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绝色反派爹by神仙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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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二郎装作毫无准备的样子,道:“陛下,您,您答应了。”
“臣代我那同窗薛良谢陛下恩典。”周二郎磕头谢恩,巧妙地避开了永和帝的询问。
这位置绝不能由他来定。
永和帝沉吟了一会儿,道:“我看就安排在吏部吧。”
“谢陛下隆恩!”周二郎再次谢恩。
永和帝现在正是用得着周二郎的时候,给的这个恩典,可以说相当香饽饽了,吏部亦是六部里唯一不受内阁控制的。
出了皇宫,周二郎收起脸上的恭顺谦卑,他要建立自己的班底,把薛良提上来只是第一步,他要所有人都明白,他周二郎想提携的人就一定能提携上来,哪怕是摆在明面上的亲信党羽。
傍晚时分,周二郎收到端王府送来的请帖,说是邀请去府上,端王有要事相商。
所谓的要事相商,周二郎用脚趾头也能猜出是什么。不过正好,可以在端王允许的范围内多一次见钰哥儿的机会。
更衣洗漱后,周二郎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萧祐安给的那个养颜丹,养颜的作用不大,副作用倒是有,搞得他最近总是有邪火,握笔杆子的手又发掘出一项新技能,甚至好几次差点被朱云娘撞破。
可去你爷头的养颜丹吧。
这分明是促进他和朱云娘生娃呢。
周二郎单手抚额,没想到他也有被人算计的一天,萧祐安简直是吃准了他爱美怕老的心理。
可恨的是,这养颜丹,他确确实实也有养颜的作用,让他忍不住想用,他要求不高,到萧祐安那个年纪能保持他那样的精神面貌就可以了。
不行,他必须得抽时间找萧祐安谈一谈。
萧祐安这养颜丹太耗费身体,长此以往,他真吃不消。
端王府上,萧祐安正在教授外孙抚琴。
抚琴这种东西是贵族的玩物,周二郎这种出身微寒之人,在心境上就差了萧祐安一截,他无论是自己学琴还是教儿子学琴,都带有强烈的目的性。
说直白的一点儿,就是附庸风雅,装点门面。
你要说周二郎他自己真的喜欢吗?他也不是真喜欢,他收藏字画,可没见他收藏古琴。
什么学习古琴是享受高级的快乐,那都是他拿来蒙骗周锦钰的,他自己都不知道那高级的快乐是什么。
但是不喜欢归不喜欢他必须要入乡随俗,进了这个圈子,这个圈子里人都会的,他就必须要会,不但要会,还得像模像样,他逼周锦玉,其实他也是在逼他自己。
萧祐安不同,他纯粹是因为喜欢才玩儿,而他想玩儿琴,手里把玩的都是最顶级的古琴,身边陪玩的更是名师中的名师,高手中的高手。
事实证明,师傅的天花板有多高,徒弟的进步空间就有多大,而且周锦玉不像周二郎一样心思深沉又复杂,走对了路子,他很容易就沉浸其中。
就连萧祐安也惊诧于小外孙的天赋,这才多久,进步之快,简直让人难以相信。
他甚至已经可以上手挑战《渔樵问答》以及《汉宫秋月》这种难度的曲子了。
萧祐安忍不住揽过周锦钰,“好孩子,你弹得很好,出乎外公意料的好。”
周锦钰抿嘴儿一笑,“改天我弹给先生听。”
萧祐安知道他口中的先生就是自家女婿周二郎,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他之所以不敢见朱云娘,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默认了端王把钰哥儿从女儿身边抢走的事实。
琴棋书画,吃喝玩乐,修仙炼丹,治病救人他都行,可搞政治他不行,带兵打仗他也不行,复国对他来说,以前只是一个不切实际,但为了心中的执念,又不得不去做的一个梦。
他身上背负着国恨家仇,他没有办法真正做到抛开一切,修仙问道。
可是因为钰哥儿的出现,一切都出现了转机。
他的外甥端王善于谋权篡位,他的女婿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了;他不擅长的,这俩人都擅长。
周锦钰捕捉到萧祐安脸上的不自然,没有戳破,反正他自己心里很明白先生才是养了他七年的爹。
想到明天又可以见到先生了,周锦钰心情很好,他道:“外公,不练了,我想早点儿休息。”
早点休息,这样他明天就可以精神饱满的听先生讲课了。
“好,那外公陪你一会儿,你睡着了,外公再走。”
周锦钰点点头。
那次落水留下的后遗症,伤了脑子,周锦钰有些类似神经衰弱的症状,入睡困难,萧祐安不想让他吃太多的安神药,吃多了不管是对身体还是脑子都不好。
因此,给开了泡脚的方子安排周锦钰每晚睡前泡脚促进睡眠,周锦钰不习惯让人伺候他,每次都是下人给他打好洗脚水,他自己泡完了再叫人进来收拾。
今晚正好萧祐安看见了,他见小外孙竟然自己洗脚,火儿腾得就上来了,王府的下人都死光了吗?赵修远这个混蛋,不是他自己亲儿子不上心是吧?
