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妻有两意by忘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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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胡说什么!”
这句话既恨又恼,说的人不是崔妩也不是妙青,而是从身后传来的。
春柔的身子一抖,回头看去,云氏就站在不远处,满脸怒容,身旁伴着的是祁国公夫人。
“大夫人!”她赶紧跪下,想到刚刚的狂悖,惶惶不安。
崔妩浮现慌张,起身行了一礼:“舅姑,见过国公夫人。”
祁国公夫人最和气不过,但也是这季梁高门里消息最通达的人物,今日之事让她撞见,定然要外传的。
国公夫人一见崔妩,又是暗叹了一番,才笑道:“满园烂漫不够赏的,怎么在这儿和一个丫鬟置气呢?”
崔妩羞惭:“让夫人见笑了。”
实则她早看过祁国公夫人的拜帖,才来园子里演这一出的。
谢家这阵子并未闭门谢客,云氏和祁国公夫人是手帕交,这种关头来探望,既是关心,也是打探消息。
王氏在公堂上指控凶烈,不知道怎么就传了出去,说云氏是拆散焦仲卿和刘兰芝的恶婆婆。
云氏自诩贤妻慈母,活了那么多年,堂堂的宰辅夫人,头一次被千夫所指,名声一落千丈,像是把她搁在油锅里煎,这一下病得更重。
这一次祁国公夫人过门,云氏有心借她之后宣扬,自己绝不是王氏口中那种人。
云氏格外硬气,在这种千夫所指的时候,不肯露了颓相,强撑着不舒服陪国公夫人游园。
两人没带多少仆从,在园子里边走边聊,没料到撞见了春柔在此大放厥词。
木杖沉重杵着地面,云氏走上前,死死盯着春柔:“你刚刚说的什么浑话?”
现在云氏只恨不得遣散谢宏那些通房,当作没有这回事,怎么还敢堂而皇之提给小儿子的纳妾的事?
让祁国公夫人传出去,别人还道谢家首鼠两端,空搏一个清名。
春柔身子抖如筛糠:“大夫人,奴婢、奴婢只是在说胡话。”
“知道是胡话你还敢编排,我派你来这边,是心疼息妇年轻镇不住下人,你怎么蠢得以为自己是来做主子的?”
云氏不知是在训斥春柔,还是在给祁国公夫人解释。
“大夫人恕罪,奴婢蠢钝,再也不敢了。”
“再则,谢家的家训,也是你一个奴仆敢藐视的?大郎打小身子不好,我才纵着些他,那些通房早便说打发了,只他一味任性,贪玩了些,
至于你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日子,府里这些日子只有你一个到处说嘴生事,打量着我身子不好,连我的话也敢不听了,只一味胡作非为……”
春柔被她越说越怕,一个劲儿猛地磕头:“大夫人饶命,大夫人饶命啊!”
“我不要你的命,这心比天高的,谢家是留不住你了,索性嫁到庄子上去,学着做苦役,对着庄稼作威作福去吧。”
春柔听完这句,软倒在地上,话也不会说了。
她就算只是个丫鬟,可在府里只用干些端茶倒水,往来传话的活计,端庄体面得跟个小姐一样,重活是一样没做过的,到田里去挑粪堆垄,不等于是杀了她吗?
云氏说完句,懒得再理这烦心的东西,带着祁国公夫人离开了,临走时还盯了崔妩一眼。
“息妇恭送舅姑,夫人。”
一切尘埃落定,崔妩不须提半个字,就让云氏自己发落了春柔。
她心知自己亲自打发掉春柔,难免惹舅姑不快,落个善妒的名声,往后云氏还得往藻园里塞人,教她不得安宁。
现在可好,当着外人的面,让云氏亲自帮她打发了人,碍于流言,以后她更不会再塞人过来了,算是免了后患。
经过春柔身边时,崔妩俯视着她,道:“是大夫人不想留你,可莫要怪我。”
“你、你……”春柔抖着唇,“你是故意引我说那些话的!”
