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绝色反派爹by神仙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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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二郎从皇帝的寝宫内出来,行至御花园的拐角处,却见刚才的两名御医等在那里。
两人见周二郎过来,忙上前行礼,跪谢周二郎救命之恩。
“两位快速速请起。”
周二郎亲手搀扶二人起来。
二人受宠若惊,周大人乃是陛下最宠爱的朝臣,西厂魏公公与他交好,周大人本身又是宫廷御林卫的首领,整个皇宫的宫女太监莫不看周大人的眼色行事。
就算是宫里的皇子娘娘见到周大人,也要礼遇有加的。
刚才被救之人哽咽道:“谢周大人救命之恩,大恩大德刘焕没齿难忘。”
周二郎肃了神色道:“本官救的了你们一次,救不了你们第二次,你二人皆是上有老下有小拖家带口之人,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当有数。”
二人在宫廷中当差多年,见惯了宫廷阴私争斗,自然知道轻重,亦知道皇帝不久于世的消息传出去绝非自己二人可以承担的后果,刘焕率先向周二郎表态:“下官一切听从周大人安排。”
“下官亦是。”
周二郎看了一眼四周,沉声问道,根据你们的诊断,陛下的龙体到底还能撑多久,本官要听实话。”
闻言,二人对视一眼,刘焕不敢欺瞒,颤颤巍巍伸出几根手指。
周二郎:“年?”
刘焕:“是月。”
周二郎眉心猛地一跳,“这么短?”
刘焕低头道:“这还是下官的乐观估计。”
周二郎深吸了一口气,皇帝的时间不多了,这同样意味着留给自己谋划的时间亦不多了。
定了定神,他朝着皇帝寝宫的方向一拱手道:“陛下的龙体安康关乎江山社稷,关乎天下黎民苍生,太医院中凡有对陛下不利,对大干江山不利者——”
周二郎目光下压,扫向二人,缓声道:“本官必将杀无赦!”
他说着杀人的话,可从容淡定的言语间却丝毫看不出有任何杀机,只那温和明润的目光下,隐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肃杀,让人生畏。
二人自然听明白周二郎的潜台词——太医院必须只有一张嘴,只能发出同一种声音。
这张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周大人说了算。
出来皇宫,胡安忙迎了上来,“大人您可算出来了,您瞅瞅这日头都什么时候了,耽误了小公子给您定下的授课时辰,您又要挨批评了。”
周二郎眼角儿微挑,唇边勾勒出浅显的笑意来,“怎么,这天底下,还有老子怕小子的?”
胡安嘿嘿笑着,拆他台,“怕不怕,您自己心里不是比小人更有数。”
“放肆。”
周二郎没好气横他一眼。
胡安不怕死地继续,“看吧,大人这是恼羞成怒了。”
周二郎眯着眼,斜他,“胡安,你是不是觉得同本官一起杀过人,就可以同本官称兄道弟了?”
胡安立即闭嘴,恭恭敬敬搀扶着周二郎上车,“大人赎罪,是小的嘴贱。”
周二郎一挑车帘进了车厢,不客气地撂下一句话:“既然知道是嘴贱,那就掌嘴。”
胡安:“……”
大人向来说一不二,胡安低头看了下自己的一双铁掌,抡起左手,高高扬起,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脸,力度很轻,但是技巧到位,声音响亮。
周二郎懒得搭理他,进到车厢,皱着眉脱下溅上永和帝呕吐物的外衫,换了车上备着的另外一件白色长衫。
车厢里备有洗手盆,周二郎的双手浸泡在水中反复清洗了几遍。
胡安贱,他比胡安更贱,不是么。
奴颜婢膝,媚上邀宠,也不过是如此,比想象中容易多了,不要脸就行,他周二郎想要做的事就一定能比别人做得都好。
——无论行善还是作恶。
周二郎冷冷笑着,慢慢把右手举至眼前,又慢慢把手放到鼻尖下,轻闻了下,确定没有永和帝呕吐物的味道,微微闭了眼睛。
“胡安,你的鞭子干嘛使的,好好一匹马跑得比驴还慢。”
胡安偷偷撇嘴,心说大人您嘴硬啥呢,还不是怕迟到了小公子不高兴。
胡安得了命令,扬鞭催促马儿快跑,一路疾驰到端王府,周二郎却是被管家拦下,“周夫子,王爷在湖心亭书房等您呢。”
周二郎脚步略略一顿,冲管家抬眸一笑,道:“有劳管家带路,不知可否派人告之钰哥儿一声,我怕孩子等得着急。”
管家不敢怠慢,这位只是名义上的先生,人家的真实身份他惹不起,忙招手唤来一人,派其去通知小主子一声:周先生到了,先陪王爷说会儿话,一会儿便过去。
管家撑船将周二郎带到端王位于湖心岛的书房外。
书房内,端王正心不在焉地随手翻着一本书册,寻思着一会儿要同周二郎商议的事。
当前的局势,无论永和帝立谁做储君都是他最不想看到的,储君一立,圣旨昭告天下,他再想篡位,不说难度和风险大幅度提高,还要背负骂名。
为今之计,就要靠周二郎去周璇了。
听到外面动静,端王一抬眼,看到周二郎大步走进来,“下官见过王爷。”
端王脸上挂出一丝笑意,起身相迎:“凤青来了,快坐。”
周二郎心中一动:黄鼠狼给鸡拜年,端王又想干什么?
