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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夫人的荣华富贵by莫非小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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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舅母没有自己的孩子, 家里就宋书生一个小辈。
宋书生幼时见别的孩子都有父母, 就懵懂地对舅舅喊爹、对舅妈喊娘,结果连累得舅舅舅母狠狠哭了一场。舅母说:“好孩子,私底下怎么喊都行, 你当我是你亲娘, 我也当你是我亲儿。只是也不能忘记你真正的亲娘,你就当自己有了两个娘。”
但其实宋书生从未见过自己的生母。据说那个可怜的女人在他半岁时就去了。
“今日路过馄饨摊时与陈平大哥聊了一会儿, 他有些不认识的字要请教我。”宋书生主动解释自己晚归的原因。与舅舅舅母打过招呼,他进了院子东边的一间小侧屋。
屋子里供着宋书生生母的牌位。
按说宋书生丧母时根本没记事,他母亲的牌位就应当是由他舅舅站出来为亡妹而立。但这个牌位显然是以宋书生的名义为亡母立的,而且没有按照时下立牌位的格式去写,只简单写了亡母之位的字样。
牌位是舅舅定制的,按照舅舅的话来说:“因为你母亲姓宋,你的姓氏随了你母亲。但要是把你母亲的姓写在牌位上被外人瞧见,难免又生出许多风言风语,故而只这么简单写一下。咱小门小户没那么多规矩,你心里是恭敬的,比什么都强。”
是的,宋书生的舅舅姓柯,舅母姓孟,但是他亲生母亲却姓宋。外人不知道这些,都以为是宋书生的亲生父亲姓宋,又猜测乱世里父系都亡了,才跟着舅家过活。
至于宋书生亲生父亲究竟姓什么,舅舅舅母从来都没提过,显然也不打算提。
给亡母上过香,宋书生出了屋子,一边与舅舅舅母聊天,一边帮家里干些活。
等天擦黑,舅舅舅母就打算睡了。因为他们做得是豆腐生意,每日寅时就得起床,睡得早才能保证起得早。都说自古三大苦,撑船打铁磨豆腐。他们家虽然有一头养得皮毛油光发亮的骡子帮忙拉磨,但做豆腐卖豆腐依然不是轻松的活计。可除了卖豆腐,舅舅舅母又没有别的养家糊口的本事。
他们完全不会种地,粮食都要买着吃。
舅母不会针线活。按说这年头就是最最穷苦人家的女孩儿,可能买不起绣线,不会绣花样,但也会从母亲等母系长辈那里学会裁衣缝被。因为这是最最基本的生活技能,就和穷人家的男孩一定会种田一样。但宋书生的舅母却连这个都不会。
这么些年,舅母也在学。可学到现在,也就是勉强知道怎么把补丁打齐整了。要是做衣服的话,前胸能比后背短出两寸去,真就不如花些银子去铺子里买成衣穿。
宋书生心知舅舅舅母连带着自己的身份肯定都有问题。他曾经旁敲侧击过,但舅舅舅母在别的地方很疼他,在这事上却闭口不言。宋书生也就没有再问下去。
舅舅舅母睡下后,宋书生点了油灯,开始看从陈平大哥那里借来的传记。
陈平本来是舍不得借的,他还想回了家去自己熬夜点灯看完呢,但宋书生说这个传记十分适合被改成杂戏。要问老百姓最容易接受的艺术形式,那肯定还是杂戏。
很多住在乡下的人可能一辈子不会进城,但他们几乎都听过戏。一个地方只要不是精穷精穷的,过年时临近几个村子都会凑钱去请个戏班子,热热闹闹唱上三天。
陈平想着,这传记是詹公子为寻人而作,自然是传得越广越好。所以如果真能改成杂戏,那肯定再好不过。于是他忍痛割爱,郑重其事地把传记交给了宋书生。
杂戏很看重曲韵。曲和韵缺一不可。
读书人或许能“韵”,把词写得通顺流畅,却不一定能“曲”。但宋书生似乎在这方面有些天赋。之前他见舅舅舅母辛苦,想要帮着改善家境,可抄书来钱太慢了,勉强只够他自己买笔墨纸砚,于是也曾匿名给一些戏班子谱过曲,润笔费一年比一年高。
花了一整个晚上,宋书生把传记看完了。
他在读书这方面是真的有天赋,几乎能做到过目不忘。他闭上眼,一边回忆传记中的内容,一边在脑海中构想安信侯太夫人的性格,试图让她的形象变得更丰满。
尽管这个传记的主人公是那位太夫人的大姑姐,并不是太夫人本人。但传记之所以能完成,主要仰赖太夫人的口述。所以,心思细密灵巧之人确实能从传记的内容偏重中推测出太夫人一部分的真实性格,至少也能知道这位太夫人最在意什么。
是对性别的淡化?无论男女,谁更有能力,谁就可以在家族中获得话语权?