“留着点力气吧,庄子里的地还等着你侍候呢。”
“我只占你一个姨娘的位置,你都容不下,可知道有的是人觊觎你的正妻之位,我就不信,你能一直安稳坐在上边。”
崔妩坐在她面前的石墩上,抬手将她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大夫人说将你嫁到庄子上去,不过嫁给谁该是由我做主了,春柔,你是喜欢死了三个婆娘的,还是喜欢瘸腿瞎眼的?”
一席话打散了春柔的嚣张。
她被人拿捏住了命门,抖如三秋寒蝉,那些都是最无能又下等的男人,更不乏打女人的癖好,跟着他们住在破窑里,吃糠咽菜,余生再没有指望了。
“你且说说,是谁看上了我的位置?”
“我……奴婢真不知道,但是崔大娘子似乎是做了什么事,我套过话,但她如何都不肯说,不过……该是和娘子的子嗣有关。”
崔妩欣赏着剪下的花,没有说话。
“奴婢知道的,求娘子饶过奴婢,不要把奴婢丢到庄子上去!”她拼命磕头,不一会儿,额头就撞出了血。
可惜崔妩并无一丝心软,手指抚弄筐中柔嫩的花瓣,“不是我不饶你,大夫人的命令,府里没人能违背。”
她离开之后,府里粗使的小厮就进园子里来了。
春柔被人拖着,满园迎风招展的花枝在视线中远去,她再回不到这温柔富贵之地了。
祁国公夫人离府之后,崔妩被唤去了青霭堂。
“偏偏在园子里教训人,教人撞见,损了谢家颜面,你该当何罪?”
“损了谢家颜面是息妇之错,舅姑教训的是,可息妇哪里是要教训她,只是看春柔把花砸在地上,近日藻园其他丫头对她……也有些怨词,才想劝着她往后收敛着些,也不知道哪句触了她的脾气,当众就给息妇没脸……”
崔妩低头擦泪,样子既无奈又没用。
云氏看她那唯唯诺诺的样子,叹了一口气。
低门里出来的,做事战战兢兢,将她的话奉为圣旨,她派去的人更是神兵天降,崔氏礼待些也没错,也怪自己没看清春柔那丫头的脾性,让她在藻园翻了天。
“你也是没用,一个丫鬟,纵然是我派过去的,也不值得给她这么大的脸面,罢了,打发也就打发了,以后再不能出这样的事了。”
“是,息妇以后定当尽心竭力,管教好藻园的下人,再不出这样的岔子了。”
成亲之时,她从崔家带出的嫁妆不少,
但崔信娘到底在什么东西上做了手脚,刘选那边还没有消息递来,她也很难再找到机会出门了。
这种被人迫害着,又抓不到把柄,崔妩心里跟有虫子在爬一样,入夏以来,藻园虽比别处幽静几分,她却觉得烦闷。
廊下摆了凉榻,她就撑着脑袋在那儿发呆,一旁小圆桌上摆了凉瓜,夜风吹过紫藤萝瀑布,将花瓣洒在身上。
更多的不是风吹,而是被谢宥剑气带下来的。
他才在朝中参了王靖北一本,揭露了账目造假一事,朝堂上针锋相对,季梁府里还有未审完的案子,昭告着王谢姻亲彻底反目。
可不管王家贪污军费是真是假,这样的局面官家倒是乐见其成,一开口就是让两家先冷静半个月。
两方在朝堂上角力,唇枪舌剑,僵持了好多日,谢宥也不着急,反而真正闲下来了,将账册一抛,拿起了师父所赠一柄水心剑。
三尺青锋如夜色中一条白蛇,飒飒寒芒锐不可当,剑气如有形,在他周身游走,引得衣袂翩跹。
谢宥与天子同拜一位师父,也是上清宫掌教,天子要一位身外身替他出家,谢宥却是实打实自幼在清凉宫修习,所习剑术绝非泛泛。
至于有多厉害,崔妩也不知道,不过云氏不喜欢谢宥习武。
文臣武将自古泾渭分明,习剑虽为君子六艺,但已没落,当朝文臣佩剑,也为佩饰罢了,习武成了莽夫攀阶之术,云氏不想谢宥有太多背离寻常文臣行列之举。
藻园的玉徴庭只有亲信踏入,谢宥常在此习剑。
庭中落英缤纷,下落的紫萝花瓣被劈作两瓣时,短暂上扬,好似静止了一会儿,谢宥似要乘风归去,履不沾尘,长风携着花瓣拂过面颊,剑影如织。
他一双眼睛清寒沥水,倒映着月色溶溶,半点不见杀气。
崔妩看着,心中杂念顿消。
待他收剑停下,才开口问:“天色已晚,官人怎么还在习剑?”
