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的荣华富贵by莫非小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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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就好比世家在天象研究一事上,对皇上进行了严密的技术封锁。我们能有一个赵佑帮助我们解除技术壁垒,并且差一点就实现弯道超车, 这已经很不错了。”万商在心里对自己说, “人应当知足。至少我没有在月食发生之后才发现自己死到临头。”
万商算算了自己这边的“队友”,从皇上到皇后再到苟太监,现有的这些知情人士中没有一个猪队友。世家却还不知道猎人猎物的位置已经互换, 所以他们胜算很大。
从宫里回来后, 万商只在思玉面前露过口风,没叫府里的其他人知道。为了营造出一种“我心里真的没有装着大事”的轻松感——如果世家正想方设法地监视万商, 那么这份轻松肯定能迷了他们的眼——万商甚至举办了第一届安信侯府踢毽子大赛。
因为知道有些下人们并不敢赢过主子去,所以比赛干脆分作两个赛道。
木蕾实在是不擅长这项运动,万商也不为难她,叫她担任了“总裁判长”一职。反正踢毽子的比赛规则非常简单,专业性不强,只要有眼睛、会数数,就能做好裁判。
这事传到宫里去后,皇后竟然有些羡慕。
皇上见她兴致不高,还以为她为着天象变化而忧心,等皇后说起安信侯府的踢毽子大赛,皇上脑海中忍不住浮现出了少女时期的皇后在边城野外纵马打猎的样子。
皇上笑道:“等到这一摊子事情忙过了,不如带宫内女眷和众外命妇去围场跑跑马、打打猎,到时候也弄个彩头。不拘于是谁,朕的皇后亲自下场都行,看谁能打到最多的猎物。不过,若是皇后果然亲自下场了,这份彩头怕是别人都拿不走了吧!”
皇后心道,为叫世家的女则闺训被世人当成糟粕弃了,我还真得办这么一场。
三月下旬,皇上终于批复了折子。圣旨一下,发明人工孵蛋法的庄三妞成为了新朝的第一位女官。虽然职位很低,暂时只有从八品,但却是一个正正经经的官职。
庄三妞继续在工部任职,干的活和以前差不多,仍是培训人工孵蛋的人才。
为了能让她顺利当官,众多文臣在朝堂上轮番开启舌战,“喷”得所有人都觉得选拔女官好像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谁要是反对女官,谁就藏了祸国殃民的坏心。这就使得庄三妞当官后,竟然没一个人跑来找茬,哪怕她立刻提拔了一位女性作为副手,叫这位副手当了田吏,也没有任何人反对。她才打申请,工部就立刻给通过了。
三月底,当追捧恩明和尚的信众越来越多,京城内忽然有一则八卦流传甚广。
这八卦乍一听无甚意思,只是宁远伯的小公子到了该议亲的年纪,宁远伯夫人挑来挑去,最后挑中了兵部王侍郎的次女,两家本就是亲戚,又恰巧是门当户对,都觉得这门亲事肯定能做成,结果最后硬是没成。但没成也不算什么,毕竟议亲就在于一个“议”字,有议成的,自然就有议不成的。只是当细节传出来,忽然就有意思了。
没成的原因竟然是王家不同意这门婚事。
要知道宁远伯的亲妹妹在多年前嫁给了这位王侍郎,议亲的这位次女正是她所生。按说把自己生的女儿嫁回娘家,尤其是娘家现在的发展比婆家更好、门楣更高,这是每一个母亲都乐见其成的。有了娘家人的看顾,女儿后半辈子定然会喜乐无忧。
而且宁远伯夫人为人极好。她也是百花会的成员之一,和姜小霜关系密切,性情舒朗大气。她一共生有三个儿子,前头两个都已经娶妻,从没听说她为难儿媳妇。甚至宁远伯夫人还对外隐晦地提过,只要儿子膝下有了子嗣,府里不支持儿子纳妾。
只冲着不纳妾这一点,多少疼爱女儿的人家都想把女儿嫁去宁远伯府。
结果王家明明都已经把好女婿捞到自家碗里了,他们竟然舍得拒绝这门亲事!便有人猜测,不会是宁远伯的小公子有什么地方不妥吧,王家与他们有亲,定然是知道了点什么,所以才舍不得把女儿嫁过去。若不是身有隐疾,真的没其他的解释了。
一时间,大家看向宁远伯小公子的眼光都有些不对。
由着流言这么传下去,小公子的名声只怕是彻底坏了。
王侍郎赶紧站出来,在大庭广众之下解释说:“亲事没成的原因主要在我。大家都知道我是南方人,是乱世里遭遇灾祸了才不得不举家往北方逃,一路上家人族人死得死、散得散,我若不是后来得幸遇到皇上,怕不是也已经横尸荒野、无从活命。”
大家嘴上跟着喊皇恩浩荡,心里却在骂:我们只想听八卦,你扯这些做什么!
