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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夫人的荣华富贵by莫非小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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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万商还是觉得这里头有问题。
她的表情太严肃了。
其实是她在思考。她原本以为今天主要是追查清算厨房管事的严重贪污问题,但人竟然没有贪污?难不成她是被厨房管事反算计了,他先暴露出自己的重大疑点,故意引得她上钩,最后却查出他其实是清白无辜的,好用这种方式来降低她的威信?
“不,事情应当没这么简单。”万商在心里对自己说,“如果我和云夫人不和,那么厨房管事为了巴结上云夫人他们,故意设局算计我,这是说得通的。但现在府里一派和乐,一个卖身给府里的管事没有任何靠山却要算计我?他没有算计我的动机!”
警方查案的要素之一就是寻找犯罪动机。
一个连己身自由都没法掌控的管事,他绕了那么一大圈,每日按照最高价去厨房支取银子,这个银子一笔累一笔,要在他身上存放三个月才会移交给庄子,全程他要担着银子遗失的风险……结果忙乎这么多,过程中竟然不存在任何贪污腐败现象?
他什么便宜都没有占?什么问题都没有?
不,肯定有什么被忽略了。

第27章
万商的视线缓缓扫过去, 先落在厨房管事身上,又慢慢挪回来,看向桃庄的两位管事。厨房的管事从始至终瞧上去都十分镇定, 就好像他非常相信自己身上不存在任何问题一样。反倒是桃庄的两位管事, 在万商的眼神压迫下,显出了几分紧张。
詹权如今很信服万商, 见万商沉默着不说话,以为是管事们回话叫她不满意。太夫人不满意了,自然是管事不好, 于是詹权直接露出几分杀气就冲着管事们去了。
桃庄来的管事经历过乱世,乱世中不过几年时间,桃庄飞速换了好几任主子, 那几任主子谁都以为自己能笑到最后, 但事实就是谁都没能笑到最后。连做主子的都有今天没明天,他们这样的管事就更不值钱了。
在詹权的威慑下, 桃庄副管事好似想起了什么, 连忙补充说:“其实庄子和府里一共结过两次账。第一次结的是六月的账, 只有几天。第二次结的才是七、八、九月的总账。第二次结账时,府里多给了点。”
按照时人的规矩,所谓按季度结账, 就是三月一结, 六月一结,九月一结和十二月一结。因此副管事这个说法是符合世人习惯的结算规则的。
“多给了多少?”万商问。
“多给了三两三钱。小的一直以为那是府里给的赏。”副管事小心翼翼地说。
三两三钱而已,要说这是贿赂或贪污分成, 太少了些。桃庄管事说, 当时厨房这边说得不清不楚,他没细究, 只想当然地以为是厨房卖了他一个好,请他喝酒呢。
厨房管事闻言正要辩解,万商一个眼刀子甩过去,他无奈把嘴闭上了。
新皇六月入住皇城。刚来的时候得杀人啊,京郊这些庄子就成了无主之物。后来新皇大封功臣,然后底下人活动活动,安信侯府才拿到了京郊几个庄子的所有权。
桃庄作为一个优质庄子,一直都是专门负责给京城里的主子们供应食材的。它之前的历任主子们,一个个非富即贵,在那么多庄子里,他们只吃桃庄产出,桃庄肯定有它的优点。首先一个就是水好,庄子上打出来的井都是甜水井,其次是庄子上还有温泉,冬天也能种植蔬菜,而春天桃子什么的又能早熟。庄子本身的面积还很大。
安信侯刚跟着皇上入京的那几天,侯府吃的喝的肯定全都是从外头采买来的。那时厨房用内城的物价来记账并没有任何问题,因为当时确确实实花了这些钱去买。
然后没几天,安信侯府得了桃庄,之后的食材供应主要就靠庄子了。
确定食材都由桃庄供应这点后,六月只剩下最后几天。但按照季度来算,六月是一个季度,七月是下一个季度。因此虽然只有几天,厨房这边还是要给庄子结账。
万商问:“那么六月份的那几天,厨房给庄子结了多少钱?”
