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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夫人的荣华富贵by莫非小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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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家如果那么容易被扳倒, 那也不能称之为“世”家了。
皇上确实就是临时想起了便随口一问,苟太监却不能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哇。
好在苟太监心里一直都是有成算的。
苟太监道:“那家嫡系全是蠢人,他们手里就算曾经有过世家的把柄, 我怀疑他们自己也什么都不知道。”不, 甚至都不用怀疑,苟太监几乎能肯定他们一无所知。
木家嫡系基本都被流放了, 唯一被留在京城里的就是“幸运”救过苟太监的木丛。流放的日子那么苦, 嫡系哪里能吃得住这样的苦头!他们都指着木丛东山再起呢, 真有什么藏着掖着的资源,也都恨不得全掏出来,好把木丛喂出来, 再把他们捞回去。
结果木丛倒是好, 因为在秋蕴书院里待得不如意,又因为手里忽然得了一大笔银子,如今竟是染上了赌博狎妓的毛病, 恨不得日日都待在赌坊、妓馆里醉生梦死。
皇上虽然万人之上, 但有时也算通情达理:“实在查不出什么,这事就罢了。”
苟太监却道:“倒是查出一点……但不知道有没有用。前两天刚获知一条消息, 陈家当年许女下嫁时,问木家要过一份特殊的聘礼。”他想着世家和木家之间唯一的纽带就是陈家。如果木家真有把柄,而世家想要算计木家,十有八九会通过陈家。于是他又费心思去查了陈家。两边一起查,就查到了这一份几乎不为人知的特殊聘礼。
为何说是特殊的聘礼呢?因为晒聘礼时,这份东西压根不在聘礼单子上。
“哦?”皇上起了几分兴致。
“应该是几封书信。”苟太监犹豫了一下说。
几封书信?什么书信这么重要?打着聘礼的旗号被木家送去陈家,其实则是被陈家偷偷藏下了?苟太监目前只能查出那些信件都是木家一位先祖的友人们写给这位先祖的。这个先祖字飞举,暂且称他为木飞举。他在前朝出仕为官,曾经官至四品。
四品官不低了!
前朝的吏治败坏不是在王朝的末后十几年一下子坏下去的,其实早在一百多年前就已经有苗头了。那时的官场就已经坏得一塌糊涂。这个木飞举呢,实在不愿意与官场上的恶人同流合污,但他本身又没有本事去改变现状,于是他最后挂印而去了。
在他挂印前后的那二三十年里,因心灰意冷而选择挂印离去的官员其实不少。
要问他们是不是好人,肯定是好人。如果他们是恶人,那他们完全可以融入当时的环境,当一个无法无天的恶官,就因为他们出淤泥而不染,所以他们选择离开。
但要以挂印而去为荣,那又真的毫无必要。因为这群人本质还是失败者,他们认识到了朝廷积重难返,却不知道怎么去改变,不知道怎么实现自己的抱负,也不知道要怎么为百姓发声,只能带着愤怒和遗憾故作潇洒地离开。这更像是一种“败退”。
挂印之后,他们确实是拍拍屁股利索走了,但当时的官场没有得到任何改善。
只是文人之间一直以来的风气都是互相吹捧。
或者说互相吹捧的本质是自恋,想自我吹捧又不好意思,就先假装吹吹别人。
啊,我挂印而去了,我简直就是这个浑浊世间的一股清流!
他们恨不得能把自己吹上天,最好能吹得青史留名、流芳万古!
但自己吹自己是不是不太好?不吹又不甘心。那怎么办?那就先由我去吹别的挂印而去的人,把他吹成圣人。之后他肯定要反过来吹我,如此我不也是圣人了吗?
