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的荣华富贵by莫非小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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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木家嫡系和之前的族老、宗老等已经确定要被流放,旁支虽幸存,但想继续在地方上享受特权,这是不可能的了。整个木家分崩离析,族人各谋生路去吧。
木丛心里不忿,他知道狗太监这是又想问他要好处了。
该死的,阉人果然欲壑难填!
偏偏他们木家如今已经拿不出来什么了!
虽然木丛手里确实有一笔银子,是木家嫡系被赶出京城时,他父亲留给他的。这笔银子不算少。再加上他们在京城里还有一座大宅子,要是卖了,也能换些钱。但现在木家明摆着完了,木丛总觉得应该给自己留下后路。这些银子绝无可能拿出来。
于是他只装作听不懂苟太监的话,低头继续哭。
苟太监眯起眼睛,盯着木丛的后脑勺。
都这样了,木家还不打算把底牌拿出来吗?
看来逼得还不够啊!
第57章
其实苟太监并不知道木家人手里究竟有什么, 只是年前世家疯狂咬木家,在暗中推了不少文官出来,只为把木家“咬”得败退京城, 皇上总觉得这里头是有问题的。
皇上可不信世家这么做是为了保住陈家。
要知道陈家名声败尽后, 也没见世家出手相助。明明陈家如今的当家老太太还是申屠家的庶出女,算算辈分该是宫里申屠贵妃的姑姑, 但世家说放弃也就放弃了。
可见陈家并不重要。
所以,果然还是木家人手里有什么吧?
苟太监忽然轻笑一声,弯腰扶住了木丛的胳膊, 硬生生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唉,瞧你这样子,真又怪可怜的。都说伤筋动骨一百日呐, 你为救咱家断掉的腿, 是不是还没好全?罢了罢了,虽然咱家恨铁不成钢, 但也不能真把你丢下不管……”
苟太监压低声音说:“咱家给你指条明路吧。”
“还请公公救我!”木丛连忙打蛇上棍。
苟太监说:“要想把你父兄全须全尾地救下来, 这是不太可能的了。但你要这么想, 他们只不过是被流放了而已,人还活着。只要人还活着,就有以后, 是不是?”
木丛努力点头。
“所以, 等你将来有了功名、入了官场,或者你干脆献上什么东西,从此巴上贵人中的贵人……让贵人为你出手。流放地有好也有坏, 指不定就能帮你父兄挪挪地, 挪去那种好一点的地方……再熬上两年,遇上个大赦天下之类的……他们不就都能顺顺当当地回来了?而只要人回来了, 京城中日后未必没有你木家的一席之地啊。”
木丛颇为心虚。他知道自己的本事,想拿下功名太难了。
那就是……巴上贵人中的贵人?
可那样的人物哪里是现在的木家能巴上的?
苟太监受够了木丛这幅蠢样子,指点他说:“不然给你父兄去一封信吧。你就与他们说,如今这一支只能指望你了,叫他们全力支持你。你好了,他们也就好了。”
“是是是,公公说得太有道理了。”木丛心说,如果父亲还藏有银子什么的,就应该全拿出来给他,他在京城中独木难支,若没银子开道,什么时候才能闯出名头啊。
京城东门外的码头。
一般说来,这边的码头都是从二月份才开始热闹起来的。因为从二月开始,各地漕运的船就陆陆续续进京了,之后官船、商船、民船将络绎不绝,热闹一直延续到十一月。不过今年北方河流结冰的情况不算严重,所以在一月底就已经有官船陆陆续续进京了。民船和商船倒是不多,因为都要避开漕运,等到三月才是它们的爆发期。
又一艘官船靠岸。
万苟十分自觉,虽然有着安信侯府的面子,但他本人只是一个平民百姓,侯府的面子只是保他不被官差欺负,但要是他反过来去欺负官差,这不是给妹妹招雷么!
等官差们都走得差不多了,万苟这才领着儿子万平安慢腾腾地下了船。结果听得一声舅舅。万苟望过去,一脸惊喜地说:“宝儿!这么冷的天,你怎么来码头了。”
码头上风大。詹木宝却说:“不冷!前两天,二弟就从衙门里听来了消息,说今年的官船已经陆陆续续进京,我就猜着您和表哥肯定会早早回来……我这两天都在码头上等着,可算等到你们了!”他每天从早守到晚,硬是守了好几日才把人守到。
衙门若是只为传递消息,会快马加鞭走陆路,所以消息传得比船行速度要快。
万苟一时间都没意识到外甥已经是侯爷了,因为外甥瞧上去还和以前一样,毫无侯爷的架子。他儿子万平安笑着打趣:“哟,这厢有礼,给侯爷表弟问安行礼啦!”
