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事女官(清穿)by金阿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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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她就发现,不只是苏培盛,还有四个精壮黑色身影包围在亭子外头,挡住了所有的去路。
包括苏培盛在内,这些人肯定都有内家功夫。
耿舒宁被酒意浸染到轻飘飘的心猛地沉下来,后背起了一层细毛汗。
枉她以为自己小心谨慎,喝了酒竟还错以为是在上辈子。
“姑娘,万岁爷不喜欢等人。”苏培盛见耿舒宁不动,轻声提醒。
这姑娘被吓一跳都没喊叫,看起来倒是个有胆色的,可惜了。
耿舒宁顾不上观察苏培盛眸底的怜悯,只心底沉甸甸地,半是被送,半是被押着进了青玉阁。
一上二层,看到拐角处与旁处不同的那间屋子,耿舒宁心里就更紧张了。
四大爷也发现这地儿好,俩人撞爱好了!
进屋后,闻到浓郁的酒香,耿舒宁垂着头,完全没什么红旗下长大的骄傲,噗通跪地,规规矩矩手心着地,叩头下去。
“奴婢请皇上圣安!”
胤禛没说话,屋里安静得除了呼吸,掉根针都能听得到。
越安静,耿舒宁就越能感觉到令人窒息的逼人压迫感。
细密的汗从额角滴落手背,身上的汗也一点点渗出,如同虫蚁在身上爬,难受得让人想哭。
穿越这几天,耿舒宁自恃有原身的记忆,没露破绽,还不动声色怼了欺负自己的人,心里松懈不少。
她觉得只要兵来将挡,一年多后离开这座困人的牢笼,不管能不能穿回去,凭本事她也能过得肆意。
太想飞,也太相信自己上辈子的本事,耿舒宁忘了,这里是规矩最为严苛的清廷,这里……不是后世。
她失了对封建王朝的敬畏。
这一刻,耿舒宁脑子转得前所未有的快,心底也慢慢升起了从未有过的恐惧。
她怕死,便不能坐以待毙。
耿舒宁强忍着颤抖起身,再次叩头下去。
“奴婢为了能给太后娘娘分忧,擅自深夜离宫,违反宫规,万死之罪,只求万岁爷给奴婢一个机会,完成太后娘娘赐下的差事。”
苏培盛觎着主子爷渐渐平静的脸色,小声道:“万岁爷,这是慈宁宫的掌事女官耿佳舒宁,掌管慈宁宫小库房。”
“白日里太后娘娘吩咐,由她带头张罗此次千秋宴。”
这事儿,在下午他们去畅春园时,粘杆处就已经探听清楚,回宫路上告诉了苏培盛。
若非皇上回程路上气得太狠,苏培盛掂量着主子爷什么都听不进去,早就禀报了。
胤禛心里冷笑,不用苏培盛说,他也认识这个想当风流小寡妇的混账。
她跟她阿玛耿佳德金长得太像。
耿佳德金就是凭着长得好,功夫还算俊,被太上皇放到皇家禁卫里。
后来康熙将人带在身边,这厮在打准葛尔的时候救驾立了功,被抬了旗,脱了包衣这层皮。
胤禛冷冷开口,“抬起头来。”
耿舒宁白着小脸直起身,垂眸抬头,盯着对方暗金色的袍角,规矩一丝不错,努力让四大爷看清自己。
不是为了用自己的脸干点啥。
主要这位在历史上就是个控制欲强的,她觉得对方应该不喜欢别人违拗他的命令。
果不其然,耿舒宁赌对了。
她毫不犹豫的动作和规矩,让胤禛眸底的杀意少了些,只是从畅春园带来的戾气仍然在。
他跟额娘乌雅氏一样,有火不得不憋着是一回事,但他不是个会憋坏自己的,说话也随着性子,多有刻薄。
这会儿便是,低冷的声音,带着万钧冰雪,直直砸到耿舒宁脸上。
“耿佳德金会钻营,只知道在朝上汲汲营营,家中子嗣的教养,从你这里一看真是好样的!”
