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妻有两意by忘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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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家与叶景虞早就有过约定,他在王靖北军中取得信重,谢家暗地里为他集结旧部,王靖北一去?,他就得担起拱卫西北的重任。
必要时谢家会?为他上?书,替叶家平反,虽然官家必定不愿意,可父亲自?有主意,不必谢宥担心?。
想来只要叶景虞守住西北边陲,立了功,总会?找到适合的时机开口。
之后,就再没有消息传回杭州。
有谢溥在,京中应不会?出乱子?,谢宥又忙得眼都合不上?,未再对季梁的事多加关心?。
另一件挂心?的,就是他那又逃走的娘子?。
已是第八日,阿妩还没有找到。
自?那日醒来见她果然消失了,谢宥心?口就似空了一块。
这种?得而复失的感觉真是叫人难以忍受,谢宥醒来,看不到她那一刻,怒火让他生出要毁掉眼前一切的冲动。
然而再凶狠,要震慑的那人早就跑了,他只是对着?空屋子?发火。
怒气溃散,又变为了灰败。
谢宥一刻未停下找寻她的下落,但江南确实是漆云寨的地盘,想藏起一个人轻而易举,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是大?海捞针,难有成效。
找她越久,谢宥越坚定一个念头。
让他再抓到,一定要把她关起来,不是一两?日,一两?年,而是一辈子?。
谢宥绝不能再可怜她,他不会?再信她一个字,不会?心?疼她一点,绝不去?试图理解她,只要关住她。
凭是飞鸟走兽,再回到他手?里,都得折翼断腿,再也无法离开,关到她放弃挣扎,所有人都忘了她的存在,那时候,阿妩就彻底是他的了。
眼眸深处那抹疯狂被压抑得几近扭曲,在冰水的刺痛下,方能暂时恢复清醒。
在此之前,他要先除了漆云寨。
可眼下,谢宥手?中唯一和漆云寨有关的就是令牌和手?杖,借着?这些东西,他早早查出了几个商户与弥天教、漆云寨的往来。
可这些线索显然是方镇山刻意留给他的。
这个人绝不是想帮朝廷除贪。
谢宥自?知他已在方镇山期望的路上?走着?,早晚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元瀚端上?一盏热茶,小心?瞧了一眼郎君的神色。
自?娘子?消失那一夜,郎君这周遭的气氛就没对劲儿过。
那日直到日中,元瀚都没听到屋里的动静,这很不寻常,就是郎君自?己?不吃饭也会?顾忌不能让娘子?饿着?肚子?。
察觉不对,元瀚敲门?喊了两?声,才?闯了进去?。
屋中只有郎君一个人昏睡在床上?,娘子?不见了踪影,足足睡到第二日午后,郎君才?醒过来,他并未问娘子?的去?向,好像知道她不见了,只说:“去?查一下厨房。”
肃雨查过来说:“厨房新来的厨子?和打?下手?的不见了。”
郎君便不再问。
费尽力气找回来的人,千防万防还是跑了,却不见郎君有多生气,元瀚还想嘀咕几句崔妩的不是,但见郎君起身,他赶紧闭了嘴。
郎君坐的那张榻是桦木打?的,结实得跟铁块一样,可他手?离开时,上?面?却印了深深两?道掌印,这要是按在人身上?,骨头都能捏碎,元瀚吓得把要责怪娘子的话都咽了回去。
之后郎君就没什么大?的反应了,只是话更少,更冷。
本来天气就够冷的,郎君又成了一座大?冰山,周遭总萦绕着?莫名阴冷的气氛,搞得底下的人回话都不敢大?喘气。
肃云私底下还跟他打?听,是不是他们的差事办得不好,主子?才?生气的。
元瀚只能安慰不关他的事,郎君纯粹是被落跑的娘子?气得泯灭人性了。
这样也好,元瀚想,长痛不如短痛,郎君这回也该想明白,下次再抓到那个女?骗子?,一定不会?心?软!
肃云说到了弥天教的事:“弥天教在江南信徒无数,佛寺道观的香火多有不及,但连年行事未有太过出格之事发生,只其中教主素玄兵常出入官吏府邸,更收受财帛,不过这些银钱也用在了荒年赈灾上?……”
谢宥听着?肃云的禀报,眉梢未曾松缓半刻:“只做好事?”
