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绝色反派爹by神仙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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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周二郎能做上皇帝,或许是因为钰哥儿才是天选之人。
站在眼前的小孩儿黑了,也瘦了,甚至都用不着多么乔装打扮,站在周二郎面前,他爹怕是都不敢上前相认。
如今的钰哥儿脖颈欣长,身姿挺秀,就像一株正在茁壮成长的小白杨,从内到外都透着青春年少的鲜活的气息。
少年的身体虽然还未曾发育成青壮年的身型,可是他还带着些许稚嫩的肩膀已经让人觉得他可以扛起一些重量了。
这完全出乎萧祐安的意料。
一路上奔波劳累,小外孙的身体竟还比在宫中小心翼翼地精心调养着都要强百倍。
外孙如此辛苦,与在家里相比亦吃不好睡不好的,可外孙的头疾和喘症竟然一次都没有发作过。
这让萧祐安一路上提心吊胆同时,忍不住反复向周锦钰确认:好孩子,你同外公说实话,身体真的没有感觉到有任何不舒服吗?
若是有的话,你一定要告诉外公,钰哥儿也知道你那不讲理的爹是个什么脾气。若是有个什么闪失,你爹定会大开杀戒。
外公和你手下这帮人的命都在乖孙一念之间啊。
周锦钰哭笑不得,回他,“外公,我大概是太忙了,所以顾不上生病呢。”
“……”
玩笑般的一句话却让萧祐安如醍醐灌顶般恍然大悟。
亏自己还是修道之人,在别人的事上看得分明,可到了自己的亲人这里却依旧不能免俗。
人的精神力量可以对身体产生巨大的影响,当初周大郎哑了那么多年,自己心里其实根本没底,十句话有九句话是在诓骗他,实打实做了一次神棍。
可周大郎他信了,信则灵。
钰哥儿的情况恰恰相反,各种精心调养,各种小心翼翼一旦过了头儿,就成了束缚在孩子身上的道道枷锁——
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孩子,你是有病的,你和其他人不一样。
有了这层认知,萧祐安不再拘着周锦钰,而高敬虽然得了周二郎的暗中叮嘱,但他亲眼看到太子殿下的身体确实比在宫里养的好。
在太子和愚忠之间,他选择了从小一起长大的太子。
高敬心里有预感,回去以后,就算陛下表面上惩罚自己,可陛下心里定然不会真的怪罪他,因为陛下与以前的皇帝不同。
陛下永远都把父亲的职责摆在第一位,而后才是帝王。
穷乡僻壤的街边小摊铺,东西自然不能与宫里的御膳房比,先不说食材上的天差地别,就说宫里哪个厨子没有独门绝技?
没有两把硬刷子怎么可能有资格给皇帝做膳食。
不过周锦钰却并不觉得自己是在受罪,宫廷里用膳,太子同皇帝都是独自享用,再美味的珍馐佳肴一旦没有人一起分享,亦会感到食之无味儿。
哪比得上这里,棚中坐满了男女老少,嬉笑喧闹中伴着烟气升腾,香味儿弥漫,热闹、野趣、更接地气。
一行几人乔装打扮过,只是衣着再普通,通身的气派与眼前这些乡野小民比,仍旧引人注目,一进来,便惹来众人偷偷摸摸的好奇打量。
高敬快走两步,找到空位,衣袖看似随意轻轻一带,不动声色间擦拭干净椅凳,引着周锦钰落座。
“几位爷要吃些什么?”生意上门,一个四十来岁,腰间扎着围裙的圆脸妇人紧走几步上前,脸上挂了笑,殷勤询问。
“那就劳烦老板娘,给我们几人每样都看着来些吧。”周锦钰道。
“得嘞,您几位稍候片刻,这就给您准备。”