是对法家的推崇?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于法?不不不,太夫人本身肯定不喜欢法家,因为法家实行的是愚民尚奸那一套。太夫人似乎是希望用法(而不是法家)去约束上位者的言行,但对于百姓,太夫人好似更崇尚黄老的无为而治?
之前在顺天府外,还以为太夫人会喜欢墨家的兼爱,但太夫人的一言一行好像又是在推崇儒家的“大道之行,天下为公”。
当然,法家也好、庄儒也好,宋书生知道以太夫人的学问,她或许连“百家争鸣”四个字都没听说过,但有些人就是生而拥有大智慧。太夫人没正经念过书,也不妨碍她经历过世事变迁后心生感悟,然后她一些朴素的思想就与历史上的先贤们共鸣了。
这只能说,在人类最高级的智慧层面,很多思想原本就是共通的。
宋书生缓缓地呼出一口气,用力握住了手里的传记。
无人不想建功立业。
他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
于是等詹木舒再一次跑到馄饨摊来,就认识了“正好”出现在那里的宋书生。
宋书生此人有谦和的一面,对街坊邻居都很友好;但在学识上又有自信不疑的一面。他比詹木舒大了四岁,过了年刚刚十八。考虑到教育资源的不平等,许多十八岁的读书人,单论学问,很可能远不如詹木舒。但宋书生却硬是靠着自己的学识让詹木舒刮目相看。
詹木舒原本只是想送陈平一个信物,对陈平说要是遇到麻烦,可以直接上侯府找他。他已经和门房说好,报上陈平的名字或拿出信物,都会第一时间被请进府里。
结果遇到宋书生,他与宋书生真就一见如故、相见恨晚。怎么会有人学问又扎实,说话又好听,无论詹木舒提起什么,都能笑眯眯地接下去,叫詹木舒谈性大发。哦,詹木舒还丝毫感觉不到自己是被讨好的。宋书生没巴结他,他们是在坐而论道!
这聊啊聊啊,哪怕是寒风都挡不住心里的火热。
到了饭点,詹木舒提出想请宋书生吃饭。宋书生说不用忙活,他家就在附近,不如去他家里,清茶淡饭的随便吃一些。詹木舒就吃到了一顿还算不错的豆腐宴。
一直到这日的暮色四合,詹木舒才回到家里。
因为他身边跟着小厮,即便回家晚了,家里人也没觉得担心。不过家里人都很好奇,詹木舒其实不缺朋友,只是近期守孝,暂时没有什么交际而已,那他怎么会如此喜欢一个刚刚认识的书生呢?
没等多问,詹木舒主动满足了大家的好奇心。他不仅找亲娘云夫人分享这位新朋友,说那是一个又聪明又上进的年轻人;还找了万商分享,大赞此人的谈吐品性。
万商听着听着,忽然觉得不对劲,问:“他既如此有学问,那皇上三月里要开恩科,他该去准备考试了吧?怎么还有时间帮忙改杂戏呢?千万不要误了他的前程。”
新皇登基后,下了一道圣旨。在前朝已经拿到功名的读书人,新朝承认他们的功名。所以如果某个读书人在前朝已经考到举人,是可以直接来京城里参加恩科的。这年头贫寒书生能读出来多不容易啊。后世尚且诸事给高考让道,这时候就更是了。
詹木舒摇摇头:“宋兄至今未有功名,不用准备恩科。”
才华横溢但是未有功名?万商在心里劝说自己,时人都讲虚岁,虚岁十八岁的少年,论周岁只有十七,甚至可能只有十六。十六岁没有拿下功名,好像也正常?
詹木舒说:“其实凭宋兄的学问,足以下场一试了。但我看宋兄似乎志不在此。”
万商:“……”
出身贫寒、才华横溢,结果不去科举改命,说自己志不在此?
怎么听着这么不靠谱呢?