这么着的,这些挂印而去的人之间经常会互相通信。
哪怕之前根本没有见过面,更没有认真交谈过,但你主动辞官了,我也主动辞官了,我们就是心灵上的好友,我们是天下最清醒的人,我们是黑暗世道中的良心!等到他们互相的吹捧之言传出去后,很多读书人还真就吃这一套,又帮着大吹特吹。
皇上听得眉头都皱起来了。在他看来,这不过就是一群失败者的无能狂欢罢了。
苟太监说:“木飞举辞官后,名声在一定范围内传开了,当时就有好多人主动和他通信,更有人通过信件和他成为了至交好友。陈家要走的特殊聘礼就是这些信。”
人在面对面谈话时,很难把自己伪装得完美无缺,但通过信件往来,每句话都可以事先斟酌好久,不管木飞举实际为人如何,当时在他们圈子里,木飞举的名声非常好。和他信件往来的那些人,有在县令位置上辞官的,也有怒而致仕的二品大员。
“还能找到这些信件吗?”皇上问。
苟太监摇了摇头:“木家给出的就是原件,为表诚意,他们送出原件前也没想过要留下手抄件。据说木家人其实仔细查验过每封信,并不觉得有什么隐秘。而陈家那边传出的消息是某位大人物很喜欢某一人的字画,要走这些信件是为了收藏而已。”
木家人查看过信件但没觉得信的内容有什么不对?陈家单纯是想要收藏字画?
皇上一时间也想不明白,这果然就是事实,还是隐秘藏得太深了才不为人知。
皇后寝宫。
皇后正在为大皇子挑选皇子妃。其实这项工作从去年就开始了,打着宫廷赏花的名义邀了不少淑女相看,目前已定下几个人选。云夫人住在城外道观时,曾经见过承恩公夫人带着女儿去上香,当时隐隐有流言说皇后想要挑选娘家侄女做大皇子妃。
但其实皇后本人并没有这个打算。
倒不是为了近亲成婚不利子嗣这话,皇后暂时还不知道这个。只是大皇子妃的人选直接关系到大皇子势力的扩充。自古两股势力联合最好的方式就是联姻。承恩公府因为她这个皇后已经牢牢地绑定在大皇子身上了,何必再浪费一个皇子妃的位置?
如今大皇子的劣势明显是在文臣那块,按说应该找个文臣出身的大皇子妃。
但是……
“文臣就好比是那锅里的肉,看着香,但心急了什么都吃不了。”皇后对自己说,“武勋则是碗里的肉,看似已经在碗里了,但其实没吃到肚子里去之前什么都不算。”
皇后很清楚地知道大皇子的劣势和二皇子的优势。
她也清楚新朝已立、战事渐无,武勋们手中的权力会一点点收缩。
她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在怂恿她,就选一个文臣出身的大皇子妃吧,皇上不会不同意。因为至少在此时此刻,她的立场和皇上的立场是相同的,他们都在对抗世家。
桌子上的这几张名帖本就是和皇上一起选出来的,这里头的每一个姑娘,或来自武勋,或来自清流,无论选哪个皇上都不会反对,而她们也都配得上大皇子。
“心不能急。”皇后却又劝说自己。绝对不能急啊。
她这个皇后,若说是天下万民的皇后,那么因为她还只当了半年的皇后,并没能为天下万民做什么,她自觉诚惶诚恐。可她这个皇后,确确实实是边城军的皇后。
她从未忘记边城军曾经过得什么日子。他们在前朝末年究竟为什么而反。
她也从未忘记如今身居高位,她背后站着什么。
她是边城军的皇后。
老实说,当年她主动贬妻为妾,不只是因为世家步步紧逼,更是因为当年若没有额外的助力,天下几方势力会继续僵持下去,若最终能赢也就罢了,若输了那边城军还要牺牲多少人?她与皇上之间固然有青梅竹马之情、有结发夫妻之义,但她主动牺牲自己,却不是为了皇上一个人牺牲,而是身为边城军的一员愿意为边城军牺牲而已。
那天之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其实都没想过自己还能拿回妻位。
但随着世家越来越僭越……唔,就算世家越来越僭越,如果她身后没有站着边城军,没有那一帮在战场上拼杀出来的武勋,那么世家对皇权的威胁再如何重,她也成为不了皇后。在后位之争中,皇上最终占了上风,依然是因为世家没能拿下兵权。
皇后定了定神,从几张名帖里稳稳抓出一张:“就定下吧,荣恩公的嫡长孙女。”
安信侯府。
思玉终于写完了几篇叫自己看着还算满意的策论。
一共有三篇。一篇是关于吏治的,如何减少官场中贪污腐败的现象。一篇是赈灾的,遇到灾情时朝廷应该如何做。最后一篇……其实这最后一篇才是正戏,它在思玉的心里构思了很多年,虽然这是第一次落于纸上。这个第三篇……思玉有些犹豫。
她不知道要不要拿去给太夫人看。
这不是因为信不过太夫人的为人。
而是因为那原本是她心底想做的事,却把太夫人牵扯进来,是不是不太好?