桃庄的正管事报出一个数。
万商朝大丫鬟看去。大丫鬟身上就带着账本,只那么几天的钱,哪怕是现场算一下,都能很快算出结果。更何况能做大丫鬟的,本来就有一股机灵劲。她记得几个关键数值,这会儿略一算就得出了结论:“差了二两三钱。厨房少给庄子二两三钱。”
这二两三钱的差额应当是用内城的高物价向账房报账,但却用外城的低物价给庄子结算,差额就捞进厨房管事自己兜里了。这和万商预想的厨房贪污方式差不多。
万商说:“六月只几天的账,差出去二两三钱银子。结果七月、八月、九月足足三个月的账,全都对得上?”原因是什么?总不能是六月鬼迷心窍,厨房管事贪了,结果七月八月九月他良心发现了吧?一个贪了钱没被发现的人会这么容易收手吗?
万商不信。
要真是良心发现了,厨房管事何必每日还是用内城最高物价来记账呢?
万商仍盯着桃庄副管事看,看得副管事心里猛然一跳。
其实这位副管事刚刚撒了点小谎。
厨房第二次结算时,多给了三两三钱,这钱厨房这边是说清楚了的。厨房管事说这里头有二两三钱是六月的账算错了,给补上,剩下的一两才是给他喝酒的。
但桃庄副管事当时觉得六月的账已经在庄子上彻底入库了,如果把这个二两三钱补进去,不是说把账本拿出来添那一笔就行的,而是整个季度的账都要重做。
太麻烦!
反正差的二两三钱不是什么大钱,副管事当时觉得就算府里要查账,那也是查年账,绝不会查得这么细致,于是他就把三两三钱都扣下了,全当成自己的好处费。
但当着万商的面,他不敢说是自己犯了贪心的错,只推说是厨房没说清楚。唉,早知这几两银子会闹出这么些事,就是再麻烦再折腾,他当时也该好好入账啊。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这里头的弯弯绕绕,由着万商慢慢去想,其实她也能想明白。见桃庄副管事略显心虚,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副管事膝盖一软,差点没冲着万商跪下。
厨房管事抓住这机会,啪的一声,真给万商跪下了,对着她用力一磕头,然后十分无辜地说:“是小的疏忽,六月的账有一页本该算的,落下没有算,所以六月少给了庄子二两三钱。但这钱,小的后来补上了。就是第二次结算时多给的三两三钱。为了叫桃庄这位副管事不揭发小的,小的还自掏腰包多给一两,就是想请他通融。”
这是认了自己确实犯有小错,但又说自己自己马上就弥补了。
反正整个话听着,厨房管事似乎非常无辜。
但别说万商,就是詹权此时也觉出这个管事有问题了。
因为在现下的这个时代背景下,管事卖身为奴,主子掌管着生杀大权,两方是极其不平等的。因为不平等,所以如果主子起了疑心,那么管事不论自己是不是真的无辜,他都会有些慌乱。就算他全然无辜,他也怕自己被人冤枉,或者主子被蒙蔽。好比说老师在学生面前拥有权威——这种权威比着主仆权威还低了好几个等级——如果一个孩子明明写了作业却把本子落家里了,当老师查作业时,他也会表现出紧张。他的紧张在于生怕老师不信他,他会想很多办法告诉老师我是真的写了,我写了啊。
所以面对万商的注视,桃庄两位管事的那种紧张反倒是正常的反应。
而厨房管事这种镇定……真的很像是强装出来的镇定。
自己越没有什么,越要装作自己有什么。
厨房管事身上还是有问题。
但钱确实没少,那他到底做了什么?
六月贪了,说明他最开始确确实实就是想要通过价格差来贪钱。而用这种方式贪钱,说明这个人绝不是高智商贪污,不可能实现完美犯罪。偏偏七八九月份的账是对的……七月发生了什么事?先侯爷救驾死了,万商和詹木宝被找回来继承了侯府,也因此彻底得罪了世家。那世家如果怀恨在心,他们是不是会想办法对付安信侯府?
万商一直以为皇上稳稳立在那里,他再如何薄凉,至少在未来半年的时间里,都会分出心神盯一盯安信侯府。所以,万商推断世家的算计不会来得这么快。
但如果他们的算计已经来了呢?
就如同陈家在四五年前就计划着要给新朝的武勋送妾,世家那些人最擅长的就是在暗中埋线,然后到了时机成熟,只要捏住线头轻轻一扯,就能把对手拉下马来。
如果世家找上了厨房管事,管事没有再贪污,只能说是他得到了比贪污还能多得多的钱。而且在厨房管事看来,这个钱是没有任何风险的,是不会被府里发现的。
难道是厨房管事拿了世家给的好处?被世家收买了?
