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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事女官(清穿)by金阿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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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舒宁笑着应下,柔声调侃:“早知主子这样离不开我,爬我也该爬进畅春园里去,缠着您多赏我些好东西。”
乌雅氏被耿舒宁逗得发笑,放松下来后,突然吩咐——
“钮祜禄氏在畅春园动了胎气,这都六个月了,且得仔细着,周嬷嬷你去太医院走一趟,叫孙太医勤着些给她请平安脉。”
说罢,乌雅氏忍不住叹了口气,“到底宫里孩子还是少了些,满宫的女人眼珠子都在钮祜禄氏身上,活似兔子掉进了狼窝,估摸着是吓着了。”
不只是钮祜禄静怡,她也叫那些太妃们阴阳怪气气着了。
皇帝这子嗣稀少的事儿怎么都越不过去,宫里就一根独苗,偏叫乌雅氏无处反驳。
耿舒宁笑得更柔婉,替太后揉捏着肩膀,轻飘飘地安抚太后。
“新年新气象,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不用主子操心了呢。”
乌雅氏失笑,那她还不如做梦更快些。
她却是没想到,耿舒宁这话竟一语成谶。
初六胤禛在养心殿开了笔,不等第二日上朝,就令张廷玉拟了旨,下发礼部和户部,定下端和帝在龙抬头这日追封的章程。
至于立太子大典,则在弘皙为端和帝守孝二十七日后,在乾清宫举办。
而后太子入住挨着直亲王府的太子府,于文渊阁出阁讲学,正式入朝。
接连两道旨意,午时之前就下发到了六部,叫六部衙门瞬间沸腾起来。
两个大典隔的日子太短。
帝王治丧和立太子大典,可不只是礼部和户部的事儿。
从内务府到九门步军,再到造办处和六部,几乎是需要所有文武百官的配合。
偏偏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准备,哪怕前头准备的差事已经办了不少,也叫人忙得不可开交,头昏脑胀。
胤禛要的就是他们忙。
刚翻过年,养心殿里的折子倒不算多,也没人有工夫给他找事儿,多是些请安折子。
他不爱看,干脆送到畅春园,美其名曰叫弘皙拿来历练一番。
但他也没闲着,先前耿舒宁在青玉阁给的那些零碎小物件儿,他交到了造办处去,让他们来张罗。
至于鸭绒和羊绒这事儿,耿舒宁不只是给了衣裳,还给了十几张图纸。
鸭绒能做的东西比较多,在民间推广养家禽对百姓们有利,这事儿胤禛真切放在心上了。
但想收鸭绒上来,鸭肉也要有去处,想把好处落到百姓手里,没那么容易,朝廷需要什么样的政策和监管制度,都得仔细琢磨。
更重要的是羊毛。
羊毛纺线可以织衣,羊绒可以纺布裁剪,这都是柔软些的羊毛。
至于稍微粗硬一些的,也可以拿来做呢绒、毡呢等,不管是做大氅还是毯子,防风效果都比寻常厚布好得多。
最重要的是成本低。
毕竟有几百年的演变和改善,耿舒宁给的法子,比过去尚服局做羊毛毡毯简便许多。
这就不只要考虑民间,还要考虑跟蒙古打交道的问题。
胤禛顾不上叫允祥去刑部了,先将他安排去理藩院,而后拉着允祥、张廷玉和陈廷敬等大臣,一点点商议琢磨其中的门道。
还有户部讨要欠银一事,胤禛不想将这份功劳让给允禟,且等着大典后,允禟自己辞了差事,他再安排人上去。
欠功德这法子不妥当,对付朝臣宗亲,得有更周全,且叫他们闹腾不起来的旨意才可。
时间还算充裕,如何确认章程,胤禛还有时间思考,只是发愁手头可用的人不够多。