她本该犹豫一些日子。但她身边有谁啊!有金宝珠!
行动力极强的金宝珠!
用现代人的话来说,金宝珠就是万商的脑残粉。同时她又很关心思玉。所以一听说思玉把策论写好了,她立刻就把三篇策论卷起来,然后拉着思玉就要去荣喜堂。
被金宝珠安排到这份上,再逃避就有些可耻了。
思玉当年能从大火中逃出来,现在又怎么会没有勇气去太夫人那里呢。
而等万商见到思玉时,万商吓了一跳。
离着上次美容团建也没过去多久,怎么觉得人瘦了不少。
不等金宝珠和思玉说话,万商就先问:“身体都好吧?可否有哪里不适?”
思玉刚想摇头,金宝珠就用手肘轻轻地撞了一下她。金宝珠认为思玉要是真的身体不好,就不该瞒着太夫人,但她不好把思玉的隐私说出去,就想让思玉自己说。
万商把两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心里明了玉姨娘的身体应当确实出了些问题。她有些担心,虽然这个时代的中医中药非常靠谱,但中医的长处是调理,是治未病。
什么病会让人短时间消瘦下去?玉姨娘可千万别得癌症那种大病啊!
但思玉一开口还是说自己没事。
金宝珠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却也没有继续替思玉拿主意,而是取出三卷策论放到万商面前:“太夫人您瞧瞧这个?您觉得这人才华如何?够不够当表姑娘的老师?”
万商心说,以万喜乐现在的学识,其实给她请的主要是启蒙老师,不需要老师本人有多深的学问,但老师三观一定要正,一不能瞧不起万喜乐,二不能推崇世家闺训女则那一套。只要符合这两点,哪怕只能拿着书本对学生照本宣科,万商都认了。
万商直觉这三卷是玉姨娘写的,一边接过来,一边笑着说:“写的什么?先说好啊,要是诗词歌赋什么的,我可没有鉴赏水平。我最多就是说写得好、写得真好!”
说着,她已经把最上面的一卷打开了。
密密麻麻的繁体字。
密密麻麻的文言文。
密密麻麻的之乎者也、引经据典。
万商:“……”
万商:“…………”
唔,这个字写得真好看啊,这端正的,这整齐的,这笔酣墨饱的。
唔,真好看!

万商回忆了一下自己的人设。
在许多人眼中, 她是一个天生聪明的人,但因为出身乡野被耽误得狠了。哪怕在守孝的这大半年中,她已经认识很多字, 也能歪歪扭扭、缺笔少划地写上几个字, 但以她的受教育程度,看不懂这样雕章琢句、奇辞奥旨的策论, 这显然相当正常啊!
万商瞬间就坦然了。嘿嘿,承认自己是个文盲原来是这么快乐的一件事。
她笑着看向金宝珠和玉姨娘:“你们谁能用大白话帮我讲讲纸上的内容?”看似在问两个人,其实问的就是玉姨娘。金宝珠的文盲程度……哦, 她可比万商文盲多了。
金宝珠又用手肘轻轻撞了一下思玉。
思玉便上前一步,先是郑重地给万商行了一个礼——不是那种下位者对上位者的跪拜礼,而是在他们读书人中十分常见的书生礼——然后从怀中取出一封信, 递给万商说:“太夫人, 这是先侯爷留下的信,盖了侯爷的官印, 他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思玉做事很稳妥, 她需要先打消自己身上的疑点。
一个出身戏班的女子很难去写好策论, 等到太夫人发问,她再去回答,根本显不出她的诚意;主动把自己身上的问题暴露出来, 这才是“投诚”时最应该有的表现。
万商接过信。
哇, 以她的古文水平,这封信竟然完全看得懂呢!
但心里这种一点都觉察不到骄傲的情绪是怎么回事?