他心中疑惑,面儿上却是不显,冲端王一拱手,浅笑道,“见过王爷。”
随后大方落座。
端王没有同周二郎绕圈子,直接了当地问他:“永和帝还能撑多久。”
周二郎看了他一眼,沉声道:“皇帝封锁了消息,就连魏伦亦不清楚他的真实情况,不过据魏伦从蛛丝马迹里得出的结论——”
周二郎微顿了下,伸出五根手指。
端王挑眉:“五个月?”
周二郎轻轻摇了摇头,微微一叹,“前太子所下之毒被发现得早,据魏伦的推测,再活个三五年,应该问题不大。”
端王拧眉,“竟然可以活这么久?”
周二郎心中冷笑端王的猴急,面儿上却是摆出一副无奈模样,安慰端王道:“王爷切莫心急,只是魏伦的推测,或许实际上时间更短也说不定。”
端王目光忽地扫向周二郎,沉声道:“如今能接近他的,只有你和魏伦,若是你二人联合起来……”
端王话没继续往下说,意思却是传达到位了。
周二郎装作惶恐,站起身来冲端王一拱手,“永和帝多疑且狡诈,王爷不是不知,自从出了太子下毒之事后,皇帝看谁都像是害他之人,宫内戒备森严,凡进口食物都要经过太医院测毒,且由下人试吃之后才肯进口。”
顿了顿,他又急声道:“魏伦虽与我交好,可那是他认为我效忠的是皇帝陛下,一旦他知道我要下毒加害皇帝,绝不会站在我这一边。”
端王见他一副着急解释,唯恐自己不信任他的模样,淡淡一笑,抬手安抚,“好了,我只是突然有此念头,随口一问,不好办就先搁置,咱们挑能办事的先办。”
周二郎心中冷笑,冲端王客气道:“还请王爷明示。”
端王沉吟了一下,道:“尽量拖延永和帝立储的时间,最好直到他死都下不了决心立谁。”
似乎是知道此事的确很难办,端王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尽力而为,能拖延多久就拖延多久。”
周二郎默然不语。
端王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我二人联起手来,咱们钰哥儿的福气在后头呢,你说对吗,凤青?”
周二郎如何听不出他的话中意,强忍住心中怒意,抿成一条线的薄唇慢慢翘起一丝弧度,重重道:“自然。”
直到这一刻,周二郎方才明白端王也好,永和帝也好,甚至是那位老丈人萧祐安也好,本质上他们都是一类人——一出生就可以无视规矩,破坏规矩的人。
端王与自己协议说什么钰哥儿的归属看天意,倘若钰哥儿的记忆恢复就把钰哥儿归还给自己,这纯属是缓兵之计与安抚。
端王从决定要抢的时候,他压根儿就没想过要把孩子还给自己!
他是从什么时候抢的?
太子出事儿以后。
将钰哥儿这个小的抓在手里,自己这老的自然会投鼠忌器如他手中的提线木偶般乖乖听话。
赵修远他想的不仅仅是自己要帮他坐上那把龙椅,他还要利用自己来替他铲除障碍坐稳龙椅,等他真正坐稳了龙椅执掌天下,自己这个钰哥儿的亲爹就只剩下碍眼了。
呵呵……
也就只有自己这读了十几年圣贤书的书呆子才傻乎乎的把承诺看得比天还要大,信奉什么狗屁的君子一诺重若千金!
