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事女官(清穿)by金阿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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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慢吞吞钻进汤婆子熨过的被窝里,舒服叹了口气。
“她是怕富贵迷人眼,以万岁爷的性子……一年工夫,足够我成为下一个李主儿。”
宫里的妃嫔环肥燕瘦各有千秋,都没能抓住皇上的心。
唯独齐妃李氏曾在潜邸,曾几乎独占皇上的恩宠,生下了二子一女。
有过子嗣的妃嫔,只有皇后、齐妃和懋嫔,除皇后天然占着嫡妻的优势外,齐妃和懋嫔都是丰腴美人。
野史上传说,四大爷也喜欢凹凸有致的。
耿佳舒宁这身体……少一分嫌瘦,多一分丰满,纤秾合度,又比李氏和宋氏年轻。
最重要的是,叫原身魂牵梦绕的情郎成了亲打发去了盛京。
佟思雅早有登高心思,怕耿佳舒宁没了情郎想攀高枝儿,或者被皇上看进眼里,便想着提前把耿佳舒宁摁下去。
陈嬷嬷仔细琢磨了下,眼神止不住往被褥下模糊的丘陵起伏看过去,暗暗点头。
别看姑娘瞧着瘦,碍不住皮肉懂事儿,分毫没错了地方,真脱了衣裳,是个男人都得疯。
皇上也是男人,对姑娘上心也不难理解,陈嬷嬷如此想着,心里愈发看重耿舒宁。
出耿舒宁值房之前,又将值夜的小宫女敲打一番,“夜里千万警醒些,若有不对,立刻叫我起来。”
“伺候好了姑娘,回头主子和万岁爷那头都少不了赏。”
小宫女脑袋点得比小鸡啄米还勤快。
她是赵松安排过来的,心里很清楚这位耿女官的分量,在夜色最浓的时候,便第一时间便发现了耿舒宁的不对。
放烟花那会儿,耿舒宁得知报完了仇,对于杀人的不适已减轻了许多。
她知道世道不一样了,就算上辈子还有正当防卫呢。
杀人……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人不死,死的就是她。
想好好活下去,就不能一直陷在消极情绪中,她很擅长调整自己的情绪,否则奶奶离世的时候她早撑不住了。
可对于杀人的恐慌消下去,今晚从陈嬷嬷那里听到的消息又在梦里发酵起来。
喜塔腊穆颖之所以认下罪名,是在慎刑司,亲眼见到她阿玛和额娘被拔去了手脚指甲盖儿,下一个就是她亲弟弟。
柳枝听从吩咐瞒着佟思雅,是因为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被拔了舌头扔去边疆做军妓,抑或去皇庄做役妇。
佟家那些钉子如何悄无声息消失在宫里,或心甘情愿按照皇上的指示办事……陈嬷嬷被苏培盛安排过来的女卫点拨,一五一十都告诉了耿舒宁。
耿舒宁知道这里的四大爷虽还年轻,有诸多不足之处,喜怒不定,性子急躁,压不住得意……却狠得超乎她想象。
她才穿过来三个多月,那个会在青玉阁里气急败坏喝急酒的胤禛,就变成了能云淡风轻跟太上皇掰手腕的帝王。
他成长的速度太快,手段太狠辣,要是在上辈子,耿舒宁应该会欣赏这样的偶像。
可现在她身在局中,记起自己在青玉阁做过什么,也清楚自己想做什么……到底有几分豪赌的忐忑。
在梦里,她的四肢被铁链子束缚住,跟个充气娃娃一样,被摆弄得支离破碎。
胤禛咬得她浑身是伤,旁边还有后妃站在一旁指指点点。
她看着自己的肚皮,在这些女人嗜血的目光里,一点点鼓起来。
她们狞笑着扑上前,从她身体里拽出一个肉团子,争抢得鲜血四溢。
四大爷就那么站在一旁,冷冷看着她,“敬酒不吃吃罚酒,朕就许了你所求,现在叫人扔你去大山里喂狼!”