十分不伦不类的,都是戏文里听来的词儿。
詹木宝哈哈一笑,跳下马车,在表哥肩膀上捶了一下。表哥又捶回来。这么玩来闹去的,倒是还和以前一样。万苟从老家回来,顺路带了一些货物来京城里卖。幸好詹木宝多备了几辆马车,叫小厮帮舅舅先把货物送回家去,他则陪舅舅先回侯府。
只这一会儿,又见一艘官船靠岸。不过詹木宝已经接到舅舅了,就没有多看。
码头离着东门近。他们直接从东门进城。
因为这时节进京的基本都是官船,所以此刻东门开了中门,而在中门排队等待进京的人又大多都和“官”沾点关系,要是本身就是官员,要么是官员的家眷。饶是那些自诩身份不够的官吏和官差都退到侧门去排队了,但中门处的队伍也不见短。
詹木宝觉得在一众官员间,他还是低调些比较好,就没打出侯府的旗去插队。
万苟撩起马车的帘子往外看,见城门上贴着告示——这本来就是每个城门口都会贴的——忍不住问:“他们在看什么?我看那告示是黄的,难道是传说中的皇榜?”
詹木宝顿时就有话说了,滔滔不绝地说起了姬家如何如何可恶。
万苟道:“还是京城好啊,在京城逼死寡妇是重罪。乡下的寡妇死了都没人管。”
“以后就都有人管了,即便是乡下地方也不例外。我娘说,判案的时候先别说什么寡妇不寡妇的,只问一句,寡妇是不是人?既然是,那么杀人就是重罪,”詹木宝道,“我这几个月一直在读律法方面的书,单读律法没意思,要配合案卷来看才行。”
其实他娘还偷摸着和他说了好多话。都没和别人说过,只和他说了!
不过娘也说,在没有足够的能力自保,没有足够的学识去与一些别有用心的人辩驳之前,这些话都要藏在心里。甚至日后等他有自保的能力了,也能仗着身份有所作为了,都不用特意把这些话说出来,而是靠着自己的作为直接把这些话实践出来。
娘说,如果律法是完全公平公正的,那么官员判案时,可以直接依照律法判;但现在的律法明摆着是不公平的,明摆着是偏向那些掌握话语权的人的,那么官员判案时,就一定要有自己的坚持。
起先,詹木宝没听懂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后来他在库房里找到一本没有封面的书,其实也不是他找到的,而是庞大用找到的。庞大用原以为这也是古籍,结果翻开看了两眼发现这的完成时间还不到二十年,是前朝的某位二品大官早年在大理寺任职时,自己写的在小范围内传播的书。
书是好书。
当这位二品大官还是三品的大理寺卿时,他习惯把一些经典的案子记录下来,这由此而生,曾小范围地刻印过。后来他高升去了吏部。又过几年,因为看到了王朝将倾,他上书针砭时弊,惹怒当时的大奸臣,在大奸臣的暗中推动下遭人诬陷。
一夜之间,大官家里的男丁全部下了大狱,女眷全部没入教坊。
那个大臣姓什么来着?