周锦钰见萧祐安发火,忙拉住他,“外公,是我不叫他们伺候的。”
“你不用骗外公,为他们说话。”
“是真的,没有骗外公,我自己能做的事情,不想让别人伺候,很不舒服。”
“真的?”
周锦钰点点头:“什么都让别人来伺候,会让钰哥儿觉得自己是个废人,钰哥儿不喜欢。”
萧祐安心疼得揽过周锦钰的头,“好孩子,你怎么会是废人,你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
周锦钰奇怪地看了萧祐安一眼。
萧祐安自知失言,忙弥补道:“外公是说钰哥儿在外公心里是天底下最珍贵的孩子,来,今天外公伺候我外孙洗脚。”
说着话,萧祐安蹲下身子,双手伸进水里,抓住周锦钰的小脚丫,作为前朝太子,他这还是头一遭伺候人洗脚,显然业务不熟练。
周锦钰忙推他,“外公,我自己来,您是长辈哪有长辈给小的洗脚,钰哥儿伺候外公洗脚才对。”
周锦钰随口一句话,竟然把萧祐安说感动了,以前作为前朝太子的时候,他有人伺候;即便现在不是太子了,他也并不缺人伺候。
尽管这些人也是真心实意的伺候他,但这和自己的小外孙一片孝心,亲口说为他洗脚,感受完全不同。
越是和周锦钰相处,他就越喜欢这孩子,同时也越发现钰哥儿的性格不适合坐在那个位置上。
他只盼着自己的药能快快起作用,好让周二郎和云娘再生一个继承人。
也不知道是女婿太不争气,还是女儿那边有问题,除了调理身体,他还好心得往药丸里放入了不少好东西,是真的好东西,既助兴又不伤身。足够两个人充分交流,可这么长时间,一丁点动静都没有。
周二郎提早到了王府,本想着直接去看钰哥儿,却被端王拦住了,说有要事相商。
周二郎点了点头,顺着他的话接下去:“凤青有所耳闻。”
“说关于此事你是怎么看的?”端王挑眉道。
周二郎:“下官怎么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陛下必然会对王爷有所猜忌,怕是对王爷很是不利。”
端王冷笑一声,“先发制人,徐庚真是好手段。”
周二郎附和,“的确,仅用一句莫须有的流言,就把皇帝陛下的注意力转移到了王爷您的身上,进而掩盖他自己的狼子野心,首辅大人之老谋深算,周凤青自愧不如。”
端王摆手,“凤青你不必妄自菲薄,这个老东西在你手上可是吃过不少亏,说说,有没有什么破解之法?”
周二郎装模作样思考一番,无奈摇摇头,“王爷,凤青无能,倘若是其他流言倒还好办,只需要找到流言的源头即可,可此流言事关谋逆,且王爷也确有谋逆的条件,即便是查到源头,以皇帝陛下多疑的性格对王爷的猜疑必不会因此削减。”
“此为阳谋,王爷除了自证清白,无解。所以,这个哑巴亏王爷您是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着实可恨!”
端王咬牙:“自证清白?如何自证清白,无非是想要让本王交出锦衣卫的兵权,以证明本王无谋逆之心。”
周二郎没接话。
端王是左右为难,交出锦衣卫的兵权,自然可以让永和帝放心,可失去锦衣卫就相当于砍掉了他一条臂膀。
如若不交出锦衣卫的兵权,那就证明流言没错,你有谋逆之心。
不管怎么做,他都损失巨大。
正如周二郎所说,此为阳谋无解。
正苦恼间,就听周二郎悠悠道:“不过王爷也不必太过烦恼。”
“噢?此话怎讲?”端王听出这是有转机,声音难掩激动。
“王爷稍安勿躁,徐庚此计踩点踩的甚妙,在如此敏感时期把锚头对准王爷,他也是算准了皇帝的心思,可他忘了一句话——”
端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人算,不如天算。”周二郎一字一句道。
“王爷,徐庚千算万算,他也不会想到你我之间的关系,您觉得皇帝收回锦衣卫,会交给谁来统领?”