“不要……我不去,我错了……”
小宫女听到动静,立刻举着灯烛靠近炕沿,见到耿舒宁大汗淋漓,脸色苍白地念念有词。
“万岁爷……我改了……不要……”
小宫女思忖片刻,小心翼翼推耿舒宁,“姑娘醒醒……姑娘?”
“好疼……啊!”耿舒宁剧烈喘息着,猛地睁开眼,像是要惊坐起的模样,却因为无力,只是颤抖着。
好一会儿,她才遮住自己溢出眼泪的眸子,声音沙哑吩咐,“给我杯水。”
梦里最后一个场景,是她在山间被狼撕咬的场景,那狗东西就在旁边看着,眼神冷厉,毫不动容。
虽然是梦,但耿舒宁浑身还是酸疼不已,先前爬树是生死之际的爆发,对这具身体来说还是太勉强。
“姑娘……要不,奴婢再去给您熬一碗安神汤吧?”小宫女看着耿舒宁眼下的青黑,小声建议。
耿舒宁摇摇头,“别折腾了,你睡会儿吧,我没事儿。”
安神汤里面有铅白霜,喝多了不但有毒,还会形成依赖性,这也是古代权贵短命的原因之一。
她知道自己是因窥见皇上的真面目,又被先前的事教会了这世道的规矩,一时无法安神而已。
给她点时间,她自己可以调整过来。
但这一夜,她还是如苏培盛所料,反复惊醒好几次,直到天明,才熬不住疲乏,喝了退烧的药汤子,沉沉睡过去。
苏培盛不敢耽搁,逮着皇上批完了折子,要去痘所陪二阿哥的路上,小声将耿舒宁的情况禀报了。
胤禛面色沉静,“叫人告诉她,等她退了烧,下钥之后,朕会安排她去一趟武陵春色。”
苏培盛有些不解,“这……舒宁姑娘瞧着,倒像是被佟贵人她们吓着了……”
还叫这祖宗去看佟思雅,反复回想自己是怎么被算计的,暗卫又做了什么,病还能好吗?
胤禛轻笑了声,同样看了那封信,这狗奴才还是低估了那狐狸的心性。
他没再说话,自入了痘所。
苏培盛没法子,只能按照主子爷的吩咐,叫人把话给传到耿舒宁耳边去。
得到消息的时候,耿舒宁才刚醒。
她还有些低烧,嘴里因为睡前喝过的药汤子发苦,哪怕是喷香的汤面也吃不下去。
一听陈嬷嬷的话,耿舒宁突然来了精神,拦着小宫女要将面条端下去的动作。
“等等,我还是吃几口。”
陈嬷嬷赶忙道:“面条都坨了,老奴叫人再做一碗吧。”
耿舒宁浑不在意挑起面条,大口往口里塞,味道总归是不坏的,绵软的口感她也不在意。
一想到能亲自去见佟思雅如何悲惨,是不是对得起自己遭的这份罪,耿舒宁浑身都是劲儿。
她要亲自确定,即便她对这世道了解过于浅显,也依然有能力以血还血以牙还牙,才有继续折腾的动力。
耿舒宁一边吃,还不忘吩咐:“劳烦嬷嬷跟周谙达说一声,我嘴里没味儿,请他帮忙做点酸汤饺子和酸甜口的肉菜给我,方子我吃完就写。”
“对了,主子也爱吃酸甜口,前殿也别忘了送,劳嬷嬷多跟乌雅嬷嬷说几句,可别忘了我的孝心呀!”
她金贵头面还没拿到手呢。
吃完了面,耿舒宁拿包裹着纱布的手一抹嘴儿,露出了好几日不见的小酒窝。
“耿雪该回来了吧?她怎么样了?”