而像是端王,永和帝这样的人从来都是灵活做事,要不要守承诺,守什么承诺,什么时候该守,什么时候不守,全是他们自己根据实际需要来确定。
为了使自己显得不那么功利,端王又留周二郎坐下闲聊了一会儿。
周二郎强忍着心中不耐烦同他周旋几句,借口自己尿急,出了湖心亭书房,命人撑船将他带出湖心岛。
距离自己约好给儿子上课的时间已经过去差不多半个多时辰了,钰哥儿指不定多生气呢。
周二郎不顾形象地匆匆往后花园儿子的书房里跑。
孩子不能着急生气,一生气头疾发作起来,没人能替儿子受那个罪,想到上次自己亲眼看到儿子头疾发作的情形,周二郎胸中的恨意无法抑制。
他一定会让端王付出代价,一定!
第189章
如今距离周锦钰落水已经过去三个来月的时间,周锦钰的脑子里多出了越来越多关于过去的生活片段,虽然那些片段杂乱而无序,却也足够他确定自己的过去,足够确定过去的爹很爱他。
他那些记忆的碎片里到处都有爹留下的痕迹。
端王虽然是他血缘上的父亲,但他打心底里更愿意亲近自己过去的父亲,也就是现在的周先生。
先生迟迟不来,周锦钰等得无聊,懒懒地耷拉着眼皮,左手托腮,右手捏着一支毛笔随意地在纸张上胡乱涂画。
渐渐地,那些线条有了轮廓,却是一盘被啃得七零八落的大虾,仔细看,总共有三只虾头。
先生还不来。
周锦钰等得有点儿困,打了个哈欠,继续无聊地涂画,先是画出了一只修长的手,那只手正捏着一只大虾剥虾皮,接着画胳膊、身子、脸,脸上慢慢有了眉眼、鼻子和含笑的嘴唇……。
周二郎默默地站在儿子身后,也不知道站了有多久,他的呼吸轻微而克制,唯恐打扰到儿子画画。虽然画技不佳,但胜在传神,一看就知道儿子画的是自己。
似乎是心有所感,周锦钰不经意地仰头一瞟,正对上周二郎慈爱含笑的双眼。
“爹!”
周锦钰大眼睛猛然间亮得惊人,一声爹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肉乎乎的小腮帮子上笑涡乍现,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欢喜。
这声久违的“爹”直接给周二郎喊破防了,什么端王,什么承诺,去他的,去他娘的!
周二郎蹲下身子,一把揽过儿子紧紧抱在怀里。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才喊得是什么以后,周锦钰小脸儿一红,一时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喊就喊了,先生本来就是自己的爹,他以前也一直就这么喊的呀。
周锦钰对周二郎解释,“先生,我记起来了,钰哥儿不是在王府里长大的,先生的家里才是钰哥儿长大的地方,先生你其实是钰哥儿的养父对不对?”
周二郎:“……”
见周二郎不语,周锦钰又试探性地叫了一声“爹?”
周二郎伸出大手,抚摸着儿子的小脑瓜,哑声道:“爹的好乖娃。”
周锦钰亦伸出软软的小手,宽慰般摸了摸周二郎的大脑袋,保证道:“先生受委屈了,你不必担心王爷那边,有钰哥儿在,谁也不能动先生你一下,王爷也不能!”
周锦钰说得斩钉截铁,怕周二郎不相信般,他又忍不住补充了一句,“我会保护好先生的。”
周二郎用力抿了抿唇,压住忍不住要上翘的嘴角儿,目光闪了闪,重重点头,声音中难掩沙哑落寞,“好孩子,爹的钰哥儿长大了。”
周锦钰看到先生强忍悲伤的样子,忍不住对“亲爹端王”的霸道作风更加反感,先生整整养了自己七年,你说不让他认就不让认。
可怕的是自己还偏偏失忆了,倘若自己真的想不起一点儿以前的事,不知道先生就是自己的养父,先生该有多可怜,多伤心。
明明儿子就站在他眼前,他却只能控制压抑着自己的感情默默守护,守着先生的本分,只能当儿子一辈子的先生。
这对先生是何等的残忍。
一时间周锦钰都有点儿恨自己为什么不是周二郎亲生的,却偏偏是端王亲生的。
只念头刚起,他又忍不住有些羞愧,这样嫌弃亲爹好像有点儿过分了。
看到孩子脸上的表情变化,周二郎敛下眉眼。
他绝对不会允许大哥说的那种情况发生,什么钰哥儿站在他和端王中间为难,他压根儿就不会让儿子对端王有任何好感。
他也不会让自己的孩子离开身边太久,跟着端王学蠢了怎么办?学坏了怎么办?孩子和自己不亲了怎么办?
