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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绝色反派爹by神仙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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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哪样的人,难道自己心里没点儿数么?
心里这样想着,周锦钰万万不敢这样说,他小声道:“王爷是什么样的人,岂是锦钰可以议论的,锦钰知道错了,给王爷赔罪。”
周锦钰车轱辘话来回说,就是不正面回答端王的问题,得罪端王的话他不敢说,恭维端王的话他说不出口。
好一会儿,端王轻笑了一声,道:“起来吧,别跪着了,地上怪凉的。”
说完,一甩袖子人走了。
贺景胜忙上前扶着周锦钰起来,小声道:“快起来吧,他都走远了,其实端王爷很好说话的,你别怕。”
好说话么?
周锦钰可不这么认为,明知道地上凉,还不是跪够了才让起来,面儿上不计较,其实是已经计较过了,他一个堂堂王爷总不好过分为难一个几岁孩子,况且还有爹那层合作关系在呢。
周锦钰站起身来,揉了揉自己的两个小膝盖,自认倒霉,谁让自己话多来着。
走远了的端王玩味着周锦钰刚才的反应,心想这个小孩儿当真很聪明,上次见到自己的时候还是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这会儿倒是醒悟了,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那丹药不是白给他的。
若是自己有儿子,也当这般可爱漂亮又聪慧吧——可惜,大概永远都不会有了。
端王狭长的眸子里升腾起蚀骨的恨意来。
说起来怪得很,每次看见周锦钰这小孩儿,他都有一种强烈的熟悉感,不但熟悉,还有那么点子说不出来的亲近。
大概是这小孩生得招人喜欢又和自己同病相怜吧,端王如是想。
到了午宴时间,周锦钰同贺景胜一同回了宴席,王府的厨子果真如贺景胜所说,手艺十分不凡,那怕是随便一道餐前小点心都异常的精致美味。
周锦钰小口小口地品尝着梅花饼,真想把端王府的厨子占为己有啊,好吃到让人想流泪,呜呜呜,太没出息了。
算了,美食无罪,不能浪费粮食,再来一个。
旁边的孩子看着周锦钰一连吃了两个小点心,脸上餍足的小表情不要太享受,心说有这么好吃么?
他也拿了块儿梅花饼咬了一口,好吃是好吃,可也没有好吃到那般夸张吧。
他哪里知道,周锦钰同贺景胜吃的点心和所有人都不一样,是端王把自己吃的点心命人悄悄给端过来了。
外形看着是差不多,可这内里的乾坤却是差远了,给王爷吃的跟招待普通宾客的能一样吗?
正月十六这日,大郎从军营回来了,云娘千挑万选的身世清白,长相好,性子好,女红亦好的小姑娘满脸羞涩地被带到了大郎跟前。
周大郎一身戎装,阳刚的面容俊美又正气,与小姑娘想象中的呆头呆脑的哑巴完全不一样。
云娘道:“大哥,以后就让素云这丫头在你屋伺候着吧,铺床叠被,洗洗涮涮之类的活儿就不用大哥再辛苦了。”
虽然朱云娘说得隐晦,周大郎又不是傻子,自然听得懂是怎么一回事儿,微微拧了眉,随后拽着周老爷子进了自己屋,顺手把门儿带上了。
老头儿满脸高兴,对着大儿子道:“大郎,你弟媳给你挑得这丫头真不错,要不是出身差了点儿,娶回来做娘子也是绰绰有余的。”
周大郎没有理会他,径自取过纸笔,研了墨,在纸上写:“爹,这事没人提前和我商量过。”
老头儿是识字的,看得懂大郎所写,乐呵呵道:“这有啥好商量的,以后有人给我儿暖被窝了,你就偷着乐吧。”
周大郎写:“爹,我不需要人暖床,没有立业之前不会成家,爹转告云娘,心意大郎领了,把那姑娘送回去吧。”
老头儿一看他这话,急了!
