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的荣华富贵by莫非小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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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嘿嘿一笑,晃晃脑袋说:“结果我名字没取好,我那时被他们叫做大招,因我有一双大大的招风耳。而末帝一听我叫这名字,就厌了。我后来差点被排挤去扫花园。”扫花园可是一个苦差事,冬天很容易冻出病来,又不给治,说不得就病死了。
大招说,因为惠帝最心爱的妃子是德妃,而德妃身边曾经有个太监叫大照。
大招、大照听着像吧?他就这样被末帝迁怒厌弃了。
惠帝是末帝的父皇。他们的父子关系非常恶劣。据说惠帝去世后,末帝本来想给父亲选一个恶谥,结果被群臣们拦住了,他最后心不甘情不愿地给了一个“惠”字。按本初的意思,“惠”也算是褒谥了,但在历史中出于“死者为大”的考虑,很多平庸的皇帝也被安上了“惠”这个谥号。时间长了,惠名义上是褒谥,其实更像是一个平谥。
庞大用年幼入宫时,当时宫里的皇帝还是惠帝。只他那些年消息都不灵通。
关于惠帝和德妃,庞大用有些印象。这个德妃红颜薄命,但生前确实受惠帝宠爱。德妃曾有孕,在她生育前后,宫里一度有流言说皇上欲废后位、改立德妃为后。
此时听老伙计这么一说,庞大用才知道为德妃废后都不算什么了。当时惠帝膝下只有末帝这么一个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大家都默认惠帝肯定会封长子做太子。结果惠帝竟然动过心思要把长子过继了,好给德妃肚子里的那个不知男女的孩子铺路!
末帝因此极其厌恶德妃。
与老友们告别后,庞大用心里一直琢磨这个事。虽说这都是前朝的事了,已经过去好些年,可能没什么用,但哪怕当个乐子似的能哄太夫人开心,那也值得一说。
然后万商就知道了,末帝当年差点没当上皇帝,因为惠帝动过心思要把他过继给宗室。难道惠帝是一个无可救药的恋爱脑吗!顺治再宠爱董鄂妃,也得等她生出儿子来,才抱着儿子大呼说此乃朕第一子,但同时也没起过心思要把其他儿子过继了。
之所以还是末帝继位,是因为他运气好,德妃那时确实生了皇子,但那孩子有些不好。之后没多久,德妃就因产后的身体问题香消玉殒了,没生出第二个孩子来。
庞大用说:“我之前听说德妃是从宫外被接回来的,据说是小门小户的女儿。这身份原本没啥大问题。但我今日见了老友,其中一人说,德妃像是世家的外室女。”
“哎?”万商愣了一下。没想到一口陈年老瓜也能和世家产生联系。
“我那老友说了,他们搜肠刮肚就只能想起一些陈年旧事。只怕是用不上的。但万一呢?他们如今也就只有这些陈年旧事能回报给太夫人您了。”庞大用不动声色地拍了马屁,“惠帝生前,对世家旁支的司马度十分信任。而德妃与司马度十分亲近。”
万商不是第一次听到“司马”这个姓氏了。
南济民北秋蕴中的秋蕴书院,现任山长姓程,虽然出身耕读之家,但青年时曾拜司马故为师,所以秋蕴书院就相当于是司马家的后花园,其中的人才随他们挑拣。
但前朝惠帝时期的事情距离现在确实太远了。哪怕德妃真的是世家的外室女,首先他们没有证据。而就算有证据,这事闹出来也没法给现在的世家带去太大影响。
万商只在心里把这事记了一笔。
这边,詹权正想找个时间和亲舅舅好好聊一聊。结果这事还没处理好,巡捕营里又闹出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听了下属的回报,他都愣了,忍不住追问:“谁报案?”
