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的荣华富贵by莫非小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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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勋们对于文人的态度,主要看文人自己先表现出来的态度。
这话有些拗口。
总之武勋们虽然总表现得不喜欢文臣,却不会一杆子把文人全部打死。
如果文人是那种高傲的看不起人的, 武勋见到了这样的文人,就像是猫猫忽然被一根绿油油的大黄瓜袭击,立马就张牙舞爪地跳起来, 表示你们凭什么看不起人?老子打天下的时候, 你们这些只知道之乎者也的懦夫还不知道躲在哪里贪生怕死呢。
但如果文人表现得很谦逊,那么武勋们因为自己不通文墨, 其实很佩服那些能把四书五经倒背如流的人, 他们就会觉得你这家伙很会读书, 真是太厉害了,哈哈。
宋钰自然是谦逊的,又有詹木宝引荐, 这一帮伯爷侯爷公爷什么的, 对着宋钰的态度就非常友好。听说詹水香的杂戏是宋钰改编的,在场十个人里有九个是詹水香戏迷,顿时更喜欢他了。不过能在朝堂上稳稳立到现在的人, 都不是什么傻瓜。即便对宋钰观感不错, 他们也不会顺势和宋钰深交,所以明明刚刚还在和詹木宝拉家常, 但多了宋钰,武勋就不会继续说“有空来我们家里玩”、“日后指点下我孙子”之类的话。
不拉家常,也有别的方式能表达善意。其中一位伯爷说:“你今天第一次上朝?哎,你若忍不住在朝堂上和别人吵架,不要怕,只管吵。我们到时候帮你拉偏架!”
宋钰:“!!!”
宋钰有些受宠若惊。
他很清楚自己是沾了詹木宝的光,而詹木宝显然是沾了太夫人的光。
太夫人在武勋中的风评非常好。长辈施德,小辈自然就有福了。
一帮武勋顺势说起了在大朝上拉偏架的技巧。
“一定要摆出一副无比公正的样子,就好像单纯不希望两个人在朝堂上吵起来,但其实呢,如果你厌恶其中一个人,你就可以像我这样,手肘好似无意地往后一送,直接顶在这个人的胸口,就能叫这个人说不出话来了。”一位武勋对宋钰说,“等我做出这个动作时,你要机灵一些,抓住这个机会大说特说,显得道理都在你的手里。”
宋钰:“……”
不等宋钰组织好言语道谢,又有一位武勋说:“其实还可以佯装无意地抽掉他们的裤腰带,他们文人最要脸了,一旦察觉到自己裤子要掉了,肯定顾不上其他……”
说着说着,忽然意识到他们这堆人里正好就站着一个文臣,这人又赶紧对宋钰保证说:“不扯你裤腰带,小状元放心吧!其实我轻易不会使这招,我有更好用的。”
一群人顺势比划起来。
这个说:“我这样撞过去,看上去像不像无意的?嘿嘿,但只要撞到对方腰间这个位置,他保证痛得说不出话来,然后我再顺势这么一扶……喏,这个手搭在这个穴位上用力一按,他的身体就哆嗦起来,我就大声地说,你这人怎么气性这么大……”
“咦,这个穴位按下去真的会哆嗦哎!那到时候也可给咱自己人按。等人哆嗦起来了,就说是被对方气的。”有人转头嘱咐宋钰,“你要能配合着晕倒,就更好了。”
宋钰只觉得哭笑不得。怎么回事,怎么都默认他日后肯定会在大朝上吵架。
詹木宝小声在宋钰耳边说:“扯裤腰带那个,你要是怕大家混乱中扯错人,你可以把朝服里面的裤子改一改。改成系扣的,最好一口气系它十八个,这就保险了。”
等到大朝马上要开始了,一帮人还觉得意犹未尽,转头看向宋钰:“放心吧,既然你和詹家这个小子是老交情了,别的地方咱帮不上忙,但以后你只要在朝堂上和文人吵架,我们保证肯定是你赢。”你赢不了,就拉偏架把你对手搞掉,这样就赢了。
宋钰已经放弃抵抗,无比坦然地对着大家拱手:“提前谢过众位仗义出手。”
看他这么领情,武勋们顿时更高兴了。瞧瞧,不愧是状元,真会说话。对,他们就是“仗义”。他们可“仗义”了。再没有人比他们更“仗义”的了。他们都是性情中人!
