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的荣华富贵by莫非小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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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贫?”思玉把这两个字在心里细细品味了一番。
良久,她郑重地点点头:“是的,我想写一写扶贫,还请太夫人不吝指教。”
万商觉得思玉找了一个很好的切入点。
之前思玉那篇十年磨一剑的策论之所以会被皇上重视, 一个是因为思玉原本就出身于世家,对于世家内部的很多东西都是知道的,另一个是因为她几乎燃烧了自己只为了那一篇策论。日复一日地烧, 年复一年地熬, 使得那篇策论里全部都是精华。
但现实就是思玉并没有真正当过官,甚至她还一定程度上缺乏社会经验。
思玉仅有的那点社会经验还是在从家里逃出去后被好心的戏班子班主收养的那几年里获得的。她只读过万卷书, 但是没能走过万里路,也没能见过各种好人坏人。
当然,即便是这样, 思玉也已经胜过许多人了。
不少懵懵懂懂就当了官的读书人且不如她呢!
只不过,想要思玉再写出一篇像之前那篇策论一样叫人惊艳的文章,这很难。
于是思玉干脆放弃了宏观叙事, 转而从小处着眼。
在这个读书人考科举走仕途几乎都是为了光宗耀祖、为了个人的功名利禄的时代里, 少有人正儿八经地思考过“如何当好一个县令”这样的问题。偏偏对于习惯逆来顺受的底层百姓来说,县令负不负责、有没有作为, 这直接关系到了他们日常生活。
意识到这一点时, 思玉常常觉得不可思议。
这么重要的一个问题, 为何此前从未有人正式思考过呢?
就算偶尔有靠谱的人发表靠谱的看法,那往往也都是他们自己当了县令,去了地方上, 经过反复尝试, 然后终于带着当地百姓取得一定成果——也就是说,都是具体事情具体分析,但很难找到一些像样的像指导读书人如何考科举一样当县令的书。
思玉就觉得自己应该去在意这个问题。
这不是巧了么?关于“扶贫”, 万商还真能说出点什么来。
因为在万商生活的时代, 她的国家一直非常重视扶贫工作。而正是因为国家的这份重视,哪怕万商本人并不在体制内工作, 她本人也不是生活在贫困地区需要被扶贫的对象,但日积月累地接受相关讯息,万商的脑子里真就装着一些干货。
当然,她脑海里的“知识点”都是松散的,这里记了一点点,那里记了一点点。
不过现在和思玉聊天也够用了。反正万商只为启发思玉。
用万商的眼光来看,这个时代中的人,除了权贵,百分之九十九的百姓都陷在贫困之中。而因为时代的局限性,想要叫他们实现万商眼中的脱贫,这是不可能的。
但如果只是叫百姓的日子稍微好过一点点,这还是很有希望做到的。
就像是万商她们开的送鸡铺。只是给百姓送几只鸡,对权贵来说,几只鸡算得了什么?可是百姓得到了这微不足道的好处,他们就发自内心地觉得日子比以前好。
万商不紧不慢地说:“我觉得扶贫这个事情,首先要弄懂百姓为什么贫困。比如之前世家的族地所在,其实当地百姓的日子非常惨,因为他们的土地被世家掠夺,为了生存被迫从良民转为世家的佃户,从此生死由人。针对这种情况,只要叫世家释放土地,让百姓重获自由,他们日后有田可种、有地可耕,那日子就会比以前好过。”
思玉点点头:“也有贪官污吏欺压百姓,那么只要把贪官污吏除了,百姓的日子就比以前好了。”这种都是相对来说比较好处理的,因为现在王朝新立,皇上谁的面子都不会给,连世家都在皇上手里得不到好,贪官污吏一旦被发现肯定会被处理掉。
万商说:“但除此之外,还有因病致贫、因缺技术缺劳力致贫、因懒致贫……”
“因懒致贫?!”思玉好似有些不能理解。
“穷山恶水出刁民,这话你没有听说过吗?”万商摇了摇头,“我不敢说这话绝对正确,但放在某些地方、放在某几个人身上,并没有冤枉人。我知道南方有个地方,其实当地的气候土壤都很适合种庄稼,同样大小的一块地,粮食产出比别的地方都要高。只要稍微勤快一点,就不会缺一口吃的。但当地始终很穷。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懒?”思玉问。
“确切地说是因为男人懒。当地的女人被迫家里家外一把抓。她们生了孩子,要把孩子绑在背上下地。地里的活干完了,再赶回家去给男人做饭。哦,当地还有一个叫什么产翁的习俗,就是女人生完孩子,男人在家里做月子,女人继续下地干活。”
思玉目瞪口呆地看着万商。这……这简直颠覆了她的三观。
“你想啊,家里只有女人干活,就能保证全家不被饿死了,如果男人勤快些,多开些荒地,他们的日子就比全国绝大多数的百姓好过。但男人就是什么都不干。”万商嗤笑了一声,“如果有县令去了那地,你觉得他应该怎么去带领百姓脱离贫困呢?”