“是,并未查出此教做什么恶事,属下原本担心?教众借赈灾之事行拐卖逼良之举,但细细查过,仍未发现此教和那些佛教道教有何差别,此处有教众人手?一本的《弥天大?典》,据闻是弥天大?神梦中传道,教主素玄兵感梦所著,流传甚广。”
谢宥擦干手?,将那本《弥天教典》翻完,随手?搁到了一边去?。
这些教义皆是拾人牙慧,粗劣不堪,根本不成体系,就是编造出来骗人的。
“可知此教是何时出现的?”
“约有五六年了。”
五六年……也该到割取利益的时候了,可这个土匪掌控的教派,在灾年时救助百姓,不图人不图钱,那他们?图什么,单做善事吗?
还是说,他们?想要的……是民心?。
谢宥瞳仁微微地扩大?,他能想到的只有这个。
但土匪要民心?有什么用?
民心?是朝廷想要的,难道……漆云寨要造反?
不可能!
漆云寨规模再大?也只是个土匪寨子?,莫说和整个靖朝对抗,就算倾江南道之力,也能镇压住,漆云寨想造反,此刻收拢民心?起不了多大?作用,只是以卵击石罢了。
虽然仍有些想不通的地方,谢宥暂且将这个猜测搁到了一边。
不过弥天教声势如此浩大?,信众应当不止百姓,那些官员极有可能参与其中?
若漆云寨借此教,将百官联结为党,也是不小的威胁,朝廷绝不能坐视不理。
登州那一场,在方镇山的帮助下,谢宥几乎杀尽了登州盐官,铁面?无私之名彻底坐实,消息传到了江南,那些盐官会?这么想?
杀鸡……儆猴。
谢宥立刻想到了这个,方镇山想借登州、滁州之事震慑江南百官,让江南的官员对朝廷更畏惧憎恨,他们?才?会?团结得更紧密,他们?紧紧依靠漆云寨、依靠在弥天教周围,像依靠一棵大?树一样。
可那些盐官对漆云寨的期许不就是要他的命吗?
在滁州时方镇山为什么不动手?,是忌惮阿妩,还是想让他知道更多?
这也是一个谜。
谢宥闭目梳理着?脑中纷繁杂乱的念头,一面?是权钱交易,一面?是传播弥天教,加之其他未查出来的猫腻,到底有多少官员和漆云寨有关系,
“立刻再去?查查,江南到底有多少官员信奉这个弥天教,必要时找一个合适的人出来。”
漆云寨已在江南招摇过市,和见与本地官场牵连如此深,要查盐事非要先拔除匪患不可,他想借机潜入弥天教内部,慢慢查清楚。
“是。”
没两?日,人就抓到了。
是一位录事参,此人籍贯东北,在江南官场是个边缘人物,官职和的人脉都不起眼,却足够进出,
他也是到处巴结与弥天教有关的官吏,才?会?被肃雨注意上?,捉了回来。
肃雨说道:“此人交代,每年初一,江南泰半官吏都会?参加弥天大?集,今年参加的官员尤其多,这是名册,几乎汇集了江南道所有官吏,属下暗查各路,杭州府外的官吏确实在往这边赶来。”
看来消息属实,谢宥并未去?翻看名册,只问:“到时漆云寨的人可会?出现?”
那官吏支支吾吾地不敢说。
谢宥吩咐:“带他去?上?刑吧。”
这几日司使的酷烈手?段早已威名远扬,那官吏是个享乐文人,如何挨得住刑罚,连忙跪倒在地:“司使!司使饶命,往年漆云寨的人是不会?现身的,但是,但是听说今年寨主和他女?儿都会?出现在祭典上?,至于要做什么,下官也不知道啊!”
寨主和女?儿,那不就是方镇山和阿妩吗?
光是这条消息,已经足够谢宥追查下去?。
“派人跟着?他回去?吧,这几日让他照常当值,只是绝不准透露今日之事。”
年初一那日,谢宥打?算借他的身份,潜入祭典中探查消息。
肃雨却道:“主子?,这只怕会?是个陷阱。”
谢宥未尝没有担忧,可等候多日,这是唯一一点与阿妩有关的消息。
她可能在弥天大?集中出现,自?己?怎么能让她再跑掉。
就算是个陷阱,谢宥也要去?一探究竟。
直等到大?年初一这一日,天罕见下起了雪,谢宥伪装过样貌,出现在弥天大?集之中。
只可惜弥天大?集的进出甚严,必得是名册上?有载的官吏,而无官身者,只能在神殿外聆听,肃云等人只能在殿外等候,让谢宥独自?一人潜入进去?。
远远地,谢宥就看到了高台边坐着?的方镇山,还有他身边戴着?帷帽的女?子?。
不用看到脸,他就能认出来,那一定是阿妩。
她真的出现了!