不多会儿的功夫,老板娘将冒着热气的胡辣汤,身子白胖松软,底部却又焦黄酥脆的水煎包,以及热油饼端了上来。
小仙镇胡辣汤,祖传的手艺,在周边儿一片很是有些名气,周边十里八庄的乡民来镇上赶集,身上有几个余钱的,都喜欢来这里喝上一碗。
周锦钰对面儿不远处坐着正喝汤的爷孙俩,爷爷一小口一小口喝着,如品珍馐般小心翼翼又满脸餍足,小孙子却是狼吞虎咽喝得那叫一个欢实,看得周锦钰食欲都起来了。
那小孩儿喝得太快,眼看一碗胡辣汤就要到底儿,他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咂摸出味儿呢。
他忙又停下来,像他爷爷那般小口小口的喝起来,每次端起碗只敢用舌头舔一舔,咂摸半天,似乎是在细细感受舌尖上的美味,直到小舌头彻底品不出味了,才敢再轻抿一口。
老头儿看着自家小孙子,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好笑又心疼的怜爱来,忙把自己的胡辣汤让给小孙子喝。
“大柱喝饱了。”小孙子毫不犹豫地把爷爷的碗又给推回去。
周佐见周锦钰目光放在对面儿小孩儿身上,不等他吩咐,把老板娘叫过来,低声吩咐了两句。
很快老板娘就把两大碗胡辣汤,以及热气腾腾才刚出炉的水煎包,油饼小菜等一并端到爷孙俩面前。
老头儿忙道:“错嘞,错嘞,不是俺们,俺们没要。”
老板娘笑盈盈指了指周锦钰道,“老哥有福气了,贵人请你们爷俩吃哩。”
老头儿早就看到周锦钰一行人了,得了贵人的恩惠,忙拽起小孙子过来道谢。
庄稼汉子不太会说话,手里作着揖,语无伦次的,大概意思就是使不得,使不得,不敢让贵人破费。
周锦钰笑着招呼小孩儿过来,四五岁个小孩儿虎头儿虎脑的,抬头看了眼他爷爷,又偷瞄周锦钰。
他心里迟疑害怕,又跃跃欲试想要上前,两只小脚丫左脚尖踩完右脚尖,右脚尖又去踩左脚尖,憋得小脸儿通红,还是不敢动。
小孩儿唯恐自己会做错什么,惹了贵人不喜。
周锦钰也不强求他,笑着夸赞道:“再好吃的东西也不占为己有,知道让爷爷喝,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抿了抿唇,他又道:“好孩子理应受到奖励,刚才那些是哥哥送你的,也是你用自己的孝心换来的。”
“不,不,不是……”小孩儿忽然怯怯地小声开了口。
“不是什么?”周锦钰温言细语道。
“不是,不是爷爷……是,是爹。”
“这……”周锦钰整个一呆住,这爹长得也太着急了点吧。
想想自己同爹站在一起的时候妥妥哥俩好,莫非人家是老来得子?
周锦钰正跟这儿瞎猜,就听小孩儿又说话了,第一句话说出口以后,后面的话好像也没那么难了,小孩儿不问自答开始自我介绍起来,“哥哥,俺叫大柱。”
说着话,他还两只小脚悄悄往前挪了挪,他想离眼前的哥哥近一些。
这个哥哥跟他以往见到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萧祐安眸光微动,周佐和高敬却是几乎同时瞳孔紧缩,提高了十二分的警惕。
这时,小孩儿主动停下脚步来,因为他闻到了哥哥身上淡淡的香味儿,害怕自己身上的汗味儿把漂亮哥哥给熏臭了。
周锦钰看着眼前的大柱,忍不住咂舌,这孩子竟然还是家里的老大,老头儿真挺厉害的。
他温声笑道:“原来你叫大柱,哥哥记住了,是个好名字,以后长大了你就是家里的顶梁柱。”
对面小孩儿黑葡萄一样单纯明亮的眸子里正扑闪着感动、骄傲、欢喜和激动,就听他那老实巴交的爹开口了:“贵人弄错嘞,俺家娃子不叫大柱,叫打住。”
“不叫大柱叫大柱???”
