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的荣华富贵by莫非小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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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商朝詹木舒看去:“你这会儿来找我是为着什么?”
“哦,我就是想告诉母亲,为姑姑写的传记已经完成了。”不枉他点灯熬了几晚,詹木舒兴致勃勃地从怀中取出一叠纸,双手举起来递到万商跟前,“请母亲过目。”
“我又不识几个字……”万商道。
万商自幼学的是简体字,时人都用繁体字,虽说她写不来几个繁体,但只说认字的话,国人好像都自带繁简转化器,万商当然读得懂。不过,她没有一开始就表现出自己阅读无碍。最开始,她只说自己识得几个简单的字,那字是詹木宝念书时,她忙里偷闲跟着学的。再然后,或是看账册,或是看帖子,她都叫识字的大丫鬟读给她听,听完了又接过来自己看几遍,然后下次再看别的,她就装作自己又能看懂一些。
反正现在万商拿本账册自己看,没有人会怀疑什么。
大家只觉得万商聪慧无比,就是托生农家被耽误了。若太夫人的娘家家世好一点,哪怕是耕读人家,以太夫人这种学什么都快的本事,说不得能传出个才女名头。
不过万商自家人知自家事。她读账册确实没问题,但叫她去看什么四书五经,她保管一个字都看不下去!自从高考结束,她有限的文言文知识就逐渐还给老师了。
万商说自己不识多少字,詹木舒丝毫没有看不起的意思,反倒越加兴致勃勃,试探着问:“那我读给母亲听?”要是读的时候,万商跟着点评几句,就再好不过了。
万商说:“你姑母的事儿本就是我讲给你听的,对我来说无甚悬念。不如这样,正巧金姨娘来了,她是全然不知那些事的,叫她也在一旁听着,看看效果如何。”
要搁以前,詹木舒看到父亲的姨娘,那都是要第一时间远远避开的。但现在提出这事的是太夫人……詹木舒就在心里劝说自己,金姨娘也是府里的人,勉强能算个长辈,如何能不知道姑母的英勇事迹呢?叫金姨娘听一听,也好多一个人怀念姑母。
万商看出了詹木舒的些许为难,她虽然改变了府里的不少作风,但有些事放在此时的社会大环境下是绝对不能改变的,她无意把詹木舒教坏了,便说:“来来,快立一块屏风,就立在我左手这边,叫金姨娘坐在屏风后面,我们听三爷说故事咯!”
丫鬟们立刻行动起来,有去抬屏风的,有去重新准备茶点的,有去茶房里请金姨娘过来的……片刻之后,大家就准备就绪了,在屋子正中间给詹木舒留出了舞台。
金姨娘点灯熬夜给万商做的衣服,还没来得及献上,就被拉着一起听故事。她身为姨娘,算不得正经的主子,与府里的三爷着实没什么接触,此时见三爷对着太夫人颇为濡慕的样子,心里先是一惊,然后又是一定,越发觉得讨好太夫人是没错的。
詹木舒站在屋子中间,轻咳一声,捧着自己宝贵的稿子大声念起来。
连着念完三张纸,把一个小故事念完了,詹木舒一脸期待地看向万商。
万商:“……”
万商之前也是疏忽了。她以为詹木舒会像写通俗小说一样地去写这个传记,没想到詹木舒会写成离骚那样。咳,不是说詹木舒的文采能比屈原,是说都一样难懂。
万商下意识看向左手边。她觉得金姨娘该是一个伶俐人,伶俐人总会抓住机会说些打趣讨巧的话。结果金姨娘很显然是辜负她了。可怜这位姨娘连着熬了几个夜,本来就困着,听着詹木舒念了些什么之乎者也、者也之乎的,困劲越发压制不住了。
金姨娘忍不住地打了一个哈欠。
詹木舒:“……”
詹木舒有些茫然地问:“我写得不好吗?”
好不好的……反正凭着万商已经差不多都还给老师的文言文知识,她没听懂。万商赶紧说:“我……这不是根本不识几个字么,你写得越是好,我越是像一头牛。”
“牛?”