万商难免就有一种如珠如宝养大的小姑娘疑似被外头的黄毛骗了的心塞感。

不过等詹木舒离开后,万商立刻请了高小小过来。
高小小就是先侯爷留下的在外办事的人手之一,被万商视作“执行层高级员工”的存在。这样的员工肯定不止一人, 每个人的办事能力各有侧重, 总体而言都很不错。
其中万商对高小小评价最高。这人长得高大,心思却细腻。
万商吩咐高小小去查一下宋书生, 查的过程尽量不要惊动任何人。
“只查明面上能查到的。”万商说。
高小小听懂了。就是从宋书生的籍贯入手,查一下他明面上的经历,不往深了查。如果宋书生果然清白无辜, 那么这么简单查一下也就够了。而如果他背后牵扯颇深,要是往深了查,势必要动用某些暗棋, 到时候反而会打草惊蛇, 还不如先放放。
高小小在心里思量了一下做事的分寸,就领命离开了。
其实他刚被分到太夫人手里时, 家里人还担忧过, 生怕在太夫人手里受委屈。谁能想到才两个月, 他就彻底喜欢上了太夫人这位“上司”。一个呢,太夫人不会安排那种强人所难的任务,不会大冬天的忽然想吃鲜桃, 也不会瞧着某人不顺眼叫他们去害人;二呢, 太夫人给的待遇非常好,如果某个任务特别耗功夫,竟然还有加班费。
“加班”这个说法也是从太夫人那里听来的。
因为此时已经有“上班”的说法, 所以“加班”变得很容易理解。
只四天, 高小小就来汇报了。
根据他的调查,宋书生和他舅舅舅母本来就是京城人, 曾住北城某条胡同里。
太极十四年,京城及周边发生地动。哦,太极就是前朝末帝的年号,名字取得这么大,结果吏治一塌糊涂。
其实前朝末年那会儿的年号挺混乱的,因为当时各地群雄并起,自立为王的不在少数,有一些就像模像样地弄了朝廷、改了年号。老百姓们大多懵懂。可能某地的百姓会说那年不是太平元年吗,京城的百姓就说,明明是太极十四年。
官方修史时,一方面是为了方便,一方面也是瞧不起那些所谓的“自立朝廷”,所以提及之前那二十多年的历史时,还是会取用末帝“太极”这个年号。
题外话,去年是太极二十九年,也是新皇入主京城的元年。
太极十四年,京城发生地动时,东西两城还好,因为住着高官大族,他们的房屋都用几百年的栋梁作为支撑,地基也打得好,墙壁更砌得结实,哪怕有倒霉鬼被屋子里的摆设砸伤的,真正重伤及死亡人数却寥寥无几。但南北两城就不一样了。尤其是北城,那会儿北城中住着京城里最多的穷人,几乎所有房子都存在严重违建现象。
恰那时,北城还在地动当日发生了一场特大火灾。
后来统计数据时,只粗略统计,当时死亡的百姓竟有两万人之多,有因地震而死的,也有因火灾而死的,伤者更是不计其数。那场大火延续了整整三天才被天降之雨熄灭。因为房屋大面积坍塌、烧毁,北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能住人。
好不容易活下来的百姓,要么就露天待着,要么只能去投奔亲戚。
然后又有消息说,地动确实是天灾,火情却是人祸,和朝中某位大人物有关,他早就想要清退北城人口,好圈出一块地来给自己造园子。愤怒的百姓们差点哗变。朝廷竟然没有派人来安抚百姓,而是直接派出了军队镇压,当时又打死了不少百姓。
灾难发生时,宋书生还不到两岁(按周岁就是才几个月大),他舅舅舅母又见死人了,再不敢留在京城。几个月后,在冬天来临之前,他们带孩子辗转去了坪县。
坪县离着京城不远,坐马车也就一日的路程。
那儿多山。