谢宥不动声色地靠近高台,丝毫没有理会?高台上?跳舞的人,还未靠近,父女?二人就站了起来,走到了高台上?。
而后,方镇山说出了他还不知道消息。
太子?联手?王靖北造反失败、官家崩逝、幼帝即位……这一切竟是漆云寨在背后推动。
一连串的消息如同惊雷,让谢宥立刻醒转过来,明白了方镇山一切诡异举止的目的。
若事情真如方镇山所说,靖国将危!
关于漆云寨无法造反的猜测被彻底推翻,方镇山原来是想搅起北面?震荡,割据江南!
这就是方镇山的目的,也是她弃他一定要回江南的原因!
让他知道这些,方镇山一定会?在今日杀死自?己?!
谢宥不能再耽搁时间,他朝高台上?伸手?,要把方镇山身旁的人夺到怀中。
阿妩不但要跟他走,也是他的人质!
自?己?必须逃出去?!
可这一下却落空了,再看方镇山的眼神时,就知道他将自?己?的存在看在眼里。
方镇山是故意将这些消息告诉他的。
这个陷阱就摆在这里,就算谢宥清清楚楚,却不得不踏。
此刻儿女?情长该为家国安危退避,未抓住她,谢宥深知不该再执着?,他必须逃出去?!
可改头换面?,悄悄潜走还好,此刻一引起了注意,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天罗地网一布,再无逃脱的机会?。
可就算不惜此身,只要还有一线机会?,谢宥也绝不放弃。
肃云肃雨等人就在殿外,他死也得把消息送出去?,让京城那边知道,真正的祸患在江南道!
巨网忽地在头顶张开,阻挡住她往外走。
谢宥跃起踏在围攻的兵卒肩上?,水心?剑在巨网落下之前割破,然而巨网只是第一重,刚突破出来,要踏出殿外,那日的绊马索再次出现,将门?密实拦住,更证明了这次围攻是有备而来,
殿外,肃云肃雨等人听到里面?的动静,也在强攻进来,内外乱作一团。
殿中包围渐渐收紧,任谢宥再轻灵飘逸的剑法,在密不透风的人海战术下,伤痕逐渐显现在白衣之上?。
他如困于网中的白鹤,再精妙的剑招只能杀出无力地哀鸣。
谢宥始终不肯就范,提起几名官吏,将他们?扔向拽着?绊马索的寨兵,一见有用,脚边的伤兵和尸首亦没有放过,一手?一个如雨点般砸向
很快第二重危机便解,可殿门?仍旧是可触不可及之地,方镇山早下了高台,在殿门?口拄着?苗刀以待。
谢宥要闯出去?,非得过了他这一关不可。
可方镇山之后呢?
还有布满高墙的箭镞!
崔妩站在高台上?,眼睁睁看着?殿中混乱,好似预见了所有人对阿宥的杀心?,他在乱军之中的宛如一叶孤舟。
难道他今日真要死在这里?
“晋丑,救救他!”
自?阿娘死后,崔妩从没有这么无助过,她低声地求身旁的人:“求求你救救他!”
晋丑握紧了拳头,面?寒如冰:“现在没人能救得了他,知道这么多事,他不死在这里,江南百官难以心?安,于我?们?的根基不利。”
寨主为什么一路帮他,纵容谢宥查到这里来,这就是他要谢宥走入的死局。
“我?求求你……”崔妩只是无意识地重复这句话。
晋丑垂目,看到她死死扣在一起的手?,关节红到泛白,抑制不住地颤抖。
他到底还是心?软了。
“你自?己?动手?杀了他,敲打?他的腧穴让他闭气假死,只能闭气一刻钟,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若真救下了,就把他一辈子?关着?吧。”
“可我?不敢。”
“你说什么?”
崔妩从没这么痛恨过自?己?的无能。
她摸不准腧穴具体在哪里,不知道在这么乱的局面?下能不能只伤他不杀他,担心?稍有差池,阿宥的性命就会?断送在她手?上?。
“晋丑,你帮我?,你帮帮我?,我?没办法动手?。”她的声线都在颤抖。
身旁的方定妩是他从未见过的害怕和无助,晋丑百味杂陈。
但他再不忍,也只能帮她到这里,“没有人能帮你,要想留他一命,只能你自?己?上?去?。”
她自?己?上?去?……
要她亲手?杀了阿宥?