王侍郎没继续卖关子,又说:“我们南方有很多习俗和你们北方、西北方都不一样。在我家乡的那一小片地方,我们信奉血缘太近不宜成亲,若不然于子嗣有碍。”
“荒谬!”大家只觉得王侍郎是在胡说八道。
王侍郎却一脸认真:“你们别不信,我老家是真有这样的说法。唉,偏宁远伯夫妻都是厚道人,竟然管束儿子们不叫他们轻易纳妾。我原本想过既然除我家乡之外,别处都没有这样的说法,实在不行给我女儿多陪嫁几个好生养的丫鬟,日后我女儿是正妻,无论谁生的孩子都会喊她一声母亲。”但是宁远伯府的家风是不轻易纳妾啊!
王侍郎思来想去不能坑害了亲戚,于是只能忍痛拒绝了这门亲事。
因为王侍郎脸上那种“忍痛”的表情实在太过真实,大家便觉得可能他的家乡确实有那样的说法。不免有人为他感到可惜,叹着气说:“你真是死脑筋!小地方难免有些荒谬之言,你怎么还郑重其事地放在心上?自古以来,在嫁娶一事上,世人都觉得姑表亲才是亲上亲,那么多人家结过姑表亲、姨表亲,从没听说谁家因此绝嗣的。”
王侍郎却说:“所谓的绝嗣并不是说完全生不出孩子。而是这样生出来的孩子多是体弱多病的,极其容易夭折。虽然也能生出健康的,但谁也不能去赌这个,是吧?再有,有些人结了姑表亲后还会纳妾,妾和主家无甚血缘关系,自然不会绝嗣了。”
大家摇头叹息,都觉得王侍郎冥顽不灵。
王侍郎这番话刚传出去时,很多人都是当笑话听的。但渐渐地就有人笑不出来了。因为近亲结婚不利子嗣本就是事实,是经过现代基因学验证的。之前大家没注意到这个问题时,从没想过近亲成婚有害;可一旦注意到了,就发现这好像是真的啊!
一种茫然而诡异的气氛笼罩着京城。
有人在私底下查探,王侍郎说自己是南方人,究竟有多“南”,他们想派人去王侍郎的家乡打探,莫非南方真的存在这种说法?春上河水通畅,使船去一趟南方也用不了多少时间。有人则开始疯狂造谣,说要么是王侍郎的女儿有病生不出孩子,要么就是宁远伯的公子有病生不出孩子,这两家人试图用胡说八道来掩盖他们孩子的不妥。
可惜谣言刚起就被压下去了。
因为宫里下了圣旨,赐婚宁远伯小公子和皇后生的大公主。好,这足以证明宁远伯小公子的身体绝对没问题,品性也过关,否则大公主金枝玉叶怎么可能会下嫁?
随后不久,定南伯夫人郑重其事地请了媒人,开开心心地去王侍郎家提亲了,是为自己生的小儿子求娶王侍郎的次女——就是被造谣有病生不出孩子的那个女孩。
之前万商是怎么强势护未来儿媳妇的,现在姜小霜学了个全套。
哈哈,她可太喜欢王姑娘了。
要知道其实她早就为小儿子相看了王姑娘,只是为了姑娘们的名声考虑,男方这边在亲事没有彻底定下来之前不会把事情宣扬得人尽皆知,所以风声没有传出去。
所谓宁远伯府打算和王家定亲,其实并没有这么一回事,只是宫里给了暗示,于是大家演了这么一场。王侍郎的家乡确实在南方的偏远山里,但他家乡从来就没有过那样的说法。但皇上暗示说可以有,王侍郎自来是皇上嫡系,立马表示古已有之。
姜小霜本来就喜欢王姑娘,现在演了这么一场戏,他们定南伯府算是为宫里做了事,多少捞了一些功劳。所以在她看来,王姑娘简直就是命中带福啊。哪怕这场戏后,王姑娘名声有损,但这又不是王姑娘的错。皇后知道王姑娘受委屈了,日后能不补偿她吗?说句现实的,补偿了王姑娘,那娶了王姑娘的定南伯府不也跟着受益吗?