而山里地势复杂,没有本地人带路,十有八九会迷失在山里。
太极二十三年后,三五不时就有势力打上京城。坪县的百姓特别会躲。不管来的什么兵,只要兵来了,他们就往山里逃。兵走了,他们就下山继续生活。这么躲来躲去,坪县竟然在战乱年间保住了大部分的人口。宋书生一家也顺顺当当活下来了。
等到新皇入主京城后,差不多是在去年的八月,宋书生一家重新搬回了京城。因为当时新皇正在统计京城的人口,他们三个人还拿着旧户籍去衙门里换了新的。
之后,他们在吉祥街街尾租赁了房屋,开了豆腐坊。像他们这样虽然是“卖”豆腐的,但豆腐都由自家生产,规模不大,在户籍上就依然是“农”,并没有被改成商户。
知道他们在坪县住了十几年,高小小特意去了一趟坪县,很有技巧地找当地人打探了消息,还一连找了好几个人,基本可以确定宋书生一家并没有被换人。
坪县不大,全镇总人口还不到五百户。当地对宋书生的评价很高,说到他舅舅舅妈时,还有人会说他舅舅娘娘腔,说他舅母古板,但提到宋书生,都说这是一个聪明懂事的好孩子。唯一面露嫉妒的,还是因为他家孩子在学堂里的表现不如宋书生。
坪县只有一个学堂,学堂里的先生是一个前朝老秀才,考到很大岁数才勉强成了秀才,眼看着是考不上举人了,才开了学堂用以糊口。就这么一个老师,宋书生竟然没被耽误。他十三岁时,已经看过老秀才所有的书,老秀才建议他可以下场一试。
但在那一年,他舅舅忽然重病,他因为要照顾舅舅,就把院试错过了。
去年八月,他们一家三口回到京城后,宋书生重新找了学堂。
他现在所待的学堂是一个姓傅的举人开的。
傅举人只开小班,只收他看得上的学生。宋书生都十七岁了还未下场一试,傅举人本来不想收他,结果见了宋书生一面,和他一聊天,傅举人立刻改了态度。
傅举人的能力自然比老秀才强多了,家里各种手抄的藏书也多。他对着宋书生很是大方,藏书都由着他看。宋书生跟着读书才四个月,整个人又脱胎换骨了一般。
“他们当年去坪县时,手里的户籍就应当是真的,因为他们镇上的房子是买的,而买卖需要通过当地衙门。尤其是外地人在本地买房,户籍不能不验。”高小小说。
想了想,高小小又加上了一点自己主观的想法:“但宋书生的舅舅舅母是不是真正的柯石头和真正的孟小女,这就不好确定了。”
万商明白高小小的意思。
京城的北城那时那么乱,地动连着一场大火,死伤者无数。除非找到柯石头和孟小女当年的邻居,然后由邻居来指认,否则真不好说他们现在的身份就是真的。但是话又说回来,谁知道他们的邻居有没有死绝,如果有幸没死,又流落去了哪里呢?
关于宋书生亲生父母,他们一家住坪县时,邻居肯定问起过。
如果宋书生舅舅对此完全避而不谈,摆明了是有问题,说不定邻居会更好奇。根据高小小打探来的消息,宋书生舅舅只说妹妹早年嫁给了一个小行商,一开始以为嫁过去是做正妻的,但行商要两地跑嘛,后来发现他两头大,他妹妹是后娶的那个!妹妹大着肚子,一气之下难产,刚生下孩子就死了。他这个做哥哥的气不过,硬是把外甥抢了回来。然后没过多久,就听见说那小行商在路上被一群匪军抢劫打杀了。
按照舅舅这个说法,大家(包括万商和高小小)想当然就觉得他妹妹和他一样都姓柯,那行商姓宋。邻居还对着高小小感慨说,那亲爹一日没养过宋书生,他舅舅竟然还让宋书生跟着亲爹姓,为人真是不错,明明柯家自己的香火都还没有着落。
万商道:“小行商?又恰好在乱世被打杀了?所以他亲爹的消息没法查探了?”