“是嘞,叫打住。”
老头儿又解释道:“俺家婆娘一口气给俺生了十个娃,俺怕她收不住还要生,养不起,老十就给起了个名字叫打住。”
十、十个娃!!!
周锦钰简直震惊到无以复加。
我的乖乖呀,一个足球队都生出来了,这守门员再守不好球门,足球队都挡不住了,是得要“打住”
这老头儿岂止是真厉害,那得是真厉害的平方呀。
一时之间周锦钰都不知道要不要把这件趣事儿写信给自己爹分享了。
老头儿刚才的话方一落地,旁边众人俱都哄笑起来。
就在旁边一众人的哄笑声中,一道稚嫩的童声压过了所有人——
“俺不叫打住,俺叫大柱!”
眼前的小孩儿脖子直梗梗挺着,一脸受伤地看着自己爹,眼泪儿倔强的含在眼眶里打转,就是不让它掉下来。
他用力大声重复道:“你们都给俺听好了,俺叫大柱,不叫打住,谁敢再笑,俺就,俺就,俺就咬你们!”
小孩儿凶巴巴冲众人一呲牙,露出尖利的小牙来。
众人笑得更是前仰后合。
周锦钰没有笑,他站起身,走到小孩儿面前,抬手摸了摸他的头,道:“你排行老十,哥哥在家中排行老九呢,我爹虽然没有给哥哥起名叫打住,可他心里也和你爹爹一样的想法,不想再来一个呢。”
“我爹很疼我,看得出你爹也很疼你,对吗?”周锦钰问。
小孩儿用力点了点头,眼中那滴倔强的眼泪终于没有控制住,顺着眼角儿流下来,在小黑脸儿上冲出一道水泥印儿。
他拍了拍小胸脯,像是要证明什么似的,大声道:“俺长大了不光要做俺家里的顶梁柱,俺还要做咱大周朝的顶梁柱。”
周锦钰动容,一边掏出洁白柔软的天丝云锦棉帕给小孩儿擦眼泪儿,一边儿夸赞他:“好孩子,有志气!不过大柱这个名字还是太普通了点儿,不如哥哥给你取个名字,就叫天赐如何?你才不是可有可无的人,你是上天赐给你爹的宝贝。”
闻听此言,小孩儿眼泪流得更欢了,他长这么大,还从没有人像哥哥这样跟他讲话。
哥哥的话太让他喜欢了,对方要是自己的亲哥哥就好了。
小孩儿虽然喜欢大哥哥,可他还是极为坚定的摇了摇头。
“哥哥,俺不想叫天赐,老天爷才不稀罕俺,俺也不想稀罕他。”
“老天爷把俺二哥饿死了,哥饿死了,四姐饿死了,五姐也饿死了,六哥也饿死了,全都死了,娘也死了。”
小孩儿就像在说着一件极为稀松平常的事,天真无邪的大眼睛里已经没有了伤心,只剩下麻木。
他说得很平静,亦让周锦钰产生了仿佛在听故事一般的不真实感,太凄惨了,凄惨到让人无动于衷,周锦钰想起自己当初在读历史课本时关于朱重八的那段话,明明知道很凄惨,可奇怪的是心里一片麻木,因为这种痛已经超出了人所能理解的范畴。
就听小孩继续道:“就俺的命好,俺有番薯吃,饿不死嘞。”
“哥哥,俺的命是种出番薯的太子给的,不是老天爷,所以俺不想叫天赐。”
周锦钰当然知道番薯会在一定程度上缓解大周老百姓的温饱问题。
但那只是一种抽象的认知,真正具体到了眼前大柱这个小小的个体身上,才让周锦钰更直观的感受到自己所做的事情是多么有意义。
他相信,等到玉米以及马铃薯等高产作物在大周的土地上普及,百姓们会迎来真正的好日子。
接下来的时间,周锦钰把时间和精力大都用在了视察黄河水道上。
只是他前世学得并非是什么水利工程专业,哪里懂什么治水治河。
没关系,他其实只要把这里水道的情况认认真真如实记录下来就可以。我。
