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事女官(清穿)by金阿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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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舒宁咬着舌尖忍住嗓子眼的低吟,水润的杏眸清凌凌瞪他。
“信任哪儿有那么多条件,不信我就直说,您干脆叫粘杆处的人陪我出去好了,小心您总拦着我,我会叛逆的!”
胤禛被她这总是无法预料的语刺扎了一下,失笑着摇摇头。
“还是不行,朕不放心。”
不等耿舒宁变脸,他轻声解释,“不是不放心你,是不放心外头。”
在胤禛心里,耿舒宁与一般女子不同,迟疑了下,他还是多解释了几句。
“朕在江南部署了些暗棋,定有人会狗急跳墙。”
“此次南下,朕有心解决南地水患频发的问题,势必会损害许多人的利益,少不得有胆子大的拿命搏一条生路……”
“你若单独出去,遇到危险,朕没办法光明正大叫人救你。”
冲冠一怒为红颜只听着好听。
胤禛是个冷静的,他很清楚一旦耿舒宁有危险,他若是动手,被京城那边知道,耿舒宁的危险会更大。
没有把握保护耿舒宁的安危,他不会放人出行。
他摩挲着耿舒宁鼓起的小脸儿安抚,“等朕忙完了,带你出去走走可好?”
“扬州和苏州怕是来不及,但到了杭州,能空出几日来。”
李卫在扬州,曹寅在江宁,高斌在杭州,虽然胤禛更信任李卫,可比起保护人这一点,还是高斌更胜一筹。
耿舒宁垂眸遮住笑意,她要的就是这人跟自己一起出行,南下一路总不会那么安生,走散了也是有的。
但面上她没有轻而易举答应,只在他心痒难耐亲过来的时候,轻哼着偏开头,叫灼热的吻落在了颈畔流连。
直到躲不开,被亲得气喘吁吁,她才搂着胤禛的脖子,抬起头软软看他。
“那您答应我一个条件,直到回京为止,我都听您的。”
胤禛挑眉:“什么条件?”
“不管将来我们之间走到哪一步,我都不希望您为我犯险。”耿舒宁揪着他领口,认真道。
“不管遇到什么危险,您都要先保全自身,只有您长命百岁,这世道才有河海清晏的那一天。”
都说世宗为大清续命百年。
她没有那么厉害,不能像很多穿越前辈一样改变国人命运。
但她是真心希望,世宗可以多活些年头,她会尽量多留下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东西帮他,让大清变得更强大些。
封建制度的灭亡是早晚的事儿,但起码面对外敌不能做软脚虾。
“我不想一份感情背负自己背不起的因果。”她仰头,眸光轻软又明亮。
“若是您能做到,往后我都不会逃跑,我会尽量听话,陪在您身边。”
胤禛蓦地感觉嗓子眼有点哽住,心窝子酸涩得像是被枸橼水泡过一样。
身为皇帝,他很惜命,也不缺为了他卖命的奴才。
在危险面前,他清楚自己身上的责任,直到该冷静先保全自己,不会将任何人放在自己前头。
但听耿舒宁口口声声为了自己,他突然有种直觉,她不是为了尽忠,只是自然而然将他的命放在了自己的性命之上。
他拥住耿舒宁的动作更用几分力。
“朕答应你,但你也要答应朕,不可轻易犯险,不管遇到什么危险,都以保住性命为重。”
“好,一言为定!”耿舒宁乖巧靠在他胸前,遮住闪烁的眼神。
刚才的坦白句句是真话,也是拿下狗东西的进度二。
嘴上说谁还不会啊!