来而不往非礼也,现在该轮到他给端王送惊喜了。
不知道为什么,不自觉喊出了那声“爹”以后,周锦钰感觉眼前的养父更加亲切了,拽着周二郎一会儿爹,一会儿先生的叫个没完,搞得周二郎讲不下去课。
周锦钰双手捧着小下巴,歪着脑袋冲周二郎道,“大伯,娘亲还有爷爷奶奶大姑他们都还好吗?”
周二郎猛地怔住,好半晌才发出自己的声音,道:“钰哥儿想起他们来了?”
周锦钰挠了挠头,“钰哥儿脑子里有很多画面,可是只有他们的模糊不清的样子和只言片语,再具体一些就想不起来了。”
“钰哥儿记得大伯力气很大,砍了好多好多的柴火堆在院子里,咱家的院子里应该有个葡萄架,爹摘了葡萄给钰哥儿吃。”
“哦,对了,咱们家还应该有很多鸡,娘和大姑在喂鸡,好像,好像还有一头灰色的小毛驴,钰哥儿坐在上面,牵着驴的应该是我爷爷……”
周锦钰越说越顺,继续道:“我们家门前应该有一条小河,河水很清,里面好像有鸭子在游,河边有大柳树,河上还有座小石桥,钰哥儿和娘就站在桥头上,然后,然后……?”
“然后爹就回来了!”
周锦钰目光灼灼,继续道,“爹抱起钰哥儿,说,说……”
周锦钰不由伸手去抓自己的头发,他想不起来了,想不起爹对他说什么了。
周二郎见状忙抓住儿子的手,含泪道:“爹说我们钰哥儿长高了,也长胖了,一天比一天好了。”
周锦钰眼圈儿一红,依偎进周二郎怀里,轻声道:“爹,钰哥儿不想离开您,钰哥儿想回我们以前的家了。”
第190章
周二郎平日里从衙门回来,周锦钰黏在他身边爹长爹短的叫着,在外面有再多的辛苦疲惫,都被小孩儿这声软软的“爹”给抚平整抚妥帖了,无法言喻的治愈。
他完全不能习惯周锦钰不在家的日子,甚至好几次自己一个人在儿子的房间里绷不住情绪,他那样有自控力的一个人,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眼泪自己就往外淌。
二郎想钰哥儿,却又无法和钰哥儿相认;他对云娘心有怨气,也不能把怨气表现出来,朱云娘都能对感情如此收放自如,他矫情个什么劲儿?倒显得他周二郎非她朱云娘不可一样。
他这会儿听到钰哥儿说不想离开他,想要和他回家,顿时这些日子以来满腔的委屈齐齐涌上心头,只觉又委屈又无比的开心满足,他还有钰哥儿,儿子永远都是爱他的。
周二郎努力忍住眼中的湿意,唇瓣蠕动,最终却只温柔摩挲着儿子小百岁辫儿的发梢,低下头,凑近孩子,轻声说了句,“乖娃。”
只短短的两个字,蕴含了二郎快要溢出来的关怀、温暖以及怜爱,周锦钰的心一瞬间潮湿又柔软,他是心细敏感的人,能很清楚地分辨出周二郎、端王以及萧祐安三人对他的不同。
在周锦玉看不到的地方,与他温柔的腔调截然相反,周二郎的眸光里压着如墨的暗黑浓稠,如同守护幼崽的猛兽,随时会扑上去将入侵者撕个稀碎——。
和周锦钰告别时,钰哥儿自然又是各种舍不得,周二郎逼自己快步走出了端王府的大门。
上了马车,车中的小桌上摆放着钰哥儿最喜欢的几样小吃食,周二郎想起儿子抻着油乎乎的小手,往他嘴里塞糕点,“爹,你也尝尝,很好吃呀。”
“钰哥儿吃吧,爹不吃。”
“爹你吃嘛,美食要有人分享才有意思。”
周二郎抬手挑起了车帘,挑眉望去——
只见西边斜斜坠下的落日将天边的云染成绚丽的橘红,大半个端王府都被笼进落日的余晖里,周二郎的嘴角儿压下,抿出一抹锋利。
现如今永和帝身体欠佳,加上他得知自己大概只剩下十年的寿命,愈发惜命,再不敢像之前一样凡事亲力亲为。
他现在急需一个可信任之人帮他处理手上堆积如山的奏折,毕竟他的身体问题十分敏感,之前减少上朝就已经引起朝臣的诸多猜测,如今奏折再堆积着不处理,怕是会引起更多的麻烦。
