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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寝昼by半溪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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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二上位,文案没有男二。
崔幼澜前世嫁给徐述寒七年,勤勤恳恳操持家事,为他主持中馈,抚育儿女,
可徐述寒从未拿正眼看过崔幼澜。
二人的相遇最初来源于一场精心的算计,
当时崔皇后久无子嗣,崔家便想崔幼澜入宫为妃帮扶姐姐崔皇后,
谁知一次宫宴,崔幼澜不过是多喝了一杯酒便不省人事,等她醒来,却发现身边躺着一个陌生男子,男子长相俊美,风姿冶丽,
未等崔幼澜反应过来,便已有许多人闯入房中,崔幼澜的名声毁得彻底。
后来崔幼澜才知道那日自己身边之人竟是当朝炙手可热的新贵徐述寒,出身名门,矜贵清雅,最是知礼知节,
她已无法再入宫为妃,只能顶着非议匆匆嫁给徐述寒为妻。
崔幼澜以为自己已经做得足够好了,可徐述寒却一直心存芥蒂,
直到徐述寒将自己从前定过亲的女子接到府中,崔幼澜才认清她的夫君是一块捂不热的冰。
崔幼澜来不及气愤却已被人推入池塘中,再睁眼时,她发现自己身边躺着的竟还是七年前的徐述寒。
七年如一梦,这一次崔幼澜逃之夭夭,只让醒来后的徐述寒以为是经历了一场旖旎瑰梦。
然而三月后,崔幼澜却被徐述寒找上了门,甚至被他提了亲。
徐述寒将崔幼澜堵到墙边,狭长的凤眸中尽是阴郁:“三个月了,你打算把你肚子里那个怎么办?”
崔幼澜把手一摊,笑道:“如此受人指摘之事,怎能劳烦徐大郎君费心,我已物色好了几位合适的人选,想必能让大家都满意。”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天之骄子 重生 追爱火葬场
主角视角崔幼澜徐述寒配角周从嘉
一句话简介:重生后打算去父留子
立意:挣脱束缚,重寻自我

第01章 惊逝
初冬细雪,随着凛冽的北风一道,纷纷扬扬从天上散落下来,轻飘飘落在每一处,远远望去便如同蒙了一层轻纱一般,渐渐雪势转大,沉沉的天色便愈发寂寥起来。
此刻,崔幼澜正懒洋洋地靠坐在软塌上,眼睛盯着榻边烧得正旺的炭盆出神,俄而她又侧了侧身子,身上搭着的白狐皮毯子便要滑落下来,被她立刻用手拢住。
一旁侍立着的婢子拂冬见状便连忙上前为她抚好毯子,一边掖着边角,一边斟酌着说道:“娘子,一会儿大夫人那里开了宴,咱们是去还是不去呢?”
她说完还不忘悄悄觑了崔幼澜一眼,然而只见她神情淡然,并未有多少变化,一张鹅蛋脸白皙细腻,比之外头的冰雪也不遑多让,明明只施了淡淡的脂粉,却娇艳如春日的鲜花着锦,多一分便艳俗,少一分便寡淡,眉眼口鼻无一处不是恰到好处,风流婉转,更如海棠睡去。
拂冬暗自在心里摇头,可惜这样的绝色,却生生耽误在了这郑国公府中。
崔幼澜自然发现了拂冬的打量,不过她也不甚在乎,兀自思索了一阵,才淡淡开口道:“最近天冷,平哥儿身子也不好,我要照顾他,便不去了。”
平哥儿是崔幼澜的儿子,今年已有七岁,因着当初早产所以从落地开始便病怏怏的,磕磕绊绊才养到了这么大,光是他一个,便耗去了崔幼澜大半的心力。
这个理由听起来倒也是情有可原,可偏偏崔幼澜为人要强又处事稳妥,家中的大宴小宴几乎不曾落下过,更是经常帮忙操持准备,便更显出今日的不同来。
崔幼澜不是没想过去走个过场,可她实在是撑不住了。
今日郑国公府女眷开了宴席,虽然排场不大,也只请了一个外人,可这外人却是她的夫君徐述寒,不远万里从别处带过来的旧识沈雪音。
说是旧识倒也不甚准确,当初若是没有崔幼澜横插一脚,今日沈雪音才是坐在这里的人,徐述寒名正言顺的妻子。
如今沈雪音已寡居几年,又在婆家被磋磨苛待,徐述寒便出面将她带了回来。
想到这里,崔幼澜心里又是被针不断扎着一般的难受,也不很疼,只是难受,她轻轻揉了揉额角,尽力不使自己再去想。
拂冬得了她的吩咐便出门去往外边儿递话,没成想才走了没一会儿工夫,竟又匆匆忙忙回进来,对崔幼澜道:“郎君来了!”