“对牛弹琴啊!”万商笑着自嘲。
第21章
万商更想看到一个通俗小说版的传记。因为在谋划之初,她就计算好了要让詹水香的故事传遍大江南北。这不仅能消除詹木宝的身世隐患,还有其他的诸多好处。
只是这些好处都不能诉之于口罢了。
此时,万商就只能故作犹豫地对詹木舒说:“在家乡的时候,我很喜欢看人在戏台上唱戏……不是京城里这些个戏班子唱的文辞优美的戏,而是更粗俗一些,是乡下人都能听懂的戏。我最开始还以为你会把传记写成那样,就像我以前看过的那些。”
不等詹木舒说什么,万商就露出了难过的神色:“而这都是源于我的私心。”
万商这一难过,无论詹木舒想说些什么,都被他彻底咽回去了,转而一脸关切地看着万商,眼里藏着亮晶晶的星,就好像在问,母亲你想要什么,我能帮你什么?
万商说:“你姑母的年纪比我略大一些,我嫁到詹家时,她已经出嫁,嫁的正是她的青梅竹马。不知道你父亲曾经与你说过没有,他年轻时颇有些嫉恶如仇的性情,因而得罪了小人却不自知。小人伙同前朝恶吏,假装是拉壮丁的把你父亲抓走了。你爷爷追去,竟是摔折了腿。当时亲朋好友都认为你父亲已经被害死了,只有你姑母姑父不放弃,姑父更是找了一切机会出门寻找你爹……”说着,万商的语气低沉下来。
万商说,姑父周富在找寻詹水根的路上,被真正拉壮丁的带走了,从此了无音讯。姑母詹水香虽然嘴上不曾言语,但心里等了姑父一辈子,死的时候都不曾合眼。
“舒儿年纪小,许是没听说过这等拉壮丁之事。”万商深深叹了一口气,“那年头世道乱,各方势力打来打去,那些个反王号称自己有三万大军、五万大军,其实里头有很多都是被拉壮丁带走的,没受过什么训练,可能平日里连鸡鸭都没有杀过,拉到战场上后,直接被推到前线……基本上就是一个死,还死无全尸、死无葬身之地。”
凭你是周富,还是王富、宋富、刘富,上了战场后,全都是炮灰。
“我们心里都知道,你姑父活下来的可能性不大。若不然,凭着他和你姑母的感情,他早就找过来了。但是,我总想着……万一呢?万一你姑父还活着呢,万一他只是残疾了无力回老家呢?万一他和你爹一样,回老家找过,却刚好两方错开了呢?再或者,他就是真的死了,万一他曾经对别人吐露过身世,有人知道他葬在哪里呢?那样,我们至少能循着消息找过去,帮你姑父收敛尸骨,叫他能与你姑母夫妻合葬。”
“所以呢,你给姑母写的这个传记,我总想着最好能传出去,传得越广越好。传得能叫你姑父听见,能叫认识你姑父的人听见。传得能引着你姑父和你姑母团圆。”
夫妻恩爱却死生不复见,对于此时的人来说,这简直太感人了。
金姨娘的眼眶直接就红了。这会儿她忘了自己亲手做的衣服还没有呈上,忘了自己肚子里早早准备好的那一堆说辞,直接说:“太夫人,我娘家有一座酒楼,生意还算不错,大堂里常有说书人讲书的。若是太夫人不嫌弃,我传个信给我大哥……”
万商摇了摇头:“都说了这是我的私心。我以前常听说,大家府邸重视闺誉,女孩家的名声轻易不能传到外头。咱们现在毕竟是侯门贵勋了,他姑母再是好,那也是女眷。若是我们往外头散她的名声……我怕对府里不好,府里还养着两个姑娘呢。”
这一招是以退为进。
詹木舒下意识要反驳:“花木兰代父从军,古往今来多少人传颂,谁人敢说花木兰名声不好?姑母有情有义、有忠有孝、有勇有信,这样的女子能为天下人楷模!”
金姨娘生养了一对双胞胎女儿。她与自家的心腹奶娘商议过,趁着双胞胎年纪还小,赶紧把她们姑母的名声宣扬出去。若是影响不好,反正距离她们议亲至少还有十年,十年里肯定能有别的办法挽回;但若是影响好,那未来议亲时就多一道筹码。
无非就是一个赌字。
金姨娘觉得赌赢的可能性非常大。她敢赌这一把。因此詹木舒话音刚落,她也大着胆子接话:“前朝叫人妻离子散,如今是新朝,咱们只是想帮着一对青梅竹马的原配夫妻团圆而已,任人说破了天去,道理也在咱们这里。”我们又不是冲着宣扬姑奶奶的名声去的,只是在帮着他们夫妻团圆的时候顺带传出了姑奶奶的好名声而已。
万商有些讶异地看向金姨娘。
之前真是疏忽了,没想到汀兰院里还藏着这样的人才!