不等端王说话他又道:“我有七成把握让皇帝把锦衣卫交到的我手上,这样的话,王爷即便把军权交出来,也不过是左手换右手,锦衣卫依旧在王爷您的手上。”
端王听他如此说,微眯了眼,随后有些疑惑道:“不过凤青,永和帝已经把御林卫交到你的手上,他又如何会把锦衣卫也一同交给你,这可就相当于把身家性命交给你了,本王不认为他会如此愚蠢?”
周二郎一笑,“此一时彼一时,生病的人总是会有些依赖性的,何况王爷觉得除了二郎,整个朝廷他还能找出谁来驾驭锦衣卫这帮人吗?”
“就是本着权力平衡的原则,他也不可能让徐庚的人来掌握锦衣卫。”
“再者说了,锦衣卫里可都是王爷您多年的亲信嫡系,倘若不派一个有能力的人过去,他收回王爷的统帅权跟没有收回有什么区别吗?”
端王忽然哈哈一笑,拍着周二郎的肩膀道:“卧龙凤雏不外如你。”
周二郎忙谦虚道:“王爷太抬举我了,周凤卿如何敢同孔明比肩。”
说说笑笑,气氛就放松起来,两人又聊了几句当前的朝廷局势,周二郎只听不说,嗯嗯啊啊敷衍了几句,趁势提出过去看看钰哥儿睡了没有,端王心情好,再者他正是用得着周二郎的时候,欣然应允。
月色初上,王府院子里亮起柔和的宫灯,沿着青石小径,下人领着周二郎穿过后花园,转到周锦钰的寝室前,小厮正要进去通报,被周二郎拦住,“且慢。”
“大人您……?”
“不必通传了。”
说着话,周二郎塞进那小厮手里一锭银子。
“这……谢大人,大人您请。”小厮美滋滋退下。
周二郎眉头皱起来,他不让人进去通传,本意想给儿子一个惊喜,这会儿看到小厮连一点儿推脱都没有就收下银子放他进去,气得额角突突直跳,端王口口声声把钰哥儿当亲儿子,这偌大个王府,有谁当钰哥儿是真正的主子了?
难怪钰哥儿在王府会落水,照看的人根本就不上心!
别拿钰哥儿的性子好当借口,在周府有人胆敢不把钰哥儿当回事儿试试?
什幺舅舅外公的,统统都是外人。
烛影摇曳,紫檀白玉宫灯内的火烛燃烧了大半,周锦钰才总算入了睡,萧祐安正要熄灭烛火离开,没想到周二郎突然出现。
萧祐安朝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意思是孩子已经睡下了。
周二郎点点头,放轻动作,行至床前。
他都有多久没有看到儿子安然入睡的样子了。
半掩在松松软软的被褥里,小鼻子那样乖巧,连轻浅的呼吸声都让他觉得感动不已。
大约他真的是有些偏心眼儿的,对小儿子总是忍不住偏爱。
从屋里一前一后出来,翁婿二人在后花园里寻了一处僻静的六角凉亭,相对而坐。
“贤婿的气色看起来很不错。”萧祐安笑道。
周二郎眼尾一挑,“是吗,这得感谢岳父大人的药啊。”
“——滋补得很。”“很”字的尾音拖得又重又长。
“扑哧。”萧祐安毫不掩饰得闷笑出声。
周二郎没好气地瞪他,“萧祐安你知不知道为老不尊四个字怎么写,有你这么坑人的吗?”
“贤婿你这话就不对了,你是我女婿,我能坑你不成?老道我压箱底儿的好药都拿出来了,是男人你就坦白说,我的药好不好用?你是不是龙精虎猛受益匪浅?说实话,别侮辱我的药。”
这话说得干脆,也直白。
周二郎被萧祐安的两连问弄得脸色通红,这是能拿到台面上说的事儿吗?就不会隐晦一点儿点到为止?