总之这两门亲事一做,说宁远伯小公子和王姑娘不好的话就传不来了。
所以,真相果然就是近亲成婚不利子嗣?
一时间,不少人都在隐晦地打量世家。要说姑表亲、姨表亲做得最多的,非世家莫属了吧?那世家怎么还没有绝嗣,不仅没有绝嗣,反倒是繁衍出了这么多人口?
世家如同被踩了痛脚。
他们自家人知自家事,其实他们生出怪胎的几率确实非常非常高,只是都被掩盖住了。而他们之所以人口繁衍众多,当然是因为他们纳妾啊,不止由正妻来生养。
唯恐叫人知道他们生出过许多怪胎,他们自然要把王侍郎的言论彻底打压下去。
宁远伯尚了公主,暂时不好对付;王侍郎不过是和定南伯府做亲,而定南伯府其实早就开始在走下坡路了。世家就把目光对准王侍郎,一时间参王侍郎的折子非常多,有几封看上去好像真是那么回事。折子多了,皇上似乎也对王侍郎生出了怀疑。
而官员其实非常擅长琢磨皇上的态度。
皇上略有迟疑,世家安排的人就像是非洲草原上的鬣狗一样朝王侍郎扑去。
王侍郎逐渐难以应对。
四月初,世家大获全胜,王侍郎被勒令放下职务、回家反省。至此,至少在权贵中间,无人敢提“近亲成婚不利子嗣”这话了。但世家根本管不住民间悄悄传这话。
与此同时,又有一则新的流言在京城里传开。
据说安信侯府的太夫人被神仙托梦啦!
第118章
考虑到万商不想真把自己弄成一个祥瑞, 所以关于她被神仙托梦这件事是通过小道消息传起来的。明面上,安信侯府的主子从未对外说过任何与神仙有关的字眼。
最起先是几个安信侯府的下人,他们闲暇时与自家的亲戚嘀嘀咕咕, 一脸神秘而骄傲地说太夫人有仙缘。虽然太夫人从不对外说这个话, 但他们这些在近旁伺候的早看出来了。然后这些下人的亲戚们又忍不住往外说,更有皇上的密探在暗中引导。
万商此人, 和别的权贵很不一样。
寻常百姓从来都不关心京城里有多少个公多少个侯;他们也不知道贵人们府邸都建在何处,门都朝着哪个方向开。但他们知道安信侯府!知道府里有一位太夫人。
他们会说如果我们受了冤屈,太夫人是能为我们做主的;他们会关心有没有和太夫人的大姑姐的丈夫有关的讯息从远方传来;他们会想着日后咱家里生了女娃娃, 也给她起名叫水香吧,这名字多好听啊!他们甚至还知道詹木宝,知道太夫人有个顶顶老实的亲儿子, 就是这个老实儿子现在当侯爷啦, 他小时候还在姑姑怀里尿过呢!
万商拥有不可思议的广大的群众基础。
便是最最最底层的百姓,每天一睁开眼就不得不为一日两餐忙碌, 他们累了休息时, 也会忍不住唠两句:“太夫人真好啊, 竟然舍得给咱们这样的穷苦人送鸡崽。”
其实送鸡铺虽然在各地落地生花,但暂时还没有开到京城周边来。因为京城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富裕的。京城附近的百姓都还没享受到送鸡铺带来的好处。但是这一点都不耽误他们心生感恩,只要想起万商, 总忍不住在心里念一句太夫人长命百岁。
所以, 皇上的密探们觉得这次的差事分外简单。
他们几乎没怎么花力气引导,百姓就自发一传二、二传三、三传百地将流言传开了。仿佛就在一夜之间,整个京城的百姓好似都知道了安信侯太夫人遇见了神仙。
每一个听到流言的百姓都对此深信不疑。
“一夜之间就能印出一本新书?果然是神仙显灵才能做到吧!”
“我之前说什么来着?我说太夫人定然是菩萨转世, 才有这样的菩萨心肠, 果然被我说着了吧?街坊邻居都知道,我巧嘴儿轻易不夸人, 最喜欢夸的就是太夫人。”
“可拉倒吧!太夫人是被神仙托了梦,关菩萨什么事?”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神仙菩萨本来就是一家……”
“行啦行啦,都听我说!你们以为这是太夫人第一次被神仙托梦?错啦!我有个远房表妹,她婆家的隔壁邻居的姐姐嫁人后生的女儿如今就在太夫人跟前伺候……我那表妹亲耳听隔壁邻居说的,太夫人早前就被托梦了,能叫庄稼从石头里长出来!”