这一愁,就到了元宵节时候。
日子快到他总觉得一天十二个时辰不够用,竟也没发现,耿舒宁这阵子安静得很。
还是在乾清宫宴上,看到她俏生生立在太后身边笑,胤禛才晃了下神,扫了她颜色格外娇嫩的唇瓣好几眼。
瞧着是一点疤痕都没留,看样子养心殿送过去的白玉膏很管用,倒叫她笑得更好看了。
就是这混账格外没良心,丝毫不惦记着是谁送过去的药膏子。
耿舒宁这回没避着胤禛的目光,不经意与他对视时,笑容依旧清甜,还恭敬福身示意。
她湖绿色的崭新宫装,领口绣了几株腊梅沾年节喜气,花红柳绿,总叫人看着格外有食欲。
胤禛不自觉就多吃了些菜,后妃们笑语晏晏敬过来的酒也喝了不少。
脑子里的正事儿太多,皇亲国戚们太闹腾,反正不可能是叫那混账勾了心神,胤禛有些心烦意乱地燥热。
他便没发现,今晚从皇后到不起眼的小答应们,看他的眼神都带着一种隐晦的灼热。
这阵子,宫里一位姓陈的医女,向永寿宫主子娘娘献上了一张生子方,没特意瞒着人。
事关子嗣,妃嫔们从来不会不好意思,立时就问到了永寿宫和太医院去。
皇后知道自己身子骨不适合再生孩子,太医院也不愿意得罪妃嫔,两相配合,这生子方就流了出去。
说是生子方,其实只算利孕方,里头有关于易孕时间的推算,容易坐胎的侍寝姿势,还有保胎的食方推荐。
这陈医女夫家前朝曾出过太医,她自己本人进门就开了怀,后头也是儿女双全,虽然没保住儿子,生养却比寻常妇人容易。
尤其是这生子方太医院里的太医也都看过,有问题太医绝对不敢叫主子娘娘们用,妃嫔们更放心不少。
这就都肯用心琢磨着。
仔细一看,好家伙,以前她们算的日子都是错的,怪不得潜邸时候府里孕信就不多呢。
她们不会想大家都是如此,为什么别人府里孩子多,所有妃嫔们都只有一个奔头——方子有了,怎么叫万岁爷召幸?
毕竟这位爷可是能在养心殿近两年都不入后宫,光有方子没有雨露有个屁用啊!
备受后宫娘娘们看重的陈医女,私下里又去了趟慈宁宫,献上了名为易孕,实则勾人的法子。
乌雅氏也听到了生子方的风声,正愁着宫里妃嫔不中用呢,这还能等?
厚赏过陈珍,她下了道懿旨——除了钮祜禄静怡外,其他妃嫔变成每日去慈宁宫请安,陪太后礼佛。
起码养心殿得到的消息是这么说的。
至于是礼佛还是旁的,陈嬷嬷倒向耿舒宁,乌雅嬷嬷心疼主子,觉得宫里子嗣多一些更好,瞒得是严严实实。
胤禛听闻慈宁宫的动静后,只以为额娘是在畅春园受了委屈,回到宫里折腾一番泻火。
前朝事儿太多,他丝毫没放在心上。
他也不知道,御膳房每日送上来的膳食里,多了好些放鹿茸、虎鞭和丁香、肉桂……这些容易叫人燥热的膳食。
他更不知道,妃嫔们这阵子从慈宁宫请过安后,都忙不迭回自己宫里,闭门不出。
大冷的天儿,在帐子里秦家练习陈珍教导的柔身术,练得香汗淋漓。
回到眼前来,胤禛燥热得实在是待不下去,酒也喝了不少,虽没喝多,却有些坐不住。
他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性子,直接带着苏培盛去外头吹风醒神。
若不是太后还没离席,胤禛估计就直接回养心殿就寝了。
这会子只能在偏殿休息片刻,等着元宵节放完了烟花后,伺候太后回宫。
苏培盛刚在外头站定,齐妃李氏就带着红缨过来了,看到苏培盛竟不像过去一样冷脸,笑得非常和善。
“太后娘娘让我来给万岁爷送醒酒汤,劳苏公公禀报一声。”
苏培盛迟疑了下,不敢不给太后和齐妃面子,进去禀报了。
因为弘昀,胤禛也不会不给李氏这个鞭子,淡淡叫了进。
红缨和苏培盛就在门口伺候着。
苏培盛以为这会子主子爷不舒坦,会很快叫李主儿出来,却没想到,是很快……就听到了里头敦伦的动静。
看着红缨脸上格外明显的喜色,苏培盛总觉得不大对劲。
这……万岁爷连就寝都不愿意在乾清宫,为表对太上皇的孝心,特地选了养心殿,怎会在乾清宫偏殿里幸妃嫔?