“是昌华郡主家的下人,据说是郡主的贴身丫鬟。”下属说。
四月里,各处的花都开了,大家闷了一个冬天,现在正是聚会赏花的好时节。四锦园作为京城里比较出名的一个园子,三天两头被人包下宴客。这天也是,院子被包下后重新布置,沿人工开凿的清渠做了隔断,清渠上游只招待女客,清渠下游只招待男客。男客们依稀能听到上游传来的欢声笑语。女客们也能听到下游的吟诗作对。
这显然是一场相亲宴。
不过此时的相亲宴没有那么强的目的性,姑娘们被家中长辈带着赴宴,很多时候都是小姐妹之间联络感情、发展人脉。男客那边也是一样,说不得他们只想传播才名。真要说相看,也是各家的女性长辈们凑在一起,说笑之间替家里的小辈们相看。
根据昌华郡主贴身丫鬟的话,郡主在池塘边逗鸭子时,差点被一个女仆撞下池塘,但郡主本身懂一点拳脚,不仅稳住了身形,还抓住了那个女仆。女仆慌张之下就嚷嚷说是冯公子给了她银票,叫她撞的。郡主把人扣下了,差了丫鬟来巡捕营报案。
离着四锦园最近的衙门就是巡捕营。听丫鬟这么说,詹权并未多想。
这要是一般人报案,下属直接带一队人就去了。但因为是昌华郡主差人报案,那敢算计她的冯公子估计也不是一般人,下属不敢擅专,只好往上司这边报。然后上司们呢,一个个全都是老油条,詹权作为年纪最轻、资历最浅的就被迫接手了案子。
那些老油条们十分理直气壮,仿佛很看好詹权的样子:“报案的是勋贵子弟,犯事的可能也是勋贵子弟,詹权你恰好就是勋贵子弟,你去了……你们之间好说话!”
詹权:“……”
活总得有人干。既然有人报案了,巡捕营肯定要派人过去。
詹权不认识昌华郡主,也没见过昌华郡主的父亲,但知道那是个了不起的人,先侯爷生前十分推崇他,在詹权面前赞过好多回。詹权心里已提前偏向了昌华郡主。
赶到四锦园,詹权远远就听见一个年轻公子在嚷嚷。
他道:“你说是我算计你?我还说是你故意算计我呢!你就是想赖上我!我爹可是户部尚书,我什么样的女人娶不着?偏要找你这个丑八怪?快回家照镜子去吧!”
詹权的眉头立刻就皱起来了。
昌华郡主的脸上戴着面纱,安安稳稳地坐在一边。看周围其他人脸上的表情,似乎大家都对郡主有一点点不满。很多人觉得既然她没有真的掉下水,那这个事情就应该先遮掩过去,之后叫长辈处理就是,怎么还闹到衙门里去了呢?这般不识大体!
年轻公子说昌华郡主是丑八怪,估计是因为她带着面纱吧。
负责报案的贴身丫鬟紧跟詹权身边,小声说:“我家郡主只是闻不得花粉而已。”
詹权看了这丫鬟一眼。怎么能把和主子有关的话往外说呢。哪怕是想要反驳那一句丑八怪,也不能说啊。万一我不是好人,回头用花粉害了你家姑娘,那怎么办?
昌华郡主懒得和冯公子说话。
冯公子却以为她怕了,越发理直气壮,嘴里越发不干不净。
詹权心里已经认定郡主没冤枉错人。若冯公子不心虚,只说自己从未收买过女仆就好,何必这么咄咄逼人?越是把脏水往郡主身上泼,越说明这个人确实不无辜。
姓冯?户部尚书的儿子?
詹权和太夫人万商聊天时,他们都觉得户部尚书的立场是偏向世家的。尚书本人肯定有能力,这毫无疑问。现在的文官很多都是打天下那时世家举荐过来的能人,确实好用,但他们的心都在世家那里。而皇上要是不用他们,那手里又无人可用了。
像户部尚书这样的,要么皇上找到一个能取代他的且全心全意忠于皇上的人,从此冷落他、不再用他。要么就得创造一个机会,让他不得不抛开世家、转投皇上。
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儿子没养好,自然就会给父亲招祸,这怨不得别人。
跟什么人学什么样。万商擅长扣帽子。詹权如今也很擅长。
他大喝一声:“你知道你在和谁说话吗?是皇上亲封的昌华郡主!皇上曾说,郡主就如亲生女儿一般。你对郡主如此无礼,难不成是在质疑皇上的教养?胆敢对皇上大不敬,给我拿下!”对皇上大不敬?下属哪敢犹豫,二话不说就把冯公子制住了。
要是不扣帽子,那这案子估计要断很久,这中间说不得还有人做伪证、有人消除证据。时间稍微拖一拖,各家的长辈又要出手了。詹权查到最后很可能一无所获。但是大帽子一扣,先把相关人等关到巡捕营去,詹权一下子就拥有了绝对的主动权。
詹权从头到尾都不曾仔细打量过昌华郡主,因为使劲盯着女眷看太过失礼。
因此他并不知道,其实昌华郡主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郡主的嘴角轻轻上扬。
有些事只能说是时也命也。
如果今日算计昌华郡主的不是冯公子, 而是另外的某个人,昌华郡主视具体情况而定,不一定会派人去衙门里报案。偏偏那推人的女仆供出来的就是冯家小公子, 偏偏冯公子的父亲是户部尚书, 偏偏这个户部尚书的屁股歪了……结局早已经注定。
在詹权带人抵达四锦园之前,昌华郡主反应极快地做了一些安排。
她不仅报了案, 还故意在人前把事情闹了出来,引得几乎所有赴宴的人都来围观。这就给了冯公子很大的心理压力。他不是一个有担当的,越在人前越不敢认罪。
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地找理由给自己脱罪。
为什么冯公子会当着众人的面直接骂昌华郡主是丑八怪呢?还不是他心烦意乱之际, 人群中传出一个声音,说昌华郡主满脸红斑、容颜难看,哪值得冯公子算计?