“大郎,你这是啥意思?什么叫没有立业不成家,你要立那门子业?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给爹生个大胖孙子就是你最大的功绩。”
周大郎看了自家老爹一眼,爹真是欺负老实人欺负惯了,逼不了二弟来逼自己。
以前为了不让家里人操心,给他找啥样的媳妇儿,他都认了,现在他不想被人安排了。
将军百战死,马革裹尸还,他喜欢军营的生活,战场或许就是他的最终归宿,一个人了无牵挂挺好。
周大郎难得强硬了一回,他写:“恕难从命,大郎不孝。”
周老爷子风中凌乱了,这还是他那个老实又听话的憨厚大儿子么?
老头儿嘴上跟大郎说不愿意就算了,不强求,一转身就跟云娘说大郎对素云很满意,就是大郎性子太过腼腆,让素云主动点儿。
他还就不信了,那么俊俏水灵的一个小姑娘躺被窝里,大儿子还能把人从被窝里扔出来不成。
大郎的确不能把人从被窝里扔出来,只是在发现自己屋里睡了人之后,二话不说,骑上幻影,连夜回了军营。
素云哭哭啼啼来找云娘,朱云娘看着梨花带雨的美娇娘,简直快要佩服死周大郎了,当今柳下惠非他莫属!
一时之间云娘也搞不清大哥是对素云不满意,还是他自身什么原因,不管什么原因,大哥如此抵触,这事儿也只能不了了之。
只是这素云的安排一时间倒成了个问题,银子已经花出去,对方的卖身契也在自己手里了,可让她留在府里云娘是一万个不放心。
说实话,担心二郎说自己给大哥找女人不尽心,这个素云有一半儿是按照二郎的喜好标准来找的,留在府里就是个祸害。
二郎是挑食儿,可他绝非大郎那样的柳下惠,朱云娘完全无法保证二郎碰到对他胃口的会不吃。
思来想去,云娘还是连人带卖身契一块儿给送回去了,银子也不要了,损失点儿钱财罢了,总比留家里个祸害强。
周二郎说得是开春以后就回京,可是一推再推,草长莺飞,桃花开了,柳树绿了,桃花又谢了,杏花都开了,他仍旧呆在禹北。
分开这么长时间,周锦钰一开始特别不适应,很是想念他爹,后来时间长了,好像慢慢地也就习惯了。
没有了二郎的各种管束,周锦钰的日子也没能自在多少,朱云娘倘若生在现代绝对是最会鸡娃的家长之一。
她看不得自己儿子那点儿不如人。

第118章
朱云娘无意间看到了贺景胜写的字儿,转头儿就给周锦钰请了专门教习书法的先生,每日过来授课。
这位书法先生是个极其刻板的老学究,坚持认为写不好是练习的量不够,每日要求周锦钰至少写满五张纸才肯罢休。
周锦钰忍不住写信和二郎诉苦,二郎从儿子的字里行间能感受到小孩儿的委屈不满,但更能看出儿子无论是写字的手感还是对笔锋的控制都有那么点儿章法意思了,于是写信给周锦钰,夸奖他书法进步很大。
收到周二郎的回信,周锦钰悄悄把信藏了起来,这要给云娘看到,鸡娃成果得到老公的肯定不定怎么再接再励呢。
习惯在于养成,熬过最初的枯燥阶段,周锦钰开始能掌控手中的毛笔,同时对写字也有了一点儿自己的小感悟,写字水平突飞猛进,先生和云娘都夸他写得越来越好,夸得周锦钰有些不好意思。
不知道是否是穿越福利,周锦钰感觉自己学东西好像是挺快的,无论学什么。
周二郎虽是临时代理知府之职,但因为其对禹北的巨大贡献以及出色的解决问题能力,手下的支持者众多,俨然成了一方的封疆大吏,权势滔天,在禹北无有敢与其作对者。
过完年以后,周二郎在禹北干得第一件大事就是派人对整个禹北境内的土地重新进行丈量登记,绘制新的鱼鳞图册。