“什么?石头里长庄稼?”
既然石头里都能长庄稼,那一夜之间印出一本新书,好似一点都不稀奇了呢。
皇上的密探们倒也不是一点活都没干。等到百姓轻易接受了太夫人被神仙托梦的事实,他们负责把这则流言自下而上地传到更多人那里去,搅动整个京城的风云。
很快,金家酒楼中就有读书人为此事辩论起来。
一夜之间印出一本新书?
这绝对不可能。
有一位家里就开着书铺的读书人用十分严谨的态度分析了为什么不可能。哪怕一本书只按照八千字来计算——这约莫是《论语》字数的一半——他们家里手艺最娴熟、最精湛的师傅们在全程没有出错的情况下,都不可能一夜之间完成新书的雕版。
除了这个之外,当然还有一些别的原因,叫一本书没法在一夜之间完成刻印。
该读书人说:“当然,若所谓的印出一本新书,是叫一群识字的人你抄一页我抄一页,最后合起来缝制成书本的样子,那只用一夜确实能做到;再或者这本书只有少少几个字,比如十个字不到……如果这样也能被称之为书,那一夜印书也非难事。”
同桌的不少读书人都在点头。
却也有那种读书人,对万商十分有好感,提出新的假设:“太夫人从不贪功,据说因此引来了不少工匠投奔。就不许工匠有了新的技术,叫一夜印书变成了现实?”
那位家里开着书铺的就问:“再是有新的技术,印书总还是需要雕版的吧?我家的雕版师傅们真的全都是老手了,他们完成一个雕版,哪怕是最简单的不带图的,也需要几个月的时间。若是复杂的雕版,耗上一个师傅十几年的功夫都有可能。你们谁见过世家司马珍藏的《山河记》?那书的封面,只一个封面,雕版刻了十万多刀!”
又有人替这位开了书铺的说话:“从我的家乡到京城,如果步行来京说不得需要三年的时间;乘坐马车可能需要五个月;顺风乘船就只需要一个月。但我再怎么更换来京城的方式,都不可能昨日人在家乡、今日就在京城。印书也是一样,即便技术方面有了极大的突破,叫印书变得容易了,但也不会离谱到一夜之间能印好一本书。”
万商坐在包间里,听着楼下的读书人高谈论阔。
她心说,少年你太单纯啦,等高铁飞机被发明出来,一夜进京不是梦!
当读书人默认一夜印书不可能发生后,他们又开始讨论安信侯府放出这则流言的用意。大多数人都觉得侯府应当只是被喜欢说大话的下人坑了,偏百姓愚昧竟把下人的大话当了真。但总有人看不惯万商的行事,此时自然会抓住机会给万商扣罪名。
本朝的皇帝暂时还没有因为言论治过谁的罪,所以读书人里有一些很敢说。
有人就道:“不过是一个没见识的老妇弄出来的哗众取宠的说头罢了!她识几个字?读过几本书?怕不是这辈子连一本书的封皮都没摸过?还以为印书这事多容易!”
好比说问一个没文化的穷人您知道仓庚吗?那人不懂装懂说:“知道!上次刚有人请我吃过!样子货,还没有我家里的米羹好吃。”本想卖弄卖弄,结果令人发笑。
万商就是这时领着众人从包间里走出来的。
这不是巧了么?
读书人在大堂里就流言一事议论纷纷时,万商难得在外用餐。她带着安信侯府的一帮女眷听了戏,听完了顺带就来金家酒楼尝一尝已经火到了外省去的“下油锅”。
安信侯太夫人为人大度,若说她别的,她或许能忍。但说她“没见识”、“哗众取宠”,太夫人若忍了,倒显得安信侯府没落了,什么阿猫阿狗都敢跑他们头上撒尿。
太夫人在楼梯口站住了。
大堂里的所有人便见这位太夫人居高临下道:“我虽然确实没多少文化,却也知道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若我真能在一夜之间印出新书,你该如何向我道歉?”