“打发无聊罢了。”
她这回终于是看到了一旁的帕子,起身拿去与郎君擦汗,谢宥闭上眼睛,任她施为,而后坐在她方才躺的地方喝茶。
谢宥虎口上的伤已经好了,崔妩摩挲着齿印,喃喃道:“这个印子要是让人瞧见,多没面子。”
战场上得来的伤疤是值得夸耀的功绩,但女人口齿留下的,叫“胭脂痕”,别人见到是要笑话的,这个牙印,怎么也解释不清。
“看见又如何,都是小事。”
“那有什么是大事,王家贪污军费的事?”
果然,说及此,谢宥握紧了杯盏。
他入朝为官,为的是济世安民,清除朝中蠹虫,既有贪赃枉法之行,自当执法如仗剑,但官家却不这么想,他想的是朝中太平无事,行的是阴阳平衡之道。
朝廷律法,从未得官家重视。
“你不高兴,是不顺利吗?”崔妩身为发妻,尚可以过问。
谢宥无法与她解释其中挫败,只道:“朝中之事风云变幻,最不能用对错来论成败。”
他不欲再谈,转了话头:“如今更紧迫的是大哥,现在的他,绝不能再上公堂了。”
“为何?”
“你猜想得没错,他在服食一种药粉,举止已不似常人,那药请了苗医来看,里面加了晒干的密陀草,是一种能致幻的药材,苗人常用来止痛。”
谢宏回来之后,就被关在了恩霈园,断了那药粉,没两日就发狂,在屋子砸摔东西,状如疯犬,非得三四个人齐上才能把他按住,他没了神志,只会痛哭流涕,求身边的人把药粉给他。
谢溥见此,终于知道王靖北为何敢设计王氏偷情。
若谢宏这疯魔病症露于人前,王靖北定会指其食药病发,分不清虚幻与现实,根本没有看见王氏和李沣抱在一起。
“这药非得日积月累才能这样,王靖北早有意图。”
这招毫不留手,害了谢溥一子,两家是彻底决裂了。
崔妩这才明白,一开始王靖北就设计好了,将她推出来,只是混淆视听。
这下谢家不会轻易放过王氏,她得重新考虑,要不要帮她了。
不过自己该做的事也做得差不多了,再多的,两间铺子可不够。
五十五十,她还是有一半机会弄到铺子。
崔妩问:“大相公是什么意思?”
“只能先拖延下去,再找其他证据。”
谢宥另提别事:“季梁城如今流言纷纷,更有些是朝母亲去的,她住在城中难免诸事烦心的,不如到城外翠萍山水月庵去静养一阵儿,你便陪她一起去,可好?”
“这是舅舅的意思?”