闻言,崔幼澜只是直了直身子,很快又躺回到榻上去,并没有起身相迎的意思,旋即连那眼帘也垂了下来,长长的睫毛在她近乎白到透明的脸上投下淡淡的影子。
拂冬话音才刚落,徐述寒便走了进来,外头的雪大抵是下得大了,他过来一路上又走得快,身上便沾染了些雪粒,加之还有湿寒之气,一走到崔幼澜身边,她便蹙起了眉心。
徐述寒自然察觉到,不动声色地往炭盆便站了站,又轻轻拂去肩上的雪粒,也不说要更衣,只将崔幼澜旁边伺候的人都屏退了下去。
一时里头便只剩他们两个人,崔幼澜竟觉得有些憋闷。
她不先开口说话,大概是被徐述寒身上的寒气所侵,忍不住掩唇咳了一声。
徐述寒仍站在那里,并不靠近,更不在她的塌边坐下,不似寻常夫妻那般亲近,半晌后才说道:“拂冬说夜里母亲那里的小宴,你不去了。”
“是,”崔幼澜早就料到他要这么说,不假思索地立刻承认了,“我不想去。”
甚至懒得再拿方才那个借口去敷衍徐述寒。
她一边说着一边还抬头去看他,看见徐述寒那张神清骨秀的俊美脸庞上,终是有了一丝松动。
仿佛捉弄人的玩笑得逞一般,崔幼澜方才还闷得慌的心口,竟是稍稍好受了些。
受用到她抿起唇笑了起来。
徐述寒也看见了她脸上的笑意。
他默了片刻,将自己的心神收敛住,又恢复往日那样的波澜不惊,才道:“随你。”
说完便抬脚朝外面走去,崔幼澜盯着他的背影看,不防他又转过身来,她也不躲避,两个人的目光直直对上。
“还有什么事吗?”这次是崔幼澜先开口问道。
徐述寒又往她这里走了几步,停住后道:“这次我是因公差才去的那里,雪音过得不好,我对她有愧,便将她带了回来,今日母亲那里摆宴也是我的意思,让她住在这里不至于太拘束。”
崔幼澜不由地坐直了身子,她以为她这段时日翻来覆去地想着这事,终归不至于在徐述寒提起时过于失态,没想到她还是没能把持住。
原本身上搭着的那张白狐皮毯子也掉了下去,这回她已然忘了去捡,直到毯子落在炭盆边上,很快被燎出了一个洞,徐述寒拾起已是来不及。
这张白狐皮还是去岁皇后赏下来的,今年入冬格外寒冷,才翻出来第一次用,没想到便被烧坏了。
崔幼澜的心头划过一丝惋惜,嘴上已道:“她在盛都不是没有娘家,来郑国公府又算什么呢?”