这一举动不但使那些隐田漏税者无所遁形,同时也查出了大批的土地兼并案,使得大量土地重新还田于民。
利益被触动,当地豪绅自是不愿,但不愿亦没有办法,周二郎乃是皇帝派来的人,与他作对就是与皇帝为敌,至少明面儿上没人敢从中作梗,这是其一。
其二,周二郎不但站在正义的至高点上,他手里还有着绝对的权力。
当然,最重要的是周二郎拥有民心。
不要小看这民心,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现在谁敢动周二郎,挨过饿,在死亡边缘被周二郎救回来的禹北老百姓能把他活吃喽。
而那些豪绅所依仗的不过是有人撑腰,一旦撑腰的不给力,亦不过是乌合之众,那点儿反对的声浪掀不起任何波澜。
此外,周二郎还鼓励老百姓开垦荒田,对于无主的土地,谁开垦谁耕种,凡开垦的荒地,前三年免税,承诺十五年之内不会收归朝廷所有,关于这一条周二郎自然不敢擅自做主,乃是上报后得到皇帝首肯的。
周二郎自己一整个春天几乎都长在了田间地头,无论是丈量土地,还是指挥着播种春小麦,播种从番邦弄回来的向日葵籽,掌握第一手的基层资料,及时解决出现的各种现实问题。
如月华般的玉面郎君在日头的洗礼下,肉眼可见得不那么白了,周大人都如此敬业,下面的各级官员敢不看齐?
周二郎雷厉风行的改革措施让整个禹北大地焕发出前所未有的生机,其声望在当地节节攀升。
安京城,皇宫。
东厂首领大太监王海正在秘密向皇帝汇报周二郎在禹北的一举一动,听得永和帝直皱眉。
王海道:“陛下,此人极为善于收买人心,禹北的老百姓只知周青天而不知陛下,禹北的地方官人人都为周凤青马首是瞻,且周凤青此人做事极其大胆,不拘规矩约束,倘若他日势大,其专横程度比之徐庚有过之而不及也。”
永和帝半晌没有说话,许久才叹了口气,道:“身为臣子,本事再大,总也越不过去忠心二字,若是不忠,这本事就成了祸乱之源。”
他又道:“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可真正能令朕放心的也只有你等家奴。”
“老奴乃是无根之人,从进宫那天起就无父无母,无牵无挂,心中唯有陛下您一人,陛下就是老奴的天,也全凭沾了陛下的福泽,老奴才能过得好。”
永和帝瞅他一眼,“周凤青若是能如你这般想,朕倒也不必操这么大心了。”
王海上前一步:“陛下不必太过担忧,监察百官乃是东厂职责所在,无论何时,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行了,这都是以后的事儿,现在暂时用不着考虑这个。”永和帝打断他,“不过最近朕是有点儿太过宠信这个周凤青了,你让御史台那边的言官找些合适的理由弹劾周凤青,朕下道旨意招他回京,就这么办吧。”
“老奴这就去办。”
“对了,端王府那边最近有什么动静?”永和帝突然又问起端王。
王海答道:“说是身体欠佳,最近一段时日基本没怎么出过府门,得了只叫尺玉的猫,宠得不行,下人因为没照顾好这只猫,还差点儿被杖毙。”
永和帝斥了句“玩物丧志。”嘴角却带着笑意。
四月中旬,周二郎接到催他回京的圣旨,整个禹北的形势刚刚开个好头儿,周二郎不想让自己大半年的努力受到影响,写信给永和帝请求在禹北再多待一段时间。