毕竟太子的态度就代表了朝廷的态度,朝廷的态度就是皇帝的态度,皇帝让自己唯一的儿子亲自前来视察河道,太子又将考察工作做的如此细致,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朝廷治河的决心,谁要能干成事儿,那必然会入了太子的眼,入了皇帝的眼,升职加薪前途不可限量,甚至于有可能载入史册。
这就是周二郎教给周锦钰的为君之道,不必事事躬亲,但要懂用人之道。
七八月份的天气,安京城酷暑难耐,二郎搬至京郊锦钰山庄内避暑。
如今大哥去了西北,爹娘过不惯皇宫里的生活,非要回周家庄养老。
老头儿说他老了以后不想住皇陵,想要埋在周家庄,守着他的田,守着他的驴,守着他的鸡和鸭,也守着从小陪伴他的小青河大青山,舒服自在。
一家人,还陪在自己身边的也就只有儿子,大姐和外甥女儿,而大姐虽然与自己仍旧亲近,却是回不到从前那般了。
大姐不敢对自己随意,而自己似乎也不适应大姐对自己不敬,姐弟俩能说的话除了客气寒暄,似乎剩下的便再无可说之言。
兰姐儿那孩子倒是很孝敬,时常来宫里转转,可自己一个当舅舅的总不可能与她一个小姑娘谈心。
至于好友薛良,就更不敢把自己还当做是以前的朋友了,那是大不敬之罪。
以往有钰哥儿在身边陪着,批阅奏折之余,同儿子一起说说话,吃个饭,下下棋,偶尔一块儿骑骑马,钓个鱼什么的,倒也没觉出有多孤单。
现下儿子半年不在身边,这种孤家寡人的感觉格外明显了。
皇帝身边永远都不缺察言观色之人,就如二郎当初揣摩永和帝的心思,如今他也在被手下人揣摩着。
大概是他眼中的落寞太过明显,被手下大臣觉察到了,上了一封折子,一番铺垫陈词之后,就开始劝他广纳后宫。
与云娘分房后,其实二郎很是难受了一阵子,毕竟还年轻,哪里会没有正常的需求,只是后面忙着造反,就把这茬给忘了。
登基之后他又忙着巩固皇权,忙着收拾永和帝留下来的烂摊子,更是没功夫想这些。
如今有人提起这茬,二郎就呵呵了。
不过是巩固皇权的手段而已,皇帝和众嫔妃之间互为工具人,自己已经有儿子了,一个顶一万个,吃饱了撑的纳什么后宫。
有人劝皇帝广纳后宫的消息,通过朝中某些命妇之口传到云娘耳朵里,云娘不慌不忙,只云淡风轻的一笑,等闲视之。
呵呵,还广纳三宫六院?
你看他肯让一个爬上龙床占他的便宜不。
锦钰山庄的四周群山环绕,隔绝了外界酷热,又有紫玉河穿过,使得空气愈发清新宜人。
周二郎临水而立,感受到舒爽清凉的风抚过面颊,想到奏报上说儿子冒着酷热考察黄河各处河道,又是心疼又是气儿子倔强。
儿子的回信说,他并没有很辛苦,都是一早出去,天还没热就回到住处,等到傍晚再出去。并且有人给撑着伞,亦有人给带着水,其实和玩儿也差不多。
比起真正种地人的辛苦,完全不值一提。
“陛下,赵修远昨儿个夜里去了。”总管太监魏伦走过来轻声禀报。
沉默了一会儿,周二郎淡淡开口,“说吧,他有什么临终遗言咒我。”
魏伦:“……”
“都是一些胡言乱语的泄愤之言,陛下何故因他而污了耳朵,影响心情。”
闻言周二郎淡淡一笑,道:“果然到死都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落到如此地步,他输给我,并不冤。”
魏伦道:“是的,陛下。”
话音一转,周二郎又道:“魏公今年五十有二了吧?”