哦,姓宋。
那时候,庞大用自身难保,躲在京城周边的寺庙里混日子。朝中的大事嘛,他一个太监哪里能看得那么清楚明白?但是,他确实又比普通的百姓们看得明白一些。
宋大人被行刑的时候,因为被栽赃的那些罪名都很大,比如勾结叛军什么的,如果只听这些罪名,那么确实罪该万死,所以当时围观群众中,好多百姓大声叫好,觉得宋大人该杀!庞大用却知道宋大人是个好官,躲山里私底下偷偷祭拜了他一回。
这本由宋大人写的书,当时不知道是在谁的手上,唯恐被其他人看见,被打成宋大人同党,所以故意把封面什么的都撕掉了,但书又是好书,舍不得彻底毁去。后来又不知道怎么阴差阳错地落到了先侯爷手里,然后先侯爷不识货,都堆在库房里。
庞大用没想到还能找见这,想想宋大人的经历,只觉得五味杂陈。
知道侯爷正带着兄弟一起学习律法,庞大用就把这献上了。他也不敢说什么劝诫的话,但他心里说,若是侯爷喜欢这,认同宋大人的理念,那么也挺好。
詹木宝本来没理解万商的话,但在宋大人的书里看到两个例子,他忽然就懂了。
两个案子都是发生在地方上的。
每一年,地方上都会把已经由当地官员判好的认为犯人应当被问斩的案子整理成案卷送到大理寺里进行复核。要是复核通过,那么这个犯人就一定会被秋后问斩。
虽然有复核这道程序,但究竟能不能审出冤假错案,很多时候都要看大理寺的官员是不是负责任。有不负责的,只抽查几个案子,看没什么大问题,就视同所有的案卷都不存在冤假错案,然后直接下发回去。也有负责的,就会一个一个仔细看过。
一个案子是某女与某男通奸,后发生争执,某女用剪刀捅死奸夫。
地方上的判案结果是:这个女犯人先与人通奸又杀人,通奸的证据有,杀人的证据也明确,十分伤风败俗、尤为罪大恶极,当秋后问斩。
宋大人却问了一句,犯女的杀人理由是什么?然后打发回去重新查了。
等到案卷再次递上来时,就详细很多了。
原来这个女犯人有一次去寺庙上香,在半道上被身体强壮的死者强掳到无人处□□。之后,死者更是拿走她的贴身衣物用以要挟,说日后还会找她,如果她不从,他就告到她夫家宗亲那里去,说一切都是她故意勾引。而真被告到宗亲那里去,宗亲绝对不会听她解释,她一定会被浸猪笼,且她儿女名声也都坏了。她无奈之下只能从了。结果死者气焰嚣张,不久后又看上女犯人的女儿。女犯人忍无可忍就把人杀了。
宋大人批复时说,断女犯人通奸杀人案之前,要先断死者□□良家妇女一案,这在律法上也是重罪。定好了死者的罪名之后,再看女犯人的行为,固然有不对的地方,但她的通奸罪已经不成立了,且因为被她杀死的本来就是一个重罪之人,所以她不用抵命。最后只判这个女子几年监禁。
另一个案子和这个差不多,是仆从毒杀了主子。
地方上的判案结果是:多人亲眼所见,男仆用毒害死主人,虽然这个男仆年纪不大,但身高已超过车轮,按照律法中“身高过车轮者视同成年人”这条,判了死罪。
结果宋大人复核时发现,这个男仆其实是被拐卖来的,而被他毒死的这个主子就是拐子本人。拐子到处拐年幼的孩子,拐回来后先把人养在自己家里,对着他们非打即骂。养上几年后,再根据他们的资质往外卖。长得漂亮的女孩卖青楼,长得好看的男孩卖小倌馆等。
同时,这个杀人的仆从才九岁,虽然身高确实已经超过了车轮,但也是拐子先犯重罪,他杀了重罪之人,加之年纪还小,就免于处罚,还让当地的衙门帮忙寻亲。
看过这两个案子后,詹木宝恍然大悟了。
是了是了,律法是偏向男人的,男人纳妾固然合法,但养外室算不算通奸呢?没有说通奸好的意思,可男人养外室事发后最多就是坏一坏名声,不会被浸猪笼,女子通奸却直接死罪。那么在断类似的案子时就要偏向女子,问问这里头是否有隐情。
律法是偏向主子的,主子打杀了仆从,只要大面上能遮掩过去,基本都不会被定案。但仆从只要对主子不敬,哪怕这个不敬没有任何证据,只是主子随口说的,仆从都要付出很大的代价。那么在断类似案子时就要偏向仆从,看这个仆从是真正的罪大恶极,还是另有缘由。
当然,这个偏向吧,还得把握好其中的度。
如果认为所有的弱者都是有隐情的,然后硬要去找那个“隐情”,再用所谓的“隐情”去强词夺理,那就变成了“他弱他有理”,到时候又是另一种极大的不公平了。
宋大人所谓的偏向都没有直接偏向弱者,他复核的案子时最终还是会立足于律法。只因律法在大方向上不公平,所以人一定要在不公平中尽量去寻找公平的细则。
詹木宝觉得自己还有得学呢!
他已经从姬家的事发散,与舅舅聊起了那位会给侯府送手抄本的木严,赞木严未来可期。正说着话,小厮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侯爷,那边好像是张家的马车。”
“哦。”詹木宝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
忽然,詹木宝像是想到了什么,把眼睛瞪大了:“哦?”