慌乱之中, 冯公子把这句话视为了“救命恩话”, 思路一下子被带偏了。
因昌华郡主戴着面纱,大家看不清她脸颊上是不是真有红斑, 但是那尖酸刻薄的声音从人群中一传出来, 昌华郡主身边的大丫鬟立刻做出了一副愤怒隐忍的表情, 偏偏大丫鬟都这么生气了,却没有为主子跳出来辩解。冯公子便觉得这声音说得对。
冯公子心道,还好他算计未成, 若不然被迫娶个丑八怪, 日子还有什么趣味?
有些人就是这么无耻。
明明是冯公子算计在先,但在算计失败后,被昌华郡主在人前这么一揭露, 他反倒是恨上了昌华郡主, 还觉得昌华郡主根本配不上自己。他的父亲是户部尚书,而昌华郡主的父亲就算被追封为襄国公, 也死好些年了,昌华郡主又没个兄弟什么的,这爵位就只是摆着好看而已。再加上昌华郡主还是个丑八怪,那就更配不上他了啊!
冯公子不假思索地给昌华郡主泼了脏水。
他哪里知道,人群中那说郡主满脸红斑的人就是郡主自己安排的。不仅是他想不到,其实在场的所有人都想不到。因为一般未嫁女对于自己的容颜都非常看重。如果容颜上略有不妥,她们只会使劲遮掩过去,哪里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广而告之啊。她还想不想嫁人了?她还想不想找个处处稳妥的好夫婿,从而获得一段美满姻缘了?
因为这一招过于出其不意,在场的所有人最多就是觉得昌华郡主把事情闹去了衙门里,这样不太好。但昌华郡主也吃到教训了,被人揭露容颜不妥,她日后该怎么办啊。有那种心地善良的女眷就忍不住帮着解释,郡主只是闻不得花粉,调养一番就好了。但在这个特定的环境下,她们这种解释用处不大,更显得郡主自作自受了呢。
没有人猜到其实冯公子是被昌华郡主反算计了。
他的种种表现都在郡主的掌握之中。
昌华郡主虽然派了丫鬟跑去巡捕营报案,她心里知道詹权是皇上为她精挑细选的未婚夫,也知道詹权如今就在巡捕营里当值,但因为这事还没有公之于众,连詹权自己都还不知道皇上的安排,所以昌华郡主并不觉得巡捕营那边一定会派詹权过来。
结果就是这么巧,来的恰恰就是詹权。
在等待衙门来人的过程中,昌华郡主看似默不作声地坐在那里,其实一直在心里反复思量,想着要如何引导衙门里的公差把冯公子的罪定为大不敬,而不是简单的收买陷害女眷。郡主没想到,她一句话没来得及说,詹权就直接抓住了问题的本质。
于是在这个事件里,昌华郡主更显得无辜了。
她但凡开了口,事后复盘时,总有人要疑心她。因为这天下的聪明人还是很多的。但她一句话没说,从头到尾只是因为气不过报了一个案而已,她就完美藏匿了。
有昌华郡主和詹权的这一份隔空默契,今日之后,无论世家还是户部尚书亲自调查,都只会觉得是冯公子口无遮掩,又碰上詹权铁面无私,所以连累得尚书府遭此一祸。因为找不出漏洞来给冯公子喊冤,他亲爹户部尚书就没法从这个漩涡中脱身。
昌华郡主的嘴角轻轻上扬。
而詹权以大不敬之罪把冯公子押去衙门,这里头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他算计昌华郡主一事都被衬得像件小事了,昌华郡主不必再去衙门里走一趟。这也算是詹权对昌华郡主隐晦的照顾。这份照顾不是冲着郡主本人去的,郡主是承了亡父的遗泽。
詹权公事公办地从郡主下人手里押走那个被收买的女仆,便告辞了。
事情暂告一段落,四锦园的赏花宴肯定办不成了,主家无奈送客。
昌华郡主坐上了回府的马车,那负责报案的大丫鬟凑过来说:“郡主,我瞧着某人真就是一个呆子。冯公子骂您丑八怪,我特意小声解释了一句,只解释给他听的,说您只是闻不得花粉。结果他反倒是瞪了我一眼,瞧着好似对我非常不满的样子。”
大丫鬟还故意模仿了詹权瞪人的样子。
昌华郡主本就心情很好,被丫鬟这么一逗,更是直接笑了出来。
好容易笑完了,她才说:“虽说皇上已有安排,但他毕竟还在孝期,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呢。你那么一说,他以为你随随便便暴露了我的隐私,定是觉得你失职了。”
大丫鬟摇着头说:“瞧着也是很机灵的一个人,怎么脑子就没转过弯呢?”