“知道的说你是包衣出身,却不念着皇家恩典叫你们洗干净了泥腿子,竟敢视规矩为无物,没得叫人以为,朕的奴才还有从勾栏里出来的!”
“就这样,还有脸要替太后做千秋宴?朕要是你,万万不敢人如此玷污主子名声,早早就一根白绫吊死自己!”
耿舒宁:“……”所以说,历史上说四大爷是个刻薄寡恩的话痨,是真的。
要是原身听到这话,羞也要羞死了,即便能出门,只怕立刻就要找个井投奔下辈子。
耿舒宁在怕死和被骂的惊魂未定之中,暗暗掐着大腿疼红了眼眶表示羞愧。
实则心里偷偷走神,哪个策划要是这么要脸,实习期都过不了就得乳腺增生。
甲方埋汰起人来,说话可比这难听多了好吗?
‘啪’的一声,胤禛说到愤怒之处,摔了个酒碗助兴。
四分五裂的碎瓷片叫耿舒宁赶忙回神,余光偷偷去看这位能立时决定她生死的大爷。
这一看,就见新帝眯了下那双锐利的丹凤眸,脸上的怒气都消散了,颇为深邃俊美的面容变得淡漠如玉雕。
耿舒宁赶紧小兔子一样怯生生低下头,尽量展现自己的反省之意。
胤禛自小就心思细腻,这些年跟兄弟们在各种算计之中,早就养成了深沉又缜密的性子。
骂了那一通,叫他泄了在畅春园养出来的火气,早发现了耿舒宁的走神和偷看。
他厌恶之余,是真气到有些好奇,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不怕死的女人?
“嘴叫狗啃了?”他淡淡靠在桌沿,声音甚至变得温和起来,雷霆万钧的气势也收了。
“还是没听到朕的话?”
他不气了,跟个死人没必要生气。
甚至因为今日这一出,他只喝了一碗酒,压不住的毁灭欲和戾气就消了个干净。
那耿舒宁就算是死得值当。
死之前给她个好脸色也无妨。
耿舒宁微微缩了下脖子,刚才的暴风雨都没有现在的温和来得令人害怕。
她指甲盖死死掐在掌心,又一次叩头下去。
声音有些止不住的颤抖,“回万岁爷的话,奴婢听到万岁爷的话了,深深愧疚有负皇恩,再不敢违背规矩,累极家人。”
胤禛:“……”
要不是怕万岁爷砍脑袋,苏培盛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万岁爷让她找根白绫吊死,这位姑奶奶痛定思痛,决定要开始守宫规,不敢自戕了。
不等胤禛继续说话,耿舒宁赶紧小声解释,“奴婢今日来这里,是得了旁人的指点,一时糊涂了,往后再不敢违反宫规。”
“若是能叫万岁爷息怒,奴婢万死亦不足惜,只是不敢以奴婢这条贱命,坏了万岁爷的清净。”
苏培盛咬住舌尖,真的快忍不住笑了。
这位姑奶奶的意思是,您要是非让我死,新帝受了委屈就来青玉阁里当小可怜的事儿可就瞒不住了。
以万岁爷如今对宫里的掌控,一个慈宁宫掌事女官,甭管送去慎刑司,还是投井,亦或被赐死,都是瞒不住的。
定会被人知道是万岁爷的意思。
到时候青玉阁的存在就更不是秘密。
苏培盛不知道,这姑奶奶既然脑子如此好使,怎么就敢拿宫规当儿戏,还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呢?
“呵……”
苏培盛差点以为自己笑出声,偷偷咬着舌尖余光扫视,这才发现,是自家万岁爷又气笑了。
好家伙,一晚上两回,耿佳德金的闺女着实厉害。
胤禛确实被耿舒宁几句话又燃起了怒火,不过跟在畅春园那种绝不能被人发现的憋屈不同,他甚至有些兴致盎然。
不是男人对女人的那种,是找到了压制戾气新途径的那种。
堵不如疏,为难自己……当然不如为难别人。
他淡笑着起身,伸手抻了下袍角,屈尊降贵蹲在耿舒宁面前,修长有力的手捏起耿舒宁的下巴,硬是让她抬起头。
耿舒宁心里一紧,刚才那番话是她绞尽脑汁后,能想到的最卑微的威胁了呜~
四大爷不会一怒之下,直接掐死她吧?