“她出嫁前早已父母双亡,当时又是那样的情况,才被叔父们随便嫁人,再回沈家又如何还有容身之地?”徐述寒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不过是再打发她一次。”
崔幼澜笑了笑,重新靠回榻上的引枕上去。
她没有再问徐述寒接下来打算如何,话已经到了这里,不必
再让自己难堪。
她在盛都早已是个笑话,如今沈雪音回来,不过是让她身上再多添一点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料。
眼前的徐述寒一身玉色松鹤纹圆领袍,宽袍广袖,更显得他风姿出众,实在是轩然霞举。
他早就全然不似她一般了。
崔幼澜暗恨顿起,却也只能咬紧了一口银牙。
成亲七年,他到底把她当做什么呢?
两个本不该有交集的人被凑到一块儿做起了夫妻,她知道他心中有怨,可她又何尝不是?
这世上盲婚哑嫁的不少,天长日久也能慢慢过下去,可偏偏徐述寒不是。
七年了,她一直想尽力抹去从前那些不堪,与他做一对寻常夫妻,努力地做着这盛都里每一位夫人该做好的事。
她挑不出错,可徐述寒却根本不在乎这些。
他仿佛不在乎她的任何事。
若是在乎哪怕半分,也不会将沈雪音直接接回来。
见她久久不说话,徐述寒便道:“这阵子时气不好,听说平哥儿又病了,我去看看他。”
崔幼澜还是没有声响,徐述寒也不是非要她毕恭毕敬给一个回应的,只自顾自说完自己想说的,便往外面出去了。
留下崔幼澜呆坐着,不知何时婢子们都已三三两两进来了,拂冬见那张白狐皮毯子已经被烧出一个焦黑的点,也不能再用了,连忙给崔幼澜换了新的被褥。
天色渐渐暗下来,崔幼澜既不去赴宴,外间便开始摆饭了。
崔幼澜伸了个懒腰,走到外间,看着仆婢们一道一道地往桌上摆着饭菜,她便先去看了平哥儿,这会儿徐述寒早就已经离开了,平哥儿还在那里睡着,一张小脸尖瘦又苍白,裹在厚重的被褥里面,让人见了心便揪成一团,钝钝的疼。
她在平哥儿床边坐下,也不忍心叫醒他起来用饭吃药,只是用手轻轻地抚着他细细软软的额发,许久后才又回去,也没什么心思用饭,喝了半碗香蕈野鸡汤便停了筷子。
“让小厨房把野鸡汤留下温着,平哥儿醒来可以用一些,茵姐儿也不知有没有吃饱,回来或许也要用的。”崔幼澜吩咐道。
茵姐儿是徐述寒庶弟的女儿,在襁褓之中便没了父母,徐述寒怜她孤弱无依,便把她抱过来养在自己这里,她比平哥儿没小几个月,如今也有六岁了,崔幼澜自己没有女儿,一直将她当做亲生女儿一般养着,今夜也被抱了过去赴宴。
此时崔幼澜又见外头雪落得更大了,于是愈发有些担心被抱出去的茵姐儿,着了风寒或是跌一跤可不是好玩的,本该是茵姐儿随着她一块儿去的,她却避开了。
崔幼澜左思右想到底不放心,便让拂冬拿了斗篷披上,打算自己去将茵姐儿接回来。
快走到大夫人的梧霜院时,崔幼澜才又想起自己今日本是想避开她们的,若是接茵姐儿去,便少不得又要见上一面了。
她停了脚步,想了想便对拂冬道:“你去把茵姐儿接过来,她们那里大概不会这么早结束,不过你不用管,只把茵姐儿接走便是,她小孩子家坐又坐不久,眼下雪大天冷,晚了出来恐怕更不好走,大夫人若是问了,你便把我说的这话说给她听,我在前面过了月洞门的小花园等你们。”
拂冬应下,便继续往梧霜院去了,崔幼澜则是穿过前边月洞门,这里说是个小花园,实则倒也不小,入眼反而天地开阔,嶙峋的假山石错落有致,更从府外引一汪活水进来,积成了一个池塘,夏日时有荷叶荷花,如今早已枯萎,整个池塘空荡荡又黑漆漆一片,雪片落在池面也只剩死寂。
崔幼澜本也不想过去,只是这几日心口有郁结之气未舒,走到这里吸了几口气,倒是顿觉神清气爽起来,便不由又往池塘边过去。