詹木宝在官场上混得比宋钰想象中好多了。
他在都察院里主要负责律法方面的工作。而现在新朝的大律还在持续修订中。虽然修订大律这个事,不是由都察院负责的,但都察院需要承担一些辅助性的工作。
比如定期提交案例。
一般这种活都是摊派下去,叫底下人仔细整理好了,然后上司这边一汇总。
最终的功劳肯定是全部算在上司头上。
詹木宝没有贸然去挑战这个职场潜规则,没说自己不领功劳了。但是他从万商身上学到一点,就是不能忘记下属的功劳,哪怕你占了大份,也别忘了分一点下去。所以他这边总结案例时,会把小吏的名字全都记上,说清楚各部分都是谁来整理的。
最后赏赐下来了,要是赏赐就是一个口头表扬,那詹木宝也会把大家聚起来,把表扬传达到每个人那里;要是赏赐里有赏银之类的,詹木宝直接按照比例分下去。
这样一来,底下人自然领情。
并且工作还更有效率了。
因为功劳分润下来,责任也分派下来了。各人的名字都在那里记着,整理得好能精准表扬到个人,犯了错误也精准到个人了。以前是为上司干,现在是为自己干。
小官小吏的干劲一下子就上来了,效率自然就来了。
再有一个,官场里总是少不了人情往来。这个是没办法的。今儿谁家里老母亲七十大寿,明儿谁家里幼子抓周,你都要随礼,一随礼就要花钱。而很多小官小吏的俸禄其实并不高,他们还要养一大家子,背负上这些人情往来,日子就难过了。但不送吧,又怕被人记恨上。这也导致一些小官小吏会往下欺压,从百姓身上搜刮油水。
詹木宝不管别的地方是怎么弄的,在他这个一亩三分地里,直接就拨出了一笔款项,作为他们部门的送礼资金。日后谁家里有喜事,都动用这个款项去慰问,不需要个人掏钱。这对于大多数没有歪心思的人来说,确实减轻了不小的负担。而有歪心思的,想靠着送礼巴结上司的,这似乎阻碍了他们的路,但这种人说到底还是少数。
总而言之,詹木宝非常得下属的心。
至于他的上司……反正詹木宝的公务没有耽误过,派给他的活都认真完成了,又有诸多武勋与之交好,哪怕觉得詹木宝不够圆滑,但因此给他小鞋穿是没有的。
宋钰发现自己白替詹木宝操一份心了。他忍不住在心里感慨:太夫人的儿子就是性子老实些,依然能用他的那一套玩转官场,这就是从太夫人那里继承的智慧吧!