先侯爷原本也是大字不识一个的,跟着皇上发迹之后才学了几个字, 信上全是大白话, 而且先侯爷这个字丑得啊……反正比几乎没有写过毛笔字的万商的字还丑。
信写得言简意赅,只说思玉姑娘对府上有功, 所以只要思玉不做任何对侯府不利的事,侯府的历任主人都应该奉养她,不得怠慢她。信的最后盖了先侯爷的官印。
万商立刻从椅子里站了起来,一只手拿着信没放下,用另一只手扶住思玉的胳膊,连忙说:“是我怠慢了……”嗯,看了信,叫玉姨娘就不太合适了,万商迅速改了口,“思玉姑娘,你真是太低调了。我竟然不知道你是有功之人,哎呀真是对不住。”
思玉连忙说:“这信原是先侯爷留给我的一道护身符。但无论是先前,还是太夫人您入府之后,我都没有受过任何委屈。既然没有委屈,自然也想不起护身符了。”
思玉之前没把信拿出来,一方面固然是因为她确实没被府上亏待过,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她不想参与任何交际活动。她觉得待在汀兰院里每日看顾双胞胎姐妹,从来不用为吃穿用度发愁,这已经很好了。她那时的心是死的,只想就这么平淡地活着。
但现在为了“投效”太夫人,那太夫人就是她未来的“大人”,那么说一些叫大人听着高兴话就很有必要了。思玉半点没提自己的心理问题,只说被太夫人照顾得很好。
而这也不算是拍马屁。
因为太夫人确实治家严谨、宽厚待人。思玉也确实没受过任何委屈。
幕僚面对大人时的最高明的吹捧往往都是基于事实的从细节展开来的吹捧。
思玉对着万商大致讲述了一下自己的来历,之前是怎么和金宝珠说的,现在还是那一套说辞,没有增加任何细节。同样从送情报开始,同样没有提起自己的姓氏。
而万商也如金宝珠一样,同样没有追问。
要是没有先侯爷的信,那万商可能会在心里嘀咕嘀咕,唯恐这是世家设下的陷阱。但先侯爷那人在很多方面还是靠谱的,既然有他作保,万商相信思玉不是敌人。
万商也不担心这信是思玉伪造的。因为万商和云夫人关系不错,只要有事请教云夫人,云夫人肯定都会说实话。思玉进府时是云夫人当家,先侯爷肯定对云夫人嘱咐过什么。只要万商和云夫人对一对,就知思玉有没有撒谎了。思玉不会犯这个蠢。
思玉把自己好吃好喝的功劳都归到万商身上,万商却说:“你夸我行事公允,这是好话,我不跟你客气,就这么厚着脸皮应下了。而既然我行事是公允的,那么当我知道你是有功之人后,我自然不能像以前一样待你,日后你各方面的待遇都要……”
思玉连忙阻止:“您若是真心为我好,便仍由我住在汀兰院里吧,我很喜欢宝珠生的女孩儿们,日日都要见了她们,心里才能得着安慰。在府里更是不用特意改变什么,还是叫他们……叫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以为我是先侯爷的姨娘,这样便很好了。”
思玉是真的不想再起任何波澜了,如果她从“玉姨娘”变成了“思玉姑娘”,这事传出去后,难免就会有人好奇先侯爷的姨娘怎么就改变了身份,这人是否有什么特殊?
思玉不想被外人注视。
云夫人之前就知道思玉的特殊,却没有对万商提过,估计原因也在这里。并不是云夫人故意瞒着万商。先侯爷在这方面肯定都随思玉自己,也嘱咐过云夫人,既然思玉不想暴露身份,只想泯然内宅之中,那云夫人知道思玉的想法,要是万商待思玉不好,她肯定会劝一劝;但既然思玉生活得更好了,云夫人就信守承诺什么都没说。
直到思玉本人主动提起。
万商眨了眨眼睛,心里猜测思玉的真实身份应当很特殊,而思玉不想被人发现真实身份。既然这是思玉自己的决定,万商也尊重她,就说:“那其他的照旧。但在称呼上,我如今喊宝珠、蕾儿她们都是直接喊名字,那我以后也喊你思玉。如何?”