来了精神,耿舒宁也就有心思算账了。
别跟她说什么精神脱轨不算脱轨,想搞她,甭管做没做坏事,她都不会放过。
“她从慎刑司回来,挨了几板子,在屋里养着呢。”陈嬷嬷思忖着道。
她咬咬牙,看向耿舒宁,将憋了好几日的话赶忙说了。
“先前老奴和耿雪都以为姑娘是去了御前,耽搁了些时辰,叫姑娘受了罪,老奴还没跟姑娘赔个不是。”
耿舒宁笑得更甜,“嬷嬷万别说这话,您跟她不一样,我知道嬷嬷对我没什么坏心思。”
“耿雪也不过是多为耿家思量罢了,叫她接了穆颖的差事吧,暂时不许她往我跟前来,也别叫她见着主子。”
陈嬷嬷心里发紧,赶忙应下。
她知道耿舒宁这是要收拾耿雪,作为一家人,不好跟对付佟思雅她们一样,只先冷着。
陈嬷嬷只觉得,比起先前在小库房门口见到的那个闲适温凉的背影,这会子的耿舒宁,活似觉醒了本性的狐狸。
即便不如虎狼凶猛,冷不丁给谁脖子上来一爪子,说要命也就是眼巴前的事儿。
五日后,耿舒宁的烧彻底退了下去,她立刻请陈嬷嬷帮忙带了话去御前。
到了戌时中,陈嬷嬷给耿舒宁披上新做的藏青色大氅,鸟悄将人送到后殿的角门边上。
赵松在旁侧候着,一顶软轿,已经在角门外等着,见到耿舒宁就露了笑,像极了曾在慈宁宫外的场景。
但这次,耿舒宁笑着谢过赵松,上轿子之前,利落塞给赵松一个荷包。
“这么晚还要劳烦小赵谙达陪我走一趟,我请您和几位谙达吃杯热茶。”
赵松捏了捏荷包,捏出是十两银子,迟疑了下,还是收下了,笑着扶了耿舒宁一把。
“姑娘千万别客气,这都是主子爷的心意,奴才可不敢居功。”
耿舒宁像是什么都没听到,笑着坐进了轿子里。
二更的梆子响起时,她顺利站到了武陵春色的后殿。
就着赵松手中的羊皮宫灯,耿舒宁还有心思多打量了几眼武陵春色。
后世3D复原图里,这里以桃花盛开的美景著称,但现在的武陵春色花儿并不多,只零星种了些海棠。
后殿花圃里种着些木槿,叫前几日的异常秋雨打落了许多花瓣,透着股子泥土与花瓣掺杂的腐败冷香,闻着格外凄凉。
耿舒宁满意点点头,‘冷宫’就该是这个味儿。
赵松引着她走到穆颖所在的梢间前头,挥挥手,原本的四个轿夫腿脚利落护在耿舒宁身前。
赵松亲自拿钥匙打开门,自个儿先进门,低低提醒。
“姑娘小心脚下,穆颖先前在慎刑司挨了板子,伤还没好就吸入了不少迷香,这会子起不来身。”
“您远远看看就得了,别脏了姑娘的眼。”
耿舒宁站在床榻边,看了眼昏沉睡着的穆颖。
凌乱的发丝贴在她苍白中带着抓伤的脸上,若不是还能看到胸膛微微起伏,像是死掉了一样。
耿舒宁沉默片刻,看向赵松,软声笑道:“小赵谙达还是叫太医给她看看吧,若不明不白死了,可惜了一条人命……”
赵松愣了下,这祖宗都叫人害得差点全家都吃挂落,还心软上了?
“……派不上用场。”耿舒宁慢吞吞把话说完。
“没了证据,有些事儿总是好说不好听,叫她好好活在忏悔里更有用些。”
“小赵谙达觉得呢?”
赵松:“……”他觉得,自己对不起干爹的教导,天真了。
这宫里哪有心慈手软的女人哟!