老天爷喂饭给你,你都懒得吃到嘴里,县令能做什么?挥鞭子强迫他们干活?
思玉意识到自己之前想得还是太过简单了。
万商继续说:“至于缺技术……之前我们团建时,我说得那个推广种梨,其实能归到这一类里面。有些地方的百姓坐拥金山银山而不自知,这就需要地方官有眼界,知道怎么带领百姓去开拓金山银山。当然了,开拓的同时不能忘记守成,不能影响百姓原本的耕种。”此时毕竟和后世不一样,搞发展的同时绝对不能叫一个地方缺粮。
思玉认真点头。
“再就是……”万商脑海里浮现出了很多耳熟能详的口号,“想要富先修路……加强基础医疗建设,降低孩子夭折率……”
听到这里,思玉忽然把自己摊开放在万商面前的稿纸收了起来。
万商好奇地看着她。
只见思玉三两下把文章撕成碎片,然后丢进了纸篓里。万商阻拦不及。
思玉却不沮丧,很有信心地说:“我之前写的这些,现在想来还是太虚了……我得重新写。”她知道怎么引经据典,更知道怎么去历史中吸取教训。但这样还不够。幸好有太夫人在,加上太夫人的这份智慧,她肯定会写出真正能帮助更多人的文章。
就当思玉再一次闭关的时候,万商收到了詹木宝和江岳寄来的信。
小夫妻俩常常给万商写信。信是通过驿站送来的。此时远不如后世方便,不是每封信写好了都正好停船靠岸遇到驿站,所以经常会几封信攒一块儿给万商寄过来。
万商就觉得自己收到的不是“信”,而是“包裹”。
这次的“包裹”尤其大。
万商用小剪子拆开外头的那层油皮纸,摆在最上面的是几封信,把信拿出来先放到一边,最底下竟然的一本手抄书。万商心里觉得奇怪,心道:“大宝知道我这个人没啥文学功底,江岳也不是一个喜欢钻研四书五经的,他们夫妻竟然给我寄书?”
这么想着,万商拿起手抄书,打算翻上几页。
这一翻,万商乐了。
竟然不是什么高深的著作,而是一个特别通俗易懂的白话文话本,万商读着完全不费力。这个话本算是《詹水香传》的同人本,名字叫做《詹水香传之后续》。
大致情节是詹木宝这个侯爷侄子帮姑母迁了坟,又叫姑母的事迹在世间传唱,然后身在地府的詹水香跟着受益,许许多多的功德回向她,地府城中之人纷纷高看她一眼。更有地府官员送来官服和官印,说地府里是以功德论本事的。生前恶事做尽,便是倒欠功德,在地府里要下油锅。而像詹水香这样有功德的,便可以在地府当官。
许多人羡慕詹水香,觉得她生前没有白对詹木宝付出,所以侯爷侄子竟比亲儿子还可靠,叫詹水香成了大功德者。詹水香却一点都不自傲,反倒是请了父母高座,又请了弟弟(先侯爷)上座,然后对着父母和弟弟下拜,说自己能有今日多亏亲人。
詹水香说,若不是父母生前慈爱,对着她和弟弟一视同仁,家里只要有一口吃的都要均分给她和弟弟,她如何能养出健康体魄,在逃灾时活下来?还反哺了全家?
詹水香又说,若不是弟弟争气、战场上奋勇杀敌,给自己挣来侯爷的爵位,她那个虽然孝顺却老实的侄子又去哪里继承这个爵位,使得她这个亡人跟着受了大益?