见耿舒宁泛红的杏眸里满是慌张,胤禛心下轻哼。
还知道怕就行。
他眸底带着审视,好整以暇问:“你既如此忠心为主,感念皇恩,想必是很想办好皇额娘的千秋宴了,是吧?”
耿舒宁浓密的睫羽微颤,被捏着下巴,如同被掐住命脉,叫她点头摇头都不敢。
她只能拼命垂眸,压制着嗓音的颤抖,应了个是。
胤禛点点头,即便两个人靠得特别近,也毫无旖旎氛围。
他很自然放开耿舒宁的下巴起身,居高临下看着这胆大妄为的女人,以脚尖点点她的肩膀。
“那就交给你来办。”
“这是朕登基后,给皇额娘办的第一次千秋宴,不容有失。”
“午宴既要有心意,也不能失了体面规矩,朕要所有臣子和命妇都知道朕的孝心。”
“不能超过太皇太后曾经的规制,但要让所有人都觉得,这千秋宴朕办的比皇阿玛好。”
耿舒宁眼前一阵阵发黑,要不她还是吊死吧?
这还没完。
胤禛说着,面色愈发和缓,心情也好了许多,低沉的声音含了笑。
“至于晚宴,朕不喜欢庄重,也不喜欢妖娆,更不喜欢委婉,什么鼓上舞太闹腾了,到底是大宴,不能有任何出格之举。”
“不过皇额娘的担忧朕是知道的,朕也愿意孝顺皇额娘,让朕欲.火焚烧的法子,你还是得好好想。”
耿舒宁:“……”
这位不是要五彩斑斓的黑,他要亮如白昼的黑。
简言之,这混蛋纯属找茬。
“若是办好了差事,朕就恕你今晚无罪。”说完这句话,胤禛重新蹲下,迫着耿舒宁跟他四目相对。
“若是办不好差事,朕就许了你今晚所求。”
“等过了千秋节,朕赐你和耿佳氏族人一起,烧死。”
耿舒宁:“……”
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只记得被迫与皇上对视时,那双深不见底的丹凤眸中,毫不掩饰的杀意。
耿舒宁在大夏天的夜里浑身冰冷。
麻木拽过薄被,眼眶里的湿润再挂不住,大颗大颗落在被褥上。
不是害怕,也不是脆弱,是……释然和认命。
穿越前,她深夜还在办公室,刚改完客户要求的第十八遍方案。
还没点保存,邮箱里就收到了客户要换场地和主题的邮件。
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被气死的,还是太累了猝死的。
可总归是放不下自己努力了二十几年,才拼搏出的光明未来。
从穿越过来开始,被强压下去的不甘、惶恐和茫然催化出的浮躁,一点点伴随着眼泪倾泻而出。
泪落得很凶,耿舒宁浑身上下的锐意和散漫却一点点收敛,越来越像原身那副娇软模样。
只是红肿的杏眸里,多了几分原身不曾有过的冷静和坚韧。
一切都不是梦,膝盖的红肿刺痛,还有浑身黏腻的冷汗,不是假的。
回不去了,她只能在这里,从头再来。
翌日一大早,一夜未睡的耿舒宁,收拾好了身上,让跟在自己身边的小宫女去膳房,取了两个鸡子并着一碗绿豆粥。
拿温热的鸡子匆匆在眼上滚过,消了大半红肿。
她正慢吞吞喝着粥,就听到了外头声儿不算太大的热闹动静。
是嘎鲁代和钮祜禄静怡、佟思雅她们。
七个肤白貌美的女官,手里各捧着册子或托盘,一窝蜂挤到了耿舒宁屋里。
见到耿舒宁微肿的杏眼里满是红血丝,佟思雅心里舒坦,眼神闪了闪,抿着唇后退,一声没吭。
钮祜禄静怡稍有些不自在,期期艾艾坐在耿舒宁身边。
“你,你还真哭了啊?”