那读书人涨红了一张脸,好似被侮辱了一样。
但大多数人都觉得太夫人很和善。她竟然没喊侍卫来把说她坏话的人拿下,而是仅仅问他要一个道歉。何况这个道歉还有一个大前提,得是她先一夜印书才可以。
某个混在读书人中毫无违和感的密探高喊:“太夫人,您真能一夜印书么?不是叫几个抄书吏一夜抄出一本,而是至少三百本……不不不,两百本!两百本就行。”
“两百本?太小看我了啊。”万商笑着说。
“那新书的字数呢?至少也要三千字起步吧!”密探又喊。
万商佯装思考,过了一会儿说:“我知道你们很难相信真有人可以在一夜之间印出新书。就算我明日果然把两百本的三千字起步的书拿出来,你们也可以说,那是我之前就准备好的。这样吧,恩科的会试马上就要出结果了。皇上圣明,为了彰显科举的公平,前三名的策论会被张贴出来。我一个内宅妇人,绝无可能插手科举大事。”
除了批卷子的考官,在皇榜张贴之前,谁都不可能提前看到考生的卷子。
万商说:“就从策论张贴的那一刻算起,我把三篇策论印到一起,到第二日同一时刻,我就站在这里——站在金家酒楼,把至少两百份的新书发给大家,怎么样?”
不等大家说什么,万商又自己先摇了头:“或许会有人说,三篇策论的集结不能算是一本书……那这样,不知道金家酒楼的老板在不在?我借你家宝地办个事儿。”
金胖立刻从人群中钻出来,殷勤地说:“您借!您只管借!”
太夫人真好啊,每次想要搞点什么大事都会想着我金胖,我金胖何德何能!
万商就说:“大家看看我这个主意行不行,就在金家酒楼的门口,立上一个带锁的大箱子。京城里所有人都可以参与进来,只要会写字,那就在纸上写下文章,然后把文章投到箱子里。等到皇榜张贴的那日,我会从箱子里随机摸出七篇文章,加上会试的三篇策论,一共就是十篇了。这样十篇集结在一起,应该能算是一本书了吧?”
万商想要趁机推出“报纸”。
她就故意做出一副为“喷子”们着想的样子,道:“如果怀疑我会在这七篇随机抽取的文章上作假,那大可不必。为了证明我的清白,这样吧,我印书时就不印成那种一页一页装订起来的了,直接印在这么大一张纸上……”万商比了一张对开的大小。
而恩科的策论答卷纸和A3差不多大。
万商说:“到时候呢,我就在一张纸上印一篇恩科策论,剩下的地方印了随机抽取出来的文章。大约需要至少三张纸,至多……五张吧,能把十篇文章全部印下。”
这样就绝对无法作假了。因为策论是有长有短的,所以没法提前把别处印好,只留着空白处等策论。万商不打算像现代报纸那样双面印字,只印单面会简单很多。
又因为万商从头到尾都表现得非常自信,还主动给自己增加难度,所以她把大堂里的一帮读书人都震住了。他们想破脑袋仍是觉得一夜印书不现实,但太夫人为何能这么自信?难不成……太夫人真被神仙托梦了?不不不,读书人不语怪力乱神啊。
万商笑眯眯地领着女眷们回府了,仿佛根本瞧不见读书人脸上的为难。
金胖赶紧叫人赶工了一个大木箱,弄得和现代社会的意见箱一样,但是比意见箱大多了。他还特意叫一个口齿伶俐的小二守着箱子,给过往路人介绍箱子的作用。
等事情都安排好了,金胖站在自家酒楼门口,若有所思地盯着那个大箱子。
小二本来口齿挺伶俐的,但被老板这么盯着,难免有些不自在。老板您往这里这么一站,真的很影响我发挥。忽然,他听见老板说:“我也应该写几篇文章……”
小二一脸惊恐地看着老板。
您买了一本《论语》装门面,每次打开都是第一页,至今没看到第三页。
就这水平,写文章?
金胖自顾自地笑起来:“哈哈,若是我的文章被抽到了,岂不是能和会试的策论印到一张纸上去?日后说起我们金家酒楼,那越发了不得了……对,我这就去写。”
文章里,我要狠狠地吹一波我自家的酒楼。
世家之人的消息自然不会闭塞。
得知万商又在京城里闹出了好一通热闹,他们只觉得大势果然在他们这一边。所以他们不仅没去压制万商的名望,反而还在其中添了一把火,把万商抬得更高了。
某些人在心里冷笑:闹吧闹吧,现在闹得越欢,等到日子了,死得就越快。
今年的恩科于四月七日出成绩。
于是万商在七日一大早出现在金家酒楼, 开始从大箱子里随机抽取文章。为了表明自己没有作弊,万商特意把襄国公夫人请来了。襄国公夫人荀一默是昌华郡主金敏行的母亲,也就是詹权的未来岳母。她为人十分低调, 但武勋皆很敬服她的人品。
荀一默晃动箱子, 抽出了第一篇文章。之后她在人群中随机点名,叫他们分别上台抽取文章。很快, 七篇文章都抽取出来了。金胖藏在角落里,嘴里把什么无量天尊、阿弥陀佛都念了一遍。他绞尽脑汁写了三篇夸自己酒楼的文章,总能中一篇吧?