他下意识迅速向四周扫了一眼,压着嗓子道:“萧祐安,你好歹是个长辈,你说话就不能……”
咬了咬牙,他道:“你赶紧给我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剔除掉,我正当壮年,身体好得不能再好,用不着整那些有的没的。”
——想要孩子你自己生去,压箱底儿的东西您留着自个儿用。因为有求于人,这句话周二郎硬憋着没说出来。
萧祐安不紧不慢地,摇头叹气,“贤婿的身体怎么样,我能不清楚?从你的脉搏上就一清二楚了,但凡你有大郎的十分之一,我都不替你们操这个闲心。”
周二郎咬牙怒视他,那意思是:打人莫打脸,揭人勿揭短,懂不懂,还能不能做个人了?
萧祐安假装没看见,食指轻叩着桌面,道:“这样吧,你若觉得不合适,不若为父替你减掉些药量,以贤婿的底子,养精蓄锐还是很有必要,讳疾忌医要不得。”
周二郎忽得站起身来,冷笑,“萧祐安,我知道你再想什么?你放心,钰哥儿的身体调理不好,绝对不会有什么老二,你有这个闲心,不若心无旁骛地为钰哥儿治好病。”
语罢,他轻瞟了萧祐安一眼,狭长的凤眼勾着威胁,“还请岳父体谅小婿。”
“你——!”
“这也是云娘的意思吗?”
周二郎轻飘飘一笑,“岳父没听说过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吗,她现在是周家的人,在周家——二郎说了算。”
萧祐安被他怼得肝儿疼,干脆耍无赖威胁道:“你不生老二,我就不替你大哥治病。”
周二郎撇他,“岳父大人别拿这个威胁小婿,你不替我大哥治病,我就把太白楼连同你的身份一起捅出去。”
萧祐安气急败坏,“你敢把我的身份捅出去,我就说你是我女婿!”
周二郎低低地笑,毫不在意,“那您随便。”
萧祐安:“……”
周二郎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襟,抬头看了看月色,慢悠悠道:“时候不早了,云娘还在家等着,二郎先走一步,更深露重,岳父也早些休息吧。”
“周二郎,你站住!”
二郎当做没听见一样,头也不回的走出凉亭,留下萧祐安一人气鼓鼓地风中凌乱。
他绕道去了儿子的寝殿,站在寝殿外,四周安静得很,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和偶尔几声蟋蟀的鸣叫。
周二郎静静的站了许久,身影和周围的夜色融为一体,萧祐安什么意思,是对钰哥儿的身体没信心吗?
他不敢问,更不愿问。
第195章
徐庚府邸一处幽静的小花厅内,几个心腹幕僚聚在一起低声讨论着近日朝廷上下关于端王谋逆的传言。
徐庚坐在上首,看向几人,开口道:“诸位以为这则流言出自何处?”
几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道:“难道不是大人您——”
徐庚一抬手,“不,目前局势尚未明朗,老夫还没打算这么早就同端王对上。”缓了缓,他继续道:“所以并非是老夫的授意安排,背后的主使另有其人。”
众人大感意外:这……?竟然不是首辅大人安排的。
扫了一眼众人脸上的表情,徐庚道:“这就是背后主使那人的厉害之处,给端王扣了一顶谋逆的帽子,又拉老夫下水替他站台。”
说到这儿,徐庚虽无证据,可对幕后的指使者隐隐有了猜测,这手法像极了太子谋反时周凤青利用他进宫救驾。
这时徐庚的长子徐庆开口道:“爹,扳倒了端王,除了您受益最大,那肯定就是五皇子了,会不会是五皇子外家那边做的?”
徐庚看了他一眼,沉声道:“那倒也未必,也可能是皇帝想搞端王。”
徐庆:“爹您甭管是谁想搞端王,这对我们来说难道不是一次除掉端王最好的机会吗?”
“是啊,大人,既然陛下决定对端王下手,眼下又找到了如此好的借口,那咱们就再添他一把柴火,让这传言传得更猛烈一些,弄一些似是而非的证据,真真假假,绝对够端王喝上一壶。”
“大人,高大人言之有理,扳倒端王,朝廷之中就再无可与大人相抗衡之人。”
“没错,大人,我等与其追究这流言出自何处,不如想想如何利用好这次机会,趁机削弱端王手里的权力。”
听着手下人一片附和之声,徐庚目光看向远处,心里叹气:只看到当前利益,一群目光短浅之辈!