齐妃可别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儿吧?
他压着担忧赶紧吩咐人守着附近,生怕叫人发现这边的动静。
随后他冷冷瞥红缨一眼,避开她,偷偷吩咐赵松去请太医。
半个时辰后,里头传来了胤禛低沉的叫水声,似是压着风雨一般。

胤禛脸色冷淡坐在罗汉榻上,由太医把脉。
常院判觉出皇上身上的冷意深沉,仔细把脉许久,脑门上的汗都出来了。
万岁爷这身子……好得不能再好了,到底让他瞧什么?
胤禛垂着眸子淡淡问:“朕体内可有迷香和催青香的痕迹?”
常院判心下一惊,跪在地上吓得快打摆子了。
“回万岁爷,许是微臣医术不精,没诊出来,可要叫陈太医过来瞧瞧?”
胤禛捏了捏额角,身上冷意更重,语气却依然轻飘飘的。
“不必了,你退下吧。”
待得殿内没了人,苏培盛小心翼翼上前,小声问——
“爷,李主儿那里的人……留还是不留?”
先前在乾清宫洗漱过后,齐妃是被养心殿的人送回去的,没叫人发现,却也围着宫门不叫进出。
苏培盛其实想问,今晚齐妃侍寝,留还是不留。
胤禛好一会儿没吭声,半眯的眸子淡淡看着手中的佛珠。
在偏殿时,其实李氏伺候得比起过去更得他心意。
但她今晚的热情,让他抵不住心里的晃神和燥热,叫他觉得格外腻烦。
像是他被漂了……胤禛思绪猛地一顿,瞬间抬起眸子,眸中冷光大盛。
“不留!”胤禛盯着苏培盛,怒火叫额角都蹦起了青筋,咬着牙一字一句吩咐——
“叫粘杆处彻查慈宁宫,耿舒宁这些日子做了什么,事无巨细,朕都要知道!”
苏培盛目瞪口呆:“主子爷的意思是……”今晚齐妃侍寝,又是那小祖宗搞出来的?
不是,这小祖宗难不成真想做尚寝嬷嬷?!
耿舒宁神思不属地伺候着太后歇下,蹙着眉慢吞吞回到自己的值房,陈嬷嬷已经在等着她。
“姑娘,今晚齐妃侍寝了。”
耿舒宁白嫩的眉心皱得更紧,“我知道。”
她也很惊讶。
她想着,这世道女子都保守委婉,给的法子是细水长流才能见效的,也只是勾搭而已。
真让她教人强那个啥,她也不敢啊,又不是不要命了。
哪知道李氏在乾清宫就敢……比她还莽。
她想榨干这狗东西,别总打她的主意,不是想气死他。
哪料到,齐妃得了太后的吩咐去送醒酒汤,一直没回来,太后和皇后都知道怎么回事。
皇后脸色不好看,太后歇下的时候脸上却带着笑。
陈嬷嬷担忧,“我和陈珍的关系瞒不住御前,若是万岁爷查出什么来,雷霆震怒……”
“怒什么呢?”耿舒宁披上鸭绒毯子,垂着眸子嘴硬。
“是叫宫里子嗣多一些不好,还是娘娘们更会伺候万岁爷不好?”
