰后老奴再回来授课。”
崔荷起身相送:“不会阻碍方嬷嬷的授课进程吗?”
方嬷嬷:“……”您都把我送到门口了还说这话有意思吗。
方嬷嬷只好答道:“郡主放心,时间还是有的,老奴晚些再过来。”
走下楼梯时方嬷嬷与樊素迎面撞上,樊素步履有几分匆忙,看见方嬷嬷了如惊弓之鸟一般怔楞了一下。
“老奴见过樊姑娘。”
“嬷嬷多礼了。”樊素掩去眼底的慌乱,福了福身,让开了道给方嬷嬷离开,方嬷嬷狐疑看她两眼,冲她浅笑了一下,抱着书,拾级而下,转眼便消失在了阁楼里。
樊素不是第一次来崔荷的闺阁,崔荷喜好奢华,房中珍品众多,贵重的瓷器名画,每一件,每一幅都是出自前朝名家之手,便是一件普通的茶盏,都抵得上她祖父半年的俸禄。
踏入崔荷屋内,便能闻到一股清甜的女儿香味,不似脂粉甜腻,带着清冷的甜,淡雅又撩人。
屋内摆放的磁州窑青釉莲花鼎炉里袅袅青烟腾空而起,沉香的清幽宁谧,茉莉淡雅酥甜,混杂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独特,方才闻到的气味便是从这鼎炉里飘出来的。
崔荷迎了上来,一扫疲态,整个人容光焕发,拉着樊素的手便来到了榻沿坐下,丫鬟赶忙上前伺候。
崔荷问道:“今日怎么有空来府上看我?”
崔荷看了眼陌生的丫鬟,欲言又止,崔荷见她如此,便知道她肯定有些私己话想跟自己说,于是便把丫鬟叫了出去,掩上门后,才问道:“何事这么神秘?”
樊素干脆从榻上站起来,拉着崔荷来到窗边,犹豫了会才说道:“你可知道关衢宁死了。”
崔荷无比震惊,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关衢宁这个祸害竟然死了?
死了好,世上便少了一个祸害。
崔荷想笑,可是又不敢在樊素面前笑,只好掩饰住唇边的笑意,遗憾道:“怎会如此呢?也许是命该如此吧。”
樊素接下来的话却让崔荷的笑意退散。
“可他的死却牵扯到了谢翎,今日刑部开始主审此案,由汴梁的府尹亲审,吴大人和昌邑侯关系交好,只怕谢翎凶多吉少。”
崔荷不敢置信,关衢宁的死怎会与谢翎有关?
“关衢宁何时死的?”
“十六那日被人发现死于护城河,泡了一夜,尸体都白了。”樊素没有亲眼所见,都是听祖父说的。
“也就是上元节那夜死的?”
“是。”
“那与谢翎有什么关系?”那会关衢宁活蹦乱跳的,还敢轻薄她,怎么当夜就死了呢?
樊素解释道:“因为现场发现了有关谢翎的东西,这件事昌邑侯还曾闹到殿前去,大长公主让刑部彻查,交由汴梁府尹审判,今日便升堂了。”
崔荷知道此事定与谢翎无关,可是仍止不住担忧,她不能再待在府里了,她要亲眼看看吴大人会如何审理此案。
正月十九,雨水。
今日天公不作美,天边乌云蔽日,细雨迷蒙,街头巷尾似是落了一层薄雾轻纱。
临安街道上行人寥寥无几,万人空巷实属罕见。
临街商铺只留了三三两两的伙计在店里看门,有过路行人进店打探缘由,才知道汴梁城里出了大事。
昌邑侯御前状告忠勇侯草菅人命,害死了他的孙子。
兹事体大,大长公主于三日前将此事递交给了刑部调查,今日三司会审,汴梁城的百姓都跑去看热闹呢。
行人匆匆告辞,冒着朦胧细雨,往衙门赶去。
尽管下着雨,衙门外站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挤得水泄不通,幸有衙役维持秩序才没被踏破了门槛。
公堂之上坐着主审此案的刑部尚书孔大人,他头戴乌纱帽、身穿紫色圆领官袍,身后是青天红日图,头顶明镜高悬匾。
而他身后站着由大长公主指派的内侍主管张公公,结案后他会将此事禀报给大长公主。
原定审理此案的汴梁府尹吴大人则坐在一侧随堂听审,他看向站在堂前左侧的昌邑侯,给他使了个眼色。
昌邑侯的脸色自升堂后便没有好过,刑部尚书孔大人为人刚正不阿,处事严明,此番堂审怕是对他不利,但他人证物证俱全,只要孔大人判案公正,也能还他孙儿一个公道。
想到这里,昌邑侯的脸色又恢复了些许。
谢翎站在堂前右侧,一身暗青色箭袖束身长袍,玉冠束发,面色冷清肃然,大有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之态。
一声惊堂木,便开始了三司会审。
原告昌邑侯拱手作拜后,站在堂前高声列举谢翎所犯之事:“兹有忠勇侯仗势欺人,无故殴打我孙儿,致其重伤,再将其抛至护城河淹死,此等凶恶之徒,还望孔大人秉公办理,将凶手绳之以法。”
“忠勇侯可认罪?”