魏伦知道周二郎太多事情,见过周二郎最真实的一面。其实胡安也知道周二郎很多事情,见过周二郎阴狠无情的一面,但他却非常安全。
因为胡安很幸运,看到的都是周二郎强大的一面。
魏伦则不然,他看到过周二郎被罚跪几个时辰,然后膝行到永和帝面前哭着喊冤,求永和帝给他改错的机会;他也看到过周二郎被永和帝泼了一脸茶水还要陪着笑请罪;他还看到过周二郎同永和帝说话时不为人所觉察的谄媚。
在外人面前谪仙一般清冷孤傲的人,冷笑着说“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的人,其实膝盖是弯的。
这才是周二郎对魏伦动杀心的真正原因。
之所以一直没有下手,是因为他并非毫无道德底线之人,他能如此快速的登上帝位,魏伦的配合功不可没。
让人省心的臣子不会让皇帝为难,魏伦已经听出了周二郎的话外音,亦知道自己早晚会有这一天,并不惊讶,也无丝毫畏惧。
谈不上谁欠谁,他与周二郎只不过是互相利用,如今双方的目的都达到了,并无遗憾。
魏伦轻笑道:“陛下记得没错,老奴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
他在“知天命”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意思是:陛下您的意思,臣明白了。
周二郎不语,片刻后,他道:“陪朕喝杯酒吧。”
“魏伦的荣幸。”从以前的奴婢,到刚才的臣,现在魏伦做回了自己。
君臣二人行至一处凉亭内,周二郎命人准备了上好的酒菜。
周二郎亲自为魏伦斟上一杯,道:“此酒名为忘忧,魏公觉得这名字如何?”
魏伦笑道:“无忧无虑,超脱尘世之苦,忘忧即是忘我,忘我则无我,无我则无忧,好名字。”
周二郎举起酒杯送到魏伦面前,笑道:“魏公大才,请!”
魏伦毫不犹豫接过来,仰头一饮而下,动作洒脱,慷慨赴死。
周二郎看他饮下,却没有动自己眼前的酒杯。
“果然好酒,魏伦多谢陛下美意。”
不想死在周二郎面前,魏伦站起身来,朝周二郎拱了拱手,道:“请陛下允许魏伦回去换件衣裳,干干净净与这个世界告别。”
周二郎点点头,做了个请的动作。
辞别周二郎,魏伦独自回到住处,从里到外换了身干静的衣物,合衣躺在床榻上,静静等待着忘忧的发作,只是这一等就是一宿过去了。
东方亮起鱼肚白,一轮红日冉冉升起,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等到皇帝用膳的时间一过,魏伦便急匆匆朝皇帝寝宫奔来,虽不惧死,可蝼蚁尚且偷生,若能好好活着,谁又愿意去死。
魏伦得了宫人通传,整理了一下衣冠,一进到养心殿,便给周二郎跪下了,头深伏在地,咚!咚!咚!连磕三个响头,抬起头来时眼含热泪。
那还有半点儿昨天的不畏生死。
周二郎哈哈大笑,道:“魏伦,原来你同朕一样怕死。”
魏伦道:“是的,陛下,魏伦亦怕死,否则早就与永和帝同归于尽了,何至于一直熬到陛下出现。”
顿了顿,魏伦老脸一红道:“昨日臣以为自己难逃一死,左右是个死,不若死的有尊严些。”
叹了口气,周二郎道:“魏伦,今天你还能站在朕的面前,你不用感激我,你要感谢太子。”
“太子同朕说,真勇士敢于直面人生,有光在的地方就会阴影,总有一天,朕的光辉要普照大周的每一寸土地。”
周二郎缓缓从龙椅上站了起来,逆光里君王挺拔的身影威严肃穆,他道:“魏伦,你可愿与朕一同见证?”