思玉点点头。这自然是好的。
万商又说:“若是我没有猜错,那这些文章肯定都是你写的了。你是想当喜乐的老师,对吗?那以后我在后院里再收拾一个小院子出来,把那院子按照文人的书房布置起来,各类书籍和笔墨纸砚都添上,名义上说那院子是你平时给喜乐上课的地方,其实就是你的书房。怎么样?”不愿意搬离汀兰院也没关系,在另外的地方安排一个书房,这待遇不就上去了吗。思玉既然能写文章,那安排一个书房真就很有必要了。
万商还说:“等你成了喜乐的老师后,老师肯定会有一份薪资。你拿这份薪资是合情合理的。”考虑到思玉曾经立过功,那薪资就直接翻倍给,谁还去探听老师薪资多少啊。
听得万商如此安排,金宝珠脸上笑开了花,显然为思玉激动不已。
思玉觉得自己受到了太夫人的十分尊重。只要她一点头,这些待遇都是她的。但她还是问:“太夫人您还没仔细看过我写的文章,这就放心把喜乐姑娘交给我了?”
万商义正言辞道:“虽然你没有细说,但在乱世里女人活着尚且不易,想也知道收集情报有多难,那么难的事情都被你做成了,说明你这个人既有能力又有毅力。”
金宝珠用力点头。太夫人这话说得真好,思玉真是叫人佩服!
万商又说:“当时先侯爷还没有如何发迹,你拿到情报后却没有选择别人,而是精准挑中了先侯爷,最后也确实是先侯爷认的主子得了天下,说明你不仅行事果决,更有识人之明。乱世既然被叫做乱世,重点就是一个乱,你却从乱中看清了局势。”
金宝珠再次点头。她觉得太夫人这通分析太对了,思玉比她想象中更加厉害!
万商笑了笑:“我讨厌世家闺训、女则那一套,如果你推崇那些,那在乱世里,说不得你早挥剑自杀了,如何能做下这等大事?可见我讨厌的东西,你并不推崇。”
金宝珠点着头,而思玉的瞳孔在一瞬间放大了。
万商放下先侯爷的信,转而拿起策论:“再看你这一手字,虽然我不知道你的学问究竟有多好,但绝对不算差了。既然如此,聘你做喜乐的老师,绝对不会有错。”
万商自顾自地分析,哪知道她这番话中真有一句话狠狠戳中了思玉的心脏。
思玉只觉得五味杂陈。
她很久没有哭过了,因为眼泪是最无用的东西,但这一刻鼻尖竟然有些发酸。
她心里那一部分不合时宜的无所皈依的想法竟然在太夫人这里找到了共鸣。
万商领着金宝珠和思玉找了位置坐下,笑着把手里的那一卷策论递给思玉:“不过,若你愿意用白话文给我讲讲你的文章,这自然更好了。哈哈,是我学问太浅。”
思玉压下心中无比复杂的情绪,佯装镇定地打开了策论。
这三卷文章都是被金宝珠抱过来的,一路上左手换右手地换过位置,万商又是随手拿了一卷。然后这卷竟然不关吏治,也不关赈灾,恰恰就是思玉写得最认真的那篇。
哪怕思玉不信神佛,这一刻也有种冥冥之中自有天定之感。
这篇策论的立意翻译成大白话之后是——论如何用经济手段去瓦解世家集团。
万商:“!!!”
金宝珠:“!!!”
金宝珠有些不安地挪了一下屁股,结果转头见太夫人一副如获至宝的样子,金宝珠的心一下子就平静了下来。不就是世家么!谁说千年万年的世家不能被干掉呢?
策论的开头,思玉探讨了一个问题,能不能用皇权控制军队从而把世家干掉。结论是不能。除非是乱世里出了一个百无禁忌的反王,这反王直接把世家杀光,但反王这样做注定登不上皇位。一旦结束乱世,皇权重新确立,就不能肆无忌惮杀人了。
于是她又探讨,能不能用文化来消灭世家,结论是也许可以,相关的方法肯定是有的,但整个过程需要耗费很长很长的时间,需要皇权和世家争夺对经典的理解。而在这个过程中,世家的势力很容易反扑。一旦失败,那么世家的气焰会越发嚣张。
于是她又开始思考,在什么情况下能兵不血刃地除掉世家。
她最终得出的结论是用经济手段。
不要以为“经济学手段”是现代才有的,其实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有用经济手段灭国的策略了,管仲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万商在现代了解到管仲的货币战争时,看过了管仲的种种手段,脑子里冒出来的竟然是现代某个超级大国在国际舞台上的施为。那个超级大国使用的经济制裁和金融战,和管仲的策略完全就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啊!