“哦哦哦!”詹木宝一边应着,一边就要掀起马车的帘子跳下车去。
小厮道:“小的打探过了,据说是张家的老太爷带着几位家眷今日进京。”
“那我得去请个安啊。”詹木宝十分自觉。
张家老太爷?张家如今的当家人叫张秋生,年岁不算很大,就比詹木宝、詹权大两岁而已,在皇上身边当带刀侍卫。张家老太爷就是张秋生的爷爷。而张秋生的父亲早些年就已经战死了。
詹木宝对万苟解释说:“舅舅,我未婚妻的外公在那边马车上。她自小跟在外公外婆身边长大,据说和外公外婆感情很好。既知道老人家在那边,我得去问个安。”
詹木宝的未婚妻姓江,江姑娘的父亲如今在礼部任正五品郎中。明眼人都觉得江父这两年会升。
这门亲事是先侯爷临终前定下的。先侯爷那时做了三个重要的安排,其一就是为詹木宝选定了未婚妻。估摸先侯爷和江姑娘的舅舅(也就是张秋生的父亲)有一些交情。但更重要的是江姑娘的父亲是文官,她算是在武勋家庭里养大的文官家的姑娘。
别去看江姑娘父亲官职的高低,真以女方父亲官职高不高来给詹木宝选妻,那才是害了他呢。江姑娘本身算是文臣家的姑娘,日后外出交际时,她有由头能融入文官家眷中。同时,她又在武勋家庭里长大,不至于太过看重礼仪,反倒和詹木宝这个半路出家的侯爷处得不好。仓促间能选出一个江姑娘来,先侯爷应当是尽心尽力了!
詹木宝自然是还没有见过这位未婚妻。
听说江姑娘自幼丧母,他父亲守了一年妻孝后便续娶,继母很快又生下儿女,江姑娘就被外祖一家接走教养了。她外祖一家尚武,可惜舅舅已经战死沙场,如今当家的张秋生是她表哥。至于亲生父亲这边,估计是不怎么亲热的,但亲生父女也没仇恨。
年前,万商安排给各府送年礼时,给江家送了,给京城张家(即江姑娘表哥)送了,还特意备了一份重礼送去云城那边的张家(即江姑娘外祖),名义上是给老人家拜年,其实是因为江姑娘本人住在云城。既然要送礼,总不能单把未来儿媳撇下吧?
听詹木宝如此解释,万苟也从座位里站了起来:“原来是亲家那边的老大人,那我得陪你走一趟。”自古都是娘舅大,如果那边马车里是江姑娘的父亲,万苟都不需要去行礼,只需要詹木宝自己去就行。但那是江姑娘的外公,辈分上高了万苟一辈。
又说女儿家矜贵,男方这边多表示表示,总是应该的。
万苟领着詹木宝下了马车,在小厮的指点下找到张家马车,然后对着马车外的管事道明来意。张家马车就掀起帘子,一个须发皆白但看着还算硬朗的老汉从车里走了出来 。马车里应该还坐着别的什么人,但老汉动作快,帘子很快就重新合上了。
见詹木宝面容憨厚但眼神清正,老汉似乎有些满意,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万苟虽无官身,但老汉知道他是詹木宝的舅舅后,对着万苟也十分和蔼。
其实彼此间不怎么熟,说是问候,也都是请您千万保重身体啊之类的干巴巴的话,詹木宝说等府里出了孝,老汉说等他们彻底安置下来,以后再多来多往之类的。
不多时,进城的队伍又动起来,大家就此道别。
詹木宝跟着舅舅回到自家的马车,临上车时,他鬼使神差地回头望去。
就见张家的马车上,窗户后的帘子被掀起了一小片。
他这一回头,那帘子飞快地盖上了。
该不是江姑娘在偷看吧?
詹木宝只觉得心里一下子慌张起来,连忙把目光收回来,然后下意识地把腰背挺得更直,结果下一秒他就因为爬马车时分心,没有踩实台阶,差点摔了个狗啃泥。
万苟笑着摇了摇头。啧,甥大不中留啊!
万平安与詹木宝这对表兄弟的感情一直非常好。
本就是一起长大的, 曾经一起撒尿和过泥,也曾一起闯祸被家长揍,童年的共同回忆一大把!年景最艰难的时候, 大人小孩都吃不上一口肉, 万平安好不容易掏到三枚鸟蛋,都舍得分两枚给詹木宝。詹木宝这人呢, 他自小又是别人对他一分好,他心里就能记上三分,万平安那么照顾他, 他能不“哥哥长、哥哥短”地追着表哥跑吗?