她不会水更怕水,雪天又湿滑,所以走了几步也并不敢靠得太近了。
绕过池塘往前便又是一条幽长的游廊,虽然国公府的仆人们早就挂上了灯笼,但夜里望之还是令人心生恐惧,仿佛一头野兽张开了口,崔幼澜只望了几眼便不敢再看,于是收回了目光,连带着身子也转了过来。
身后左侧不远处又是一块造型迥异的假山石,边上栽着一丛紫竹,崔幼澜原是无意往那处看了看,却见假山石旁有一角玉色衣袍一闪而过。
崔幼澜还来不及想什么,心头便已微动,她又疑心是自己黑灯瞎火的看错了,便又往那处走了几步,还在那里立了一会儿,也没再见有人出来或是有什么响动。
她也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最后只道是自己眼花,又觉可笑,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正要往回走,才觉脚下泥泞湿滑,原来方才不知不觉中已然走到了池塘边上。
崔幼澜顿时后怕,连忙便要走回到岸边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上去,不想斜里忽然有什么东西往她肩上重重一击,崔幼澜踉跄两步,还没等她站稳,方才击她肩膀的力道又朝她的腰部袭来,崔幼澜这才感觉到是一双手。
接着她便被这双手彻底推入了池塘中。
池水寒冷刺骨,在落入水中的刹那,崔幼澜抬头只见天上鹅毛般大小的雪花朝自己扑面掉下来。
她身上穿着厚重的冬衣,还披了斗篷,甫一落水顷刻间便吸饱了池水,如水鬼一般将她直直往水下拉去,让她连回头去看推自己下水的人都来不及。
口鼻中已经有冰冷的池水不断涌进来,崔幼澜呛了几声,便彻底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很快窒息的感觉朝崔幼澜袭来,她将双手无助地往旁边抓着,可惜并无任何依凭,有的只有不断从她手里泄走又滑进来的池水,什么都握不住。
她知道自己就要死了。
她从未设想过自己接下来的人生,可也没料到死亡竟然会来得如此猝不及防,令她什么准备都没有。
弥留之际,崔幼澜想起方才在假山石边看到的玉色衣角,恨意如同此刻裹挟着她的池水一般,将她整个人淹没。
这些年,她时常有一种被人暗中窥探的感觉,她一直以为是自己疑神疑鬼,直到今日,她还觉得可能是看错了,原来……
原来竟是他吗?
不过也难怪,如今沈雪音回来,他自然更加迫不及待。
若真的是他,她的冤仇又要去与谁讨要呢?她又算什么?
疼痛从心肺处往四肢百骸蔓延,饶是她千般万般不甘心,最终也只能闭上了双眼。

第02章 重生
不知馅于混沌之中多久,仿佛只是一刹的工夫,崔幼澜觉得身上压得她透不过气的池水忽然消失了。
她用力吸了一口气,清透的空气灌入肺腑,远处有鸟鸣啾啾,睁眼入目是明媚的春光。
崔幼澜动了动身子,莫名感觉到身上有一种并不陌生的古怪感,这才发觉自己一截玉臂露在外面,身上则是只盖了一张薄薄的锦被。
她心下一震,侧过头去便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是徐述寒。
他怎么在这里?她不是死了吗?
难道是做梦?
崔幼澜压下心里的惊疑,伸手往头上摸去,果然摸到的是她少女时所最喜欢梳的发髻,自从嫁人之后,她便再也没有梳过。
还有那滑落在地上的衣衫,最上面是一抹明艳的妃色,正是崔幼澜的大堂姐,当今的皇后娘娘所赐,叫了宫中最好的绣娘耗费半月所制的百蝶穿花遍地洒金百迭裙,可崔幼澜却只穿了一次,此后便彻底锁入了箱底,再也没拿出来过,又怎么可能再出现在这里?