以往朝臣上报的奏折,一般都是先交由内阁进行审阅,由内阁给出处理意见以后再交由皇帝朱批,也就是说内阁有议政权,决策权则掌握在皇帝手上,另外行政权由六部控制,三方势力互为牵制。
永和帝之所以忌惮徐庚和端王,实际上正是因为六部的权力已经被徐庚以及端王的亲信党羽侵蚀大半,皇权在三方博弈中除了占据正统并不占据多少优势。
依照常理,皇帝身体欠佳,由太子也就是朝廷未来的储君协助处理奏章最为合适,只不过现下太子已死,其他几个皇子年幼无知,永和帝不得不另选他人。
这人不但要对他忠心耿耿,且处理事务能力极佳,背景更要简单无隐患,条件如此罗列下来,永和帝发现除了周二郎能胜任,他没有更好的选择。
周二郎的头衔很多,看起来繁华似锦,荣宠无限,实际上却是权力分散,犹如一个救火队长,用着的时候你要上,用不着了就没你什么事儿。
永和帝给他的头衔基本上都是二把手,你做的好了,顶头上司觉得你对他有威胁;你做的不好,他又可以说你没能力;总之你这个空降的老二,不管怎么做都不招人待见。
你就比如说让他担任户部侍郎这一职位,他上面正好压着一个快退休的户部李尚书,有多少人盯着这个肥缺,就有多少人想把周二郎拽下来。
你再比如说让他担任锦衣卫的指挥佥事,这分明就是在动端王的根本利益,你也就占个虚名而已,你敢指挥端王手下的人试一试?
且不说下面的人听不听你的,你得先问端王会不会放过你。
再说御林卫统领这个官职,掌管着护卫整个皇城以及皇帝安全的工作,乃是皇帝最为倚重信任之人,听上去很不错,实际上永和帝同样对周二郎的权利进行了分割和限制,那就是周二郎只有指挥统领的权利,对手下之人却没有任命罢免权,这使得他的权力大大被削弱。
综上所述,周二郎的所有权利只能自上而下的获得,永和地不允许他自下而上的获得,直白点说就是没有根基,没有下面人的支持拥护,他只不过是一个虚有其表的空架子。
除了依附皇帝,抱紧永和帝这个金大腿,他别无选择。
倘若他没有获得李尚书的认可和赏识,倘若他没有获得端王的拉拢,他的日子绝不会太好过。
日子不好过了,你才会更想着皇帝的好,念着皇帝的好,依赖皇帝的好。
有了徐庚和端王的前车之鉴,可以说从周二郎一出仕,永和帝就开始往他身上套枷锁,周二郎的表现越出色,他身上的枷锁和束缚便越多。
说到底,永和帝不是唐太宗那般有自信的帝王,他没有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胆量和气魄。
这日永和帝召周二郎进宫。
到了宫门口,一顶小轿正在那儿候着,抬轿的两个小太监看到周二郎从马车上下来,忙上前见礼。
宫门前文官下轿,武官下马,这是规矩,永和帝念周二郎需要经常入宫,走路到养心殿的路途并不近,十分辛苦,所以特地安排了轿撵接他入宫。
这对于徐庚这样的权臣来说是无上的荣宠和恩赐,是对他重臣地位的肯定;但对周二郎这种资历尚浅且没有根基的年轻臣子来讲,就是高调、骄淫和逾越了,是永和地拴在周二郎脖子上的另外一道枷锁。
作为皇帝,我对你如此看重厚待,你敢背叛我,那你就是不忠不孝、忘恩负义、人人得而诛之的逆臣贼子!
上位者的恩赐,周二郎不管愿意不愿意,他都不能推辞,不但要欣然接受还要感激涕零,磕头谢恩。
实际上周二郎也确实是痛快接受。
不能反抗,那就不较那劲儿,好好享受。永和帝不过还剩下寥寥数月的寿命而已,一个将死之人他还能有力气折腾多久?周二郎的目标是永和帝百年之后的事。
不知道永和帝是否有意向众人显示周二郎受到的恩宠,令人抬的是显轿,也就是只有底座和抬杠,没有帷幔的那种轿子,进宫的一路上所有人都能瞻仰这位皇帝眼前的大红人——周大人的风光。
只如今的周二郎,早已不是当初打马游街时,被人追得狼狈而逃的羞涩状元郎,他还怕被人看不成?