詹木舒转过弯来了,姑母的传记最好要写得通俗一些,写得易于传诵,就像是话本那样。但这恰恰就是他的弱项。他只学过正经的文章怎么写,没学过写话本啊。
他道:“不若去外头请几个说书人……我好向他们讨教。”
才说了这句,他发现自己又犯了一个错。现在府里正守孝呢,没法去外头请说书人。真派人请了,回头别人才不管你打算干什么,只会觉得你守孝期间嬉玩享乐。
万商说:“不急,咱先自己慢慢合计。不是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么,府里也这么多人呢,回头写好了,再叫金家帮忙看看效果。”最后这话是瞧着金姨娘说的。
“母亲,是三个臭裨将顶个诸葛亮。”詹木舒哭笑不得。
皇上特意请了詹权来说话。能在皇上身边伺候的,都是有些眼力劲的。命人去传詹权的时候,大太监小声说起了詹权此人。年纪多少,性情如何,样貌如何,读书习武之能力如何,昔日先安信侯对其评价如何,近些日子在巡捕房里做事又如何……
皇上对着詹权并不全然陌生。各个武勋家的孩子,只要是年纪略大一点的,稍微有出息一些的,当年打天下时跟在父辈身边历练过,那么皇上多多少少是见过的。
但也只是见过,以前不曾真正留心。
这会儿不过是因为皇上被密折提醒着,心里留了一个要为詹权说亲念头,所以他身边的大太监才会重新把关于詹权的消息整合一下。然后,皇上听着大太监一一道来,心里竟是又多了一丝(微乎其微的)亲近,就好像詹权真是他的子侄后辈一样。
要不是自家子侄,也不会惦记着该把哪家好姑娘说给他了,不是么?
詹权很快就来了。他的长相随了生父生母,生父虽人渣但清俊,云夫人更是秀美,所以詹权长得颇有些赏心悦目。但他又是詹水根教养长大的,身上还带着武将特有的干劲儿。青年人峻拔如竹,却又沉默如松。皇上瞧着这样子,心里又喜了三分。他抬手虚扶了一下,立马就有机灵的小太监跑到詹权跟前,亲自把青年人扶了起来。
詹权只觉得受宠若惊。
皇上的视线从案桌上划过。
书上放着两本新近找出来的书。一本是《左传》,《左传·僖公二十三年》篇称男女同姓,其生不蕃,意思是男女同姓结婚生出来的孩子将会先天不足。一本是《国语》,《国语·晋语》篇称同姓不婚,恶不殖也,意思是同姓结婚会导致婚后不育。
皇上道:“朕有件秘事要交由你去办。”
荣喜堂。
詹木舒已经回了,打定主意要为姑母写一部通俗体传记。已经写好的这个文辞斐然版传记也没有丢掉不要,太夫人说了,这个版本可以当做是文人特供版嘛!(万商还在心里吐槽了一句,说不得到了未来时空,其中选段还能成为小学生特供版。)
万商把金姨娘留下来说话。
金姨娘到了这时才找到机会把自己做的衣服献上,同时还有木姨娘绣的荷包、抹额等小件。衣服做得十分精致,万商原本就有八分的喜欢,为了拉拢彼此的关系,硬是装出了十二分喜欢,当场就说要试穿。金姨娘的脸上果然露出了真实的欣喜。
此时的衣服款式很多样,如果是穷人家,那就是怎么节约布料怎么做。富贵人家则完全相反,从来不吝啬布料的消耗。万商在现代三四岁时就知道自己穿衣服了,但在这个时代里,每次换衣服时,如果没有人在旁边服侍着,真的要耗费不少力气!