听了詹水香此话,父母连忙起身抱住女儿,连连说父母养儿养女天经地义,哪里值当一声谢。弟弟(先侯爷)也说,男人拼搏理所当然,若是留在家里万事不干、凡事不出头,那才是要叫人唾弃的。周围之人见状,纷纷感慨这一家果然家风和谐。
看到这里,万商已经觉得这个话本是“话里有话”了。
再继续往下看,看到詹水香当了地府官以后,判的第一个案子,说的就是一个女人听从父母的话,一心一意为娘家谋划,结果遭夫家厌弃,等被休回娘家后,娘家人却也变脸,她走投无路最后吊死了自己。她觉得自己死得太冤了,求詹大人做主。
“啊……所以果然是话里有话?”万商顿时觉得这个同人本有意思起来了。
可惜故事没有写完,不知道地府里的詹水香会怎么判第一个案子。
等万商拆了詹木宝和江岳的信件,才知道这个同人本竟然是江岳写的!
江岳起先还不好意思把同人本给万商寄过来,因为她觉得自己没什么文采,遇到应该写个小诗用来抒发情绪或者应该写个新词用以创造意境的地方,她总是写不出来,全篇都用了大白话。但在詹木宝的鼓励下,她还是鼓起勇气全给万商寄过来了。
万商看了信就知道小夫妻之间更甜蜜了,让她这个CP粉可以尽情地磕。
一段时间后,詹木宝和江岳收到了万商回信。
万商回信时自来都是詹木宝一份、江岳一份,用不同的信封装起来。她不管小夫妻会不会交换信件看,反正她寄的时候,从不会把某个人当成是另一个人的附庸。等到詹木宝看完自己的那封,转头看向江岳,就见江岳难得露出了几分害羞的模样。
詹木宝好奇地问:“娘写了什么?”
“娘她……她催稿来着。”江岳的不好意思中还隐隐透着几分骄傲。
天底下哪有婆婆对着儿媳妇喊“饭饭、饿饿、稿稿”的啊!
但这种感觉……说真的并不坏。
万商也觉得这种感觉不坏。
虽说她总是想得很开, 只要自己活着的时候无愧于心,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这就已经很好了。等她死了, 她根本管不了后人如何, 也无从知道后人们将会如何。
万商并不打算用自己现代人的三观去重塑别人。
她做得最多的是“引导”,能引则引, 能导则导。若是不能,那也就罢了。
现在从江岳身上看到了一点点苗头——江岳写同人本的用意,万商能够从字里行间看出来一些——说不定江岳未来会是一个很好的接任者, 万商又觉得非常高兴。
事物都有两面性。万商在最初决议创造《詹水香传》时,是真心想要塑造一个坚韧强大、有情有义、有勇有谋的充满智慧的女性形象。她根本想不到等詹水香为世人熟知,竟然会有人断章取义, 试图用这样一个人物来驯化女性, 让她们当牛做马。
“是我太善良了吗?所以洞悉不了人性的恶?”万商扪心自问。
幸好江岳注意到了这一点,并及时做出了补救措施。同人本完全可以用单元剧的形式, 一部接一部地创造下去。如果未来都能排成杂戏的话, 即便日后依然有人断章取义, 但只要杂戏足够流行,传唱度足够高,那么总能实现教化一部分人的目的。
这也是万商所乐见的。
她越发觉得给詹木宝和江岳安排一场蜜月旅行, 这事做得太对了。一方面有利于小夫妻提升感情, 另一方面也是叫他们到处走走看看,趁着年轻多看看世间百态。
闲着有空时,万商把江岳写的同人本读给了府里的大家听。
然后全府齐齐掉坑。
在坑里换着姿势躺了又躺, 因为填坑的人不在, 大家只能转而聊起其他。
思玉就顺势说起了扶贫,主要是万商说到因懒致贫时举得那个例子太超出她的认知, 如果她当了县令,辖区内的男人全都那么懒,她真不知道要怎么对付他们,总不能把他们都抓起来吧?思玉就想问问大家的看法,说不得集思广益下就有办法了。
木蕾问:“天底下竟然真有那么懒那么无耻的男人?还不是个例?而是整一片地方都是那样的人?那当地的女人为什么要嫁人呢?图什么?图自己的日子太过了?”
木蕾想了想,又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难不成当地不给女人分地?田地也好,房产也好,只能挂在男人名下?所以即便男人什么都不干,家里没个男人却不行?”