高小小心说,这宋书生的身份,最好是真没有问题。但假使他身份有问题,那么想找出他真正的身份,也不太好找了。不得不说,他舅舅舅母还是有一些成算的。
万商按例打赏了高小小,嘱咐他这事不要往外说,才叫人离开。
然后她沉思片刻,决定起身去云夫人的院子里逛一逛。正好今天放晴,虽然还是冷,但有阳光,叫人心情都跟着好起来了。万商走到时,云夫人正在和万喜乐下棋。云夫人的棋力虽然不怎么样,但万喜乐是个新手,因此她还能逗着小姑娘玩儿。
见太夫人来了,云夫人连忙站起来:“您怎么来了……”
“我正好溜达溜达锻炼身体,走走路有益身体健康。”万商笑着说,“我看看你们下棋。这个,我是一点都不会的。”像这种黑白围棋,万商就知道被黑色棋子包围起来的白色棋子会从棋盘上被拿下,反之也一样。除此之外,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看着看着,她竟是也看出了几分乐趣。
最后果然是万喜乐输了。
小姑娘笑着说:“我今天跟着道人合香,有一味特别喜欢,我去找来点给姑姑闻一闻。”说着就下去了,把空间留给万商和云夫人,显然是猜到她们有话说。
万商就把调查来的关于宋书生的情况都说了一遍。
云夫人略一沉吟,道:“太夫人您有什么安排,直说便是。”
万商说:“我觉得此人……学问确实没得说,为人……至少明面上很正派。但如果觉得他有问题呢,他又确实像是有问题的样子。他接近舒儿,究竟是真的一见如故,还是别有用心,短时间里不好分辨。”
“所以……”
“但此人就算身份有异,应该也不会是什么特别大的问题。因为当时东西两城基本没有发生骚乱……”万商分析说。
如果宋书生来自高门大户,甚至来自前朝宫廷,那么在没有发生骚乱的情况下,这些地方都戒备森严,只靠着他舅舅舅母两个人,根本没法把孩子抱出来。而如果舅舅舅母当时还拥有其他人手,那这些人手又去哪里了呢?人越多越瞒不住秘密。
万商猜测,宋书生很可能原本就生活在南北城,是那种戒备不算严的小门小户。天降灾祸时,南北城乱得不行,这才方便他舅舅舅母抱走他,还重新弄了身份。
万商认为就算宋书生的舅舅在某些事上说了谎,但谎言中也会藏着一分真实。无论宋书生的亲爹是不是那个小行商,都可以判定他舅舅对他亲爹充满了厌恶。这意味着他舅舅选择站在宋书生父族的对立面,他试图带着宋书生一起反抗他的父族。
这个时代讲究父为子纲,父族天然拥有对一个孩子的“处置权”。
所以,如果宋书生真的来自高门大户,瞧着他舅舅舅母的样子,也不像是要奇货可居,他们很疼孩子。那么,为了孩子的安全,为了对抗高门大户,他们完全可以彻底离开京城,再不出现。但他们好像就安心在坪县住下了,并不担心会被人找到。
“总之他就算有问题,也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万商先说了自己的判断,又说,“既然没有什么大问题,我们再安排人看着些,哪怕他真别有用心,也出不了事。所以我不打算提醒舒儿。如果他找上舒儿果然没好心,看舒儿能不能自己慢慢发觉。”
云夫人明白万商的意思了,赞同道:“咱府上虽在守孝,也不是彻底就沉寂了。一个小书生而已,真藏了坏心思,还怕他不成?就把他留给舒儿,让舒儿历练吧!”
见云夫人如此通情达理,万商松了一口气,又解释说:“主要舒儿过了年也十四了,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若是想走文官之路,以后还要碰到多少心怀叵测之徒呢?总不能每一次都是我们替他筛查、替他把关。那固然是安全了,但他又如何成材?”
尽管理由正当,她没有对詹木舒不好的心思,但毕竟云夫人才是亲娘,所以万商会主动来找她解释。要不然,万一人亲娘关心则乱,大家生出误会,这就不好了。
误会不利于府里团结!
云夫人自是明白万商的善意,感激一笑。这就是她一直认认真真教导万喜乐的原因了,因为太夫人也在用心善待詹木舒。对外头的事,她看得总没有太夫人透彻,但只要太夫人认真解释了,她竟然也能听得懂。她知道太夫人的安排确实是妥当的。
回荣喜堂的路上,万商正好遇见木蕾,就招呼了一声。
木蕾最近一直在和她亲娘信件往来。
关于刺绣精品班这事,她亲娘一开始果然不敢答应,倒也不是自持身份,而是担心自己会误人子弟。在木蕾的再三劝说下,她娘终于点了头,说只要有学生送来,她就认真教。这事算是落定了。她们母女却还是忧愁,愁的是另一件事,就是那位从族里过继来的嗣子,怎么还没有被送到京城里来?她们担心族里那边又出幺蛾子了。
虽说冬季不太能行远路,但这更多是针对水路来说的。水会结冰。
木家一族的老家和京城之间都是陆路,有官道,按照白日赶路、晚上休息来算,十天左右差不多就能到。来回就是二十天。可现在年前年后都算上,时间早超了,就是不见人回来。
“不会是老家那边知道木丛被过继了,就拦着不给我娘过继真正的嗣子了吧?”木蕾不吝把木家往最坏了想。
万商想了想说:“应该不会。木丛能过继是因为巴上了苟大太监。而我们毕竟是侯府,他们还不敢因一个大太监就对上侯府。更何况苟太监都没反对你娘再过继一人。”
木蕾眉头轻皱:“哎,这事一日不落定,我这心就一日放不下。”
好在,又过了两日,被万商派去木族老家的管事就带着一个八岁左右的孩子回来了。两人风尘仆仆的,身后还跟着一辆装满东西的大马车。管事领着孩子先来安信侯府给万商磕了头,也是叫万商认一认人,再让木蕾看一看,顺便也让孩子休整下。
这日傍晚,孩子连着那一马车的东西就被送到了木蕾亲娘那边去。
把孩子送走后,万商招了管事问话:“那孩子身上怎么还戴着重孝?”看孩子的装扮,明显就是死了至亲还未过百日。也就是说,他刚失去家人,族人就把他过继了?