周凤青对人心的把控才是真正令人生畏。
可话说回来,即便是他与端王都看出这里面有陷阱,又都不得不跳,端王忌惮自己与和永和帝联手对付他;而自己亦很难放过这个除去一大劲敌的绝佳机会。
周凤青啊,周凤青,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老夫不能让你活太久。
这边冯明恩坐在角落里,听着众人议论,内心对周二郎的惧怕和佩服同时到达顶点,他前些日子迷恋上了兰嫣馆的兰嫣姑娘,床笫之间,情到浓处,就做了些风流事,竟还趁着酒劲儿诗兴大发,把那些不当做的事写成了淫词艳曲,那兰嫣娇笑着要他写下来,说是要珍藏,结果……
冯明恩的思绪不由回到了两日前……
“老爷,户部侍郎周大人前来拜访。”
午后,他正在榻上小歇,小厮进来通传。
听到是周二郎来访,他有些惊诧,不过今非昔比,不敢怠慢,他亲自到门口前去迎接。
“今日贸然上门,不知是否打扰到冯大人休息?”
对方笑吟吟道。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对方一进门就是一个不软不硬的下马威,明显来者不善。
他硬着头皮道:“周大人亲临,寒舍蓬荜生辉,何谈打扰二字,快快里边请。”
领着周二郎来到招待贵客的花厅,他一边命人泡茶,一边试探周二郎的来意。
周二郎却与他谈起了风流才子柳永,“世间尤物意中人,轻细好腰身。香帏睡起,发妆酒酽,红脸杏花春。冯大人觉得这首词如何?”
他心里莫名有了不好的预感,不自然道:“柳永的词自然是香艳的。”
周二郎勾着嘴角儿笑,慢悠悠道:“的确香艳,不过还是太含蓄了些,不及冯大人的词坦白大胆。”
他呼吸一窒,就听对方继续道:“春透锦衾翻红浪,粉融香汗……”
一道惊雷劈下,脑子里白光一闪,空白一片。
后面他根本听不清周二郎说了些什么,只觉自己完了,身为礼部尚书,天下读书人的表率,门生无数,屡屡在公开场合发表各种要人懂得礼义廉耻之词,倘若他写给兰嫣的那些露骨艳词传出去,身败名裂都是最轻的。
他同周二郎一样,都是科举入仕,历尽千辛考上状元,又一步步熬到礼部尚书这一步,他付出了多少心血和努力只有他自己清楚,他绝不能失去现在的一切!
他给周二郎跪下了,跪得毫不犹豫。
羞耻和屈辱此时对他来说已经是无关紧要的东西,他痛哭流涕,只想求他放过自己。
他不知道自己跪了到底有多久,也不知道口不择言求了对方些什么,终于周二郎伸手将他搀扶起来,道:“虽说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不过冯大人还是应当记住这次教训,莫要晚节不保。”
“大人教训的是,下官绝不敢再犯。”他喏喏答道,因为跪的时间太长,两条腿直打颤,对方却没顺势扶他坐下,而是松了手,他一时之间竟然不敢落座。
直到听对方说,“冯大人快快坐下,一直站着不累么?”
他才如蒙大赦般慢慢坐下,却又不敢坐实,只坐了半边椅凳,此时拿捏着他性命前程的周二郎甚至比永和帝更令他畏惧。
可大大出乎他意料事情发生了。
周二郎竟然当着他的面,掏出一份诗稿,给他看了一眼,然后点燃火石,烧了。
压在他身上千钧重的东西,就这么随随便便轻而易举地烧了,灰飞烟灭,不留一点痕迹。
他吃惊地看向对方,就听周二郎道:“冯大人,你与我皆为南州人,出身平民,你走到今天这一步不容易,我亦不容易,你可愿与我一道,共创一番大业。”
他真的动容了,为对方这份魄力和胸襟,也为对方的自信,换作是他,绝不敢冒这个险。
为达目的,不拘泥于手段,有手段却又保有底线,这样的人不成功,谁还能成功?
他刚刚松了一口气,不想周二郎又投下一枚惊雷,“那么,冯大人可想清楚了你现在是陛下的人还是我的人?”