大家看向万商。
万商连连摆手:“我都是道听途说来的,当地具体情况如何,我并不知道。”
她心说,后世大家都是平等的,村官碰上无赖,村官不能对无赖动手,说不得还要被无赖拿捏,但此时谁敢拿捏县令?只要县令态度强硬些,很多问题都能解决。
思玉道:“若是蕾儿说的那种情况,那县衙只要依照大律改了制度……但这又衍生出来一个问题,如果女人名下有田有地,她们不打算成婚,那么人口的增长速度就会降低。对于很多县令来说,大力发展人口才是他们应该做的,反过来就是失职。”
所以很多县令明知道应该那么做,他们却不会那么做。
金宝珠眼珠子一转,似乎有了什么坏主意:“想要发展人口?很简单啊,当地县衙直接对外贴出告示,如果有外来的男人在当地落户开荒,开出来的田地可以免十年税赋。若是这个外来的男人和当地女人成婚了,他名下的田地还能再免十年税赋。”
金宝珠的亲爹就是金家酒楼的金胖,很有些急智。
金宝珠长得不怎么像金胖——金胖是祖坟冒青烟才生出这么漂亮的女儿。但到底是亲父女,她此时狡黠地笑起来,就神似金胖。只见她摊开手做出一副无奈模样:
“虽说大家都讲究安土重迁,但如果我是外地一个没田没地的孤儿,或者我家里好几个儿子,田地却不多,一家子人根本吃不饱,勉强给大哥娶了媳妇,到我这里什么都没有……那么当我听说了某地有开荒免税赋的政策,幸运的话还能在当地安家,你们觉得我敢不敢去拼一下?反正我穷得只剩下一身力气了,父母又不用我奉养。”
“等到从外地来的落户开荒的男人多了,这些男人虽然穷,但是能干啊,既然能顺利开荒,说明身体也没什么问题。和当地的懒男人一比,女人看不出谁更好吗?”
“最好就是当地女人最后都挑了外地男人成婚,让当地的懒男人自生自灭去!”
木蕾使劲给金宝珠鼓掌。
思玉都忍不住笑了。虽然金宝珠出的这个主意带着几分天真,但听着解气啊。
万商笑着看大家讨论。不知道等江岳度完蜜月回来,她会不会喜欢参与到这样的聊天之中。万商心说:“不喜欢室内聊天也没事,反正现在府里还有夜跑的习惯。江岳是在外祖家长大的,自小跟着外祖父习武,大家有空在练武场上笑闹也挺好。”
此时此刻,江岳也在想着万商。
宣纸摊开了摆在桌子上,上面还空无一字。
詹木宝见江岳似乎很苦恼的样子,关心地问:“是哪个情节没有理顺吗?”
江岳极其难得地有一些扭捏姿态:“这第一个案子,本来我心里已经有一些想法了……但现在娘那边等着看呢,我就觉得最好再重新构思一下,想得更全面些……”
詹木宝没有敷衍地说什么只要是你写的娘肯定都喜欢。
他问:“你最开始写这个后续时,心里是怎么想的?有什么打算?”
一提这个就来气!江岳说:“不就是那次停船靠岸,听到那个老太婆胡乱教导孙女们……”脾气一上来,直接骂人家是“老太婆”,反正那么教孙女的肯定不是好人。
詹木宝说:“所以,你写这个故事就是想要针对那个老太婆。”
“针对她们那一类人吧。”江岳道。
“她们那一类人最在意的是什么?”
“自然就是她们的儿子、孙子了!”江岳若有所思,“所以我这第一个案子的判决结果其实不需要弄得面面俱到,只需要让这一类人偷鸡不成蚀把米,这样就好了!”
詹木宝点点头,却说:“表面的面面俱到还是要有的,若不然岂不是叫人觉得姑母判案不公?”一旦明面上的公正都没有了,那以后就没法继续借姑母教化百姓了。
“我知道了!”江岳高兴地说,“我就这么写,这个自尽的女人为娘家人哄骗,折损了自身的福分。而被哄骗去的福分,大多是用在了她的侄儿身上,剩下一点用在她兄长身上,反倒是她父母所用不多。判决结果就是把这些不属于他们的福分拿走。”
这样的判决结果看上去很公正,只是把原本不属于他们的东西拿走而已。
“但福分一被拿走,他们就会被反噬。之前占得越多,反噬就越厉害。”江岳越发兴致勃勃,“所以最后就是她侄儿大病一场、几乎抵命,虽然侥幸没死,但因为身体太过虚弱,怕是没办法再传宗接代了……”这应该就是给那一类人最大的打击了吧?