“是。”
崔妩唯有答应。
话说完了,她的帕子还搭在谢宥肩上,呆呆地出神。
谢宥也有另一件小事挂在心上,他在意,却问不出来。
夏夜夹杂着凉爽的微风,填补这一刻的安静。
“你怎不问我,同大哥去妓园喝酒那日,都发生了什么?”他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话还得说回他同谢宏饮酒归家那日,夫妻俩在存寿堂外碰见,对视了一眼就分开了,回藻园之后,崔妩也未多问。
原本谢宥并未意识到,反而是元瀚自己一个人在外边嘀咕一句:“郎君去妓园子,怎么也不见娘子过问一句呢?”
这话不知怎么的就落到心里了。
连日来崔妩都没有问过他,反惹得谢宥愈发在意。
帕子正好擦到他颈下,听到这句,回过神的崔妩手先于脑子,掐上他的脖领:“你做了什么?”
轻微的窒息感,还有娘子“凶悍”的眼神,反而取悦了谢宥。
他眼神潋滟,摇头道:“什么也没做。”
“当真?”
“当真。”
突出的喉结硌着掌心,崔妩后知后觉,有些尴尬地收回手,低声埋怨:“那莫名其妙的,吓人做什么。”
他说得慢条斯理:“我怎么吓你了?”
“没怎么,官人真是……烦人得很。”她起身躲回东厢去了。
夜晚熄灯,崔妩卧在枕上,担心的事又萦绕上来,连睡觉都皱着眉头。
热乎的气息靠近,微凉的唇轻贴肌肤,在脸颊上在脖子上,崔妩轻哼了几声,五指青嫩,覆上他下巴,还掐一掐他的脸,
“官人……怎么了?”
说话时翳动的唇,如同在回应他的吻。
谢宥的手隔着柔软的衣料,在她腰间游移,“明知故问。”
虽然撤去了初一十五行房的规矩,但夫妻二人同房仍旧不多,这阵子烦心事不少,又都是大事,谢宥早出晚归,崔妩从不肯拿琐事烦他,何况是做这些。
一面是崔妩觉得,既然崔信娘的隐患不除,床榻之上的努力便是无用功,一面,她耽于美色,十分喜欢和谢宥亲近,但仅止于贴着他,被他抱着,嗅他身上的冷香。
可过了温情脉脉那一程,谢宥褪去冷淡,就是凶猛进击的豺狼虎豹,于他只是寻常的消耗,崔妩却被煎熬得有点怕。
可谢宥已经抱高了她,让她的小腿贴着自己腰侧,拿捏着力道,将怀里的人百般蹂躏。
崔妩心里藏着事,回应得懒散又敷衍。
“为的何事烦心?”
崔妩衣襟已散乱开,只剩香妃色抹胸,腰后的系带一扯便散,谢宥自细腻的丝绸和肌肤间抬头,唇瓣嫣红,一缕发丝挡住过分漂亮深邃的眼睛。
“官人,若是……”说了半句又停了,崔妩咬紧了唇。
她不能说。
一个不能生育,又没有家世的女人,在谢家毫无价值,谢宥应该……也是这么认为的。
“若是什么?”
“没什么,就是累了,想早点睡下。”
烛火重新点亮,枫红以为是主子有吩咐,轻步走了进来,就见隔扇相拥的人影晃动,忙又退了出去。
外间守夜的丫鬟打着哈欠,翻花绳解闷儿,内间,谢宥将衾被中的妻子横抱到腿上,将她遮面的发丝挑去。
“阿妩,你我之间是最不应有秘密的。”
崔妩仰着面,被谢宥打量得不自在,眼珠子一会儿转到左边,一会儿转到右边。
“若是、若是我们一直没有孩子,你……会如何?”她屏着气。
“你是因为一年没有动静,才着急吗?”
“是……”崔妩想到托词,“舅姑一直在催,官人不着急吗?”
“一点也不急。
她不信,戳了戳他的心口:“那咱们现在是做什么?”
谢宥撑起手臂:“做这种事,难道只是为了子嗣?”
“不然……难道是为了好玩儿?”
肩上的手离开,谢宥撑着脸,五指修长罩住了脸,好久,他闷闷说道:“你既担心这个,为夫不若身体力行,与娘子解忧?”