他赶忙堆起笑,“回头奴才就跟苏总管说,安排太医过来给她诊治。”
“您这边请。”
他引着耿舒宁往隔壁走。
佟思雅没受伤,先前的一点子风寒,竟也凭着那股子没卸掉的气自己养好了。
听到隔壁的动静,她立马就抓着簪子,从床上爬了起来。
只是等耿舒宁到的时候,她人已经被轿夫其中的两个压着跪在地上。
等赵松提着灯笼进来,佟思雅叫烛火闪了下眼,眯起满是血丝的眸子看过去。
“是你!”佟思雅眼里的恨毒再掩不住,咬牙切齿死死盯着耿舒宁,“果然是你这个贱人害我!”
“我早就知道你个贱蹄子不安分,你别叫我出去了……”
耿舒宁轻声打断她的嘶吼,“你出不去了,佟家得知出了你这样丢人的玩意儿,已将你家除了宗,撵去外城了。”
佟思雅浑身一震,随即看耿舒宁的目光更狠,像是要吃人般叫嚷。
“那又如何?我身上的血脉只要还在,太上皇就不会叫人杀了我!”
“只要我活着一日,我日日夜夜都会诅咒你这个贱人不得好死!”
耿舒宁静静听着她嘶嚎怒骂,趁着佟思雅挣扎到没了力气,才轻轻笑出声。
“佟思雅,你不知道,其实我比你更适合这个宫廷。”
“你想做什么,得靠别人施舍,我想将你打落尘埃,靠的是我自己。”
“先前我想出宫,你百般挑衅我只当不存在,我不想惹事儿,偏你非得留下我不可。”耿舒宁在佟思雅的怔忪里,平静蹲在赵松身边,与佟思雅平视。
她笑得愈发灿烂,“你成功了,高兴吗?先前角楼里的欢愉,算我送你的谢礼,不必太感激我。”
“为了对得起你的诅咒,我会让你看着,太后和万岁爷是怎么将你求而不得的一切,都送到我手里。”
佟思雅听着,浑身颤抖起来,蓦地尖叫起来:“贱人——呜呜呜!”
她的咒骂被轿夫用块破布塞了回去。
耿舒宁没有听别人骂自己的爱好,心里最后一点忐忑,消散在武陵春色的凄冷中。
她噙着笑往外走,脚步比来时轻快许多,连跨过门槛都带着点子雀跃。
而后,她便雀跃地看到了站在台阶下的高大身影,差点一脚踩空栽下去。
胤禛不动声色上前一步,扶住耿舒宁的胳膊,顺着柔软的手感往下滑,自然地握住了耿舒宁的小手。
耿舒宁:“……”这狗东西刚才是不是在听墙角?
想到自己刚才放狠话的中二,即便有所准备,耿舒宁还是没忍住在绣鞋里抠了抠脚趾。
她偷偷吸气,尝试着抽了抽手,小声想问——
“万岁……”
“安静,老实点。”胤禛淡淡打断她的话。
手没抽出去,还被使劲儿捏了下,耿舒宁立刻老实了。
没别的,人在屋檐下,识时务尔。
跨出武陵春色的大门,胤禛才淡淡问:“心里舒坦了?”
耿舒宁已经打定主意要将这狗东西跟富婆一样伺候,立刻露出小酒窝,软着声儿应答。
“多谢万岁爷成全,舒宁铭记在心,夜夜都念着主子爷的恩典呢。”
胤禛斜睨她一眼,“在噩梦里?”
耿舒宁:“……虽然做了噩梦,可梦里每次万岁爷都救奴婢于水火,若不是念着主子爷的救命之恩,奴婢也好不了这么快。”
胤禛若有所思偏头,正儿八经垂眸问她,“记得朕是怎么救你的?”
耿舒宁乖巧点头,“奴婢记着呢,要给主子爷的谢礼也……”
“谢礼不急。”胤禛凉声打断耿舒宁的话,“既然你记得,咱们也该算算总账了。”
耿舒宁眼神迷茫,什么总账?
本就夜凉如水,她被四大爷这发凉的低沉声音,搞得心窝子又起了忐忑。
除了辣个万分不小心且非常偶然的嘴巴子,还有什么账可算啊?
不是说将功赎罪了吗?
他小心眼没完了是吧!