詹木宝冲着江岳比了一个大拇指:“这个想法真不错!娘肯定喜欢。”
说着就撸起袖子,表示要给江岳研墨。其实江岳才研过墨,一个字未写,哪里就需要重新研了。詹木宝无非就是找理由想离着江岳近一些罢了,倒也不用拆穿他。
一直到六月底,詹木宝和江岳才结束行程,紧赶慢赶地回到安信侯府。
虽说府里从来没有催他们早些回来,但自从知道詹权已经回京了,詹木宝和江岳就没有再在外逗留,第一时间赶回家里。一个呢,詹权之前去了战场,因为军事多为机密,很久没和家里联系,现在平安回来了,詹木宝有点想他。再一个,詹权既然平安回来了,那么他和昌华郡主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詹木宝和江岳更不敢耽搁。
詹权此次归京,因为战功积累,直接提为四品武官。考虑到他的年纪,这已经非常了不起。此时又开国还没两年,文官武官之间的差距不算特别明显,不会出现同品级武官远远不如文官的情况。而且詹权是去了京郊锐锋营任副手,只要顶头上司退了,他毫无疑问可以接替这位顶头上司出任正手。那么,这辈子至少是个三品大员。
正手需要每日上朝,所以并不常驻兵营。所以反倒是詹权这个副手需要常常和士兵们同吃同住。万商仔仔细细地问清楚了,詹权差不多是每半个月在兵营十天在家五天这样子。在兵营的日子就是二十四小时待在兵营中。在家的日子是需要上朝的。
万商就找了静华道人和詹权一起商议。既然詹权未来几年有三分之二的日子都在兵营,那么等他和昌华郡主成婚后,那三分之二的日子,不如就让郡主住郡主府。
一般的郡主都没有郡主府。不过昌华郡主又和一般的郡主不一样。她既然有一座御赐郡主府,万商觉得理由都是现成的——御赐的府邸怎么可以由它空在那里呢!
静华道人却不用万商找理由,忙说:“正该如此呢!”
襄国公夫妻只生了昌华郡主一个女儿,自从襄国公病逝,襄国公夫人便是和昌华郡主相依为命。静华道人又说:“其实就是老二在城内的日子,都可以陪着郡主去郡主府住一住,叫襄国公夫人放心。”襄国公府和昌华郡主府是两座相邻的大宅子。
万商觉得静华道人开明。郡主毕竟和公主不同。
静华道人摆摆手:“不过是将心比心罢了。”
她当年自请去城外道观,没两日就被太夫人接回来了。
她体味到了太夫人的善待,这几年越发觉得太夫人人品可贵。她虽做不到像太夫人那样能统领全府、主管大局,但学太夫人的模样去体谅别人,还是能做到的呢!
第136章
昌华郡主其实一直在心里盘算着, 想要婚后依然住在郡主府。并非是她不孝顺不愿意奉养公婆,实在是因为她太孝顺,不想叫自己母亲孤单一人。难道在一对新人里, 只有男方的父母需要孝敬, 女方的父母却被抛在脑后?世间不该有这样的道理。
昌华郡主以为自己需要用上一点点技巧再配上一点点手段才能达成这个目的。
然而万万想不到,还没等到两边正式成亲, 根本不用她自己费尽心思找个合适的时机用最为稳妥的口吻提出来,安信侯府那边就郑重地表明了态度,说什么御赐府邸不好空着, 待到年轻人成婚之后,不如一年里的大多数时间,一起住在郡主府里。
以为需要自己“争取”才能得到的东西, 就这样轻而易举地送到了她手里。
昌华郡主心里自然有所触动。
很多事情自来都是两好并一好, 安信侯府既然这样为她着想,她便也重新捡起礼单, 看看婚后见礼时送给大家的礼物是不是还需要继续斟酌, 送些更合人心意的。
等到詹木宝和江岳回到府里, 詹权的亲事已经提上日程。
按照此时的风俗,如果家里有人新丧,那确实不好举办婚事, 毕竟丧事和喜事之间有冲突。但如果只是迁坟, 就不会碍着喜事了。甚至迁坟一事,大多都是子孙孝顺,才会想着要帮亡人迁坟, 而孝顺这个品质最为世人看重, 这是家风纯善的体现。
故而在詹权成亲之前,安信侯府打算先把迁坟一事办了。
挑了一个风水上极适合迁坟的日子, 直接在先侯爷的坟地周围找了合适的地方新起了两座坟,一座是供先侯爷的父母合葬,另一座则是供詹水香和周富夫妻合葬。
迁坟的时候,大家都去了。
不仅是詹木宝江岳夫妻,还有詹权,连在“寄宿学校”里奋战“高考”的詹木舒都特意为此事请了假,还有木蕾生的小四和金宝珠生的双胞胎姐妹,全都做孝子贤孙的打扮。在万商的潜移默化下,从头到尾都没有人提出双胞胎姐妹是不是有参与的资格。
在许多百姓心中,安信侯府自来无小事。
府里有人成婚了,百姓必然要凑这个热闹;现在府里为亡人迁坟,百姓也都一路跟随。这里头还有许多人是詹水香的“粉丝”,趁着这个机会想要瞻仰一下“偶像”。
百姓中倒是有人觉得奇怪,怎么孝子贤孙的队伍里还有俩粉雕玉琢的小姑娘?