在金姨娘的帮助下,万商很快换好了新衣服。金姨娘又取过木姨娘绣的荷包,挂在万商腰间。因为两位姨娘做针线时有商有量,所以荷包的配色和衣服特别搭。
丫鬟们分作两批,一批两人推来了等身高的铜镜——铜镜底座上安了轮子——让万商能转着身地打量新衣服的整体上身效果。一批两人抬着一面清晰的水晶镜,让万商能更清楚地看清细节。
“真好看!”万商这会儿远比以前逛街时买衣服更高兴。
那会儿买的衣服,花几百块钱买个厂子里出来的聚酯纤维。现在呢,纯天然布料配上独一无二的人工刺绣,配色和暗纹还十分讲究,衬得她整个人贵气了好几分。
主子高兴,丫鬟们自然一个个嘴巧得不行,在旁边说着各种好话。
万商在心里笑自己堕落。
简直太堕落了!天天被这些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哄着,情绪价值拉到了最大。身为太夫人过得这个日子啊,除了没有手机和网络,简直堕落得不行。难怪以前网上有一种说法,当人有权有钱到一定份上,那生命中百分之九十九的烦恼就都消失了。
万商牵着金姨娘的手,把她拉到自己面前,笑着对丫鬟们说:“不能只夸我呀,真正该夸的人在这里呢。我是个糙人,要不是今天开了眼,真想不到竟然有人能把衣服做得这样好看。瞧瞧这外袍的剪裁,明明是宽松的版,却硬是显得我人高了三寸。还有里头这件,确确实实是前后无省的设计,却把腰线给突显出来了……更不要说刺绣了,暗色的绣线竟然也能把花样绣得如此活灵活现,走动时偏光的感觉也很棒。”
毕竟是孝期,金姨娘没有做那等鲜亮的活计。
金姨娘早先就从自己的心腹奶娘那里听说太夫人很喜欢针线活,但饶是有了心理准备,也没想到太夫人能把她的活计夸成这样。说句不好听的,身为先侯爷的妾,服侍主母就是她的本分,哪怕她日夜不歇地做衣服,把眼睛都做瞎了,遇到那种刻薄的主母,人家也只会觉得这原本就是你该做的。哪里像太夫人,她是真心觉得好啊。
万商仔仔细细地夸了一遍衣服,话锋一转却道:“不过,你跟前还养着两个孩子呢。养孩子的难处,我最是知道的。”可不是知道么,以前在工作岗位上,身边有不少同事大姐吐槽家事,万商听了那么几耳朵。孩子小的,最怕他生病。一生病就折腾得全家人仰马翻。孩子大一些了,又怕辅导功课。一辅导就把自己辅导得乳腺结节。
虽说金姨娘跟前有奶娘丫鬟,但这个时代的孩子夭折率高,她也不会轻松。
万商语重心长道:“你一要照顾孩子,二要顾念自己的身体。这衣服如此精良,一看就知道是费了心的。若是把你累病,我心里如何过意得去?我们说好了,以后你要是想孝敬我,做些手帕荷包就不错,再不能做大件了。”拦着不让孝敬肯定不行。
真什么都不让金姨娘干,那大家都得怀疑万商不待见金姨娘了。
金姨娘能听出太夫人的真诚——更重要的是她能从万商身上感知到一份尊重,万商并不觉得她是低人一等的——金姨娘心里有些感动:“只是做做衣服而已,哪里就累着我了。太夫人您如此喜欢我的手艺,我原本还想回汀兰院找她们炫耀去呢。”
这也是玩笑话了。
万商很给面子的笑出来:“促狭!我心疼你还不好么?”
金姨娘面色微红地含笑低下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如果先侯爷见到这一幕,他肯定会觉得眼熟。如果把他代入到万商视角,这不就是他和金姨娘曾经的相处日常吗?只可惜先侯爷已经去了。万商叫人把镜子挪开,十分自然地牵着金姨娘走到椅子跟前坐下,亲切地问:“我才想起你娘家是从商的?”
如果没有之前的铺垫,金姨娘这会儿就该疑心太夫人是不是要拿她出身商家说事了。从前朝到新朝,商人的地位好像始终高不到哪去,还被扣上重利轻诺的帽子。
金姨娘点点头:“我们金家一直是做酒楼生意的,祖上最辉煌的时候,金字号酒楼开遍了北方十三省。但到我祖父那会儿,就已经不太行了。如今我父亲算是重整家业,名下一共有两家酒楼,分别开在云城和京城。”云城是新皇登基前的大本营。
万商心里清楚,前朝吏治败坏的那些年,只有金字塔顶端的某些人(好比说那些世家),他们的财富在大量积累。剩下所有人的财富都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缩水。
不过万商其实不为了打探金家的家业。
她更感兴趣的是金姨娘本人。
“既然你有这样的家学渊源,那会做生意不?”万商满是期待地问,“还有,你看账本的本事怎么样?会打算盘吗?”明明小学学过珠算,怎么自己现在就不会了呢?
她娘家那样的生意人家,也配得上用“家学渊源”这样的词么?金姨娘一五一十地回答:“做生意?我应该不太行。不过账本我会看,打算盘也会。金家做的是酒楼生意,以前能把家业做大,主要是仰仗祖上传下来的菜谱。我在家时也学过几道菜。”
那菜谱厚厚一本,金姨娘作为注定要外嫁的女孩,只学过一些小菜和三道重要的大菜。而这已经很好了。要知道在很多手艺人家,女孩是绝对不能碰触祖业的。
至于生意经,金姨娘一点都没学过,连怎么经营酒楼都不知道。不过她那一手算盘打得非常好。她甚至能两只手同时开工,一只手负责计算,另一只手负责验算。
万商非常满意。
会看这时代的账本且精通算盘,这妥妥的查账人才啊!