耿舒宁喝了口粥,赧然笑了笑,带着唇珠的樱唇微勾,显出香腮两侧小小的酒窝,整个人娇软又可怜。
声音也是。
“脸丢到了太后和娘娘们面前,还不能让我掉几滴泪啦?”
佟思雅在女官们身后偷偷勾了下唇,心下嘲讽,这哭的怕是丢脸丢到了万岁爷跟前儿吧?
嘎鲁代扫了后头低着头的佟思雅一眼,似笑非笑,意有所指。
“我看呀,该哭的分明是我们才对,好不容易大灾中死里逃生,却又碰上了魍魉魑魅。”
这话指向性太强,佟思雅脸上挂不住,脸色立时沉了下来。
耿舒宁没心情听人打口舌官司,烧死警告还悬在头顶呢。
后宫里这些事儿,她是一点都不想沾。
旁人的青云志,与她没关系,她就想好好苟着,稳妥走出一条奔向自由的羊肠小道。
三两口饮尽青瓷碗里的绿豆粥,耿舒宁沙哑着软糯的嗓音,赶紧转移话题。
“天才亮,你们怎的这么早过来寻我?太后娘娘那边可用早膳了?”
钮祜禄静怡性子急,抢先答:“周嬷嬷和乌雅嬷嬷带人伺候着呢。”
“乌雅嬷嬷说,这些日子叫我们先忙千秋节,不着急近前伺候。”
皇太后身边四个大宫女周全得很,本来也用不着掌事女官近身伺候。
掌事女官更多是替皇太后办正事儿,陪着打发打发时间。
如今的太皇太后是个万事不管的性子,早早躲到了畅春园,与太上皇一起住,多少演出些母慈子孝来,剩下的就是吃喝玩乐。
要不然她们也不会被打发到慈宁宫,为皇太后办事。
嘎鲁代也点头,“昨日舒宁你跟我们说的事儿,我们都办妥了。”
“咱们能用上的东西,册子都在这儿,我们从六尚局带了些样品过来。”
六尚局中,尚宫局掌宫廷内外的赏赐,相当于紫禁城的大库房,里面都是有规制烙印的器具。
尚仪局司掌礼乐,包括皇太后出行时的仪仗,内外命妇的嫁娶丧葬等面子上的功夫。
尚服局自不必说,尚膳局除了膳食外,连同皇太后的问诊医药也都要仔细张罗。
尚寝局司掌帏帐床褥、灯烛和殿内洒扫这些,尚功局掌管替皇太后服务的浆洗、绣娘等各类粗使杂役。
耿舒宁也是穿越了,才知道原来宫里伺候人还分得这么细。
后世就只知道有个内务府。
不过眼下细一些,倒能让耿舒宁更方便确定都有什么能用。
午宴她们其实做不了多少事,保和殿在前朝,多是内务府总管带着内监去办。
耿舒宁跟嘎鲁代她们一边闲聊,一边扒拉着她们带过来的东西。
带规制的器具可以布置在乾清宫晚宴上。
乐器和伶人可用作背景乐,还有给皇太后进献寿礼时用。
还有些江南进上来的锦缎布匹,蒙古和西北进贡的玉石宝石,甚至周边小国那里的贡品也都不缺。
托盘摆在炕上,叫人眼花缭乱。
女孩子就没有不喜欢这些的,脸颊颜色都被映得格外娇嫩,渐渐说笑起来。
嘎鲁代拿着一块碧玺在手腕处比画着,笑问耿舒宁,“看了这么多好东西,你可有什么主意了?”