管事露出一言难尽的神色。
这个木家啊,管事这回真算是开了眼界。

被过继的这个孩子名叫木严, 他家里的事总结一下就是——
木严姐姐被族里逼嫁,三年前更是被夫家逼死,木严父亲得知女儿惨死, 当场吐了一口血, 人就不行了。父亲气死后,木严母亲带着他孤儿寡母地过活, 结果族里不仅不照顾他们,反而嫌弃他姐姐死得不光彩,对他们非常不满, 各方面都很苛待。
管事去帮木蕾亲娘过继时,这孩子的母亲生着重病,只勉强吊着一口气。
不知道是谁悄悄把消息传给了她, 她硬是撑着一口气跑到了议事厅, 当着族长宗老和管事的面,说要把木严过继了。如果不过继, 她做鬼都不会放过木家这些人。
然后她一头撞向族长, 当时好多人都以为她要袭击族长, “被袭击”的当事人族长更是直接一脚踢过去。管事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已经反应极快地站起来冲到女人面前,还是没能扶住她, 眼睁睁看着她惨叫倒地, 然后眼神迅速失去光彩,当场毙命。
“木严生母当时已然油尽灯枯,我看就算没有那一脚, 也活不了几天。”在太夫人万商面前, 管事回话时尽量客观,“不过我当时没有说话, 明知道她是想用自己最后的这点力气去算计木家族长一把,瞧着太可怜了,我不可能拆穿她。等到木家嫡系闹起来,说族长打死人了,我还跟了一句说族长确实打死人了,这是我亲眼所见。”
木家嫡系不是被赶出京城了吗?这一离开还三代不能做官。他们以前是看不上“族长”这个位置的,反正不管族长落在哪一房,最终都要集全族之力供养嫡系。但当嫡系无法在京城有所作为,他们灰溜溜回到老家,就意识到“族长”之位的重要性了。
而原本的族长显然并不打算把位置让出来。
两边争起来后,管事看不过他们的丑恶嘴脸,就故意挑唆了几句,让两边争得更厉害。最后还是嫡系这边略胜一筹,因为嫡系强调说他们在京城里是有靠山的。
“商议过继人选时,我提出要把木严带回京城。”管事道。因为他知道这孩子要是留在木家肯定活不长,他娘临死前不得已为之的决绝算计彻底得罪了木家族内地位最高的那一小撮人。不过,哪怕他娘临死前没有算计这些,木家也不见得会善待木严。
管事选了木严。木家却说,木严是他父亲的独生子,不能被过继出去。
管事说,这事好办,独生就独生,待木严娶妻生子后,只要生出两个儿子,一个记在亲生父母那支后面,一个记在过继后的父母那支后面,这不就把两边的香火都继承了吗?要是木严生不出两个儿子也没事,等孙子那辈再这么记……总是能成的。
木家还是不同意。
管事说,这是孩子母亲的遗愿。
木家说,妇道人家、不识大体,不用搭理她。
之后就是各种扯皮,最终还是管事靠着安信侯府“仗势欺人”,才把木严带回来。这孩子离开家时,什么都没带,只带了他亲生母亲的部分嫁妆和亲生父亲抄录的书。
说起来,木严他爹虽然是木族偏枝,其实离着嫡脉的关系不算特别远。木严的祖父与木丛的祖父是亲兄弟,只不过木严的祖父是庶子,而木丛的祖父是嫡子。据说木严他爹也是少而聪颖,因为离着嫡枝血缘关系不算远,族里曾经认真培养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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