说是表兄弟,其实和亲兄弟也不差什么。
坐上马车回侯府的路上,詹木宝一个劲地怂恿万平安:“表哥好不容易回来了, 要不然也和喜乐一样常住府里算了。我这几个月学律法, 真的学会了不少东西,表哥你回头照着我的笔记学, 你那么聪明, 保管你只用几天时间就能追上我的进度……”
他们自小一块儿学习, 万平安一是占了大了四岁的便宜,二是脑子确实比詹木宝灵活一些,所以无论学什么, 基本都是万平安学得比詹木宝好。也亏得詹木宝从来没妒忌过, 还真心实意觉得自己有这么一个学什么都快的表哥,心里始终非常骄傲。
不过,说万平安确实学得好吧, 这又不尽然。
他就像是万商当年念书时坐在班级后排的某些男生, 看上去嘛,一个个都很聪明, 老师很喜欢他们,同学也很喜欢他们,然后在杂七杂八的事情上,没有人比他们更灵活了。但是,说到正经的语数外的成绩,那又不行了,每次考试都是班级倒数。
万平安虽然不至于倒数,瞧着也是十分机灵,但只说一点,他都这个年纪了,连童生试都没考出来(也没打算考),说明在正经的学习举业方面,他确实不成啊。
不过,万平安九岁那年,正好在山上偷瞄到猎户怎么下得陷阱,瞄了两次就学会了,后来一个月里总能被他逮到三五只野鸡,直到把附近的野鸡抓得举族搬家;十三岁那年,他在去县城的路上看到了一架大水车,回家后费不少功夫,真被他仿制出一架小的。不过,毕竟他只是看过大水车,没上手拆解过,小水车造出来后发现没有实用价值,想要改善又不得其法,最后就送给詹木宝当玩具了,把小木宝美得不行。
还有当年在村里,万平安领着一帮年纪差不多的小子,把地里新鲜的菜拾掇出来——因为菜很多,家家户户吃不完,一般都是弄成菜干,到了冬天再吃——用稻草一捆捆扎好,然后送到县里去卖。也不贪心,那么一大捆才卖一个铜板。对乡下孩子来说,手里有一个铜板都是不可思议的,这就导致万平安在年轻一辈中人缘特别好。
而因为万平安人缘好,詹木宝这个小尾巴自然会跟着享福。要是谁在山里摘到了成熟的野果子,难得里面有比较甜的,总会分一两个给詹木宝,叫小尾巴甜甜嘴。
这叫詹木宝如何能不崇拜表哥?
也就是万平安如今离开家乡了,若不然由着他在老家继续待下去,等到他中老年时,说不定能被选成宗老、族长一类的。
但万平安并不知道侯爷表弟是如何看重自己的。
关于未来的生活,其实万平安已经有了初步的打算。
虽然姑姑成了侯府太夫人,但也不能趴在姑姑身上吸血,是不是?他就想找些靠谱的方法去赚上点银子,然后慢慢给家里添置田地,一年添它个多少亩,什么时候有个几百亩了,他就安安心心地窝在乡下当他的小地主。有姑姑的面子,小吏来收税绝不敢多收;商人来收粮绝不敢压价;雇人来种地,也不敢欺主。这日子不是挺好?
所以,听说表弟让他学律法,万平安第一反应就是摇头:“不学!我又不去衙门里做官,也不像你似的,成了侯爷后难免要和许多人打交道。我学那些个干什么!”
詹木宝如遭雷击。表哥怎么会不想学呢?表哥应该高高兴兴应下才对啊。
他疑心自己听错了,追着说:“学嘛!又不麻烦,我自己也要学的。”
“要不然等我什么时候生出儿子来了,让我儿子跟着你学?”万平安有些无奈。
詹木宝:“……”
怎么回事,我心目中那个好聪明好会学习的表哥哪里去了!
万苟把头撇向一边,不叫俩孩子看见他脸上的表情,忍笑忍得相当辛苦。他这个做家长的,当然知道万平安的本性和詹木宝心中那个“绝世好哥哥”是存在偏差的。
以前万平安凡事都会抢在詹木宝前面出头,是觉得詹木宝是笨弟弟,他有责任保护弟弟;但现在弟弟成了侯爷,弟弟保护他都绰绰有余了,还不许他懒散一下吗?