詹木宝对着宋钰也很热情。
见宋钰回京了,公务又不忙,自然第一时间把人往家里请。
严格说起来,宋钰先是詹木舒的朋友,詹木舒这会儿却不在家,这孩子自从上了国子监这个寄宿学校,在家的时间就少了,不过詹木宝自认为肯定能招待好宋钰。先在书房里面坐一坐,就是宋钰以前还是个贫寒书生时,来府上常待的那一间书房。
宋钰有好些日子没来了,书房里的布置有了些许变化。
桌椅的朝向不一样了,墙上也多了几幅笔法稚嫩但富有趣味的字画。宋钰还像从前那样很自然地走到书架前,随手抽出一,结果没注意这书里竟然夹着书签。
他这一拿动,书签掉了出来,飘在了地上。
宋钰赶紧捡起来。
书签是自制的,是一片脱水的叶子,下面写了“一叶知秋”四个字。看这个笔法,娟秀细腻,应当是女子写的。宋钰连忙在心里说了声抱歉,想把书签重新夹回书里。
詹木宝正好这时看过来,笑着说:“是不是觉得这个书签很有意思?是去年秋天那会儿,我娘带着大家一起做的……”詹木宝看了一眼,啊,这个书签是表妹做的。
之后见了太夫人。
万商很高兴看到宋钰平安回来了,忍不住上上下下地好好打量了他一番。这个平安不是指他没有缺胳膊少腿,而是看他的气色,心理上应当也没有受太大的影响。
万商说:“我现在手头主要忙两件事。一个呢,就是我在五溪铺弄的技堂,现在来投奔的工匠更多了,技堂肯定是要扩大的。交给谁都不放心,我自己还要盯着。”
具体的事情可以交给别人去干,但大方向上仍需要万商盯着。
因为这关系到生产力的进步。
所以万商再喜欢享受退休生活,技堂这边是绝对不会放下的。
万商又说:“另一件呢……我想弄一些女子活动会。富贵人家的姑娘可以办个跑马会,穷人家的姑娘也可以组织起来踢鞬子,时不时弄个比赛之类的……”明面上只是女子运动,说起来呢就是为大家身体好,有益生育,其实还是在扩大女子的权利。一开始只专注运动方面,不会操之过急地触犯到很多人的利益,阻力就不会那么大。
万商问:“这个呢,叫你舅舅舅母参与进来当个组织管事的,怎么样?”
宋钰愣了一下。
万商说:“你舅舅舅母年纪和我差不多,我可从来没觉得自己老。真正的孝顺不是说养她们在家里,让她们衣食无忧,还要满足她们精神上的需求……你觉得呢?”
宋钰想到舅舅舅母现在开口闭口都是太夫人怎么怎么说,心里觉得这样挺好。
他说:“只要舅舅舅母愿意,我自然都好。”
万商笑着点头。她留了宋钰一起吃饭。
吃饭时,宋钰不小心说漏嘴了,说舅舅舅母现在一心盼着他成亲。詹木宝起先没怀疑什么,直接说:“你抓紧成亲了也好,说不得以后咱们两家还能做姻亲。”宋钰多聪明啊,生出来的孩子肯定不差,詹木宝很有心机地为自己未来的孩子谋取福利。
宋钰闻言,却是呛住了,咳嗽了好一会儿。
万商不赞同地看着詹木宝:“虽然婚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我们要开明些,好歹等孩子长大了,知道他们的喜好了,再为他们寻摸。别弄什么娃娃亲之类的。”
宋钰忙说:“是是是,太夫人说得好。”
詹木宝若有所思地盯着宋钰。怎么感觉宋钰把娘亲的话当救命稻草了?难道宋钰这么讨厌娃娃亲?好像不是。难道宋钰根本不想和他詹木宝做姻亲?肯定更不是。
那宋钰为何连娃娃亲的玩笑话都不说?詹木宝总觉得宋钰好似是有些害羞的。
詹木宝忽然想到了书房里的书签。宋钰当时是不是也有一些慌张?
等等,宋钰不会暗自心悦我表妹吧?
这样他的孩子和我的孩子日后就是近亲,确实是没法做亲的!