这封信对于生性多疑的永和帝来讲,无异于火上浇油,在他看来,周凤青这是胆敢公然抗旨,翅膀都还没硬呢,就敢忤逆他,就如王海所言,倘若哪一天,他手里的权力足够大,恐怕自己这个皇帝他都不放在眼里了。
勃然大怒的永和帝不等周二郎回京,直接下旨意撤了周二郎的代理知府,撤了他的钦差头衔,甚至连南书房行走的职务也一并撤掉,又重新降为了翰林修撰,这就相当于给打回原型了。
甚至永和帝想要把赐予周二郎的宅子一并收回,好叫周二郎明白,没有朕,你周凤青便如丧家之犬,什么也不是。是魏伦给在旁边给求了情,这才作罢。
圣旨传来,周二郎震惊、难以置信!他不吃不喝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整整两天两夜,四月下旬,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禹北,人间四月芳菲天,车窗外的春光大好,车内的周二郎,瘦得几近脱相。
他机械地捏着一块儿糕点用力往嘴巴里填塞,他得让自己到达安京城之前看起来不要那么憔悴,医书上说甜食比肉更容易让人长胖。
五月初,周二郎到达安京城,没有回家直接去了皇宫向皇帝陛下请罪谢恩。
请什么罪呢,都是莫须有的罪名,皇帝说你有罪便有罪。
又谢得那门子恩?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周二郎在御书房前整整跪了一个上午,往来的太监宫女从他身边经过,更有朝中的大臣不断受皇帝召见。
不知道皇帝是否有意为之,今天受召见的大臣似乎特别多,首辅大人徐庚前脚刚走,后脚礼部尚书冯明恩又来了,皇帝甚至亲自召见了今年的新科状元郎。
他们每一个人都看见曾经意气风发、恃才傲物、站在云端的周大人老老实实地跪在那里,一身憔悴……或许还有难堪。
五月份的日头已经算得上是很毒辣,周二郎被晒得头晕眼花,控制不住地往上犯恶心,又不得不努力把喉咙里返上来的东西用力咽下去。
魏伦为皇帝斟上一杯今年新上供的龙井茶,轻声道:“陛下,周大人的身子一直在打晃,再过会儿,怕是要晒晕过去了。”
皇帝撩起眼皮瞅了魏伦一眼,淡淡道:“你吃了他什么好处?倒是总为他说好话。”
“哎呦,我的陛下,老奴不是拿了周凤青的好处,老奴是清楚陛下您心里并没有真的恼了这个周凤青,您若是不想给他机会,也就不会让他在外边儿跪着了。”
“呵……”永和帝接过茶水,轻抿了一口,瞥了一眼外面跪得笔直的周凤青,道:“别看他人在这儿跪着,心里面老大的不服气呢,哪个请罪的人像他这般跪着,这是请罪呢,还是来跟朕示威呢。”
魏伦斟酌了一下,道:“周大人到底是年轻真性情,他若是如徐大人那般圆滑,也就不会惹陛下生这么大气了。”
魏伦这话说到了永和帝的心坎上,周凤青在他面前不掩饰自己的情绪,恰恰说明了周凤青对他的信任。
皇帝大发慈悲,让周二郎进屋回话。
周二郎的双膝在坚硬的青石板上已经跪得麻木没有知觉了,单手用力撑住地面,一条腿缓缓直起来,一咬牙另外一条腿也跟着起来,摇摇晃晃站起身子,收敛了眼中情绪,掸了掸膝盖上的灰尘,抬脚进了御书房。
一进门儿,撩起袍子,跪下,“臣,周凤青见过陛下。”
永和帝居高临下看着他,“周凤青,你可知罪。”
周二郎朗声道:“陛下不如命人把臣的心挖出来看看,臣有没有罪,陛下一眼便知。”