唯一穿的那次便是七年前,当时正值初春,皇后在宫中设下赏花宴,邀请京中各家名门贵女们前来,崔幼澜自然也在受邀之列,席间觥筹交错,嬉笑玩乐好不热闹。
皇后多年无子,崔家便选定了把崔幼澜送到宫里为妃,待产下皇子之后与皇后互相扶持,延续崔氏的荣华,眼下虽然还没下旨让她入宫,但一切都已经是定好了的。
也正因此,崔幼澜当时春风得意,奉承追捧者甚多,她不由多喝了些酒,自觉不胜酒力之后便让宫人带自己下去休息,宫殿都是早已备下的,崔幼澜一进去便躺到床榻上小憩起来。
大抵是吃多了酒,她睡得也不甚踏实,明明才是三四月的天气,却觉得燥热得很,后来仿佛是宫人送了冰块进来,崔幼
澜虽觉好受了一些,却仍是翻来覆去了好久,最后也不知是如何纾解的,渐渐才平息下去。
想到这里,崔幼澜的心口不住地剧烈跳动起来,她又回头不可置信地看了徐述寒一眼,寒气顺着后背蔓延上来,一直到她头顶,使得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她记得当时清醒之后,尚且还看着面前的徐述寒直发懵,连叫都叫不出来,殿外便有许多人闯了进来,一眼便看见她竟与徐述寒睡在一处,大白日在宫闱之中行淫/乱之事,自此她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名声毁了个一干二净。
事后皇后和崔家也去查过,可惜宫里的事说不清楚,一切就如石沉大海,饶是崔元媞也无能为力,只能狠狠罚了当日一批宫人。
眼下和七年前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场景。
难道她是回到了七年前?她又重新活了一世?
崔幼澜来不及再细想,她似乎比七年前要早醒来一些,然而也过不了多少时间,那些人就会再次闯进来,将他们抓个正着。
她不管还在熟睡之中的徐述寒,连忙自顾自跳下床,拾起散落在地上的衣裳匆匆穿好,才拿起脚踏上掉下的嵌碧玺錾金花簪,殿外便隐隐约约传来响动。
此时要从正门走是不可能的了,况且今日之事必定是有人故意设计,说不定就在外面等着她出去。
崔幼澜一咬牙,朝东面花窗处走去,一把推开窗户然后爬了出去,她也没有再将窗户从外面关上,只是大喇喇开着,然后自己在窗子下面蹲了下来。
才刚将身形掩到底下,便听见里头殿门打开的声音,继而里头有人说道:“徐大人怎么睡在这里?”
崔幼澜心中发紧,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愈发竖起耳朵听起来,丝毫不敢松懈。
半晌后,徐述寒的声音才从里面传来:“陛下上午召我入宫,午间喝了点酒,便准我暂且来这里歇一歇,下午接着议事。”
他似乎是刚醒,声音中还透着些慵懒。
有宫人发出极小的一声惊诧声,又说道:“这里是皇后娘娘为赏花宴上那些贵女夫人们准备的,此时正有人要过来休息,幸好我们进来看了看,否则……到底是哪个不知事的将徐大人带来了这里?”
还未等徐述寒说话,又有宫人道:“奴婢记得方才崔家七娘子醉了酒被扶下去休息了,她如今在何处?”