“不。”万商对自己说,“世家应该不会收买他。收买他能做什么?让他在厨房中下个毒?那除非直接毒死所有人,否则这事闹出去,世家只会更丢脸。世家应该会引导管事自己犯错……”如果真是世家做的,那么世家绝对不会留下证据。因为只有管事自己犯错,带累了安信侯府,如此这般把整个侯府都折进去,皇上才不能说什么。
万商努力思考着。管事确实没贪污,但他还是按最高价记账,然后每日去账房领钱,直到一季度结束,才会和庄子结算。在整个季度中,这钱就被留在管事身边。
万商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
她似乎抓住了什么!
万商的目光依次扫过所有管事,看得他们一个个都开始检讨自己哪里没做好,然后忽然指着厨房管事,冷声对詹权说:“老二,你现在立刻派人去查抄他的屋子。”
所有人都是一惊。
太夫人没怎么问账,更没怎么审人,怎么就直接进入抄家的环节了?虽然抄的只是一人的家,但在这一刻,所有管事都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他们心里很不舒服。
偏府上的二爷好似极其尊敬这位太夫人,二话不说就领命:“是!”
厨房管事愣了一会儿,见太夫人玩真的,忽然大哭大喊:“我冤枉啊!我只负责厨房采买,账都对上了,只有六月略有遗漏,但我后来也弥补了……为什么要抄的屋子,我不服!我的侯爷啊,您睁开眼看看啊,小的没有做错事却要被逼上绝路了。”
他口中的侯爷不是指现侯爷詹木宝,而是指先侯爷。
万商懒得看这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是,这个管事哭得看上去很可怜,但如果真被世家算计成功,那未来某日整个詹府都被抄家灭族,万商自己就不可怜了?
万商冷硬地说:“你哭早了。老二尽管去查,要是什么都没有查出来,那就是我冤枉了人,我放他们全家入良籍,并给他们一千两银子,从此放他们去过好日子。”
太夫人冤枉人了,这确实不好。但太夫人给的赔偿也很多啊,全家放籍不算什么,还有一千两银子呢!去乡下买了田地,以后就能过小地主的生活了。这一千两买了地还有富余,攒个三五百两的,说不得还能送家里的孩子去读书,那又不一样了。
詹权没再耽误。府上有侍卫,就在议事厅外头站着。他直接点了两人把厨房管事绑了,又点了几人由他亲自带队去查抄厨房管事的屋子。但万商冷眼瞧着厨房管事,他脸上有悲愤,也确实有了一些慌张,但好像没有绝望,似乎还藏着某种期盼。
万商想了想,又说:“他平日出府采买,每日都要见外头的人,再去外头查查,看看他在外头有没有相好什么的?一并查抄了。如果是我弄错了,他们全是无辜的,那所有被查过屋子的人,我都赔一千两!”
现代人或者这时代的读书人,可能会讲个自尊什么的,你凭什么查我屋子?我不要你那一千两,带着你的臭钱给我滚!但对在场的这些管事们来说,他们都已经卖身给主家了,自尊值几个钱?听说弄错有一千两,那种兔死狐悲的心顿时消失不少。
再看厨房管事,额……
看样子他果真是把什么关键的东西藏外头了。因为听说太夫人要查外头,他终于撑不住那个佯装无辜的面皮,眨眼之间满头都冒出了虚汗。整个人直接瘫软在地。
好嘛,其实已经不需要别的证据,只看这样子,这家伙确实不无辜啊!

万商坐回椅子上。
有了前车之鉴,议事厅里剩下的管事一个个老实如同鹌鹑一样。之前听说太夫人要查账,谁不知道太夫人是乡下来的, 查账?她知道一二三四这几个字怎么写吗?哪怕太夫人整治仆从已经发过一次威, 但还是有些人在心里嗤笑,整治仆从只需几个忠心丫鬟帮忙就能做到, 查账可没那么简单!他们觉得太夫人这是一朝得势便猖狂。
结果谁能想到,太夫人点了厨房管事出来,然后这个人竟然真的有问题?
太夫人到底查到了什么?