可情势已容不得崔妩再犹豫,殿外的人还未攻进来,殿中那人已伤痕累累,成了强弩之末,虽几乎砍中了方镇山一刀,终究伤势太重,被四周的人一拥而上?,死死擒住。
气势汹汹的苗刀指着?年轻晚辈的眉心?,他仍不肯屈服,在几人强按之下仍要反抗,额头碰到刀尖,眉心?滴下鲜血。
方镇山心?中遗憾,他从未如此欣赏一个晚辈,这人还是他女?儿的心?上?人。
只可惜,不是一路人啊……
“今日仍旧是我?胜之不武,不过,这也是最后一次了。”
“寨主,万不可留后患啊!”
方镇山一直在盯着女儿的反应,所有人都在等一个?命令, 好?一拥而上?将?谢宥撕碎。
他走向?高?台上?的人。
“我推你上?皇位,并?不足以服众,眼下?要?是为谢宥开脱,你的威信难立,方定妩, 这是你以领头人的身份,下?的第?一道命令, 别露怯了。”方镇山
她下?的第?一道命令, 就是杀了阿宥?
高?台下?,把人杀掉的叫嚣仍在继续,
“那就让我来吧,”崔妩终于开口。
时机稍纵即逝,容不得她犹豫。
将?所有的情绪压下?,崔妩努力让自己冷静, 平稳地经过所有人的注视,走到谢宥面前去。
谢宥看着她走过来,蹲下?与他视线平齐。
隔着面纱,他看不清她的脸, 是高?兴还是冷漠, 对?于自己将?死的结局,他不害怕, 只?是没想到
“这就是你要?的?”他问。
崔妩并?未说话。
能答什么呢, 他们是明明白白的敌人,一个?杀人立威, 一个?束手待死。
匕首抽出?,寒光晃过他的脸。
崔妩记得自己亲手杀的第?一个?人是丁婆子,那种利刃割破血肉伴随尖叫的感觉,后来她就习惯了,面对?一群杀手也能利落抹了他们的脖子,可她从未想过,这一次要?杀的人会是她。
握紧匕首的虎口用力到泛白,连犹豫都是奢侈,醒神之时,刀刃已经彻底没进他的身躯之中。
刺破衣料,要?掐断他的呼吸和心跳,要?从这个?世上?抹去这个?叫“谢宥”的人。
匕首捅入谢宥身体里时,也是插在了她的心上?,崔妩睁大了眼睛,也抵挡不住利刃刺破血肉时,泪滑落下?来。
早已伤痕累累的谢宥,承受着这最锥心的一刀,紧握水心剑的手无力地垂下?,倒下?时靠在她的肩上?。
听得到她过重的呼吸声,谢宥笑了一下?。
他们只?是在乎过彼此罢了,可说到底,谁也没把谁放在第?一位。
谢宥此刻是恨她的。
谢家做了为臣者应做之事,却也成?了推动靖国覆亡的一步。
没有登州的三千万两,漆云寨就没有机会让四军待罪,没有谢溥的检举,王靖北不会联手废太子造反,北疆兵马也不会得到消息,在大雪之时叩关。
谢家是忠臣,现在却被人利用,引起战火,成?了覆国的一环,这是万死难赎的罪名。
谢宥终于知道自己错了,错得厉害。
他既为官,肩负为生民请命的职责,就不该与狼子野心之辈纠缠,不该为了爱一个?人盲目踏险,连累万万生民陷于战火之中。
爱她,是一件错事。
她并?不值得。
好?多话都不能再?说,谢宥只?剩了一句:“别、别……起战火……危害百姓……”
说完这一句,江南的寒冬终于以腹中寒刃为起点,蔓延四肢,将?他冻毙于风雪之中。
到了这一步,他心中惦念的始终是这国朝的子民。
崔妩却不能给他这个?承诺,用只?有他听得到的声音:“我余生都不会忘了你。”
所以,阿宥,睡吧。
谢宥笑得惨淡,果然还是这样?……
若早点看清,不堕此苦该多好?。
神殿门口,北风呜咽如?鬼哭,雪花被风裹挟刮入殿中,如?同千万把细小的刀刃,疯狂地钻进崔妩的衣裳里,切割肌肤,冻僵关节。
唯有握刀的手上?是暖的,是阿宥的血在汹涌。
崔妩已濒临崩溃,拼命咬紧了舌尖才没有哭出?声音。
这是必行之路,她不能心软半分!