“你——!”永和帝气地指着周二郎的鼻子吼:“周凤青,你不要以为朕舍不得杀你。”
周二郎扬起头来,“陛下,周凤青愿意用自己的脑袋赌您舍不得杀掉微臣。”
“你!”永和帝被周二郎整得没脾气,全天下敢跟他耍无赖的人,大概也就眼前周凤青一人。
周二郎这番近乎小孩子耍泼的做法,看似大逆不道跟永和帝对着干,实则无形中拉近了他和永和帝的距离。
永和帝看他这般作,又委屈又理直气壮得毫不心虚,心里的忌惮反而是消散不少。
永和帝让他起来回话。
周二郎:“陛下,微臣的腿已经跪麻了,站不起来。”
永和帝气结:“你刚才怎么站起来的。”
周二郎:“刚才微臣满腹的冤屈求陛下做主,不知道怎么地一用力就站起来了,现在陛下心疼臣,让臣站起来回话,臣就觉得心里面那些委屈不算什么了,身上那股劲儿突然就泄了,所以站不起来。”
永和帝无奈,冲旁边儿魏伦抬抬下巴,“还不快扶咱们周大人站起来,给他看坐。”
魏伦上前搀扶周二郎,周二郎忙道谢,“有劳魏公公。”
周二郎落了坐,但只堪堪坐了半个凳面儿,什么情况下能放肆,什么情况下不能放肆,他心里很清楚,这会儿放肆那就不叫委屈了,叫蹬鼻子上脸不识抬举!
永和帝自然看到这一幕,心里满意,呷了口茶水,半真半假道:“朕听说你在禹北威风得很,只手遮天。”
周二郎欠起身子,诚实道:“回禀陛下,托您的福,他们都知道微臣是您眼前的大红人,所以不敢得罪臣,微臣在禹北的确说一不二,但陛下您的手掌心就是微臣的天,微臣的生死荣辱都只在陛下的掌握之中,微臣不敢也从未想过要只手遮天。”
“可是你狐假虎威乐不思蜀了,朕下旨都招你不回。”
永和帝眯起了眼。
周二郎站起身来,长揖一礼,“狐假虎威不假,但微臣绝对没有乐不思蜀,相反微臣孤身一人在禹北那等冷寒之地,简直苦不堪言,微臣只所以要留在那里,另有原因。”
停顿一下,周二郎道:“陛下,待到今年秋收,您的生辰之际,禹北会为您送上一份厚礼,到时您自然明白微臣的一片苦心。”
“噢,什么厚礼?”永和帝升起好奇。
“还请陛下拭目以待。”
“好你个周凤青,竟敢跟朕卖起关子来。”
君臣俩其乐融融,魏伦在一旁佩服:周大人真会哄呀。
从御书房出来的时候,周二郎整个后背都湿透了,被外面小风一吹,凉意往骨头缝里渗。
有惊无险,他总算是过了关,皇帝对他的信任危机一旦解决不好,他的仕途之路就算完蛋了,没有他周凤青还会有李凤青,大干朝不缺有才能的新人,今年的新科状元听说也是万中无一的好人才,废了他,皇帝另外扶植一个就是了。
这件事也让周二郎明白皇帝最关心的不是他的万里江山,不是他的黎民百姓,而是他皇帝的位子稳不稳,一切有可能威胁道他皇位的人和事都被他所忌讳。
想到皇帝为自己罗列的那些莫须有的罪名,周二郎嘴角泄出一丝冷笑,帝王的虚伪和无情,他算是领教到了。
出了皇城,周二郎回头儿看了一眼巍峨的宫门,光线照射到琉璃瓦上又反射进他的瞳仁里,刺得他微眯了眼睛。
东厂,东厂,皇帝的耳朵和眼睛么?
周二郎咂摸着这两个字眼儿,敛下眉眼。
马蹄在青石板路上发出咔哒咔哒的脆响,周二郎归心似箭,他真的想家了,想儿子。
周府的门房正在半眯着眼打盹儿,忽然看到一辆马车在自家门前停了下来,他纳闷儿是哪家这个时候过来拜访,全京城都知道老爷惹了皇帝的怒被降职,这会儿和老爷撇清关系还来不及呢。
待看到一袭白衣的老爷从马车上下来,门房激动地撒丫子就往府里跑,边跑边喊,老爷回来了!老爷回来了!