“说起来,万岁爷先前想叫我去御前,本就是要让我做尚寝嬷嬷的差事。”
陈嬷嬷无奈极了,“姑娘明知主子爷对你的心思,偏总往旁人那里推,万岁爷心里能舒坦吗?”
在宫里,一旦有谁侍寝,其他妃嫔都恨不能拿醋把人淹死。
像姑娘这样,就是用屁股想,也知道姑娘对皇上不上心,这是个男人就不能忍。
耿舒宁笑了,“皇上想在哪儿幸人就可以由着自己的心思,后宫女子还要感恩戴德,心里就舒坦吗?”
那天去青玉阁,她虽然有了逃离临幸的法子,在黑暗中被压制的恐惧和厌恶不全是假的。
这也叫她坚定了出宫的心思,只要她有用,以四大爷务实的性子定会护着她。
嘴上先敷衍着,这男人身边妃嫔那么多,时候久了,他也许就歇了心思。
那时候,她肯定早在宫外了。
性于她而言,曾是很令人愉快的消遣,如果要成为将她锁起来的牢笼,那活着有什么意思?
陈嬷嬷没办法回答耿舒宁的问题,无声叹了口气劝。
“这世道女子不都是如此?您实在没必要跟万岁爷较这口气儿。”
“起码万岁爷对您上心,金尊玉贵地活着,已经比大多数女子要强了。”
耿舒宁撑着额头,扯了扯唇角。
“我心里有数,明儿就跟万岁爷陈情,嬷嬷放心吧。”
她无法叫陈嬷嬷明白,不管在哪个世道活着,她都少不了这口心气儿。
上辈子她没了亲人,在这里也如浮萍,想好好活着,凭的就是那口气儿。
没了心气儿,也许去地下跟奶奶团聚还更好些。
翌日一大早,耿舒宁请陈嬷嬷给御前递了一封信。
苏培盛战战兢兢将信送到主子手里。
胤禛从昨夜起就憋着一股子气,说不上恼火,就是有些厌烦耿舒宁这些小伎俩了。
不过一个女人,愿意伺候就留着,不愿意就关去庄子上,暗卫有千百种法子,能叫她把肚子里的坏水儿吐干净。
面无表情打开信笺,他没有期待,只想知道是谁给她底气,一而再再而三地敢算计帝王。
然而信打开后,胤禛有些意外。
明明昨夜才刚见过,信纸上扑面而来的却都是思念。
「昨夜听风,恐君凉意入体,夜半对炭火,盼君暖,如我亦,惊觉万语千言无处说」
「炭火千疮百孔,如千百冤枉,尽付窗外,化作盼雪意,蒲柳情丝应如雪,叫天地知,念呀念成了疾」
「爷,你想听雪的声音吗?」
这狗屁不通的酸话叫胤禛看得眼睛疼,眸光却被最后一句话惊得剧烈波动一瞬。
钦天监禀报上来,这几日都没有雪。
但他刚在胸膛升腾起的暴戾,凶狠,却好像被轻飘飘的雪花压住,包裹,不由自主地消散。
良久,形状姣好的薄唇轻轻呵出无声的笑,落雪的冷意从心窝子往上去,蔓在了眸底。
不用查,他也可以确定,昨晚的事儿跟耿舒宁脱不开干系。
她是个会玩弄人心的,却不是他教出来的。
那是谁,教她学会这样狡诈又勾人?
苏培盛从殿外进来,轻声禀报:“万岁爷,赵松问过陈嬷嬷和巧荷了,耿佳福晋替姑娘相中了一门亲事,是做填房……”
他期期艾艾将那人的身份说了,声音更轻,“姑娘这阵子心里不痛快,天天在慈宁宫膳房后头……玩儿泥巴,只有陈嬷嬷伺候着,倒是没跟谁联系。”
胤禛冷笑,“若朕没记错,陈医女是陈嬷嬷的侄女,还是潜邸时候朕帮着送进宫的吧?”