几个女官都笑眯眯看着耿舒宁,一脸听吩咐的表情。
其实她们也不是真相信,这平日里温吞和软的小丫头真有什么章程,只等着耿舒宁讨饶,羞窘着求她们帮衬。
都比耿舒宁年纪大,在宫里少说也待了五六年的女官,哪个心里没有成算呢?
总有些亮眼的主意在心里琢磨着。
耿舒宁眼神闪了闪,她昨晚狠狠反省了自己。
上辈子舞台没有局限,若是不能让所有人的焦点在自己身上,成为主导,解决一切难题,她得不到那么高的年薪。
可这里不一样,她不该出头,只想着自己解决一切问题,那会让她死得更快。
眼珠子转了转,耿舒宁放下钮祜禄静怡从堂伯那里拿来的膳房单子,露出沮丧的表情。
半趴在嘎鲁代肩膀上,声音蔫儿得雨打过的芭蕉一般。
“姐姐们就别笑话我了,我哪儿有什么主意。”
“就算我勉强想出些愚笨法子,只有十几天,仓促之下出了岔子,丢了主子们颜面,我怕是万死难赎。”
嘎鲁代和钮祜禄静怡对视一眼,都笑出声来。
连佟思雅和另外几个都跟着笑,将不屑藏在眼底。
钮祜禄静怡笑得直不起腰,“好妹妹,你不是真以为这么大的事儿,到如今才开始忙活吧?”
耿舒宁迷茫看她,心里原本就有的疑惑落了地。
只有半个月,策划国宴?
她觉得不大可能,除非是满宫的主子们都不要脸了,就跟昨晚某个狗一样。
嘎鲁代笑着解释,“早两个月,内务府就已经开始清扫保和殿,内务府下的皇庄上,也都开始准备宴请要用的食材。”
钮祜禄静怡点头,“上个月万岁爷还去了永寿宫好几趟,随后主子娘娘就把午宴用的菜品单子定下来了,只还没有最终拍板。”
佟思雅也上前,温声跟几句,“先前咱们不说,是知道万岁爷想给太后娘娘个惊喜。”
也只有这耿佳舒宁,只顾着情情爱爱的伤心,两耳不闻窗外事。
她又道:“太后娘娘的意思是,叫咱们这半个月里……锦上添花。”
“你也不必有太大压力,就算咱们办砸了差事,千秋节也能中规中矩办下来。”
耿舒宁了然,松了口气……才怪。
中规中矩,其他人不会有事儿,耿佳氏可就活不下去了。
要知道,四大爷是个特别较真的汉子,历史还说他爱欲其生恨欲其死,小心眼又记仇。
他那些要求,就算是找茬,她也不能不办。
耿舒宁昨晚哭完,一夜未眠,能用的点子她也想得差不多了。
如今确定了大方向不用管,她心里生出几分不服输的狠意。
要亮如白昼的黑是吧?我给你大爷的!
耿舒宁抱着嘎鲁代的胳膊轻轻摇晃,似是苦恼般小声嘟囔。
“若是千秋宴中规中矩的,总归是不够热闹。”
“新帝登基,总得有些新气象,不说叫天下臣民纳头拜万岁爷是尧舜炎黄,总要体现出咱们万岁爷的不凡来才是。”
“姐姐出身瓜尔佳氏,家族底蕴摆着呢,肯定有主意对不对?”