詹木宝呵呵一笑,老实人难得想使个坏,对着万商撒娇说:“娘,要是宋钰和我前后脚成亲,那以后我们的孩子说不得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的可能性很大呢……”
“咳咳咳!”宋钰果然再一次呛住了。
詹木宝有些“嫌弃”地看着宋钰。
他忽然觉得宋钰刚刚说他舅舅舅母一心盼着他成婚, 这根本不是不小心说漏了嘴,而是故意的。可惜母亲没有听懂他话里的暗示。这也很正常,毕竟别的像母亲这个岁数的人都很喜欢做媒, 母亲却从来没有这类的爱好, 自然不懂宋钰的真正用意。
还没搞清楚宋钰什么时候见过表妹万喜乐,詹木宝打定主意先不帮他的忙。
万商不如詹木宝敏锐。
在他人的情绪揣摩上, 詹木宝是有些天赋在身上的。
苟太监第一次来安信侯府时,对着府里每个人都很友好,詹木宝却注意到苟太监对詹权的态度特别不一般。而在当时, 其他人都没有发现这一点。要知道苟太监那人,能成为皇上的心腹,坐稳他现在的位置, 喜怒不形于色简直就是他的出厂配置。
连已经修炼成精的苟太监都瞒不过詹木宝, 尚在修炼的宋钰自然瞒不过他去。
万商以己度人,还以为宋钰单纯就是不喜欢被长辈催婚, 于是给他出主意说:“你若暂时还不想成婚, 光逃避是没有用的。最好抽个时间, 和你舅舅舅母好好聊一聊,问问她们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或许她们只是想要给你家人一个交代而已……”
这种心理万商也有一点。她心里清楚詹木宝不是她亲生的,而是詹水香托付给她的, 她就总盼着詹木宝获得世俗意义上的圆满, 如此万商对詹水香也就有了交代。
好在就是万商从来不会逼迫孩子们。她更喜欢“引导”他们。
詹木宝忍不住笑出了声。
万商和宋钰齐齐看过来。
詹木宝轻咳一声:“我就是觉得……宋钰在外头名声很大,这么年轻的状元郎,谁敢不高看一眼?我也佩服得很。但在母亲面前, 宋钰好似一直都很乖巧听话呢。”
被老实人贴脸开大, 宋钰差点没闹个大红脸。
万商:“……”
宋钰不愧是宋钰,他顽强地顶住了!甚至为了避免万商觉得尴尬, 他竟然顺势站起来对着万商行了一礼,说:“侯爷说得不错,我确实很感激太夫人的一路教导。”
詹木宝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宋钰或许确实暗自心悦表妹,但除了这一点少年心事,他肯定还有别的企图!
“他不会是想要和我抢娘吧?!好一个年轻有为状元郎,果然心思深沉!”詹木宝“气”得在心里大喊大叫,“娶了表妹,转眼就成我们家亲戚了,要喊我娘一声姑姑,以后就能名正言顺地看望我娘、孝敬我娘、听从我娘的教导、享受我娘的关爱……”
詹木宝凌乱了。娘太受人欢迎了,叫亲儿子觉得挺愁的。
不过……
算宋钰有眼光!我娘就是这么好的!
宋钰感觉詹木宝看向自己的目光似有不对。他回望过去,试图用眼神询问怎么回事,詹木宝却忽然把头转开了。然后这一顿饭剩下的时间,詹木宝再也没有看他。
饭后,宋钰又透露了一些重要的情报给万商。
原来北堂敢利用天象算计皇上,是因为他们自认已经做好了准备。
留山一面临海,北堂早很多年就自行造船出海了,并在海上发现了一座面积不小的岛屿。岛上虽然不能种粮食,但矿藏丰富。发现这座岛屿后,北堂在岛上藏兵、练兵。这一次,若不是皇上顺利走通“群众路线”,引得北堂的佃户、隐户哗变,打了北堂一个措手不及,那么以朝廷这方对北堂兵力的严重错估,朝廷得摔一个大跟头。
“他们能发现一座岛屿,自然就能发现更多的岛屿。”宋钰说。
所以现在朝廷虽然已经基本上锁定胜局,但皇上怀疑北堂送了一些族人出海,去了各个岛屿上躲藏起来了,就没有宣告胜利。皇上命人驻守留山,就地训练海军。
只可惜北堂那个藏起来的船厂竟然被一把火烧了干净,工匠几乎都死了,图纸和已经成型的船骨也都烧没了,皇上想要出海的话,凭着现在的技术,至少也得花两年时间先造出适合出海的大船来——越是这样,皇上越发觉得北堂送了一批人出海。
皇上打算一鼓作气、乘胜追击,把这些人都找出来。
若不然由着他们带着大量的物资和仆从在海上称王,再过一些年等他们缓过来了,依然觊觎这边的大好河山,岂不是又要施各种阴谋诡计,成为朝廷的心腹大患?