谢翎面不改色:“我不认罪,此事与我无关,为何要认罪。”
昌邑侯愤然怒视:“谢翎小儿你还敢嘴硬!人证物证俱全,我看你如何抵赖。”
谢翎垂手而立,缄默不言。
他知道昌邑侯说的物证为何物,正是那日崔荷还给他的暗镖,他也不知那两枚暗镖为何会落到昌邑侯手里,不过这本就不是他的东西,算什么物证。
“传召仵作。”
仵作被传召而至,跪在殿前行礼:“见过大人。”
“本官问你,关衢宁死因为何?”
仵作道:“回大人的话,关公子的死因是溺毙而亡,指缝间有河中淤泥,说明曾在死前做过挣扎,他身上有伤,但都只是些皮肉伤,不足以致命。”
昌邑侯:“正是如此,谢翎他殴打我孙儿后将他推入河中,我孙儿不识水性便淹死在了河里,没想到天网恢恢,谢翎作恶后却意外遗留了自己的物件在现场。”
衙役适时地上了托盘,托盘中放着两枚菱形暗器,暗器上用红漆写了一个“翎”字。
孔大人拿起暗器仔细端详,问:“忠勇侯作何解释?”
谢翎道:“这不是我的东西,试问谁会那么傻在暗器上写自己的名字,这明显是栽赃。”
昌邑侯气得胡子都要歪了:“胡说!这就是你的东西。”
谢翎轻笑一声,反问:“你怎么证明是我的?写了我的名字就是我的?天底下名字中有翎的人可不在少数。”
“我还有人证!”昌邑侯懒得与他纠缠此理,他一挥手,便有两个奴仆走上前来。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他们跪在堂前自报家门:“草民章肖,草民岑远,见过大人,我们是公子身边的侍从。”
“你们有何证据?”
章肖和岑远对视了一眼,章肖拱手拜道:“上元节那夜,我们与公子一道出门,公子亲眼看见忠勇侯对一名女子欲行不轨,还将其拖入巷中,我们公子上前施救,便被他打了一顿,之后公子心情不佳,说要去喝酒,将我们遣走了,定是忠勇侯被打断了好事心生怨恨,所以暗中埋伏我们公子将其杀害。”
堂下众人一片哗然,没想到忠勇侯竟然干出此等龌龊事宜,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他不都快要与郡主成婚了吗?怎么还干这种糊涂事?”
“肯定是被关衢宁发现了,害怕他捅到郡主那儿去坏了亲事,所以才起了杀机。”
“有道理有道理!”
崔荷与樊素戴着面纱站在人群里,听到他们这般编排谢翎,心中暗恨,正欲到堂前为谢翎作证,樊素眼疾手快拉住了崔荷的手,低声劝道:“你可不许出面,清白不要了?”