一时竟无人再有应答。
“这里没有什么崔家七娘子。”半晌后,才听见徐述寒冷冷说道,“切莫再说这话,免得毁了他人清白。”
方才说那话的宫人连忙赔罪,又道:“奴婢带徐大人去其他地方休息。”
徐述寒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揉了揉额头,才从床上起身。
而那宫人此时脸上虽愈发殷勤,上前来时眼睛却不住地往床上瞥,隐约看得出痕迹,然而没拿到人,终究只能是遗憾作罢,东面那花窗正大开着,想必人早已经从那里逃走了,还是来迟了一步。
崔幼澜偷偷窝在窗下,一直到里面重新来了休息的女子们,才起身绕到殿后,找了条小路匆匆跑了出去,好在这一路上并没有什么意外发生,想来是生事者以为此事不成,便丢开不管了。
远远走到离那里很远的地方,崔幼澜才拉了个宫女,让她再把自己领到赏花宴上,眼下早已过了午时,许多人喝多了酒都已撑不住了,席间已是零零落落的。
皇后也正要回去午歇,见到崔幼澜回来了,便将她叫过来,拉着她的手略显忧心地问道:“方才酒喝得急了,此刻可感觉好些了吗?本宫看着你的脸也有些红,要不要叫太医来看看。”
崔幼澜心里乱得像一团麻线似的,只觉再不梳理便要将她整个人缠死了,但面前的人是一向颇为疼爱她的大姐姐,又是皇后,她只得挤出一丝笑意,尽力不让皇后看出自己的异样,笑道:“娘娘不用费心,我醒了酒已好了,只是头还有些晕晕的,想早些回府,也免得在这里给娘娘丢脸。”
“你这张嘴呀,”听到她的话,皇后方才的愁绪也一扫而空,笑着捏了捏崔幼澜的脸颊,“罢了,原本本宫还想留你说说话的,今日便允你先回去了。清月,你七妹妹喝多了酒,你陪着她先一同回去罢。”
一旁正安安静静坐着的少女闻言连忙上前来,恭恭敬敬道:“是,娘娘放心,我会照顾好七妹妹的。”
少女的年纪与崔清澜相仿,长着一张小巧玲珑的瓜子脸,清丽婉约,她正是崔幼澜的六堂姐,崔家的六娘子崔清月,今日崔家入宫赴宴的便是她们姐妹二人。
上辈子崔幼澜失贞,自然彻底失去了入宫的资格,而适龄的崔家女除了她便只有崔清月,崔清月原本已经在议的亲事也停了下来,被崔家送进了宫里,虽然崔清月很快便生下了皇后与崔家日夜期盼的皇子,然而自己却在产下皇子之后没多久便香消玉殒了。
崔幼澜方才见到皇后倒还罢了,此时再听见崔清月的声音,不觉心中酸疼,艰涩无比,但眼下是在宫中,她也只能强行压下心头的难受,笑着向皇后行礼告退,又与崔清月一同携手出了宫。
直到走出宫门的那一刹,崔幼澜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崔清月见状便问:“妹妹怎么了,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崔幼澜摇了摇头,连自己也不知该从何说起,更不能对崔清月说,只是拉着她一起上了马车坐下,崔清月生来性子安和文静,见她不愿多说便也不问,又加上方才也已是有些累了,马车才刚动起来没多久,便靠在小榻上睡了过去。
留下崔幼澜一个人坐在那里,耳边是马车骨碌碌的声音,几案上的白瓷香炉燃起氤氲香雾,崔幼澜朝着对面的崔清月看去,朦朦胧胧地看不清晰,仿佛梦中一般。
这到底是梦,还是真的重来了一次?