把这样的人才圈在汀兰院里做衣服简直就是珠沉沧海!
万商越发亲切了:“算盘说难不难、说易不易,但想要学到两只手同时开工的程度,那绝对非常难。我称你是百里挑一甚至是千里挑一的人才,一点都不夸张吧?”
金姨娘:“???”
从小到大从没被人这么夸奖过!她甚至疑心自己听错了。
是,她确实从很多人那里得到过肯定。祖父母肯定了她的乖巧,父母肯定了她的孝顺,哥哥肯定她的机灵,先侯爷肯定了她的知情识趣……但是从来没有人站在一种完全抛开了性别符号的角度肯定她的本事,好似她真的能凭着打算盘来安身立命。
金姨娘下意识反握住了万商的手。
这一刻,其实她内心是茫然的,并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要抓住什么。
但总归,她握住了太夫人的手,就听太夫人说:“你年少学算盘时肯定吃过不少苦吧,好不容易练出来的本事,咱绝对不能浪费了。否则我睡梦里都要恨醒过来。 ”
府里管事的账是查得差不多了,但还有府外的那些铺子掌柜等着查呢!
皇宫中。
皇上吩咐下来,詹权虽本能领命,心里却有些茫然,姑表亲、姨表亲真会生出残疾和天生愚痴的孩子?为何之前从未听说?当初娘似乎动过心思要替三弟娶表妹?
皇上的语气中竟有几分和蔼:“关乎大皇子的亲事,外头有些流言。好在府上太夫人颇有见识,特意叫嬷嬷传了话。你若有什么不明白,不若回府请教下太夫人。”
待金姨娘回到汀兰院里,她仍有些面红耳赤。
木姨娘正好抱了儿子来找双胞胎姐妹玩。孩子们都坐在炕上,双胞胎中的姐姐把玩具丢出去,木姨娘生的儿子就飞快爬动起来,捡着玩具后再爬回来,把玩具还给姐姐。然后双胞胎中的妹妹把玩具丢出去,木姨娘生的儿子就继续捡玩具还给妹妹。
金姨娘哭笑不得:“别欺负弟弟。”
木姨娘不以为意。她根本就没觉得儿子被欺负了,瞧她傻儿子玩得多开心啊。
木姨娘原本想问金姨娘一句顺利么,结果看到金姨娘满脸春情……额,春意盎然……反正就是这么个意思,木姨娘眉峰微挑:“看样子太夫人果然喜欢你的手艺。”
“也喜欢你的。”金姨娘没理会木姨娘的打趣,“太夫人给了赏,没想着你在我这里,你那份我叫丫鬟直接送你屋子里去了。我实话实说你活计比我好,太夫人就送了一匣子珠子给你。别误会啊,太夫人没给你派活,就是叫你平日里打发时间玩儿。”
那一匣子里什么都有,金珠子、银珠子、贝壳珠子、象牙珠子、珊瑚珠子等等,而且也不都是车成了珠子形状,还有其他造型。这有什么用呢?比如木姨娘想要给孩子们做一双鞋,就可以在鞋尖上点缀一颗珍珠。再或者木姨娘想要绣个荷包,可以挑小珠子攒成一朵花缝在荷包上。再还有木姨娘也擅长打络子,可以用各种珠子来配。
对于一个手工爱好者来说,万商这一匣子配件算是送到心坎上了。
木姨娘是个很有分寸感的人,不爱打听别人的事。倘若别人主动说起,那么她也会听着,就只是听着,绝不会寻根究底往下问。她若生活在现代,绝对是职场上最受欢迎的那种同事。但在这个时代,她与人交往时显得淡淡的,或许会有人觉得她清高而不近人情。
这会儿,木姨娘就没问太夫人给了金姨娘什么赏赐,为何她看上去那么开心。她甚至考虑到金姨娘肯定有话要对心腹说,直接喊了儿子奶娘来,叫她用小包被把小主子裹好,这就打算回去了。
结果……没能回去。
因为双胞胎里的妹妹嚎啕大哭。她比姐姐少丢了一次玩具,这怎么能行呢?弟弟帮姐姐捡了多少次,就得帮她捡多少次。木姨娘只好叫奶娘把傻儿子丢回炕上。
金姨娘看着女儿们愁得不行:“这两个天魔星哎!”