老爷子和老太太在庄子上,凤英在店里,家里只朱云娘和几个小丫鬟,听到外面门房的嚷嚷,朱云娘跌跌撞撞地从屋子里跑出来,看到已经进院儿的二郎,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般扑了上去。
周二郎摸摸她的头,“我回来了。”
夫君晒黑了,人也瘦了,抱着他的时候只感觉到一把骨头,衣裳在他身上晃荡晃荡的,朱云娘心疼地掉眼泪,忙命人去烧水给老爷沐浴更衣。
身心俱疲,周二郎这一觉一直睡到了傍晚时分,醒来的时候,周锦钰正守在他床前。
“爹,你醒了。”
周二郎一笑,伸手捏了捏儿子的小脸蛋儿,“想爹了吗?”
周锦钰笑:“想。”
周二郎:“爹也想钰哥儿。”

虽然周二郎面儿上不显什么,周锦钰知道他爹心里一定不好受。
在禹北的那一个多月,他亲眼看着爹为禹北的灾情殚精竭虑夜不能寐;作为现代人,他更清楚他爹的税法改革对整个大干朝有着怎样划时代的意义。
爹这般的为国为民,结果倒好,功劳不被承认也就罢了,反道给按上一堆莫须有的罪名。
什么自大狂傲,目中无人,什么贪恋女色有失体统,这都什么玩意儿,实在找不出爹的错处,硬往上按吗?
当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周锦钰为他爹委屈得慌,忍不住拉着他爹的手道:“爹,不要做官了好不好,我们回周家庄做个大地主,一辈子开开心心,吃穿不愁。”
周二郎笑道:“好啊,等爹老了,我们一家就回周家庄去,爹每天啥心也不操,每天睡到自然醒,醒来骑上小毛驴儿出去遛一圈儿,回来就吃饭,吃完饭我们爷儿俩下下棋,聊聊天,一天就过去了,快活悠闲似神仙。”
周二郎嘴里笑着调侃,心里却很清楚他现在早已身不由己,他对皇帝有用,对端王有用,这两个人不榨干他身上可利用的价值怎么可能放他自由。
皇帝的这番操作说白了就是让他老实听话,唯命是从,他不过是权力斗争的工具而已,有谁会在意一个工具的想法。
周锦钰想着他爹从禹北回来一路舟车劳顿需要好好休息,吃过晚饭,很自觉地没有缠着周二郎,早早就回到自己屋关了灯。
周凤英跟弟弟说了会儿话,见他眼睛里难掩疲惫精神不济,也就不打扰他休息。
周二郎今天确实是太过疲乏,身累,心更累。
他那样骄傲的一个人,直挺挺跪在那里接受众人目光的洗礼,众人的目光简直像刀子一样片得他体无完肤。
明明心里对永和帝厌恶,却不得不虚与委蛇,一句一句强行逼着自己满脸真诚地说出那些表忠心的话。
“嘶——”
周二郎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朱云娘给他膝盖上药,不小心碰到渗血的地方,药粉有刺激性。
他两个膝盖全都乌青中透着黑紫,更有破皮的地方渗出鲜红的血珠子来。
云娘心疼也不敢多问,可不用问也能猜出这是跪出来的伤,能让二郎跪着的除了那位皇帝陛下还能有谁?