崔幼澜闭上眼睛,死前那种被池水压迫的疼痛又好像从四面八方朝她袭来,打得她体无完肤,最终沉入水底。
这样的痛,她经历过一遍,便再也不会忘记。
在那短短的七年中,她背负了那么多不堪,又失去了那么多珍贵的东西,一切都并非她所求,也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最后竟还落了那么一个下场。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再也不要重来一次。
这大抵是老天都看不下去了,才重新给了她一个机会。
哪怕不是重生,哪怕只是个梦,在梦醒来之前,她也要尽力去改变一切。
许久之后,再睁开双眼时,崔幼澜眼中的痛楚与迷惘已经消散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澄澈清明的目光。
她看着面前酣睡的崔清月,抿唇浅笑,伸手过去给崔清月掖好了被角。

回到崔府,崔幼澜与崔清月告别,各自先回了自己的院子休息。
崔幼澜住在崔府东南边的沁芳苑,几个婢子早就在门口候着她,一见她回来,便都跑过来问东问西。
无非也是问她累不累,亦或是宫里好不好。
今日随着崔幼澜进宫的是裁冰和剪雪,裁冰已道:“你们别闹,娘子喝了酒正晕呢,快让她松快松快。”
众人便也笑着簇拥崔幼澜进去。
这一世再回到沁芳苑,崔幼澜不由放缓了脚步,重新仔仔细细看着这个自己住了十七年的地方。
这里还是与她记忆中一般无二。
上辈子崔幼澜出了事,匆匆嫁到徐家,家中亦对她失望至极,她便也很少再回来崔府,即便是回来,也只是去母亲那里坐一坐,并不来沁芳苑了。
还有此时围绕着她叽叽喳喳说话的仆婢,特别是裁冰、剪雪、倚翠和凝碧四个,这是自幼陪她一起长大的贴身婢子,那时因为她的事,家中震怒不已,便以伺候不力为由,将她们四个全都发卖了出去。
崔幼澜当时虽自身难保,但也极力想为她们求一条好路,即便不能留在她身边,那也要在府中找一个好去处,可惜她求也求了,却再没有过问一句的权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被卖。
剪雪将崔幼澜扶到暖阁里坐下,热茶早已备下,崔幼澜就着剪雪的手喝了一口,顿觉身上熨帖不少,倚翠捧了一盘子切得小小的蜜瓜过来,用银签子叉了一块送到崔幼澜嘴里。
崔幼澜又净了面,松了发髻,换上
家常的衣裙,这才半躺下来。
“我一个人睡一会儿,你们先下去吧,裁冰和剪雪今日也累了,也去歇一歇。”崔幼澜对她们道。
婢子们退下之后,崔幼澜靠坐在那里,却没有丝毫睡意。
直到此时一个人静下来,她才能好好理一理自己的思绪。
前世的这个时候,她只觉得天地都塌作了一处,将她死死压在下面成了一滩血泥,从事发时便开始哭,其余已经什么都不知道,等哭到了家里,母亲张氏过来看她,母女两个便一块儿抱头痛哭,她记得她还问了张氏一句傻话,日后是否还能再入宫?
她一直是存着要入宫的心思的,大姐姐多年未曾生育过,如今年岁渐长,自然是要与崔家再筹谋一番,而崔家之中崔幼澜便是不二人选,也并非全是因为年纪适宜,她自幼便是一众姐妹中最出众的一个,聪慧机敏,又谦逊得体,无论是学识还是为人,从来都不给人挑出错的机会,待渐渐出落起来,又生得花容月貌,若要送一人去宫里,也只会是她,只能是她。
崔家任何人包括她自己,都从未想到竟会有这样的差错,不仅断了崔幼澜入宫为妃的前程,还将她的名声毁得一塌糊涂,成为盛都之中人人都可说一嘴的笑柄。
如今再忆起,崔幼澜其实已经有些忘却了当时自己有多痛苦,然而那种彷徨无助,她却依然烙在心里。
只是七年过去,她怎么可能还执着于入宫?
那时觉得不能入宫便是天塌了一般的大事,后头再看看也不过如此,倒不是已经将从前之事看淡,而是因为人的一生要发生许多事情,若是后面还要更艰难些,前面的事也就不算什么事了。
崔幼澜苦笑起来,素白的手慢慢抚上自己的小腹,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平哥儿应该已然在她肚子里了,想起那个陪伴了自己七年的孩子,崔幼澜的脸上逐渐浮现出一丝哀伤,然而很快那哀伤之中却交织起了她眼中的欣喜与慰藉。
前世虽断了入宫的路,但她也不愿就这样认命嫁给徐述寒,崔家又认为徐家只剩个空壳子,还内里复杂,于是也只是想等着此事平息之后,便将崔幼澜嫁到外面的殷实人家去,崔家是外戚,势大权盛之下自然有人趋之若鹜,不会叫她受一点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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