昌华郡主却说:“就是这样才好……你们想啊,若是你这么解释一句,他马上就意会了,心想定是郡主对我有意,所以她贴身丫鬟才急着解释。这是不是就太……”
丫鬟们顺着郡主的思路一想。其实丫鬟当时那句解释存在多种可能性,比如丫鬟只是气不过冯公子胡说八道,若詹权认定了是郡主对他有意……这确实怪怪的。好似他这个人非常自恋,女眷无论做了什么,都是为了引起他的主意,这就……额……
幸好幸好!未来姑爷不是这样的人!大丫鬟们长出一口气。
昌华郡主再次哈哈大笑。
等詹权把冯公子押送回巡捕营,那些个老油条全都惊呆了。
他们之所以把詹权派出去,是觉得你们都是勋贵子弟,说不得长辈之间还有私交,靠着这一份交情,直接在私下把事情处理了,完全不经过衙门,这样皆大欢喜。
谁能想到詹权竟然把人抓回了!
用的还是大不敬这种罪名,弄得巡捕营现在想放人都不敢放了。老油条们瞪圆了眼睛,恨不得把詹权盯出一个洞来。明明平日里瞧着挺聪明一个年轻人,怎么忽然就不知道变通了呢?你抓过来的人是谁啊,是户部尚书的小儿子!尚书可是高官啊!
其中一老油条见詹权淡定的模样,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他,那手指都是哆嗦的:“你小子……哎,你小子……你真是……”想要骂出来吧,又觉得骂出来不好。但不骂吧,心里又难受。本该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小子竟然把一个简单案子往大了办!
詹权心道,既然决定了要做皇上的孤臣,那就最忌讳瞻前顾后。
既然到现在为止,每次面圣皇上都表现得很看好他,他又有什么不敢做的?
詹权倒也知道上司的难处,普通的低级武官哪敢为些小事对上一部尚书?要是冯公子今日私藏了龙袍,那不用多说,老油条们敢直接把整个尚书府扒了。他们本质还是觉得为几句口角给尚书之子扣那么一个大帽子,会得罪文官集团、日后被清算。
詹权便把所有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淡定地说:“这个案子既然最开始是我接手的,接下来就由我全盘负责。我去审问犯人了。”若被清算,就把我一人推出去吧。
老油条们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沉默许久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案子本身一点都不复杂。
冯公子是个孬货,本来嘴巴里一直在念他的尚书爹,有了爹什么都不怕,还叫嚣着一定要詹权好看!詹权冷声说大不敬之罪会连累得全家流放。又因为被关进牢里后,时间被模糊,冯公子觉得已经过去好久,家里却还没人来救,他可能真的完了。
于是无需大刑伺候,只需拿出刑具吓一吓,冯公子就全招了。
推人的女仆确实被冯公子收买。她推人时,冯公子就躲在池塘边的假山后面。
按冯公子最初的计划,当昌华郡主落水后,他会第一时间挺身而出,从水里救下郡主。这么一救人,他浑身上下肯定湿透了,等去换衣服时,故意被几个人瞧见,他就说是自己不小心跌下水了。但同时昌华郡主也要去换衣服,也会被一些人瞧见。
他只要在暗中引导下舆论,大家就都知道其实是他救了郡主,偏他本人什么都没说,这不显得他品性正直吗?既然他这么正直,(那在他的设想中)肯定没有人猜到是他算计了郡主。郡主只以为他是救命恩人,说不得一颗芳心自动就挂他身上了。
詹权:“……”
詹权把口供丢在一边,这样的蠢人啊,合该户部尚书有这一劫。
说起来,冯公子之所以要算计昌华郡主,竟然和现在试行的选官制度有一点点关系。从某种角度来说,冯公子算是栽在万商身上了,毕竟那制度最先是她提出的。