詹木宝和詹木舒对视一眼, 两兄弟都不知道自己该在这个时候说些什么,他们甚至都没有看明白,那个厨房管事到底做错什么了?为何母亲一眼就看出来了呢?
母亲不说话, 他们也不说话。
万商又看向三位账房。管事们是卖身给府里的, 但账房都是自由身。万商想了想,干脆叫人搬了三张小椅子过来, 叫三位账房先坐下。而太夫人这一安排, 账房们暂时都放下心来。看样子无论太夫人的查账结果如何, 他们账房这边是没有问题的。
招呼完账房,万商又不说话了。
厨房管事好似终于醒转过来,又要嚷嚷什么为自己辩驳, 侍卫瞧一眼万商, 见太夫人不是很想听的样子,干脆找了块布,把厨房管事的嘴堵上了。然后厨房管事还是不死心, 又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侍卫怕惊扰到主子, 干脆提了人,丢去了门外。
万商默许了侍卫们的举动。在查抄出结果前, 她干脆闭目养神。
她念书的时候,尤其是小学初中那几年,老师在她的心中权威性很高。那什么时候的老师最有权威呢?是老师在批评别人的时候吗?不是。是老师在教育自己的时候吗?也不是。是老师沉默着,不知道下一个从他嘴里喊出来的名字是谁的的时候。
代入自己学生时代的记忆,万商觉得自己现在什么都不用做,就这么沉默着,最能叫这些管事们警醒。
万商在心里划下了道道。如果管事们仅仅是在府内犯错,但她还可以秉持人道主义精神,用在现代社会中养出来的三观,给予他们适当的不过量的惩罚。但如果管事们犯的错连着外头的事,一不注意就会牵连到府里。那万商自认不是什么高尚的人,在自己性命将会受到威胁的情况下,她真的人道主义不起来啊!
她想,不知道詹权能不能查抄出关键性证据。
肯定是能的。
只要有证据,一切都像她猜得那样,那这个厨房管事只能被杀鸡儆猴了。
万商想来想去又想到了木姨娘。唉,还不知道木姨娘身上的问题能不能被顺利解决。然后她又想到了陈家的那些个妾,想到那个在家里办宴会,结果只是弄错了某些细节就被嘲笑的武勋妻子,想到京城里的局势……把这些事翻来覆去想了好几遍,越想越觉得焦虑。万商索性不想了,开始在心里回忆起来自己念书时背过的古诗词。
她背诵古诗词,当然不是有当文抄公的打算。
她现在是“乡下妇人”的人设,没必要做什么文抄公惹人怀疑。
她纯粹就是想用这种方式打发时间。
而时间果然就在她闭目背诗中一点一滴过去了。
议事厅里的气氛越来越凝重。
终于,外头再次传来动静,打破了这一室的沉闷,是詹权带着人回来了。屋子里这些心惊胆战的管事们多多少少都松了一口气,他们现在就像是听到楼上掉了一个靴子的倒霉蛋,第二个靴子不落地总不能安心。是死是活的,就看这第二只靴子了!
不过,大部分管事还是自认问心无愧的。只要太夫人不是毫无证据就冤枉人,那么厨房管事的下场再怎么惨,他们都不会害怕。哦,还得防着厨房管事胡乱攀咬。
詹权冷着一张脸,路过厨房管事身边时,看着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而厨房管事紧紧盯着詹权手里的那个盒子,见盒子果然被找到了,整个人彻底崩溃。
詹权走到万商面前后,把盒子递过来。饶是万商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打开盒子看到那些按了手印的契纸,心里还是一惊:“果真是放印子钱?简直就是罪无可恕!”
放印子钱啊!
红楼梦里最后,气派的贾府说倒就倒,有部分原因就和王熙凤放印子钱有关!
万商都气笑了。要知道能在外头放印子钱且放得有一定规模的,背后必定有靠山,不然你这个钱放出去后,根本收不回来。只有靠山稳固,欠钱的人才不敢逃债,老实等着被宰。厨房管事能有什么靠山?他在外头放印子钱,靠山就是“安信侯府”!
当欠钱的人被逼得家破人亡,他们不会觉得自己是被一个小小的管事害了,只会想当然地把仇恨记在安信侯府!而如果事情惊动了官府,被怀疑的也是安信侯府!