嘎鲁代心下微动,她原本准备着说,瓜尔佳氏从南边采买了许多珍贵食材,有心进献上来讨好新帝。
她估摸着,在场几个女官家里,也都打这个主意。
耿舒宁一说尧舜炎黄这神话里的人物,嘎鲁代思绪瞬间就开阔了。
她思忖片刻,眼神微亮,“万岁爷和主子娘娘因为先前的大灾,一直崇尚节俭,连太后娘娘也赞赏有加,若宫宴满是珍贵之物,怕是不妥。”
“不若咱们想法子,请各家进上些祥瑞,一来能让万岁爷看到各家的忠心,二来也是替万岁爷表孝心。”
几个原本还低头说笑的女官眼神闪烁,想了想,都点头,这倒是个好主意。
不拘是什么白鹿、白虎,就算是琢磨几块寿星公的奇石,只说是偶然所得,面子上看起来却是没有花费的,也能讨主子们的赞赏。
佟思雅见不得嘎鲁代这么出风头。
佟佳氏身为太上皇的母家,风光得很,从来不缺那些珍贵之物,出彩不难。
哪怕她家里只是分支,佟佳氏出彩,她也能沾光。
要是换成祥瑞,主意是嘎鲁代出的,叫瓜尔佳氏出了风头,还有佟佳氏什么事儿。
她状似不经意笑着提醒:“嘎鲁代姐姐的主意好是好,只是这祥瑞主打一个罕见,若人人都进献,算哪门子的祥瑞,只怕要叫人笑话万岁爷呢。”
嘎鲁代蹙眉,佟思雅话糙理不糙,所谓的祥瑞都知道水分有多少,要是真多起来,那就太假了。
耿舒宁一点不慌,主意是她引导着想出来的,可执行性自然是杠杠滴。
她期期艾艾凑到嘎鲁代耳边,在大家好奇的眼神中耳语几句,立时就叫嘎鲁代眸中迸出了恍然大悟的熠彩。
钮祜禄静怡和几个女官特别好奇耿舒宁跟嘎鲁代说什么,连佟思雅都暗暗倾身,伸长耳朵想听耿舒宁说了什么。
可惜什么都没听到。
嘎鲁代没有替大家解惑的心思,只拿放光的眸子紧盯着耿舒宁,确认她所言是否为真。
耿舒宁冲嘎鲁代眨眼,浓密的睫羽忽闪忽闪,“我小时候玩过的,姐姐试试嘛。”
嘎鲁代心下火热,要是真的,瓜尔佳氏就要露脸了!
她笑着点点耿舒宁脑袋,“你呀,就会给我安排活计。”
“也罢,谁叫你是咱们几个里最小的呢,该咱们照顾你,有事儿我们担着就是。”
钮祜禄静怡忍不住,催促问:“那嘎鲁代姐姐你倒是说试什么呀,咱们也好帮把手不是?”
嘎鲁代捏了捏耿舒宁柔软的小手,虽然那祥瑞还没确定,但这小丫头从不是个信口开河的,人情她先认下了。
她没回答钮祜禄静怡的话,只笑道:“少不了你们的活计就是了,说话之前,咱们得先说清楚,舒宁如今在主子跟前不得脸面……”
她顿了下话音,钮祜禄静怡心虚地缩了缩脖子,佟思雅眼神也闪了闪,微微垂眸以示愧疚。
甭管是真是假,敲打完两人,嘎鲁代继续替耿舒宁说话。
“舒宁年纪小,咱们理当站在她前头,替她遮挡几分风雨,大家说是也不是?”
嘎鲁代是个聪明人。
自新帝登基,前太子妃瓜尔佳氏隐居在太皇太后在畅春园的佛堂里不出,反倒让太后和皇后母家露了脸。
其他几个大姓儿都还绷得住,可前太子妃身份尴尬,早就准备好做皇后母族的瓜尔佳氏很有几分萎靡。
如果耿舒宁想露脸,有趣又出彩的法子,她完全可以交给耿佳氏来做。
现下耿舒宁将办法告诉她,人情另算,她也乐得让这丫头躲后头。
几个女官偷偷对视,好话谁不会说,反正又不要钱。
钮祜禄静怡笑着抢先,“先前的事儿是我和思雅姐姐不对,我们理当多做些事儿。”
佟思雅咬了咬牙,勉强笑着温柔道:“舒宁先前刚大病了一场,是不好让她多操劳。”
另外四位女官也满嘴的好话应承着,都看向耿舒宁。
她还跟以往一样,软软靠在嘎鲁代身后,一副怯懦的娇憨模样。
但比起过去有些呆板的温吞,如今那双还未消肿的杏眸里,添了几分活力。
耿舒宁赧然怼着手指,“我刚才是说,各位姐姐长得好,跟那花仙子一样,各有千秋。”
“太后娘娘凤体天成,若娘娘们也跟各位姐姐一样,花团锦簇为真凤贺寿,太后娘娘保管心里舒坦。”
耿舒宁偷吁了口气,这咬文嚼字的,差点把自己舌头咬了。
她真的尽力了,到底不如宫里生活久了的人会弯弯绕绕。
花神拜寿的法子,也不知道她们听不听得懂?