魏伦心潮澎湃,声音里难掩激动和敬仰,他道:“陛下,老臣愿意,老臣亦相信,这盛世必定如陛下所愿。”
这一刻,魏伦彻底臣服,誓死效忠周二郎,愿为之肝脑涂地。
从刘永年到冯明恩,再到魏伦,这就是周二郎的魅力所在。
这也是周二郎逼着周锦钰杀兔子的原因,你可以不杀兔子,但你必须有杀它的勇气和力量来震慑它,否则它就敢骑到你头上去,欺软怕硬,乃人之天性也。
尤其是身为帝王,杀伐果断以及手腕必须要有。
一转眼,到了十月分,周二郎催促儿子回京的信件一封接着一封,给周锦钰下了最后通牒,再继续抗旨不遵,就亲自来绑了他回去。
其实周二郎最生气的不是儿子拖着不回京,出来半年他都允了,晚回些天又能如何,他是气周锦钰出来这么久竟然一点儿都不想家,也不想他。
每次给他写的信,字里行间都是儿子一路所见所闻的或悲或喜或茫然或激愤,彷佛是个人就能牵动儿子的情绪,唯有自己这个爹被彻底忘到了脑袋后。
周锦钰完全意会不到他爹的痛点。
他从小被二郎带在身边,出来了这么久,他怎么可能不想家,不想周二郎,只不过他都十七八岁的人了,又不是小孩子,总不能在信里说,爹,我很想你吧。
这怎么说得出口嘛。
周锦钰就写信给周二郎说好话,请求过完秋收马上回京。
周二郎知道儿子有系统,明白孩子要求秋收回来,一定有他的道理,只得应允。
二郎看着霸道,可一旦父子之间的需求发生冲突,二郎不管自己有多不爽,总归还是优先考虑这件事对儿子是有利还是有弊端。
倘若有弊端,孩子的情绪重要还是这件事情本身重要。
十月初,小麦播种上以后,周锦钰终于回信告诉周二郎,他已经启程回京,周二郎激动不已。
在周锦钰到达安京城这日,二郎亲自率领文武百官以及宫廷仪仗队出城十里迎接太子回京。
理由是半年来太子微服出行体察民情,没有仪仗,沿途不建行宫,不惊动地方官府,更不惊扰当地百姓,靠一双脚丈量了中原的每一寸土地。
圣旨上的溢美之词,看得文武百官尴尬不已,知道太子很好很优秀,亦知道陛下爱子如命,可陛下您不觉得有点儿夸张太过了吗。
谁不知道太子体弱,又是如何被您小心翼翼娇养着长大,出去游山玩水就游山玩水,大伙儿都心知独明,默契不说陪着你唱戏就得了呗,您这简直是□□民意嘛。
还靠着一双脚丈量了中原的每一寸土地?
不愧是六元及第出身的爹,真会贴金呀。
算了,陛下自己都不尴尬,咱们有什么可尴尬的,走起!