胤禛没再说什么,只把她带到了旁边一座还没盖完的楼阁里,进门才松开手。
前殿二层的楼阁已经修好,后殿还有些凌乱,大门是关着的,他们走了角门进来。
苏培盛和赵松手脚麻利,将一层偏房里的烛火点亮,神奇地端着红漆盘,给胤禛和耿舒宁各自倒了杯热茶,才无声退了下去。
每回只有他们俩的时候,耿舒宁心里总有些莫名发慌。
尤其是在烛光下,清楚看到胤禛看她的眼神。
锐利,不容躲闪,似乎随时都会扑过来的野兽,稍微动一动獠牙就能叫她没命。
上辈子……咳咳,小狼狗和奶狗更好分手一些,她没处过这样的男人,实在有点没底。
但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耿舒宁没等胤禛开口,上前端着茶靠近沉默的男人。
声音跟在富婆跟前一样甜软,“夜里凉,万岁爷先喝口热茶暖暖身子,万别跟奴婢这样蠢笨的动气,没得气坏了身子,奴婢便是万死也难赎罪。”
胤禛挑眉接过茶盏,只握在掌心摩挲,似笑非笑看着耿舒宁。
“不出宫了?”
耿舒宁清楚,他听到自己跟佟思雅说的话了,缓缓低头,咬着唇含羞带怯看胤禛一眼,才彻底低下头。
“奴婢想明白了。”她声音略有些沮丧,“只是奴婢知道自己明白得太晚……”
她后退几步跪地,声音更添几分可怜的柔情,“先前那夜里,那人……那人叫奴婢不干净了。”
“奴婢万不敢污了主子爷龙体,奴婢愿意做牛做马伺候主子爷。”
四大爷的池塘里,有很多条鱼。
她若轻易咬了那不值钱的饵,最多就是成为鱼塘里平平无奇的鱼。
她上辈子学了那么多知识,吃了那么多苦,不是为了拿来争风吃醋生娃儿的。
这些日子她想得很明白。
荣华富贵,她要,权利,她要,自由她也要。
她无法跟这个时代的女人一样,困在后宅,身心都归属旁人。
她偏要做那钓鱼的钩子,一点点把足够打动他的饵放下去,钓着他。
只要永远提供足够有用的饵,她就有机会从池塘边换到更广阔的天地去。
时机合适的时候,真钓上来吃几口也无妨。
这狗东西都能要亮如白昼的黑,她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凭什么不能享受黑暗中的光明?
胤禛放下茶盏,沉声命令:“过来!”
耿舒宁乖顺起身,慢步走到胤禛身前,眼巴巴看着他,目光中的坚定和难过格外分明。
我脏了,我装的,总之,足够不可或缺之前,必须得看得见吃不着,否则她干脆躺平学习宫斗技算了。
胤禛莫名有些想笑,这狐狸终于开始舒展自己的皮毛了。
为她生过那么多次气,能瞧见她这份狡黠和算计,倒也不亏。
他将耿舒宁拉到自己怀里,箍着那把子细腰,慢条斯理抬起耿舒宁的下巴。
“耿舒宁,你说的话,朕一个字都不信。”
耿舒宁心下一惊,突然发现了华点,这狗东西原来不是叫她耿佳舒宁……
还没来得及想出个所以然,就被迫着将目光投入胤禛深邃的眸子里。
胤禛好整以暇道:“先前你给朕一巴掌,朕没与你计较过,是知道你那是不小心。”
耿舒宁:“……”那他总吓唬人作甚?
“被你杀的那人对你做了什么,朕也不在意,宫里连寡妇都能进,即便你没了清白,朕也能接受。”
耿舒宁:“……”她不能接受!
感觉腰间的力气越来越大,耿舒宁感觉越来越不妙。
这狗东西要在这里啃了她吗?
她饵都还没放下去呢!
耿舒宁着急挣扎,语气仓皇中变快:“万岁爷不介意,舒宁在意,我不配伺候皇上,但我能——唔!”