“姐姐怎么又抱怨上了?要我说,三娘、四娘这样子的性子正正好呢。”外间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是玉姨娘。玉姨娘自己没有生养,因为特别喜欢双胞胎姐妹,所以经常来金姨娘这边消磨时间。先侯爷去世后,玉姨娘不用避嫌,来得就更勤快了。
双胞胎是府里唯二的小姐,按照排行应该是大娘、二娘。但因为她们出生时体重偏轻,虽然大夫说她们胎里养得不错,但大人还是担心她们不好养活,于是先侯爷就说按三娘、四娘这么叫吧,为的是要骗过阎王爷,说府里没有大娘、二娘两个人。
那会儿府里只有两个男孩,老大詹权、老二詹木舒。若是不知道内情,还以为双胞胎姐妹的排行是跟着兄弟们的排行一起走的,显得被家族看重。金姨娘那会儿还暗喜了很久。但现在府里多了一位男丁,所谓跟着兄弟排行走就不成立了。
玉姨娘刚来,自觉在外间消着寒气。其实姨娘们彼此住得都很近,快步走来根本吹不了多少风,玉姨娘身上并无多少寒气。但是幼孩精贵,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金姨娘正好找玉姨娘有事,瞧着人来了,冲着木姨娘笑了下,快步去了外间。
玉姨娘的出身连金姨娘都不如,是府里最低。金姨娘虽然是商户,但祖上是大商人,他们家始终是良民。玉姨娘却是戏班子班主的女儿。戏班子出来的都是贱籍。
姨娘们出身好一点的比如金姨娘,她娘家有姓,大家就用姓氏称呼她。玉姨娘呢?只有一个名叫“似玉”,姓氏不知是什么,她也无意说,大家便称呼她为玉姨娘。
若以为玉姨娘出身不好,定然貌美如花。这又错了。
其实玉姨娘只是五官端正,比普通人好看些,但算不得什么绝世大美女。
姨娘中长得最美的是木姨娘,其次是金姨娘。所以也是她俩最得先侯爷喜欢。男人在某些方面真的非常诚实,因为喜欢才会多交流,交流得多了才能生出孩子来。
不过玉姨娘倒是有些资历,她比金姨娘还先入府,那时先侯爷才打了一场叫别人不敢想的以少胜多的大胜仗。姨娘们早先关系不好不坏,不会给对方使绊子,也没想过要交好。直到金姨娘生下双胞胎女儿,玉姨娘才主动凑过来。她似乎十分喜欢孩子。有时候,金姨娘被孩子们烦得不行,瞧着玉姨娘竟是比她这个亲娘还有耐心些。
但要说特别喜欢孩子,后来木姨娘生了男孩,又不见玉姨娘凑过去。
思来想去更像是玉姨娘只喜欢女孩儿。
真心换真心。玉姨娘对双胞胎好,金姨娘也真心为玉姨娘着想。她在外间拉着玉姨娘说起来话,说太夫人口中的那位姑奶奶,说太夫人想要帮姑奶奶夫妻团聚。
“三爷写得传记虽然讲究,可就是太讲究了些,不利于在民间传播。妹妹,这就是你的机会啊,不若你去找太夫人……”在金姨娘看来,玉姨娘既然是戏班子班主的女儿,那肯定是学过唱戏的,知道该怎么去安排情节,才能叫整部传记更引人入胜。
玉姨娘却摇头:“姐姐,我知道你是想要在太夫人面前抬举我。可我如今的生活其实很不错,太夫人不曾苛责过我们中任何一个。我已经非常满意了。”她觉得自己这么本本分分的,说不得能活到七老八十。要真活到了七老八十,这辈子就够本啦!
金姨娘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你也忒没野心了一些……是,你不声不响的,日子确实能过下去。但是你不觉得日子无聊吗?给自己找些事情做,这样不更好吗?”
玉姨娘摇头,并不觉得生活无聊。
金姨娘以己度人:“可是担心太夫人看你不起?信我,太夫人真不是这样的人。她待人没有偏见。”出身戏班没什么不好的,太夫人肯定会说一样都是靠本事吃饭。
玉姨娘再次摇头。她没觉得戏班子不好。因为是戏班子叫她活了下来。
见金姨娘还想再问,玉姨娘不得已说了实话:“姐姐,我不会唱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