宋钰和北堂虚与委蛇时,这里头多少的人心算计都不必再说,北堂一心要利用他,他则一心灭了北堂。他立下的最大的功劳就是拿到了一张加密海图。这个就不好和万商说了。不是宋钰要防备万商,而是这么重要的一件事,皇上肯定下过封口令。
万商也把京城中的各类情报分享给了宋钰:“南泽县的那位县令被破格提拔成知府了,是皇上亲自下的圣旨。其实那位县令升至知府完全是够格的,他虽然是前朝的官,但在前朝始终不得重用,屈居县令之位二十多年,依然一心为百姓谋福祉……”
这样一个好官,又弄出了“梯田”这样的功绩,皇上肯定会重用他。
把人提成知府,其实更多的还是想让“梯田”在南泽那边顺利推广开。那边的地形地貌都差不多,温度降水更是相似,既然南泽一个县能开出梯田,那么周边的十几二十个县应当都能开梯田。皇上直接把南泽县令连升几级,就是为了让他行事无阻碍。
只是皇上下旨的时机太过巧妙,正好是那些和离再婚的夫妻顺利产子之后。
“……以至于很多人觉得南泽县令之所以顺利升官,是因为他叫那些近亲成婚的夫妻都和离了……”万商哭笑不得地说,“偏远地方的县令想弄些政绩不容易,无论是叫一个地方繁荣起来,还是叫一个地方多出几个读书人,这都需要大量的时间积累。但是宣扬近亲成婚的害处,叫那些没有健康子嗣的夫妻和离另配,这就容易多了。”
何况南泽县都打好样了,跟着做总会吧?顺利的话,一年时间就出政绩。
宋钰知晓人性,摇着头说:“亏得皇上的圣旨里没提梯田,若不然只怕现在很多不适合开垦梯田的地方,都在瞎搞梯田。那样受苦的就是当地百姓。”也因为皇上没提梯田,所以大家越发觉得南泽县令升官的原因是“消灭近亲成婚、促进健□□育”。
万商说:“京城的这些世家,虽然血月、天狗吞日的锅都叫北堂背了,就没有人继续盯着他们,叫他们和离,他们确实也没几个和离的。但今年刚说亲的那几个,都开始往外找了。最叫我觉得稀奇的是申屠那边一个嫡系的男丁竟然娶了武勋之女。”
顿了顿,万商又说:“是皇上赐婚。”
宋钰眨了眨眼睛,伸出手指比了个“二”字。
申屠决议帮二皇子夺嫡吗?
当然,皇上未必有抬二皇子去压制大皇子的意思。
之所以给申屠和武勋赐婚,怕是看在贵妃的面子上,又见申屠说迁族就迁族,所以给他们一些甜头,表明“之前的事就都过去了,朕现在还是看重你们的”这么个圣意。皇上的主要心思都放在攻打北堂上了,其他的世家这边,能安抚的就先安抚住。
说白了,这些世家手里没兵,只要他们放下世家的骄傲,以皇权为上,皇上用谁不是用呢?但在申屠看来,只要贵妃和二皇子不倒,他们就还有乘风而起的机会。
万商说:“不过这些都和我们安信侯府没太大关系。我们府上年长些的孩子,婚事都已经定了。舒儿那边,我和静华道人都觉得只要家世清白就好,别的不奢求。”
宋钰准确领会到了万商的意思。
安信侯府绝对不会参与到皇子夺嫡这种破事里去。
待到宋钰离开安信侯府时,天已经快要黑了。万商把詹木宝拎到跟前来问话:“宋钰怎么得罪你了?不是你乐颠颠把人请回来的吗?怎么饭桌上忽然给人脸色看?”