周锦钰忙着的时候偶尔也会想周二郎,但念头一闪就过,如今踏上了征程,当真是归心似箭,他想家了。
一行人一路上快马加鞭,在官道上疾驰而来。
萧祐安不无担心道:“钰哥儿,马车跑太快会不会颠得你不舒服。”
周锦钰笑着摇摇头,“外公,我感觉自己现在非常好,并没有难受。”
“好孩子,来,喝口水。”萧祐安递了水囊过去,此一行,萧祐安当真对小外孙刮目相看,无论是学识谈吐,还是为人的品行,他不得不承认周二郎把孩子教得很好。
当然最主要还是因为外孙本来就是一块儿难得的璞玉。
周锦钰正喝着水,忽听驾车的侍卫禀报道:“太子殿下,前面陛下好像正率文武百官迎接您。”
“什么?!”周锦钰一口水差点儿没喷出来。
啊啊啊啊啊……
爹,您都不提前说一声征得我同意。
没您这么坑儿子的。
周锦钰一捂脸,他不想现在见人啊,又黑又瘦狼狈死了。
“外公,外公,你不是最擅长易容吗,你快帮我整精神点儿呗。”
周锦钰其实以前不怎么在意外貌,如今成功被周二郎带歪,开始在意自己形象了。
萧祐安却笑道:“世上没有比我外孙更好看的人了,无需折腾。”
“可是外公,我好像有点儿晒过头儿了,不会恢复不过来了吧。”
“太子现在知道担心自己捂不回来了,当初怎么不听外公劝。”
“呜呜呜,外公,我还有救吗?”周锦钰可怜巴巴的小眼神儿哀哀地看着萧祐安。
萧祐安哈哈大笑。
周锦钰也哈哈大笑,一攥拳头,展示着自己微微有了些硬气线条的胳膊道:“外公,我这叫健康的小麦色,和我大伯一样。”
周锦钰身上还穿着便服呢,萧祐安取出随身携带的太子礼服,让周锦钰换好,又帮他系好了太子头冠。
周锦钰虽说黑了瘦了,眉眼间却多了几分生机勃勃的野性灵动,叫人见之忘俗。
皇帝率众出迎,周锦钰需得提前下马车,一行人下了车,远远地,周锦钰看到父亲一身盛装,骑着高头大马站在人群的最前面。
哇!玄衣白马,大帅哥今天酷啊。
若是有手机,一定要拍下来发个朋友圈,爹这颜值真没谁了,周锦钰忍不住在心里给大帅哥点了个大大的赞。
“驾!”
周二郎看到儿子下车,双腿一夹战马,催动马儿直接从人群中冲了出来,去他的老什子规矩,老子的规矩才是规矩!
周二郎扬鞭策马飞奔而来。
“???”周锦钰挠挠头,忙带领众人跪于道路旁,萧祐安没下车,下车他也不会给周二郎下跪,他是前朝的太子。
哒,哒,哒的马蹄声音越来越近,周二郎纵身下马,周锦钰眼前飘过父亲玄色的衣角,眼角湿润了。
周二郎藏在衣袖下的双手微微颤抖,弯腰扶起儿子,待到周锦钰一抬头,爷儿俩四目相对……
周二郎头一次在人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抱着儿子哭得一蹋糊涂。
周佐和高敬还是头一次看到猛兽落泪,就,总感觉有点儿冷。
周锦钰见到周二郎本来也挺激动的,可一看他爹这个激动劲儿,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就有点儿想笑。
他凑近周二郎脑袋,低声打趣道:“爹,您的臣子们都看着你呢,要不咱们把眼泪儿憋一憋,回去没外人的时候咱再哭。”
周二郎气得想揍熊孩子,知不知道你出去这么多天,你爹的心就从来没有真正放下过,不过他也自知失态,擦掉眼泪,收敛了情绪。
皇帝都迎出去了,百官们也不敢怠慢,呼啦啦一大片快步而有序的迎上来,跟在皇帝身边的仪仗队这会儿也反应过来,走在前面鼓乐奏起来。
周锦钰感到一阵压迫感迎面扑来,莫名就想到那句小品台词儿,“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人山人海”老有排面儿。
众臣一起跪倒在地,高呼“臣等恭迎皇太子回宫。”
周锦钰从容应对,声音朗朗,不疾不徐道:“诸位爱卿快快平身。”
见到周锦钰,文武百官的表情同周二郎一样难以置信又羞愧得无以复加。
陛下,陛下他说的竟然是真的,金尊玉贵明珠宝玉般被陛下捧在手掌心的太子殿下竟然是真的去体察民情了,少年瘦削的身体和晒黑的俊秀面孔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前后肤色对比之巨大,让在场的每一位都为之动容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