伴君如伴虎,云娘这次算是深刻领会了,她也头一次明白二郎在官场上混并非她想象中那般容易。
虽然刚刚从禹北回来,但皇帝并没有给假期,第二天一早,周二郎仍是按平时的时间点起床,五品的公服不能再穿,周二郎重新穿上了从六品的翰林公服。
朱云娘为他整理着衣袍,眼泪儿控制不住在眼眶里直打转,周二郎掏出帕子替她擦拭掉,“别哭了,一会儿让孩子看见不好,都是暂时的,我们周家的好日子在后头。”
云娘用力点点头。
简单吃过早饭,周二郎带着儿子出门上了马车,云娘目送马车拐出胡同口,这才回家。
爷俩儿坐在马车上,周二郎笑道:“钰哥儿,你给爹讲得蚂蚁和大象的故事还有后续么?爹觉得很有意思,没听够呢。”
周锦钰眨了眨眼,道:“钰哥儿前几日在厨房发现了一只蚂蚁,于是在它面前放了一块儿蜜糖,它碰了碰,跑回家叫同伴了,钰哥儿赶紧把蜜糖给藏起来了,爹,你猜这是为什么?”
周二郎眯着眼睛想了想,笑道:“因为钰哥儿故意使坏,你想让它的同伴觉得它是个骗子。”
“哇,爹你干嘛这么聪明,这都能猜出来!”周锦钰夸张地大叫。
周二郎抱住儿子哈哈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有家,有可爱的宝贝儿子,有什么委屈是他不能承受的,不就是面对区区几个同僚吗?
官场本就是捧高踩低的地方,尽管周二郎早有心理准备,可同僚们的势力眼远超他的想象,一个个远远地躲着他走,活象他是什么沾染不得的瘟疫一样。
不光同僚冷待他,就连平时一向机灵殷勤的使唤小吏今日也像是换了个人般,懒懒散散指使半天不动弹,让他沏个茶水去,一柱香的时间过去了,愣是不见个鬼影子。
周二郎只得站起身自己去找热水喝,却看见自己的小吏巴巴地跟在今年的新科状元身后大献殷勤。
这还不算完,中午,周二郎去翰林院后堂打饭,平日里每次都挑最好最新鲜的肉菜给他盛的打饭师傅也跟着变了嘴脸,一勺菜里愣是能做到一块儿肉没有。
如今,整个翰林院都知道周凤青完了,惹了皇帝的厌弃,任你有天大的本事,这辈子也没有任何指望了。
离他近了,说不得沾上什么霉运,再说了,皇帝厌弃的人,谁敢同他多说一句话?
周二郎被整个翰林院的人孤立了,就连当初最看好他的姜茂林如今也是避他不及。
周二郎无声自嘲。
皇帝这样晾着他也好,周二郎的日子清闲下来,有大把的时间可以陪儿子。
就是有点儿委屈了外甥女,本来过年期间云娘给兰姐儿看上了门不错的亲事,大姐和云娘同对方的母亲见了面儿,都挺满意,借着去庙里上香的由头让俩孩子也见了个面儿,俩小的看那意思也都愿意。
自己出了这事儿,对方不再联系,想来是没戏了。
四月春光好,五月春未尽。
抓住春天的一点儿尾巴,周二郎带着一家老小郊游。
老头儿老太太对郊游没啥概念,不就是看些个花花草草么,在大青山都看了一辈子了,有啥可稀罕的,不过儿子说是“郊游”,听着还怪稀罕的,都是有钱人家才玩儿的,如今也跟着儿子稀罕稀罕。
周锦钰却是很开心,好几天前就拽着周二郎为这次郊游做准备,主要是准备各种食材,青山、绿水、斜阳和烧烤,想想就很美。
从家里出发到郊野约莫需要小半天的时间,驾了两辆马车出来,一家三口连带着丫鬟秋霜一辆马车,其他众人一辆马车。
周锦钰窝在他爹怀里,爷俩儿玩儿一种类似于现代跳棋的小游戏,周二郎一开始没把儿子当对手,基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同他下,可下着下着不得不打起精神来。
他发现儿子当真不是一般的聪明,他若是不认真的话,这真赢不了自家小子。
不过,周二郎还是故意棋差一步,输给了周锦钰,好容易带孩子出来玩儿,让小孩儿高兴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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