来时路上,崔荷将事情原委相告,樊素知道,若此时崔荷出面作证,所有人都将知道这件事,虽然她是被欺负的那个,可在百姓的嘴里,不会有什么好话。
“可是他们颠倒是非黑白,分明是关衢宁他……”
“且看看再说。”樊素握住她攥紧的拳头,示意她不要冲动。
崔荷忽然想起那夜碰到的卖货郎,若是能得他作证,定能洗刷谢翎冤屈,她挣脱开樊素的手,说:“你在这儿看着,我去去就来。”
不过眨眼间崔荷的身影便消失在了人群里,樊素心急如焚,不知如何是好。
不远处站着一对主仆,两人神情紧张,不过被人撞了一下,顿时草木皆兵。
秦柔攥着帕子,面色惨白,双手微微颤抖着,望向周遭看戏的群众,又看向堂下站得笔直的谢翎,她也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变成这样。
“小姐,我们不要趟这趟浑水了,侯爷他是大长公主的女婿,就算被定罪了也不会死,你一旦说出真相,昌邑侯会对我们赶尽杀绝的。”
“可是……”秦柔也知晓其中利害关系,他们秦家被外放,无权无势,若是被昌邑侯记恨,一旦走出皇城肯定会横尸野外。
那夜她捡到了谢翎遗留下来的东西,想要找到他相还,却不料撞见浑身是伤的关衢宁,他不仅喝醉了酒,还怒气冲冲。他知道她曾是谢翎的未婚妻,想对她动手,争执之中她不小心推了关衢宁下水,她与丫鬟慌张地离开了巷子,没想到第二天就听闻了关衢宁的死讯。
秦柔抓着丫鬟的手,心神不宁,莲心为求自保,咬着牙劝道:“小姐,千万不能出去,咱们就当没发生这档子事,您还是别看了,快走吧,今夜我们就要随老爷离开汴梁城了,小姐不要节外生枝啊。”
莲心拉着秦柔,挤出了水泄不通的衙门,秦柔看了最后一眼,终于狠下心来走上马车,与丫鬟一道离开了府衙。
街上有马车疾驰声,秦柔掀起帘子,便见樊府的马车擦肩而过,疾风掀开车帘,也吹起了佳人脸上的面纱,让秦柔看清楚了她。
郡主来了,谢翎应该会无事吧,秦柔放下车帘,带着愧疚离开了府衙。
崔荷去朱雀街找昨夜碰到的卖货郎,可找遍了朱雀街都寻不到他的踪迹,忖度再三,崔荷不想再浪费时间,便独自一人又回到了衙门。
若有必要,她可以为谢翎作证。
堂上已经闹得不可开交,昌邑侯一口咬定是谢翎干的,谢翎死不松口冷硬驳斥,两个人提出的证据被推翻不作数,因为没有人亲眼目睹案发经过,没有决定性的证据就无法断案,孔大人感到无比棘手。
“谢大人,本官问你,案发时你究竟在何处,在做什么,可有人能证明?”
“不知大人所说的案发是指什么时辰?”
孔大人看了一眼案桌上仵作给的验尸卷宗,死者死亡时间大致在十五的二更天左右。
“一更你在何处?”
“街上。”
“与何人?”
“我一人。”
“二更天呢?”
“街上。”
“与何人?”
“一人。”
孔大人盖上卷宗,神情凝重:“那便是没有人证。”
“有人证。”人群中传来一声清脆娇柔的声音,众人朝声音来源看去,就见一个戴着面纱的女子从人群中翩迁而至,她身穿织金纹绣蝶袄子,月白色的丝织罗裙,挽了个垂髻,鬓间插着素兰玉簪,面纱遮挡住面容,只余一双秋水剪瞳潋滟动人。
看她身姿纤柔,定是一位绝世美人。
谢翎侧首,看着走近的崔荷,不由沉下了脸来,枉他费尽心思替她隐瞒,她怎么愚蠢到自己撞上来?