冯公子其实是嫡次子,作为小儿子,从小被家里的长辈溺爱。他上头还有一个大哥,冯大公子才是被家族寄予厚望的。冯大公子也参加这届恩科了,名次在二甲前列,其实已经相当不错,但到底不如状元、探花那么显眼。为了给大儿子铺路,户部尚书在暗中进行了某些利益置换,冯大公子最后没进清风院,而是被督察院要走了。
因为全新的选官制度,冯大公子迟早要外放。那外放是不是该找个好地方?最好是那种容易出政绩的,最好又能和当地势力联合,这样冯大公子肯定能顺利调回京城。而自古以来与其他势力联合的方便法门就是联姻。但冯大公子已经成婚,妻子的家世也不低,他们夫妻孩子都生了,不可能停妻再娶。于是家里打算用嫡次子联姻。
反正冯小公子无甚出息,要是和地方势力联姻顺利,他也算为家族做贡献了。
冯小公子却觉得非常不高兴。凭什么大哥娶了京城贵女,我却要娶地方上的?关键是在他看来,他本人没法从联姻中得到一点好处,全然就是在给大哥铺路。冯小公子很生气,明面上什么都没说,私底下却想自己密谋一桩婚事。挑来拣去地就选中昌华郡主了,因为她没有父兄,娶了她就相当于接手了她全部财产,绝对不会亏呢!
这般算计简直无耻至极。
詹权顺利拿到了口供,在这么一点时间里,整个京城都为这个案子动了起来。
冯公子从四锦园被押走时,有人第一时间给尚书府传了信。尚书府觉得巡捕营好大的胆子,直接点了家丁冲到巡捕营要把冯公子接走。詹权早就料到了这一点,找人把巡捕营大门守好了,来一批家丁就抓一批家丁。使人冲撞衙门,这是罪上加罪。
而尚书府之所以会有这样的表现,当然是因为户部尚书本人并不在家了。
他正在办差。
好巧不巧地,户部尚书正好被皇上留在宫里开“小朝”,即便是家里人想要给他传信,也没法把信送进宫去。皇上还真不是故意的,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算到昌华郡主参加个赏花宴还能遇到糟心事,确实是有重要事情召集重臣开会,叫大家集思广益。
家里人没法给尚书传信,又担心冯小公子在牢中吃苦,这不就使出昏招了吗?
等那些去巡捕营里闹事的家丁都被关起来后,又过去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小朝才终于结束。户部尚书从宫里出来,走过某段长长的甬道时,正好看到几个武勋不知为何穿了正式的朝服,正要往宫里去。擦肩而过时,其中一位武勋狠狠瞪了他一眼。
户部尚书只觉得莫名其妙。
待出了宫,立马就有家里的小厮迎上来,说巡捕营欺人太甚如何如何的。户部尚书的思路倒是没有被小厮带着走,脑子里莫名闪过了那几个进宫的武勋的身影。在他的追问之下,小厮才支支吾吾地说昌华郡主陷害小公子,小公子气不过才骂了人。
竟是到了这种时候都还只是想着要把事情糊弄过去。
但凭户部尚书的心计,他还能不知道这里头的猫腻?
他似乎知道武勋为何进宫了。
户部尚书面色一变:“坏了坏了!”
他知道自己这次要因为小儿子倒霉了。但以他的心性,他觉得倒霉是一时的,这事还在可控中。他没想去巡捕营捞小儿子,反倒是觉得让逆子在牢里吃点苦挺好。他打算回去写请罪折子。回头折子递上去,小儿子也受了苦,这事应当能平息下去。
但他哪里知道,武勋们这次空前团结。
刚才进宫的那些武勋还只是第一批,是最先接到消息的,而其他武勋正陆陆续续地接到消息。都等不到第二日上朝,这天的傍晚,武勋们就三三两两跑到宫门口。
有些甚至刚从酒席上下来,整个人喝得晕乎乎的,脸上潮红未退,看上去很不成样子,但他们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很硬。有人扯着身上的朝服说,兄弟留下的孤女被人欺负了,他们哪怕是拼着爵位不要,也要为女儿讨回公道。若不然真是枉为男人!