耿舒宁话没说完,就被落到唇角的触感惊得瞪大了眼。
心里刚要呜呼,就感觉唇角一疼。
“啊……”耿舒宁喊出声,伸手要推,却推了个空。
胤禛凭着自己有力的臂膀,直接将她提起来,叫她站到自己跟前。
耿舒宁还抬着手,被他这动作惊得一愣一愣的,好一会儿才抚上唇角。
再看指尖,出现了血丝,耿舒宁气得差点瞪过去。
他属狗的吗?
胤禛平静开口,“又骂朕狗东西?”
耿舒宁的恼瞬间变成了傻眼,脸色微微发白。
他他他怎么知道?!
她什么时候把狗东西骂出来过?
那日从树上落下来的时候耿舒宁已经起了烧,还眩晕得厉害,她完全记不起来。
放在三个月前,她胆子还是上辈子的,大概会利落反驳,死不承认。
放在半个月前,她也能狠狠往自己腚上拧一把,哭出一场好戏。
而现在……不得不说,在宫里过活,着实令人成长。
回过神,她满脑子都是拔指甲、拔舌头、黥刑、辛者库甚至军妓、白绫、千刀万剐……要多血腥有多血腥。
耿舒宁现在知道,为何皇上叫陈嬷嬷一五一十将暗卫所为告诉她了。
越是知道胤禛的手段,她腿越软,不自觉就弯了膝盖,喃喃出声——
“奴婢不敢!”
胤禛再次抓住她胳膊,将人拉到自己身边坐着,声音依然猫抓老鼠一样悠闲。
“朕知道,你只有记不住事儿的时候敢。”
他脸上带笑,盯着看起来呆呆的狐狸,“你脑瓜子向来好使,公报私仇都能写出十几个条陈,朕不急,你可以慢慢想,该怎么解释。”
耿舒宁:“……”她那天发了烧,脑壳烧坏掉了啊!
怕他不肯帮自己报仇,耿舒宁几乎把佟思雅和穆颖磨镜的可行性写成了小论文,反复论证双赢的好处。
这会儿……她脑海里只有一句话反复刷屏——她刚准备开钓,就翻车了???
耿舒宁唇角和胳膊都疼得令她非常清醒。
其他时候她都有记忆,绝不会如此作死,唯一会骂狗东西的时候……也只有从树上掉下来那回了。
为今之计……耿舒宁飞快转换思路,钓暂时是钓不动了,过往小狼狗讨好自己的茶艺可以拿来试试?
她低下头,绞着葱白手指,红着眼眶哽咽,“万岁爷应该也知道,奴婢是,是个愚笨的性子。”
“奴婢不像后宫娘娘们那般讨喜,又不如女官姐姐们会伺候主子,才,才……为了吸引万岁爷注意……”
“就在心里骂朕?”胤禛歪在矮几上,淡淡打断她娇软的声音。
耿舒宁又被噎住。
这锤太凿实了,甭管什么艺都解释不通啊。
她深吸了口气,实在是没什么好法子,只能干脆利落跪地。
“舒宁错了,往后再不敢了,求皇上允准舒宁将功赎罪。”
胤禛顺着她的动作,垂眸淡淡睨着她,唇角笑意渐深,丝毫不意外她这动作,亦跟以前一样,很满意她的识相。
第一次在青玉阁外,她在窗外大胆要叫他□□焚.身被发现,干脆听他命令叫抬头抬头,叫办差办差,磕巴都不打一个。
后来被苏培盛请到青玉阁,坐下就吃,打了他还敢忽悠完他就跑。
扭脸就到太后跟前卖好,到了养心殿还不忘讨他的巧,为了出宫算盘珠子都打他脸上了。
其狡猾、冷静和伪装、识时务,让胤禛都自愧弗如。
原本胤禛以为她只是擅长藏拙。
可齐家那点子事儿,暗卫想查,拿后辈的前程钓着,家族的兴衰威胁着,耿佳舒宁舅舅舅母当年圆房用了什么姿势胤禛都能知道。
蛇床子和依兰香,寿果凤柚,花仙子拜寿,牛痘,轮椅,滑轮……她给了他太多惊喜,却始终查不到来处。
胤禛先前没往鬼神之处想,直到接到耿舒宁那封信。
大概是真病糊涂了,字里行间除了凌乱,这狐狸终于露出了马脚。
从寿康宫和慈宁宫拿到过去耿佳舒宁的字不难,她字如其人,内敛柔婉,中规中矩,略显怯懦。
可耿舒宁的字,佛经看起来倒与耿佳舒宁相似,那信里……撇捺转折中的杀意叫胤禛非常熟悉。
过去他不得不压着愤怒写字的时候就这样。
她不规矩的地方太多,性子也混账,但莫名地,胤禛总觉得她许多地方都太合自己的心意,仿佛比苏培盛还了解他的性子。
与其说算账,胤禛更想知道,她到底是哪路孤魂野鬼,竟敢压算他的性子,跑真龙天子面前来撒野。
沉默着晾了耿舒宁一会儿,胤禛才轻笑了声。
“将功赎罪?就是你先前说,想报答朕的法子?”