崔妩挡住了他靠近的胸膛,“官人很喜欢我们这样?”
谢宥突然看她,没有说话。
“夫妻间哪来的忌讳,官人,你说不说?”她又掐他的脸,轻轻地,近似爱抚。
崔妩以为谢宥先前所提初一十五的规矩就是为了避开此事,为了子嗣才不得不撤去,平日里又规矩古板,不似别的男子流连秦楼楚馆,定是不好此道。
“可是你不喜欢。”
谢宥这话犹如指控。
“妾并未不喜欢,只是后边磨人了些,那官人既然喜欢,可曾与别人有过?”崔妩眼神幽微,五指将帕子收成团,贴着他锁骨一直搓。
可红的却是谢宥的耳廓。
“自然没有,行房是夫妻之事,这既是家训,也是……我自己的意愿。”
崔妩心道,只有你将家训当真。
他继续说:“我只想与你少年夫妻,相携到老。”
少年夫妻,相携到老……这可真好听啊。
“往后就算没有孩子,也无别人?”
“没有别人。”
谢宥敢给她承诺,崔妩就敢记一辈子:“那便说好了,你若敢背弃我,我……我就拿枕头捂死你。”
“好。”
“单说不算,咱们歃血为盟。”她一刻没犹豫,从针线筐里摸出剪刀。
谢宥失笑,这是哪里学来的江湖招数。
不过她这么郑重其事,与自己许诺一个“一生一世一双人”,这般骄纵又任性的眼神,教谢宥只想陪着。
可谁料崔妩当真把掌心划破。
“你——”谢宥猛地抓住她的手。
迟了,粉白掌心多了一根红线,蔓延开来。
刀锋见血刺目,引出胸中煞气来。
谢宥抬眼,见她眉目坚毅,要劝也晚了,索性夺过剪刀,也在掌上划了一刀。
“说话。”崔妩催促他。
“谢宥此生唯你,若违此誓,余生的凄败,不得全尸。”
这话戾气横生,不该是修道之人说出来的话。
两人对看,眼底暗自压抑着浓烈到要溢出的疯狂。
掌心拍在一起,刺痛,越握紧,越痛在一处。
崔妩凶狠地亲上他的唇,谢宥随她仰倒,染血的掌心死死扣在一起,血从指缝溢出,顺着手腕滴落在被面上。
谢宥只一臂抱她, 却越抱越紧。
崔妩感觉到了一丝窒息,急跳的心脏带着鲜血涌动,脑子里?的热度不断升腾。
衾被翻腾, 他一声声“阿妩”喊着,让思绪脱缰的崔妩心口渐热,不等?他求要,已经把什么都给出去了。
炙杵同润热软沼相抵,急撞而去, 凶得浆琼点点飞溅。
到这么不管不顾的程度,才领略到一丝妙处来。
崔妩嗯呀个不住, 惹得谢宥分神, “官人……夫君,阿宥……求、求……”
求什么?
喊成这样?,成心是要人溺爱她的,谢宥哪里?还舍得留力气,还将她汗津津的脸定住,恨得咬了她下巴一口。
“喊得很好?, 以后就这么唤我,嗯!”