事儿本来确实不大,但被所有武勋这么集体一掺和,迅速演变成了大事!
冯公子算计了郡主,却还要无耻地对着郡主破口大骂,他所犯的不敬之罪可以说是小儿无心,稍微松松手,倒是也能遮掩过去。但武勋会给你这个机会去遮掩吗?
绝对不可能!
武勋们宫门口闹出的动静又传回了巡捕营。
老油条们看向詹权的眼神瞬间又变了。看错你了,还以为你小子年岁不大、品行正直,万万没想到你竟然靠着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案子把全城的武勋都扯进来了!
关键是从你押送冯公子下狱到现在,才过去半天啊,全城的武勋就都动了。
詹权也被这样的发展惊动了。他沉默片刻,道:“我只是秉公执法而已。”
武勋那边真不是我去策动的!
老油条们一个个笑得和蔼可亲:“对对对,你只是秉公执法,秉公执法好啊,哈哈哈,我们都要秉公执法。”背过身去,他们忍不住在心里呸了一声,信了你个邪!
这小子惹不起!
又过三五日,全京城都知道了这事。
宋书生……就是詹木舒的那位好友,他这些日子除了改编杂戏,也没有完全闲着,偶尔去招牌上镶了白兔子的书铺里补充一些笔墨,就这样认识了几个落魄书生。
说是落魄书生,就只是在钱财上紧缺一些,但能和宋书生相交,才华都是不错的。他们肯定还是想要通过科举去当官,因此十分关注时事,聊天话题大多是这些。
这户部尚书的公子大不敬、武勋们集体出动,自然很值得一说。
不知道别的读书人如何,至少和宋书生相交的这帮落魄读书人,他们这次全都站了武勋。他们觉得武勋们的行为非常感人。在他们看来,欺负孤儿寡母是最令人不齿的,冯公子算计女人名节,更叫人不齿了。武勋们却是有情有义,值得大书特书。
其中一人还忍不住念了几句讴歌忠义的诗句。
唯独宋书生一句话都没有说。
“宋兄在想什么?”有人问。
宋书生像是猛然惊醒,眉头轻轻舒展开。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急不缓地丢出一个大问题:“我在想……襄国公是谋士吧?他生前其实不曾打过一场仗。虽然被追封为襄国公,但他并非武勋。如果他有幸活到现在,他应当是文臣中的第一人。”
读书人们:“!!!”
是啊,纵观襄国公一生,他做的都是文臣的事啊!
所以现在武勋是在为一个已逝的文臣出头?他们视文臣留下的孤女为亲骨肉?
一时间,这帮读书人全都目光闪烁。
如他们这样的落魄文人,若是始终扒不上世家,那么扒上武勋,似乎也不错?
事情究竟是怎么闹得这么大的?
万商和詹权在复盘的时候, 确实都没有往昌华郡主身上想。更确切地说,万商觉得昌华郡主叫了贴身丫鬟去报案,这行为怎么看都像是故意的, 但之后把全城的武勋都扯了进来, 这就绝对不是昌华郡主一人能策动的了。这背后肯定还藏着什么!
“四锦园的这场赏花宴办得有点大。第一批入宫的那些武勋,他们都是家中有小辈在园子里参宴的, 估计怕昌华郡主吃亏,小辈们早早就给家里传了信。”詹权道。
万商仿佛十分认同地点着头:“定是如此了!”
但其实他们心里都知道,皇上肯定在各处安插了探子。这种探子不是话本中那种趴在人床底下连夫妻之间的私密话都探得一清二楚的探子, 就是一些正常的探子,可能是四锦园里某个仆从,也可能是督察院里的某个小吏, 汇成了一张隐秘情报网。
这一次, 这张情报网肯定动了。
不过就算万商和詹权猜到了情报网的存在,他们肯定想不到这一张情报网日常都归苟太监管理。而能被苟太监放心里的人其实很少, 昌华郡主恰好就是其中一个。
很少有人知道, 即便是昌华郡主本人都不知道, 苟太监把她看作是自家小辈的那种心,比皇上还要强烈。当然,皇上肯定知道这一点。苟太监从来都不瞒着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