实际上,整个皇宫之内,还真没有几个人敢明目张胆的看他。
皇帝的宠信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在皇帝面前能说的上话,他替你美言两句,或说上你几句坏话,你的命运可能从此就天翻地覆。
皇宫内的奴婢们,对这一点的体悟不可谓不深,他们可不懂永和帝抬举周二郎背后的深意,只知道周大人是皇帝最为信任的人,没看见魏伦魏公公在他面前都十分客气吗?
一时间整个皇宫大内的下人,甚至包括一些皇子皇妃,无一敢得罪周二郎。
再加上周二郎自己就是御林卫首领,如今又有皇帝的宠信做背书,可以说整个皇宫大内除了永和帝,周二郎最大,皇宫内,包括皇帝、皇子在内的一举一动皆在周二郎掌握之中。
抬轿子是门技术活儿,两个抬轿的小太监显然是要努力巴结讨好周二郎,杆子起得那叫一个稳,腰杆挺得更是直,只见其脚动而不见其身动;彼此之间更是配合默契,步调的大小甚至快慢都协调一致,周二郎敛了眉眼,坐在如同演奏乐曲一般,颤悠得极有节奏和韵律的轿子上,有些昏昏欲睡,他甚至有些不合时宜的想:朱云娘,作为女人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你累,难道我就不累?本官平日里是有些难伺候,可本官伺候你的时候不也如同这两个卖力的轿夫一般,尽心竭力,要节奏有节奏,要力度……
“正桓见过先生。”
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突然出现在周二郎轿前,锦衣华服亦掩盖不了其身体的孱弱,面色肉眼可见的苍白,说话间还忍不住掩唇轻咳了几声,正是永和帝的第二子——赵正桓。
先生?周二郎想起来了,自己竟还担着个皇子讲读的身份呢,只不过他可没兴耐心给自己儿子以外的人当什么先生。
如果有,那一定是钰哥儿的儿子,也就是他自己个儿嫡亲的孙子,庶出的都免谈。
周二郎很有意思地看了赵正桓一眼,淡淡一笑,命人停了轿子。
赵正恒搞不懂是纯属他自己想多了,还是周二郎刚才那一眼里真有什么意思在里面,可他却本能有种伪装被看穿的直觉,脸上有些挂不住。
是他娘给出的主意,说周凤青只有一个病秧子独子,眼珠子一样疼爱,狠心让他淋了冷水,命他等在周二郎去往养心殿的路上,说周二郎必定会有所触动,爱屋及乌。
周二郎抬腿从轿上走下来,冲赵正桓礼貌回礼,笑道:“皇子们的先生无一不是当世大儒,半个圣人般的存在,这先生之名,二皇子羞煞周凤青了,实在愧不敢当。”
赵正桓恭维道:“周大人十几岁中秀才,二十二岁不到就考上状元,且是千百年都难得一见的六元及第,禹北赈灾——”
“二皇子,会读书和教书育人做学问是两码事儿,先生二字且莫在提。”周二郎开口打断他,在切莫在提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周二郎显然高估了赵正桓,对方完全没听出他已经极为明显的话外音,还想说什么,周二郎脱下自己的皂色披风为二皇子披上,温声道:“早上才下过雨,天气阴冷,二皇子看着似是染了风寒,怎么不多穿些衣裳再出来。”
周二郎的声音温暖而富有质感,略显平静中带着一点儿随性慵懒,与永和帝平日里对二皇子高高在上的冷漠中带着嫌弃的语气截然相反。
披在身上的衣物干燥而带着淡淡的体温,似乎还有好闻的清香,一时间二皇子竟从这个只大他八、九岁的男人身上感受到从未有过的父亲般的温暖。
“多谢先——”
周二郎笑着打断他,“二皇子唤我名字就好。”
二皇子如何能真唤他名姓,见他坚持,只好道:“正桓多谢周侍郎关心。”
周二郎解释了一句:“二皇子的抬爱,周凤青感动,只是人言可畏,尤其是周凤青如今得了陛下几分荣宠,身上任何一点小的过失都可能会被人无限放大,拿去做文章,还望二皇子多多体谅。”
“大人不辞劳苦为父皇分忧,天大的功劳在那摆着,我看他们就是自己不能干,还妒忌别人能干!”
周二郎听出他话语里的恭维之意,笑了笑,“食君俸禄,与君分忧,都是为人臣子的分内之事,我辛苦些不算什么,关键是能让陛下少些操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