詹木宝什么都不会瞒着万商,十分委屈地说:“娘,我觉得宋钰想要叫你姑姑!”
万商起先只觉得莫名其妙,过了一会儿才在詹木宝的挤眉弄眼中才反应过来。
宋钰和万喜乐?
詹木宝说:“反正宋钰不敢把话说破,我们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万商有些恍惚地说:“从没听喜乐提起过啊……他们什么时候有的交情?”难道是她太迟钝了,连孩子们早恋的苗头都看不出来?还是孩子们太懂事,发乎情止乎礼?
“不对!”万商忽然摇头,“喜乐还小呢,现在正是认真读书的好年纪。”
“对对对,表妹还小呢。”詹木宝止不住地点头。
要是宋钰真和表妹成了,那因为两家的亲戚关系,下一代肯定是没法成婚的。
詹木宝就觉得宋钰晚几年如愿以偿也挺好。
詹木宝心里当然知道,舅舅万苟是过继来的,严格说起来,他的孩子和表妹的孩子之间的血缘不算特别近了,但外人说起来呢,两家依然是非常亲密的亲戚关系。
母亲曾经说过,上行下效。
他们要是选择和亲戚做亲,那传了出去,百姓就会觉得既然安信侯府的某一辈也是亲戚做亲,那我们也可以继续亲戚做亲啊。那时再和百姓解释说其实他们的血缘不算近,这种解释的话不一定会被人听进去。所以,不如从一开始就别开那个口子。
“以我们侯府现如今在百姓心目中的地位,我们一定要做好榜样。”詹木宝这个老实人做出了一副毫无私心的模样,在心里对自己说,“这就是娘说过的社会责任感?”
所以,对不起你了宋钰,你就晚些年再喊姑姑吧!
宋钰没打算现在就成亲。
在宋钰很小的时候, 他还没有察觉到舅舅舅母费尽心思掩藏起来的秘密,只以为舅舅舅母和天底下许许多多的平凡夫妻一样,那时候虽然舅舅舅母手里藏了一些钱财, 但到底不敢露富, 他们住着破败的小宅子,周围都是家境算不得特别好的人家。
有道是贫贱夫妻百事哀, 这话其实很有道理。
宋钰总能听见周围的邻居夫妻吵架。今儿是这家的妻子嫌弃丈夫性情老实、发不了财;明儿是那家的丈夫嫌弃妻子五大三粗、学不会柔顺。但舅舅舅母从不吵架。
难道舅舅舅母是什么完美的人吗?
肯定不是!
那他们为何从不吵架呢,为何他们从不互相嫌弃呢?