“堂下何人,为何以纱遮面?”孔大人看着这名妙龄女子,不由与之前章肖的话联想在了一起,难怪不肯说自己与谁在一起,若是被人知道婚前与其他女子幽会,那大长公主和郡主的脸要往哪儿搁。
崔荷摘下面纱,孔大人待看清楚崔荷的面容后,半晌说不出话来。
“郡主你与忠勇侯有婚约在身,你的证词,本官不予接纳。”
“若是有我呢。”人群中有冒出了一个人来,许如年背着手,踱步走到堂前,站在谢翎身边,冲他颔首一笑,“抱歉,费了些时间。”
“还有我!”樊素看见崔荷和许如年出来了,她咬了咬牙,也跟着站出来。
昌邑侯一家看着赶来作证的安阳郡主和许如年,纷纷出言道:“大人,他们都是忠勇侯的至亲好友,肯定会为他说话,他们都在作伪证。”
如今形势生变,突如其来的人证打破了场上僵局,孔大人不知该欢喜还是忧愁,真有人证,早干嘛去了。
许如年丹凤眼带着笑意,打开折扇,一派风流:“大人,上元那日,我们四个一起在云归楼喝酒畅聊,直到二更天,忠勇侯才将郡主送回公主府。”
孔大人面露不满:“那为何不早点站出来说?”
许如年:“婚前相见,总归不合礼法,我与樊素小娘子有君子有成人之美的心,便做局将他们二人请来一聚,若是不信,可通传云归楼掌柜。”
许如年纸扇一合,扭头看向眸色阴沉的昌邑侯:“关公子一事,我倒有几分眉目,昌邑侯可想听听?”
事到如今,昌邑侯也想听听他们几个能作何狡辩。
“愿闻其详,但是许大人,老夫要提醒你一句,切莫为了替人开罪而作伪证,与你仕途无益。”昌邑侯背着手,冷冷斜他一眼。
昌邑侯眼底的威胁若换做旁人可能会害怕,许如年却不怕,他有个吏部的爹,若是得罪了昌邑侯,一纸调令将他调回江南水乡做个闲散县官也是极好的。
许如年往人群中看了一眼,有人拎着一个牛皮兜袋走上前来,许如年接到手中,从里面掏出一条玉带递给昌邑侯,问道:“侯爷,这玉带看着可还眼熟?”
昌邑侯接过玉带,仔细端详了片刻,玉带上的宝玉皆是上乘之品,做工精细,雕琢工艺水准极高,一看就不是凡品,可是这又有何特别之处?
一旁的世子夫人觉得眼熟得很,她不顾丈夫阻挠,一把捞住了玉带的一头仔细摩挲,直到看到上面被磕破的缺口,才确定这是谁的东西。
她颤声说道:“公爹,这是衢宁的玉带。”
昌邑侯脸色微变,眉心不安地跳动起来,他无声瞥了一眼儿媳,从她手中抽回玉带,沉吟片刻后,问道:“你这是何意?”
许如年向跪在地上的两个奴仆扬了扬下巴,说:“您不如问问关公子的这两个奴仆。”
昌邑侯怀疑的眼神扫过地面上的两个人,章肖和岑远浑身寒毛竖起,双臂撑地的手微微发着颤,虽然这条玉带和公子的死没关系,可是到底做了亏心事,他们都缩着脑袋不敢抬头。
昌邑侯攥紧了玉带,横了底下两个卑劣的奴仆一眼,府中有奴偷盗主人家的东西到黑市里面发卖换钱,这种腌臜事多见于后宅,只有主母治下不严才会发生这种事。
他没想到自己孙子身边竟真的有两只米缸老鼠,而且还被外人发现了。
许如年见他们都不开口,便主动解释:“这两个刁奴在外欠了赌债,将关公子的玉带拿去黑市典卖,卖了钱就还债,但是最近他们二人又欠了一笔债款,孔大人,我有一个合理的猜测。”
“他们二人被关衢宁发现倒卖自己的物品,三人起了争执,关衢宁以一敌二不是对手,被他们二人合谋杀害推进了护城河里,害怕被人发现便隐瞒真相,再借机栽赃嫁祸给谢侯爷。毕竟关公子之前因伤害郡主而被下狱,谢侯爷与他也算结了仇嘛,嫁祸给谢侯爷,岂不是一石二鸟,孔大人,您觉得我说得对不对。”
孔大人并不会因为许如年的单方面推断而下判断,但既然许如年提了这么一个思路,便再审一审这两个奴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