耿舒宁憋得心窝子疼,听到胤禛开口,稍稍松了半口气。
“是,万岁爷对舒宁的大恩大德,舒宁没齿难忘,时刻都谨记着报恩。”
胤禛惫懒地嗯了声,“地上凉,起来说。”
耿舒宁起身的时候,才觉出自己后背湿漉漉的。
今晚胤禛态度其实挺好,温柔得不像话,却比以前喜怒不定的时候更让她紧张。
她赶紧将大蒜素说了。
青霉素她实在无能为力,可大蒜素同样有抗菌消炎的作用,对大清应该很有用。
这东西还是她想吃腊八蒜炒肥肠的时候,突然记起来的。
她小时候在大山里生活,没钱买青霉素的村民,曾经有自己做过的,土法子用水溶法可以提取。
她小心翼翼将制作的法子解释了。
“奴婢小时见有人用大蒜来治疗邪风入体的伤患,具体怎么做,奴婢只看过一次,还得万岁爷叫人慢慢尝试。”
胤禛心下微动,这小狐狸果然不会叫人失望。
他略坐直身子,挑眉问:“对刀伤箭伤也有用?”
如果真有这样的东西,将来跟准噶尔打起来的时候,死的将士无疑会少很多。
耿舒宁蹙眉回忆着上辈子小时候的记忆,不太确定道:“应该有用,奴婢看到的伤患,是被镰刀伤到的。”
胤禛将歪着脑袋的小狐狸拉到身前,修长的双腿不动声色将她包围。
一坐一站,倒方便他微微抬眼就能与耿舒宁对视。
“这也是你在外家住着的时候见到的?”胤禛含笑装作不经意般问。
“朕怎么不知道,你在齐家还有机会上树下地?”
耿舒宁紧张到了极点,没发现腰上又有只大手在流连,她只能努力控制自己,保持平静无辜的模样。
“奴婢是偷偷跑出去的,小孩子淘气,哪儿敢叫大人知道呀。”
顿了下,她轻轻往后挣,声音也轻得仿佛呢喃,“好叫万岁爷知道,小孩子总能看到许多大人看不到的事情。”
“奴婢记性好,都在脑子里存着呢。”
胤禛定定看着她,看耿舒宁贝齿咬住沁着血丝的唇瓣,刺眼的红和淡淡的粉纠缠在一起,让他突然歇了继续问的心思。
不管她是哪路孤魂野鬼,只要有用,胤禛也不是非得计较不可。
他顺着她的心意松开手,站起身往外走。
直走到门口,胤禛顿住脚步,微微侧首,“耿舒宁……耿佳舒宁,下回再想睁眼说瞎话的时候,切记别抬头,你那双招子闪得朕脑仁儿疼。”
耿舒宁:“……”那下回您能早点说吗?
胤禛声音冷凝:“只要你还有用,佟氏求而不得的,甚至她求都不敢求的,朕……和额娘都会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