呼吸又被夺走,崔妩只张着口,已被他横扫席卷过一次又一次, 她眼帘低垂, 仰颈承受。
掌心的伤口刺痛,被他撞得壑间也疼, 但?渐渐一处疼得麻了, 从这麻木里?萌发一阵阵月汐,汐涨汐落。
她小心忍着呼吸, 像按住装满水,但?裂口的缸,还被他摇来动去,就怕奔溃在一息之间。
崔妩不想再抱他了,抖簌得想把自己蜷起,结果成了无意的送合,与那?悍莽莽的相对撞近,宛如衔吻在一起。
他看?得眼中生火,磨头噜噜吐露,再被沥沥打成了浆酪,成丝缕。
“阿妩,阿妩……”谢宥呼吸更?深促。
崔妩没有回应,逐渐迷茫的视线之中,谢宥体魄修健漂亮,她怔怔望着,脑子里?逐渐清晰的,是他深栽的炙杵。
过分清楚的模样?,那?热杵上盘踞的青筋突兀,来去之间刮过,引得阵阵泛酸。
“阿宥……”她抱住他的脖子。
“别?着急。”
谢宥腰腹清晰,有力地复捣不休,起初沉缓,随着呼吸越来越急,他的脑子被搁进蒸笼里?,恨不得跟她化在一块儿,难舍难分。
直到山崩海溃时,灯花也炸了一下。
崔妩骤然?被死死抱紧,被谢宥的呼吸烫着颈窝,岩浆将她淹没,蒸煮掉理智,夜风穿帘过帐,吹在肌肤上,又如置身冰凉的海水之下。
“呃——嗯!”
月汐退去,崔妩闭紧了眼,低头在他怀中。
待得收歇,崔妩像滚水里?煮过的面人一样?,没骨头地窝在他坚实的胸膛上,熟软的唇轻呵出气儿,谢宥眉梢还挂着汗。
见到处是斑斑的血痕,才反应过来他们做的事有多荒唐。
夫妻俩对视一阵儿,齐齐闷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带得烛火又晃动了一下。
崔妩笑累了,把脸埋住:“天亮时枫红她们进来,一定会吓坏的。”
谢宥唇瓣贴着她的发丝,眼眸温柔如水:“咱们的事不须同别?人解释太多,且起来,我给你手上药。”
崔妩哪起得来,只能躺着将手递给他。
谢宥将药膏细细铺在她手上,轻轻吹气。
想起来都觉得荒唐,夫妻俩半夜没事把手割了,歃血为誓,说出去谁会信。
崔妩躲着脸,只露出一双乌亮的眼睛,见他餍足时眉眼平和,跟瓷人一样?光彩玉润。
她突然?反应过来,谢宥也许很喜欢这种?事。
平素凛若冰霜,唬得府里?大小丫头都不敢近前,现在跟只偷腥的猫儿吃饱了一样?,让人想挠他的下巴。
崔妩突然?生出点满足和得意来,连不适都淡了许多。
“对了,同你说个好?消息。”他道?。
“嗯?”
崔妩毛茸茸的头发被他拨开,眼睛乌亮明润。
“灵则来信,说遇见了一位神医,腿上伤已快好?了,他去见了官家,官家很高兴,想等?他好?了,就去万年县做县令。”
万年县紧挨着季梁城,仍旧算天子脚下,这是厚恩了。
若能做出政绩,往后仕途不必发愁。
崔珌总算想清楚了自己该做的事,崔妩也松了一口气。
“阿兄早前也同我说了,他能重新站起来,是天大的好?事。”
谢宥上好?药,将被子换下,又重新睡下。
胡乱闹了一场,平日?相处的客气消失,崔妩亲昵地蹭蹭他。
“妾刚刚……不该冲动。”
她今夜露了本性,贤惠的娘子,不该要求夫君只能有她一人,也不会突然?给自己手掌划一刀。
也可能是,她不想在谢宥面前伪装了。
谢宥未放在心上,他被枕着手臂,还能支起和她的拉在一起,轻轻摇晃。
“你的性子我早就知道,这样?也好?,凡事与我不必藏着掖着,只是在外边,还是得稳重行?事。”
“这些我当然?知道?,这一年不都这样?……”她喃喃道?。
“阿妩辛苦了。”他亲亲她的额头。
“你也辛苦了。”
夫妻俩又说了一会儿悄悄话?,才抱在一块儿,相继睡了过去。
有人能枕上鸳鸯共枕眠,有人却只能凄凉还自遣。
倒霉了一路的徐度香,被赶上了离开季梁城的货船。
入夏的季梁城一如既往地热闹,行?人衣衫渐薄,脚夫光着膀子在运河上忙碌。
蕈子一双眼睛深凹,嘴巴分外刻薄:“这次就放过你,再在季梁城见到你,见一次打你一次,废了手卖到南风馆去!”