可见人类的历史其实一直在重复。
思玉说的经济手段,其一是减少世家对土地的垄断,并推动朝廷的低息借贷。土地是世家的根基。而世家把平民变为佃户的手段很多都是建立在高利贷的基础上,平民还不起了,就会沦为世家的佃户,这时候如果朝廷愿意低息借贷给平民,将大大降低他们沦为佃户的可能性。同时朝廷最好把律法真切落实下去,对世家进行严管。
其二就是扶持商人,让商人运输各类稀缺商品到各地进行贩卖,使他们能因此获得大量资源,并促进新型产业的形成。同时朝廷一定要积极提高商人的地位。这样商人在积累财富之后,必然会和原本的有钱人世家产生冲突,打破世家的垄断地位。
其三就是某些资源的彻底国有化。
思玉一边用大白话讲解,一边观察万商的表情。太夫人的眼睛越来越亮,分明是听懂了策论中的内容,然后太夫人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又忽然出现了一片阴霾。
太夫人在愁些什么呢?是发愁她的想法太大胆了吗?思玉在心里揣摩着。
终于把一篇策论讲完了,万商激动地从椅子里站起来。
她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圈,好容易把激动的心情压下去一些,用力握住思玉的双手说:“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你就是天才啊!你生在这个时代真的太过可惜了!”
思玉眨了眨眼睛,好似没有明白万商的话。
太夫人没觉得她胆子太大了,反而为她感到可惜?
万商激动地说:“如果你生活在一个男女平等接受教育的时代,人人都能念书,只要念得好,就能考到最好的学府去,学成之后就能从事相关的工作……那样的时代才不辜负你的一身才华!你肯定能成为了不起的人物,名字出现在学生的课本里。”
万商本来想说出现在“电视上”、出现在“新闻里”,但这会儿没有电视和新闻。
万商知道在这个时代,女子想要念书,想要把书念好,是一件极其艰难的事!
就算思玉的原生家庭愿意让她念书,但也只是“愿意”而已,这和“精心培养”差出去老远了。她的家人也好,她的先生也好,绝对不会拿着一个历史典故,给她讲典故背后的种种阴谋阳谋,给她讲各种政策的利弊。她能学到的就是最基础的那些内容。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思玉写出来的这个策论,其中的观点绝对不是别人教会她的,真就是她把那些最浅层的知识放在心里思考发酵后,一点点琢磨出来的感悟。
这是多么可怕的悟性啊!
在如此苛刻的条件下,她都能有这样的感悟。
那如果有幸生活在现代社会,她毫无疑问会成为了不起的人物!
但偏偏她就是这样不幸。
偏偏她就是生活在这个时代中无可避免地被时代的浪潮打湿了全身。
万商心痛不已。
思玉又眨了眨眼睛。
人类的情绪是具有感染力的,在思玉过去的三十多年的生命里,她从未得到过如此正面的反馈。即便先侯爷也算讲理,当初拿到她给出的情报后,话里话外觉得她这个人颇为不俗,但先侯爷的赞赏和太夫人此时这种发自内心的推崇还是不一样的。
思玉只觉得好似有一片暖阳落进了她空洞洞的心里。
哪怕这片阳光还无法将她的内心彻底填满,但它确实温暖了她、充实了她。
思玉哑着嗓子说:“不可惜啊。只要有一人肯定了我的看法,那就不可惜。”
万商用力摇头:“不不不,你不能这么想。你得想,只要你认认真真写出来的策论没有被送到科举的考场上去,这就是一件极其可惜的事情。永远不要去感恩什么苦难、感恩什么不公,因为那都是些狗屁玩意儿,丝毫不值得感恩。我就是痛心啊!”
思玉怔愣地盯着万商。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当你伤心的时候,如果有人比你更伤心,而她的“更伤心”都是在替你伤心,好像你的伤心真就被她分走了一部分。万商这真情实感的痛心对于此时思玉来说是一种非常有效的安慰。
见太夫人比自己更为愤慨,思玉反倒是笑了:“那我有资格当表姑娘的老师了?”
“哦,老师……”万商忽然冲屋外大喊,“快去把表姑娘找来,就说老师找到了,这位老师要是错过了,那不光是她,连我都会后悔!”丫鬟们立刻领命跑去找人了。
万商忽然想起思玉这段时间瘦了很多,忙问:“你最近在身体方面真的没有哪里不好吗?身体是一切的本钱,要是身体不舒服,一定要说出来,我给你请太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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