听说是放印子钱,三爷詹木舒也惊了,从椅子上跳起来,抢过几张契纸,快速扫了一遍,见这些契纸果然是真的,每一张上面都按着不同的手印,顿时气得不行。
詹木舒整个人都要炸了:“父亲在战场上拼来的赫赫战功,我们做子女的不敢叫他名头抹黑,从不做什么仗势欺人之举。结果这个刁奴却要在外头做这样的恶事!”
主子们如此爱惜先人的名声,却被仆从轻易败坏。
詹木舒连打杀了厨房管事的心都有了。
万商冲着詹权一点头:“竟然是放印子钱!我恨的就是这个!现在已经不是安信侯府能不能容下这个人了,而是国家律法能不能容下他。老二啊,又得辛苦你,麻烦你带着老大走一趟,直接把这个刁奴送去管这事的衙门。”京城里衙门众多,万商一时间还真不知道是该把厨房管事往顺天府送,还是往巡捕营、刑部或者大理寺里送。
詹权愣了一下。他心里也恨这个刁奴,但他以为太夫人会直接在府内处理了这个管事,并不惊动外头的人。毕竟是下人放贷,这样的名声真要传出去,不好听啊。
万商却说:“我怕什么?我们怕什么?你们的父亲本是乡野小民,在战场上遇到多少危险,熬过多少难关,又得皇上赏识,才拼下了这么大的家业。别人佩服他还来不及,谁敢嘲笑他?我虽是个乡下妇人,但我半辈子没做过亏心事。老大成为侯爷的这几个月,从未有过仗势欺人、草菅人命之举。老二在衙门里兢兢业业。老三在家苦读。我们一家子什么错事都没做过,我们有什么好怕的?又哪里来的名声不好听?”
万商这话说得非常合乎三爷詹木舒的心意。这小子就差大声叫好了。
万商说着又扫视屋里其余的管事:“我要趁着今天划下一条道来,你们所有人都给我听好了。”说着万商还看向了三个儿子,“你们虽是我儿,但这些话你们也该听进耳里、记在心里。”连儿子我都舍得大义灭亲,管事就更不用说了,都给我警醒些!
太夫人强硬地说:“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如果众位只是不小心犯了小错,及时悔改府里兴许还能容你。可一旦触犯国家律法,那就不是我宽宏不宽宏的问题了,而是要问问律法能不能容下你们。问那些被你们害了的人,问他们能不能容下你们!”
管事们诺诺。
儿子们点头。
詹权道:“母亲,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不过,那放印子钱的,府里还是要先审他一审,若是审出来有其他人与他一伙儿的,正好一次都送去衙门,交由公门法办。”
自家先审一遍,才是时下常见的做法。万商之所以想不到这个,主要是她心里还没有“私刑”的概念。但仆从犯法了,主家先审,在这个时代甚至不能称之为私刑。
最后还是按照詹权的说法做了。
侯府侍卫中就有一些精通审讯的,得了吩咐,把厨房管事拉走了。詹权原本也该去盯一下的,万商却想起还有一件事没办,指着三位账房说:“这次府里查账,总账清楚明白,一笔一笔都记得很是用心。三位账房先生功不可没。有罪当罚,有功则赏。其中钱账房,我听得老二说,是最最用心的。既如此,老二觉得当赏什么好?”
这是万商和詹权之前商议好的。詹权却摆出一副迟疑的样子说:“我在巡捕营里正缺一个帮着打理清查账目的小吏,既然钱账房如此用心,我倒是想把人要走了。”
万商笑道:“好你个小子,在这里等着我呢!挖人挖到家里来了。不过到底是外头差事要紧,既然缺人使唤……”万商看向钱账房,问他愿不愿意去詹权身边当差。
钱账房半点都不带犹豫的,能去当小吏,谁乐意在府里当白身啊!
这事就这么定下了。
管事们才见过厨房管事像死狗一样被拖走,这会儿又见一个白身能去衙门里当差,心里真是什么滋味都有。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能当小吏就是极好的前程了!