他大惊失色,周二郎竟然知道了他是永和帝在徐庚身边布下的暗棋,如此机密之事,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过,包括自己的家人。——那么泄密地就只能是永和帝,多疑的永和帝竟然对周二郎信任到如此程度,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他感到惧怕的同时,又好像无比安心,他无比坚定,自己投靠周二郎会是一个最正确的选择。
“冯明恩唯周大人马首是瞻。”
后来,周二郎临走前和他闲聊了一件“小事”,原来浩哥儿在几年前被周家小少爷救过一命,而自己的夫人竟要对方的儿子给浩哥儿当伴读。
至此,他终于明白了,周二郎从一开始就同自己不对付的真正原因。
对方说,事情已经过去了,他只是想起来了就那么随口一说,早已经不介意了,叫他不要放在心上。
在官场里摸爬滚打多年,他要是连这点儿人话都听不懂,他也不要做什么礼部尚书了。
对方说随便,那就是不随便;他越说不介意,那就是非常介意;他说不要你放在心上,实际上就是让你必须放在心上,给他一个交代。
如此短视的女人,也不配做浩哥儿的嫡母,就是因为这个女人差点害死他,更害了浩哥儿,若非对方提醒,以后还不知闯出什么祸事来,他不光是要给对方一个交代,也是清理自己的后宅。
收回思绪,冯明恩看向徐庚的大公子,这位也是兰嫣的入幕之宾呢。
一介风尘女子,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谁会把她太放在眼里,可这样的小人物偏偏起了关键的作用,周大人当真是发挥了每一个人应当该发挥的作用,皇帝,端王,徐庚,包括自己,皆被他利用于股掌之间。
走出徐庚府邸,冯明恩抬头望天:大干朝的天要变了。
一时间他竟然有一种难言的兴奋,他好奇如果天下落入到雄才伟略的周二郎的手中,那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天下?
呵呵,在周二郎面前下跪,让他见识了自己最难堪丑陋的一面,或许也不是完全的坏事,周二郎会把他当成可信任之人的。
这日下了衙门,周二郎正在书房逗弄刘三儿弄回来的小奶猫,他不喜欢这破玩意儿,但钰哥儿喜欢,他总不能表现出特别讨厌的样子,想着提前适应适应。
他嫌弃它,完全不想挨它,更不要说像小鱼那样又搂又抱,就差亲它两口了,想想他都浑身恶寒。
唯恐那猫挨到他,因此,他拿起手边一根最长的软毫毛笔在小猫背上来回轻划。
春日里傍晚的阳光温柔得刚刚好,那猫正慵懒地蜷在书桌一角晒太阳,感觉到身上轻柔的触感,伸了伸两只前爪,摊开毛茸茸的身体,发出舒服的咕噜咕噜声。
它竟还享受起来了。
谁要伺候你!周二郎撇撇嘴。
他转而坏心眼地拿毛笔转而去戳小猫的嘴巴,那小猫却是以为主人在同它玩耍,两只圆溜溜的黑眼睛紧盯住那毛笔,猛得出爪快如闪电,两只小爪子抓住那毛笔的软毫,好奇地摆弄两下,又松开,眼巴巴地瞅着周二郎,那意思是“再来”。
周二郎“扑哧”乐了。得,这还是自己伺候这小畜生。
“喵~。”
那小奶猫见周二郎不动弹,竟还出声催促起来。
周二郎对它没那个耐心,随手揉了个纸团儿,往远处轻轻一抛,那猫便随着他的动作扑出去了。
正这会儿,兰姐儿兴冲冲地闯进来,“二舅,二舅。”
周二郎抬眼看向外甥女儿,眼露无奈之色:培养成大家闺秀纯属是想多了,也罢,只要娘家够硬气,什么规矩不规矩的随他去吧。
“多大了,还冒冒失失的,嗯?”
周二郎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外甥女儿,“来,先喝口水,坐下慢慢同二舅说,什么事儿把咱们兰姐儿高兴成这样儿。”
兰姐儿脸有些红,不好意思地向后捋了捋鬓角的头发,小声地,又叫了声“二舅。”
周二郎冲她温和地笑笑,“说吧,二舅在这儿洗耳恭听。”
兰姐儿不怵大郎舅舅,对二郎这个舅舅却总是不太敢接近,尽管二舅总是说话和声细语的,对她也万分疼爱,但她知道二舅发火不是闹着玩儿的。
那次,二舅红着眼,脸阴沉得可怕,把当时对周家来说是巨额财富的东西眼都不眨地全都砸进了火堆里,娘心疼得肝儿疼都不敢上前拦一下。
二舅进了屋,娘才敢叫着她赶紧从火堆里往外扒拉,看看还能抢救出来点儿啥不。
她们娘儿俩满手满脸的灰,好不容易刨出点儿没烧坏的东西,头顶上却传来二舅阴恻恻的声音,“大姐,怎么拣出来的,你还给我怎么放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