对着这地头蛇,徐度香敢怒不敢言,转身进了船舱。
沉重的铁锚被起到船上,徐度香抱着新得的画箱,暗中观察岸边还在守着的地痞。
一切还要从他离开季梁府衙门说起。
见过谢宥之后,他躲到巷子里?,反倒被这个叫“蕈子”的地头蛇抓
蕈子是定力院那?边管赌场的,人脉畅达,那?个假冒他老?乡的骗子以为徐度香要报官,就是找了这蕈子教?训他。
一群人把徐度香围在巷子里?,正准备打他一顿,再卖出去,徐度香虽有些拳脚,但?难敌四?手,眼看?要落败,没想惊动了隔墙的住户。
一位穿着直缀锦衣的相公露面,围着他的人立刻散开了,从蕈子等?人恭敬地称呼为“相公”来看?,想是个做官的。
徐度香当机立断,向这位相公求助,说清了来龙去脉。
那?位相公也是古道?热肠,当即仗义出手,骗子不但?赔了他银子,蕈子也放过了他。
徐度香用?得来的银子,终于又能把画箱置备起来,可没过几天走后,蕈子又抓住了他,要把徐度香赶出京城去,永远不准他在季梁城出现。
这次没有义从天降,徐度香没奈何,被提着去了码头。
但?他也有自己的犟脾气,这些年走南闯北,胆色还是有的,别?人要赶他,他撑着一口气,偏要留下,非得在季梁城出人头地不可。
况且现在又有了画箱,徐度香进画院之心不减,理想和心上人都在这,他不想离开京城。
这里?还有他惦念的人,就算没有缘分,能在一座城里?守着她也是好?的。
看?着船离了岸,蕈子拍拍手,终于算是演完了这出戏,他还要去和二娘子禀告。
过了观音院桥,他说道?:“你们回去把场子看?好?了,我先去回话?。”
那?群喽啰也不知道?老?大的上头是谁,更?不敢问,勾肩搭背地走了。
徐度香看?到岸边的人已经离开,想跳进水里?游回岸边,又怕闹出来的动静把人引回来,一时逡巡。
犹豫间,一条游船徐行?经过,船距不过一臂。
二层坐着个气质出尘、温润俊秀的白衣秀士,徐度香定睛一看?,高扬起手招呼道?:“崔兄!崔兄!”
听得长唤,崔珌看?了过来,收起手中折扇作揖:“徐贤弟!”
在杭州时,徐度香仰慕他的才华,崔珌敬慕徐度香的画技,二人也算知交好?友,崔珌忽逢故人,又快治好?了腿伤,心甚快慰,让亲随福望将徐度香请到自己的船上来。
徐度香登船,远远就见崔珌坐着轮椅,快步走了过来:“崔兄,你这腿……是怎么了?”
崔珌摆手:“无事,已经快好?了,倒是徐兄你怎么在这儿?”
“我……我游历至此。”
“来了季梁也不同我说一声,差点就同你错过了。”
徐度香叹了一口气:“当年杭州匪患,你我失散,崔家不知搬到了何处,崔兄也未给小弟留个音信……”
当年崔家离开杭州匆忙,徐度香又凑巧在外地,二人便断了音信,徐度香记挂崔妩,这才踏上游历四?方,寻找崔家的路上。
崔珌赔礼:“怪愚兄走得匆忙,来不及知会你,贤弟这是要往哪儿去?”
“我……唉,真是一言难尽……”徐度香将季梁之行?所遇一一道?来,当真是命途多舛。
他的画箱倒是重新置办了,只是这些年画的画全都没了,最重要的是妩儿的画像也没能救回来,现今他连个唯一的念想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