不多时,侍卫递了口供过来。
厨房管事姓朴。他不是那种特别聪明机巧的人,之所以能够当上厨房的管事,主要是因为他是先侯爷詹水根从云城那边带过来的。云城是新皇登基前的大本营。
詹水根在云城时还不是侯爷,身边伺候的人少。进京后封了侯,偌大的侯府急需大量的下人来填充,又买了不少人。但厨房这种地方肯定不能一开始就交给新人。
朴管事出身寻常,幼年时家里把他送去一间小铺子里,跟着铺子的掌柜学习怎么当掌柜,只是学徒难当,师父总要留一手,再加上他还没出师呢,家乡就乱了,他便沦为了流民。乱世时自卖自身的非常多。朴管事流落到云城时,正赶上詹水根和云夫人采买下人,他就是那时候入詹府的。因为认识几个字,他爬得比别人快一些。又过几年,詹府封侯,他这么那么地一钻营,就拿下了厨房管事这个油水很足的位置。
万商的猜测其实没有错,朴管事原本只是想要靠着物价差来行贪污之举。
但七月上旬,他在外头认识一个走南闯北贩卖海货的行商,商人知道他是安信侯府的管事,十分巴结他。而他呢,也没有怀疑什么。因为这种小商人就是要靠着巴结大户的管事,才能把他们的货顺利卖给大户啊!普通百姓可吃不下那么多的海货。
这个海货商人又是请朴管事吃饭,又是请他听曲儿。
吃饭的地是那种十分高档的地,酒过三巡,人就糊涂了。待到清醒已经是第二天,身边躺着那个唱曲的姑娘。姑娘哭哭啼啼地说,她如今的养娘其实是一个暗娼,把她养大就是为了接替暗娼的活儿。她清白身子给了朴管事,只盼着能一直跟着他。
朴管事也有些意动,结果一问赎身银子,竟然要好几百两。
那点意动顿时就没了。
也许是知道美人计不管用,到了第二天,海货行商又约了朴管事出来,把他带到一个两进小院,小院里就住着那个唱曲的姑娘。连着姑娘的身契和小院的房契,海货商人一并都给了朴管事。这大方的简直出乎人意料,一个海货商人哪来这么多钱?
海货商人便说,他早先有个义兄,也是豪门的管事,他跟着吃香的喝辣的,很是攒了些银子。只可惜那个“豪门”是前朝的“豪门”,前朝烟消云散,那些富贵也没啦!
翻着口供的时候,万商心想,果然都是套路。美人计没派上大用,那就把真金白银亮出来,看你心动不心动!一个地位低下的海货行商,明明人家处处都要巴结你的,结果你拿不出银子给姑娘赎身,他却能拿出来。他甚至还能随手送你一个院子。
人的弱点无非就是那么几样,你不好色,说不得就是贪财。
而朴管事确实贪财,他果然心动了。
知道一个小小的海货行商竟然那么有钱,他甚至有些眼红。
朴管事的胆子其实并不小,不然不会在厨房账册上动手脚。前朝的豪门没了,但今朝的豪门安信侯府不是在么?他忍不住问,那些个富贵究竟是怎么一个富贵?
海货商人这么那么一说,朴管事只觉得新世界的大门打开了。

海货行商对着朴管事喊大哥。
他说, 大哥你身为侯门管事,最忌讳的就是贪污府里的银子。为何这么说呢?因为你心里一定要有种认知,外人之所以巴结你、奉承你、畏惧你, 全是因为你背后站着一位贵主子。只要贵主子始终用你, 那外人就会一直巴结你、奉承你、畏惧你。
如果你贪污了府里的银子,不被贵主子发现还好, 一旦发现了,贵主子气急之下直接打杀了你都有可能,那时候你连命都没有了, 何谈其他呢?就是贵主子心善,没有打杀你,也没有把你贪下的银子查抄干净, 只是把你赶出府去, 你以为自己还能东山再起?我告诉你,那是做梦!没了贵主子借势给你, 你在这个世上寸步难行!
朴管事那时候已经开始贪污银子了, 因着心中有鬼, 所以刚听海货商人这么说的时候,他是有些不高兴的。他甚至想要斥责海货商人。只是海货商人话说得直白,行为上却始终表现得很尊敬他, 又是给他倒酒, 又是叮嘱那个唱曲的女子用心侍奉。
朴管事满心怒火压下去后,对着海货商人的话,竟是也听进去几分。
是啊, 在主子面前, 他一个管事啥也不是。他在采买账册上动手脚的时候,心里怕不怕?其实是怕的, 只不过对银子的渴望压过了这种惧怕而已。而如果这个世界上存在一种办法,让他不得罪主子就能拿到大笔大笔的银子,他肯定要紧抓住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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