他记性向来很好,掌控欲又强,事无巨细都在他脑子里。
既然能瞒得住,那陈嬷嬷怕是换了主子,她的手段确实叫他有些刮目相看了。
苏培盛没敢吭声,他也觉得不用查。
“万岁爷,张廷玉大人和陈廷敬大人求见。”赵松在门口轻声禀报。
“陈氏那里不要再叫她办差事了。”胤禛将信纸放在烛火上方顿了下,却又折了起来,语气格外淡漠吩咐道。
“只管叫人仔细盯着那混账,不管她想做什么,不必插手。”
“宫里也确实该多些喜信儿,若再传出孕信,将那皇庄的地契给她送过去,朕送她一个做姑子的好去处。”
没等苏培盛为‘做姑子’三个字震惊,胤禛就叫张廷玉和陈廷敬进来了,理藩院和户部的事儿还没忙完。
三月底他打算带弘皙下江南,没工夫跟耿舒宁计较这些风月上的小事。
由她去,只要她还有用,他自不会亏待了她。
有了准备以后,苏培盛很快就发现,御前起居日常中有些许不对劲。
比如膳房里进上来的膳食里,加了些寻常不会加的东西。
又比如来御前送汤水的妃嫔,汤水里也添了以往不见的佐料。
到龙抬头之前,皇上偶尔召幸妃嫔,也叫苏培盛发现了这些妃嫔们的变化。
连最寡淡的懋嫔身上都多了些柔婉。
端和帝的治丧大典过后,苏培盛将常院判做出的诊断禀报了上来。
“您入口的东西并无不妥,都是孙太医偷偷瞧过的,与过去太后娘娘给您养身子的药膳类似,滋补肾气,温肝养神,对万岁爷没坏处。”
“陈医女奉上的生子方,因着时间短,暂时看不出效果,太医院五日给后宫请一次平安脉,有消息很快就会传出来。”
胤禛眉眼疏淡,“既对朕好,朕也不能不承耿女官的情,将地契这就给她送去吧,叫她亲自来养心殿谢恩。”
这阵子后宫妃嫔往御前送汤水频繁,手段齐出,胤禛身体越是放松,心里那股子火就越燎原。
苏培盛也不敢多说什么,他总觉得这俩祖宗在玩儿一种很新奇的东西。
他这当奴才的不懂,也不想懂。
到了夜里,地契是赵松亲自送到耿舒宁房里。
他笑得格外恭敬,“这庄子在小汤山,那可是太上皇叫人建的庄子,最是清静不过,适合您修行。”
耿舒宁:“……”修行里,包括酒肉不?
赵松又道:“万岁爷请您有空的工夫,去御前谢恩。”
耿舒宁捏着地契,明明得偿所愿,却没跟拿到分红的银子一样高兴,反倒心下打鼓。
这狗东西,不是被妃嫔扑疯了吧?
她有种去了养心殿,可能再也出不来的预感,这庄子……是用来给她收尸的吧?
耿舒宁笑得比赵松还恭敬,扶着脑袋满脸歉疚。
“请小赵谙达帮我在主子爷跟前请个罪,我这阵子身子有些不适,太医叫我仔细养着,夜里太冷了,去一趟御前怕又要起烧。”
“可否请小赵谙达等等,我以书信的形式,向万岁爷谢恩可好?”
不等赵松拒绝,耿舒宁又道:“小赵谙达放心,若是万岁爷怪罪,我都接着,不会叫你为难的。”
赵松听她这么说,实在无法拒绝,干爹又叮嘱他,不管耿舒宁要做什么,都别管。
他只能带着厚厚一封信回到养心殿。
苏培盛看见信,心里纳罕,“这祖宗哪儿来那么多话要跟万岁爷说?”
有这写信的功夫,直接在皇上身边说,也好过总叫皇上这么猫一阵狗一阵的恼,要送她出家啊!