从文学价值和内容深度两方面考虑, 七篇文章质量不一。有一篇写得特别好,荀一默向众人展示时,人群中一书生挺胸抬头地站出来, 很是矜持地认领了该文章。
还有一篇竟然是一个小孩子写的, 不像是功课,倒像是日记。
全篇文章只有三百来个字。其中两百个字都在表达不想习大字只想出去玩的郁闷情绪, 读来颇有几分童趣。荀一默展示时, 一衣着朴素的老太太从人群中站出来, 满脸惊喜道:“这是我孙儿写的!是我孙儿写的!我认得这张纸,背面画了只乌龟!”
这老太太不知一夜印书有多了不起,只是觉得既然太夫人没有说小孩的文章不能放箱子里, 为叫孙子沾一点太夫人身上的仙气, 于是就放了,没想到真被选中了。
不知道金胖是不是果然有几分运道,最后竟然真的抽到了他憋出来的文章。
但要说他运气最最好, 那又不是。
他一共憋了三篇文章出来, 第一篇写得最为用心;到第二篇时就已经有些词穷了;等到第三篇,他实在不知道该写什么了, 只好用金家酒楼的菜谱名凑了一大段。
都听过相声贯口《报菜名》吧?
哎,金胖被抽中的文章就和这个报菜名差不多。类比一下差不多是:大家都来我金家酒楼吃饭啊,金家酒楼真真好,进店就吃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
反正万商看到这篇文章时,手藏在宽大的袖子里,一只手使劲掐着另一只,费了好大力气才叫自己忍住,没笑出来。她心道:金宝珠的爹太有才了吧,竟无师自通地把广告弄出来了,虽说这个广告打得太过直白,但直白有直白的好处,真真不错。
之前弄了箱子号召全城人一起投文章时,万商就猜到今日抽取出来的文章会具有多样性。而这其实也是她的目的。因为她真正想做的是把报纸弄出来,而报纸本来就应该是包罗万象的。想叫报纸发挥应有的作用,那么“第一份”就必须划出道道来。
哪怕这份基调可能会被后世人纂改;但至少也给了后世更多想做正事的人一个理由。诸如第一份报纸是用女工来排版的,现在为何不能用女工;第一份报纸上登练习小孩子的日记,现在为何不能用报纸为百姓发声;第一份报纸上有广告等等等等。
等到这边七篇文章抽出来了,那边也快要放榜了。
于是大家又一起簇拥着太夫人赶往了张贴皇榜的地方。此时,这地方已经站满了人,万商一行人赶到时,已经怎么都挤不进人群了。好在万商也没必要去挤这个。
很快,礼部的官差们就带着皇榜到了。
这次的会元竟然是万商的老熟人宋钰!哪怕万商知道宋钰很了不得,之前完全就是被他自己的身世耽误了,但也没想到他竟然直接考了第一名!万商由衷地高兴。
之后亚元和经魁则都是世家的人,亚元干脆就是出身世家,是北堂旁系。哪怕皇上一直主张“文臣去世家化”,但科举的公平性是必须要维护的。如果皇上在科举中动手脚,叫所有和世家有关的人落榜,或用手段给他们判低分,那科举也就失去了它的神圣性和权威性。这是非常可怕的一件事,如同竭泽而渔。皇上不会犯这个错误。
而亚元和经魁都与世家有关,这对于万商的自证来说非常有利。因为稍微有点政治头脑的人都知道万商和世家之间的关系非常微妙。世家绝对不会帮助万商作假。
一为科举的公平,二为世家的高傲,万商都不可能提前拿到恩科的文章。
就这样,一共十篇文章被送去了印书坊。
未免消息泄露导致全盘皆输,印书坊直接设在五溪铺。不过皇上那边派了心腹来驻守,又给安排了一批员工。五溪铺暂时给技堂师生们放了假,只留伤残老兵在。印书坊临时征用了“教学楼”。老兵非常激动,好似他们又重新为国为家冲锋陷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