人都是视觉动物,想勾起一个男人的兴致,还得讨好男人他娘,啥也别说了,往死里美肯定没毛病!
好在屋里都是大家族出来的世家女,越是不如意的生长环境,就叫她们心思越玲珑。
钮祜禄静怡捏着尚宫局取出的粉彩玉莲茶盅摩挲,若有所思。
花仙子……武皇时有百花仙女纳拜,若能让娘娘们装扮了那百花仙子朝拜太后,太后娘娘必定凤颜大悦。
伺候了一年多,她们好歹知道,宫里主子都要体面,最爱体面的,当属她们这位太后娘娘。
佟思雅心思细,满肚子思忖,却还是觉得不妥。
让佟佳一族采买些奇珍异草,不难。
只是百花仙子纳拜,少不得叫人往武皇身上想,未必能讨太后娘娘的好。
“我记得先前太上皇曾叫造办处烧制过十二花神盅……”尚寝局女官小声道。
尚仪局女官若有所思,“宫里娘娘不算多,若按照时令,请娘娘们各自选了喜欢的花,不拘是吃穿说唱,都是个趣儿。”
钮祜禄静怡抚掌,“膳食也可按照时令来,每个娘娘宫里出一道时令花的大菜,既是孝心,又有花神拜见真凤之意!”
有了针头,线尾就止不住了,大家叽叽喳喳越说越热闹。
耿舒宁对嘎鲁代偷偷眨眼表示感谢,抿着唇只管躲在她身后装懵懂。
时不时为几个人想出的膳食单子、衣裳样式、首饰配件鼓鼓掌,惊讶赞叹,只一句有用的话都不说。
主意都是旁人的,她不掺和。
该办的事儿办了,保住脖子上的脑袋就行。
还不到中午,几个人就讨论出了个大概章程。
六尚局本就是里里外外伺候着太后门面的,这十二花神为真凤祝寿的主意一出,六尚都能得着露脸的差事。
由嘎鲁代牵头,回头写了锦折子送去永寿宫,只要得了皇后娘娘的准,十几日功夫,足够办好差事了。
只有佟思雅脸色愈发不好看。
主意越讨论越细,其他人都有事儿干,把耿舒宁藏后头大家也都乐意,问题还落下了一个她。
她负责慈宁宫中的大库房,掌管太后颁赏的物件和黄白之物,根本插不上手。
她几次挑起话头想揽些差事,都被其他人压了下去。
她如何不知道大家这是投桃报李,替耿舒宁报仇呢。
佟思雅心里恨得出血,现在的情形容不得她翻脸,只死咬牙忍着。
耿舒宁冷眼看着不管。
都不是傻子,谁也不会忽略佟思雅那句‘风流小寡妇’的恶意。
嘎鲁代想快些请族里去确认,耿舒宁说的那新奇的祥瑞到底能不能成,赶紧起身拍板。
“那咱们就都去忙,别在这里搅扰舒宁,瞧她这眼睛红的,怕是一晚上没睡好,让她好好休息。”
尚仪局女官索绰罗宁楚格迟疑了下,还是提醒了耿舒宁一句。
“有些话到底失了规矩,不管是真是假,你总得去太后娘娘面前请个罪,省得叫主子觉得你不懂事。”
佟思雅和钮祜禄静怡都低头不说话。
耿舒宁愣了下,心下一紧,对哦,四大爷那狗劲儿,可有一半出自太后的血脉。
她感激起身,给宁楚格端正行了一礼。
“是我大意了,我回头就去太后娘娘面前请罪,多谢姐姐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