小宋钰慢慢地想啊、慢慢地想啊,终于悟出了一个道理——
人都是不完美的。
作为夫妻, 你若是喜欢对方的优点,那也要一并接受对方的缺点,这样才能长长久久、和和睦睦。好比说, 舅舅知道心疼人, 比别人家的男人都爱干净,这些是他的优点。但同时舅舅力气小, 不像别人家的男人那样能干重活。舅母心地善良, 从不乱发脾气, 这是优点。但同时舅妈笨手笨脚的,学不会捻针拿线。舅母喜欢舅舅的性情,便不去强求舅舅能干重活。舅舅喜欢舅母心地善良, 也从不强求舅妈针线活好。
等到宋钰再大一点, 当他洞悉了这个家里最大的秘密,他当然知道舅舅舅母比一般夫妻和睦的真正原因是什么了。但小时候悟出的那些道理好像也不能算是错的。
正是这些体悟成就了现在的宋钰。
所以在自己的亲事上,宋钰秉承着一个原则——
喜欢她什么, 就要在那方面支持她, 然后不能再寻别的借口去苛责她。
所以,如果他贪恋的是姑娘家的容貌, 那么他就要像养一盆珍奇的花儿一样去养她,让她一直美丽;如果他贪恋的是姑娘家活泼的性情,那么他就要想办法让她远离各种琐碎的烦心事,让她始终开心。他不能强求一个姑娘在保持美丽的同时还精于下厨做饭、下地耕种;也不能强求一个姑娘在永远活泼的同时还有端庄大气的做派。
宋钰并未见过万喜乐,所以自然不会贪图她的容貌。
宋钰也没有和万喜乐相处过,所以也不会贪图她的性情。
万喜乐之所以在宋钰心里留下痕迹,是因为风里曾经传来过她和先生讨教问题的声音。宋钰便知道安信侯府里有这么一位姑娘,她受着很不一般的教育,同时她很适应这份教育。后来又一次听声辨人,宋钰仿佛能想象万喜乐在太夫人面前的模样。
非要说宋钰贪图什么,他贪图的便是人家姑娘在长辈的关爱中逐渐长成的这一副知世故而不世故的模样。
所以,宋钰没打算现在就成亲。
因为他知道自己心里的这位姑娘肯定不会早早嫁人。
哪怕宋钰并不能感知到万商那种“孩子们十八岁才算成年、二十岁以后才能结婚”的现代人心理,但宋钰知道太夫人既然给侄女安排了那样的课程,定然是希望侄女学有所成、学以致用的,又怎么舍得叫侄女早早嫁人,从此困于婚姻的诸多琐事之中?
而他自然也要等她学有所成、学以致用,并且要保证日后不能叫她囿于内宅。
今日和太夫人聊过,宋钰觉得太夫人说得有道理,便打算和舅舅舅母聊聊心里话。说起来他的年纪又不算大。和詹家兄弟比,他比詹权年纪小些,比詹木舒大些。
如果他没有考上状元,这个年纪正是为功名使劲的时候,舅舅舅母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催他娶妻生子。总不能怪他天资聪颖、过目不忘,这个状元头衔拿早了吧?
归家后,宋钰直接问舅舅舅母,盼他成亲是不是想要给他生母一个交代。
舅舅舅母对视一眼。然后,舅舅不好意思地笑了。她犹豫了一会儿,才小声地说:“一方面确实是想要给宋姐姐一个交代,你母亲定然欢喜看到你娶妻生子、安定一生。另一方面呢,主要是我的私心。我这些天思来想去……额……我就是想……”
宋钰鼓励舅舅往下说。
舅舅仍是不好意思。
舅母在一旁看不过去了,抢话道:“她想假死了。”
“什么?”宋钰被这个话里的“死”惊了一下,第一反应就是舅舅受委屈了。
舅舅却说:“对……我想假死,抛掉现在这个身份不要,换回女装后,就说是远房的早年守寡的大姑姐来投奔,日后陪着你舅母,一对守寡的姑嫂一块儿过日子。”
其实最适合换回身份的时候是宋钰刚刚公开自己的“身世”的时候。
但那时的舅舅并没有换回女装的勇气。
哪怕在过去的很多年里,她无数次想过自己要是不装男人,那她们的假身份就没有隐患了,但她毕竟是作为“男人”,用这个身份成功保护了一家人,所以她不敢放弃男性身份。她要是没有装成男人,说不得她们一家三口早被人连皮带肉地吞吃了。
“但现在不用担心了!”舅舅兴高采烈地说,“有太夫人她们在,我反倒是觉得恢复女装后,日子更有盼头一些。”第一步先恢复女装,第二步跟着太夫人一起做事!
舅母在一旁帮腔:“见一回太夫人,你舅舅就羡慕我一回。我也觉得她恢复女装挺好的。”北堂已经被皇上打废了,世家再没有以前的嚣张,世道肯定会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