匕首抽了出?来,崔妩抖着手,照晋丑说的,在腧穴上?重重点了一下?,手背挨过他的鼻子,已探察不到气息。
崔妩慢慢站起了身。
帷幔下?,她眼睁睁看着他身上?的血口扩大,仰面倒在地上?,嘴唇颤抖得说不出?一个?字,心脏如?被凌迟,千刀万剐。
雪花吹落在他如?玉的面庞上?,慢慢带走了生的气息,那双眼睛一直静静落在她身上?。
没有震惊,没有失望,是死水一样?的目光,而后慢慢涣散。
崔妩颤颤闭上?眼睛,止不住眼泪汹涌。
谢宥的死,让神殿短暂地安静了下?来。
崔妩抹去匕首的血迹,声音冷得不带一丝活人气:“这位季梁司使的命,就算是我们向?靖朝扬威的第一声号角。”
“漆云寨!”
“漆云寨!”
“漆云寨!”
足以掀落殿顶的欢呼,也是百官心中巨石卸下?。
此刻崔妩庆幸自己戴着帷帽,一声声欢呼中,无人看得到她的眼泪。
可那些官吏仍有担忧,崔妩只?是捅了的一刀,虽然看着谢宥倒下?,没了气息,他们仍觉不足,只?崔妩走后,再将他千刀万剐。
晋丑却抢先开了口:“抬出去,别让他的血污染了神殿!”
素玄兵也道:“今日祭典,出?了这样?的事弥天大神要?怪罪,赶紧收拾干净!”
“是!”两旁寨兵上前将?尸首抬了出?去。
崔妩目光追随着,却连去抱一下?他都不能,眼睁睁看着谢宥被抬了出?去。
小小的一方帷幔仿若困死了她,隔绝了所有空气,即使张着嘴呼吸也不上?来,让崔妩的头一阵阵发晕。
方镇山出?现在身边,握住她一边的手臂,将?她撑住,“站好?了,不准倒下?去,你是将?来的皇帝,别能让看到软弱无能的样?子!”
崔妩将?他的手甩掉,死死咬着后槽牙:“今日他无论如?何都走不出?这里,若他的死根本于大局无益,只?是枉死,我就送你下?去见他。”
“你不想当皇帝了?”
她并?未说话,就是整个?漆云寨死绝了,她回?季梁当个?卫阳公主,将?来依旧是皇帝。
方镇山对?女儿的态度并?未介怀,反而高?声对?那些官吏道:“既然奸细已除,各位不用担心,靖朝已乱,幼帝不稳,很快我们就要?缔造一个?新的朝代,在座都是新朝元老……”
方镇山的声音就在旁边,又似乎很远,崔妩一个?字也没有听清。
时间从未如?此漫长。
“走吧。”
她只?听见了这句,转身直直走出?了神殿。
离开的方向?也是谢宥尸首抬下?去的方向?。
“谢宥呢?”
崔妩四下?张望着,他被抬到哪去了,他还好?吗?
晋丑看到她来,并?不言语,这双眼睛,好?像轻轻一眨就能落下?泪来。
“我在问你话!”她喊道。
“我让人把他抬到乱葬岗去,想再?悄悄把人带走救治,”晋丑慢慢说着,“可半道上?出?现一个?人,谢宥被他抢走了,我们的人拦不住那个?人。”
阿宥被人劫走了!
崔妩死死攥住她的袖子,眼睛也紧紧盯着他:“能带走他的人会是谁?”
“不知道,他武功很高?,绝不在谢宥之下?,又穿着一袭道袍,我想应该是上?清宫掌教,也就是谢宥的师父。”
上?清宫掌教,她心念一动,“你说,他还活着对?不对??”
迎着她乞求的眼神,晋丑几乎就要?说出?她想听的话了。
但事实就是,谢宥没有活着的机会。
晋丑的语调轻而残酷:“很难,几乎不可能,为了留人,我们还放了箭雨,谢宥本就垂死,来不及捶打他的胸口顺气,又挨了这一箭,神仙难救。”
至少在他看来是这样?。
崔妩的瞳孔在他的话中破碎,手滑落下?去,呆站在那里,说不出?话。
“不过,
与其让他逃出?去,死了更好?,不是吗?”
死了更好??