因为对安信侯府的信重,他们只是奇怪,没有不长眼地跳出来说于理不合。
甚至还有人一直帮安信侯府想理由,当即有人自认为想明白了,淡定地说:“都说外甥似舅、侄女肖姑,詹水香的侄女岂是一般人?必然要胜过别家的儿郎无数倍。待我日后有了女儿,若是有幸像詹水香一样厉害,我家的族谱给她单开一页都成!”
“嗯,这么说的话……我老家那边有位孝女,也是在族谱里留了名字的。”
路边就有妇人抱起了咿呀学语的女儿,哄着她说:“回头叫你阿爷想想办法,他不是说他认识五溪铺技堂里的人么,咱也去技堂学本事!咱也和庄大人一样当官!”
女儿就咿咿呀呀地说:“当!官!”
“哎呦!真有志气!”妇人喜得不行,直把女儿搂在怀里。
迁坟是有流程的,待到孝子贤孙们依次往新坟里填了土,流程便走到了尾声。
万商把詹木宝拉到一边说悄悄话:“等我以后死了,你切记把我单独葬啊。”
顿了顿,又说:“让静华道人和先侯爷合葬。”
詹木宝有些不解,但没有反驳万商的话。时人其实很看重合葬的资格,有些人娶过继妻,等到过世,原配子女和继妻子女就极有可能为究竟是谁的母亲和亲爹合葬而吵起来,要是继妻的子女更有出息,那更是会吵得昏天暗地,吵得老死不相往来。
万商说:“我和先侯爷……实在是生疏。而且我……我一个人住大房间都住习惯了,死了也想自己一个单间。所以千万千万千万别让我和先侯爷合葬。记住了没?”
詹木宝便点点头:“记住了。”
万商心说,对詹木宝她是放心的,但谁知道子孙后代里面会不会蹦出个脑子冒泡的?所以她还要自己记着这事,估摸着快要死了,留个遗嘱下来,切记让她独葬。
詹木宝虽然听话,却不爱听万商说什么死不死的,抿了抿嘴唇,抗议道:“母亲年华正好,待到母亲百岁,我还要给母亲祝寿。不,母亲得奔着一百二十那样活。”
“行行行,只要我健健康康没大病,活一百二也成的。”万商开玩笑说。
在詹权和昌华郡主金敏行正日子的前几天,苟太监奉皇上的口谕来安信侯府里送水果。皇上给侯府赐水果,这是常有的事情,什么天南地北不常见的果子,或是常见但不应季的果子,只要皇上那边得了,只要能分出一点来,总不会落下安信侯府。
不过苟太监是个大忙人,除非遇到紧要事,若不然万商其实不常见到他。
苟太监宣完口谕,不等他自己开口,万商就很有眼力劲地拉起了家常:“过两日我们府里有大喜事,大管事您若是不忙,不如来府上喝一杯喜酒,沾沾喜气。”既然苟太监因为某种原因高看詹权一眼,那么詹权的成亲宴,苟太监肯定是愿意参加了。
苟太监眉一挑,虽然没有拒绝,却说:“会不会惊扰他人?”
万商懂了。
苟太监是真心想来参加婚礼,不想在宴会上和别人社交。以苟太监在皇上面前的地位,许多人背地里厌弃他,当面却要巴结他,所以只要他出现,就会被动社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