摇摇头,苏培盛捏着信送了进去。
胤禛今儿个正是狗的时候,看见信就冷笑,知道她这是不敢来御前,劈手接过来,想看她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信一打开,胤禛就愣了下。
这回没有那些酸溜溜的白诗,只有一句话——
「爷,舒宁将心疾变成了惊喜,您就别跟我计较啦!」
底下放着厚厚一叠画,第一张是一个小人儿蹲在地上,拿筷子……玩泥巴。
胤禛:“……”这是尼姑该干的事儿?
从第二张开始,小人儿辛辛苦苦用烤炉试出了干面条、料块、蜂蜜面饼……等许多他已经尝过的吃食。
后面还有方方正正的饼,标注着压缩饼,用到的是些最常见的粗粮甚至还加了些许麦麸,掺上饴糖和参须水,不伦不类。
画一旁有口感和功效解释,“压缩饼在油纸中包裹着不易碎,能保存三个月以上,口感略粗糙。”
“但研磨成粉后炮制,比较容易入口,营养充足,适合急行在外食用,奴婢一点都不辛苦。”
胤禛唇角有点压不住了。
他竟毫不意外她这狗腿模样,这混账造作完了,回回都要拿东西出来哄人。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纵着她。
他随手将这张画递给苏培盛,表情肉眼可见地愉悦,“明儿个一早,叫人送到——”
话没说完,他突然顿住,手里的画都惊得轻飘飘落地。
苏培盛满头雾水捡起来,“万岁爷?”
送到哪儿您倒是说啊!
但胤禛没出声,死死盯着最后一幅画。
画面里,落寞委屈的小人蹲在炭火盆前,用火钳子拨弄着里头……千疮百孔的圆炭块。
画一旁的解释言简意赅——
“黑炭掺以石灰、黄泥做成千疮百孔炭,那些孔绝对不是奴婢泄愤戳出来的!”
“阴干后燃烧无黑烟,似红罗炭,一筐可做三筐千疮百孔炭,一块可烧三个时辰,就跟奴婢对您的忠心一样持久!”
胤禛:“……”她给了他一份实在无法拒绝的大礼,哪怕有再多气,也都发不出来了。
真正到春末之前,估摸着还得有两场大雪。
若真如她所说,今岁……不,以后冻死的百姓都会少很多。
黑炭在市井间卖得不贵,三十文钱一大框。
这……千疮百孔炭,等于三十文买三筐,还更经烧。
胤禛粗粗算了下,哪怕两文钱一块也有得赚,百姓们用得起。
这样的大礼……是她在思念自己的时候做出来的。
他心里升起一股子叫胤禛格外陌生的酸涩,滚烫划过心肠,叫他不自觉温柔了眉眼,只眸底愈发深沉。
这样一个永远充满惊喜的小混账,他无法用那些严苛手段对付她,亦不愿逆了她的心思强行将人收进后宫。
他该拿这小狐狸怎么办?

第44章
胤禛非常清楚千疮百孔炭的价值,可以说这是比牛痘还要重要的东西,甚至会是他彻底坐稳皇位的契机。
只是老问题仍然存在,他手里可用的人不多。
胤禛想,所以哪怕耿舒宁是个女子,他也依然重视,为了江山社稷,对她再纵容些……又有什么要紧。
一部分朝臣和宗亲仍然忠心康熙,因为按照以往所为,康熙能给他们的荣华和权柄,在新帝这里行不通。
另有一部分朝臣这宗亲处在微妙的中立位置,因为胤禵、胤礽和胤禩没的突然,他们的势力保全得非常完好,隐匿在风雨之下等着搅浑水。
从耿舒宁给的震撼中清醒过来,胤禛的恼火自己就消化掉了,却一时不知道该拿她如何是好。
他下意识将复杂情绪压在心底,先思忖该办的正事。
千疮百孔炭不难做,但不能交给内务府。
他们一层一层羊毛薅下去,再便宜的炭也会变成普通百姓买不起的价儿。
顶好是从造办处里提人出来办个场子,以胤禛能信任的人领头,叫托合齐带兵把守,做出足够的炭火,直接卖给百姓。
造办处的师傅好找,只要身契拿捏在手里,从炭场出不来,也不怕方子短时间泄露出去。
往后泄露了,在第一轮朝廷带头限制价格后,有心之人也不敢比朝廷卖得贵。
现在关键是他可以信任的,一个允祥要负责理藩院的差事,半个允禵还没能彻底收拢京郊大营呢。
剩下的人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他短时间内提不出人来。
天儿这么冷,倒春寒里头总会有雪,事不宜迟。
胤禛没多迟疑,将千疮百孔炭重新画过,带着图纸去了畅春园。
千疮百孔炭……实在难听,胤禛思忖许久,更名为玲珑炭。
清源书屋里,康熙看着图纸,心神大震,甚至不顾胳膊腿儿不便,猛地站起来看向胤禛。
“这可是真的?”