或许真是这样?。
崔妩转身往回?走,去哪里她也不知道,只?是一直往前走,走到没有人的地方,一片沾了雪的枯叶落在她肩上?。
她终于慢慢扶墙蹲了下?来,死死按住心口那一块。
西北,边军营地。
叶景虞正与麾下?排兵布阵,已抵挡频频犯边的北疆兵马。
王靖北谋反带的都是亲信,此刻军中已无善战的将?领,叶景虞留下?,是王靖北根本没有知会他,叶家本就是被冤谋反获罪,叶景虞不可能亲自将?罪名坐实。
此刻环绕在叶景虞身边的多是叶家旧部,正是谢溥暗中为他联络上?的,今日重聚,可谓激动踊跃,还有些是军中原有的部将?,并?非王靖北亲信,反而可以说是被连累。
为了与王靖北割席,这些部将?更是急于在这场战役之中取胜,急于证明自己效忠靖朝,并?无反心,因?而王靖北虽死,军中士气倒是不低。
“据斥候线报,北疆已在玉潼关外不足三十里,明日一早怕是就要?出?现规模最大的入侵,这是一场硬仗,打赢了,西北的局势就能稳住,这是给新帝登基的最好?贺礼……”
叶景虞环顾着所有部将?,沉声道:“诸位,明日请莫再?惜力,为了身后的百姓,我们誓与玉潼关共存亡!”
为兵者早有这样?的觉悟,帐中留守的部将?皆是血性男儿,他们齐声道:“吾等誓与玉潼关共存亡!”
冲天的气势如?拔地的狂风,要?将?漫天鹅毛大雪都卷回?天边去。
待说定了部署,所有人都退出?帐外。
叶景虞又在脑中推演一遍,确保战术稳妥,便打算休息一会儿,再?去探望安置在另一个?营帐的王娴清。
王靖北死了,王家所有人都下?了大牢,若无意外就是男丁斩首女眷流放的结局,彼时王娴清在西北,立刻就被叶景虞藏起来了,报了自戕,才免被捉拿。
可不等他过去,披着斗篷的人就出?现在了主帐中。
“娴清,你怎么来了?”
叶景虞有一瞬间的慌张,他分明吩咐过看守的人,不准让她到处乱跑。
“你让人盯着我,不准我乱跑,不准我见任何人,就是想瞒住我阿兄谋反被诛之事?”
王娴清披风之下?,是一柄长剑,看向?他的眼神只?剩刻骨的恨意。的
知道真相那一刻,她几乎要?被悔恨和痛苦吞没。
若不是她,阿兄怎么会引狼入室,如?今王家怎会走到造反这一步!
自己和叶景虞都王家的罪人。
看到王娴清带着剑,叶景虞更加心急,“造反本就是抄家灭族的罪过,并?非我怂恿他去抢朝廷的银两,又与前太子谋反,娴清,我不让你知道,只?是想保住你!”
“若不是你和谢家暗中勾结,谢溥助你鸠占鹊巢,成?了这西北的大将?军,我阿兄怎么会死!
我不需要?你保,我现在只?要?杀了你。”
她决绝地将?剑锋对?准了叶景虞。
叶景虞苦苦劝道:“就算你要?我死,能不能再?等一等,明日就是北疆大军压境,我守住边境,届时你要?杀要?剐,我绝无二话!”
王娴清根本不听,若男人的承诺作数,她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摸了摸肚子,她含着眼泪说道:“我已有身孕,你们叶家后继有人了,你为什么不肯安心去死呢?”
身孕……
“你说什么,你不是哄我?”叶景虞想走上?前去,跟她再?三确定这个?消息。
“你可以去问石郎中,”见男子面露激动,王娴清循循善诱,“他说已有两个?月了,你想不想摸一摸祂?”
“娴清,你先把剑放下?。”
叶景虞仍担忧她手中的长剑。
她变了脸,反手把剑抵在自己脖颈上?:“要?么你死,我养大你的孩子,要?么你活着做你的大将?军,我和肚子里这个?去死,你只?要?告诉我一个?答案!”
此话一出?,叶景虞心中天人交战。
“你为什么要?逼我?难道你想看我死了,届时北疆兵马打进来,生灵涂炭?”
他心中到底存着大义。
王娴清却不受他绑架,“你挟玉潼关消极应战,逼迫皇帝下?旨平冤的时候,有想过百姓?”
叶景虞无言以对?。
失去哥哥和家人的痛苦和仇恨割痛她的心,王娴清不愿再?说,在他走神的时候,举剑朝他心口刺去。
叶景虞回?神,忙避开。
“娴清,大敌当前不可如?此,等我抗击北疆,来日定以死谢罪!”
他现在只?想确定那个?孩子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