终于到了侯府,詹木宝亲自把舅舅和表哥送去了早早为他们安排好的院子里。热水早就准备好了,万苟和万平安先去洗漱;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后,热气腾腾的汤面就端上来了。等他们大口吃面时,万商亲自来这边跑了一趟,见着哥哥和侄子说:“连坐了那么多天的船,太辛苦了。今天先好好休息。老家若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第二天,万苟起床先见到媳妇詹花花,忽然“啊”了一声。
詹花花被吓了好大一跳,差点就把手里的杯子捏碎了。
“哟,这竟然是我媳妇啊,好悬没认出来了。”万苟笑着说,“媳妇你怎么还逆着长呢,别人是过一个年就老一岁。你过一个年硬是年轻了十岁!瞧你这个脸嫩的。”
饶是詹花花这样不在意外貌的人,听了这话,心里也高兴。
她道:“在妹妹这里吃好喝好,妹妹身边有个宫里出来的嬷嬷,还会什么前朝的宫廷秘方,也都给我们使着……我这才哪到哪啊,你是还没瞧见咱闺女……真的,我现在有时见到闺女都觉得恍惚,这么标致的姑娘,竟然是从我肚子里生出来的?以前戏台子上,看他们演小姐……当时觉得那些人好有气度,现在瞧着都不如咱闺女。”
大户人家瞧不起戏子,视戏子为下九流;但对乡下人来说,戏子在台上演了王爷,他们就真以为王爷是那样子的。詹花花以前真心觉得戏台子上的小姐很不一般。
万苟愣了一下:“我才多久没见闺女啊,变化真这么大?”
詹花花道:“是,加上云夫人也认真教她,她变化真就特别大。我私心里一直没想让喜乐高嫁,她姑姑待她再好,可议亲时,人们看咱俩,咱就是平头百姓而已。真有冲着她姑姑来的,那样趋炎附势的人,难道咱放心把喜乐嫁过去?不过现在瞧着喜乐的变化,我竟也舍不得为她在村里找个老实憨厚的庄稼汉了……唉,真是为难。”
万苟想了想说:“我一路上听说皇上开设恩科,好多读书人往京城跑。咱以后给喜乐找个读书人,你觉得怎么样?就找那种贫寒书生,家资不是很丰,也算般配?”
詹花花连忙摇头:“要是找读书人,那真就不如京郊大营里,挑那种八品、七品的小武官。我打听过了,七品武官就只是比平头百姓略强点,不至于说高攀不上。”
说着说着,詹花花忽然道:“闺女就罢了,年纪还能等。咱儿子该怎么弄?”
寻常人到万平安这个年纪,孩子都有了。
以前在家乡时,詹花花没少给儿子寻摸,万平安却总说不急。其中就有一家的闺女,詹花花瞧着颇有自己年轻时的性情,是真想要讨来当儿媳妇。一家有女百家求嘛,她私底下和万平安提了好多次,只要万平安一点头,她立马找媒人操办起来。
结果万平安那个死孩子说:“我听说海货在海边卖得很便宜,但要是送到内陆就能换得不少钱,我还想去海边闯荡闯荡的,等我闯荡回来了,再给我说亲,行不?”
这要是碰上父母黑心的,你越是要出门闯荡,父母越是把媳妇给你讨回来,然后你们赶紧圆房,这样万一你闯荡出了意外,媳妇肚子里有了,不至于没后;但万苟和詹花花都不是这样的人,他们知道出门闯荡有风险,于是不敢强硬让孩子成亲了。
这一拖就拖到了现在。
詹花花四下看了看,见周围没什么人,然后十分心虚地压低声音说:“其实眼看着妹妹富贵起来了,我心里还没什么真实感。妹妹身边有几个大丫鬟,你知道吧?”
“我知道什么?我去妹妹院子里,从来都不会乱看。”万苟嘟囔着。
“我有时瞧着那些大丫鬟,一个个讨喜得很,要是能得一个当儿媳妇,我这心里啊,别提有多美了。但我从不敢表现出来。”詹花花叹着气,“姑姑身边的丫鬟给侄子当媳妇,哪有这样子,对吧?别叫人觉得我眼皮子浅,反丢了妹妹的脸。其实那些丫鬟一个个能写会算,行事又周到,我甚至觉得她们配你儿子都浪费她们的才貌了。”
“你儿子那头倔驴,要不是他姑姑富贵了,他配得上谁啊!”詹花花越说越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