胤禛赶紧扶住摇晃的康熙,“儿臣已经叫造办处的人暗中试过了,一小块炭至少可以燃四个时辰,若是放在略封闭些的铁桶内,能燃烧接近五个时辰。”
也就是说,两文钱就能叫屋子暖上一夜。
百姓们一冬再节省,至少也得十几筐炭,才能保证不冻个好歹。
这大几百文的铜子儿,却不是所有百姓都掏得出来。
哪个冬里都会冻死好些穷苦百姓。
如果玲珑炭可用,叫造办处想法子做出能延长燃烧时长的炉子来,也许三分之一的铜子儿都用不了。
康熙哪怕有再多心思,他也是个一心为江山的帝王,这点是什么都改变不了的,而百姓是江山的根基。
“这炭怎么来的?”他问胤禛。
“你来找朕,是想让朕来替你张罗这玲珑炭的买卖?”
胤禛迟疑了下,只回答后头的问题。
“我想问皇阿玛要个人,不想叫您张罗,您手底下那帮子蛀虫儿臣信不过,这事儿臣来办更好些。”
这番大实话把康熙气笑了。
坐下去之后,完好的右腿踹胤禛身上,“信不过朕,你还来问朕要人!”
胤禛没有拂去衣袍上的脚印,随意撩开跪下去,“儿臣想要的是戴名世之堂孙陈宏富。”
康熙脸色一沉,没吭声。
戴名世因为《南山集》讽刺满清,在江南被无数称呼满清为鞑子的遗老们传颂,被康熙亲自判了诛亲外两族的罪。
胤禛说的陈宏富,实则是戴名世之女所生,只是过继给了二族之外的堂伯。
虽幸免一死,却与家人一起,都被发配去了直隶采石场做苦力。
戴名世和当初《南山集》所引用书籍的侍读学士方孝标,两家现在剩下的五服之内的族人,日子都不好过。
康欣心下清明,戴方两家为两朝世家,底蕴颇深,子孙有才能者不少。
胤禛不只是要陈宏富,他要的是戴家和方家后人,这无异于推翻康熙的旨意,打康熙的脸。
康熙没急着回答胤禛的话,淡笑着看了眼玲珑炭的图纸,眼神意味深长。
“叫玲珑炭,莫不是女子做出来的吧?”
“是耿家那个女儿?你到底什么打算?”
胤禛晃了下神,这炭火确实是耿舒宁对他的情意,七窍玲珑心,最是相思,最恨相思。
他不知道该拿耿舒宁怎么办,却下意识想留下她的情意。
只是这话却不能跟老爷子说,胤禛舌尖微微顶着上颚,微微垂眸。
“耿氏该如何安排,儿臣还想看看耿佳德金的能力,左右她一时半刻出不了宫,朕派人盯着她,出不了乱子。”
“这炭……确实是她做出来的,是为额娘张罗吃食的时候,闹着玩儿发现的,名字却是儿臣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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