她的真情有了,底线也说明白了,该看看他对她的情意到底有多少了。
还有最后一个考验,只要他通过了,往后风里雨里,不管他有多少女人和孩子,只要他不背叛,她陪他走这一生又何妨。
四月二十六,龙舟抵达扬州,当天圣驾停在了驻军港口,检阅过官兵后,停留一夜直接驶往江宁。
二十九日,在检阅完江宁的驻防官兵后,胤禛带着随行的文武官员和几个兄弟,邀请了部分德高望重的前明遗老,第二次前往明太祖陵行礼以示尊敬。
五月初二,圣驾抵达杭州,住在了曾经康熙南下时兴建的行宫里,暂时停留。
胤禛还没忙完,叫人传话说还得等几日才能出去。
耿舒宁没事儿干,便在屋里咬着毛笔计划最后对狗东西的考验。
午膳前,巧荷突然抹着汗冲进了她屋里。
“主子,您快出去看看吧。”
耿舒宁抬起头,脸上不小心沾染了点墨汁,瞧着呆呆的。
“看什么?”
不过就是些江南园林?
上辈子她公司就在南方,在园子里做活动多了,看多了这种小桥流水的精致和奢华,也就那样。
巧荷脸色有些古怪,“苏总管往咱们隔壁……送了两位姑娘过来,说是,说是……”
耿舒宁愣了下,心下隐隐有预感,好家伙她还没闹呢,狗东西要闹妖了?
她挑眉,放下毛笔:“说什么?”
巧荷小心翼翼看了眼主子,“说是晚上给万岁爷侍寝,叫人提了热水过来,好好伺候着呢。”
耿舒宁失笑,“那我看什么?”看人家怎么洗白白吗?
她这儿兴致勃勃给狗东西设计考验,找理由跟他没羞没臊呢,都舍不得等他彻底解决后宫那些女人,叫他素太久。
好吧,也有她自个儿馋肉的缘故,但狗东西竟然这就要开荤?
不管真的假的,都是欠收拾。
耿舒宁轻呵了声,将写了一半的纸撕掉,扔进煨着甜汤的泥炉里。
而后露着一对小酒窝含笑挥挥手。
“去给我提膳吧,我有点饿了,圣上的事儿咱们操的哪门子的心啊,不用管。”
说罢,她换了纸笔抄经,看起来格外气定神闲。
没多会儿,巧荷就一脸纠结地出了门,外头赵松正在角落里跟做贼一样等着呢。
见巧荷出来,他赶忙将人拉到拐角,急促问:“怎么样怎么样?姑奶奶急了吗?”
巧荷抬头瞭赵松一眼,摇头,“没,主子在抄经呢,《往生经》。”
赵松后脖颈儿一寒,这是给谁超度呢?
第68章
赵松将消息禀到御前的时候,跟前次‘让他滚’那回差不多,颤颤巍巍叩头在地,不敢抬头。
连旁边伺候着的苏培盛,脑袋都恨不能扎胸膛里去。
在苏培盛将两名江南女子送到后头去之前,胤禛笑问了一句。
“苏培盛,你说那混账会吃醋吗?”
胤禛想起龙舟上耿舒宁眼里闪烁着星光,剖白心肠给他看那次,甚至笑出声儿来。
“若她真如自己所说,将朕看得如此重要,她应该会来质问朕说话不算数。”
苏培盛和赵松那日都听到了耿舒宁在龙舟说的话,见万岁爷说得这样笃定,他们也跟着笃定起来。
两人心里估摸着,这祖宗说不定还会把自个儿洗干净了,送到龙床上来,对皇上这样那样,叫万岁爷龙体再添新伤。
苏培盛连药膏子都准备好了,岂料赵松带来了耿舒宁在抄经的消息。
爷俩大逆不道地在心里忖度,这祖宗不是想超度万岁爷吧?
嘶……苏培盛被自己的想象吓得肝儿疼,在赵松回禀完后,大气都不敢喘。
胤禛面上的笑倒是更深了些,只是眸底波澜着冷冽的凉薄之意。
那小狐狸现在戏唱得是越来越好了,连他几乎都要被骗过去。
嘴里眼底都是情意,嚷嚷着要独宠,不肯让人沾他的身,有旁人要侍寝,她却毫无动静。
所以,叫他怎么相信这混账那张清甜的小嘴儿里,能吐出实话来呢。
胤禛起身,“朕去看看她。”
山不就我,我来就山也罢。
原本他不急着做什么,但她那张恨人的嘴,吞吐着甜言蜜语,偏又不肯把戏唱全,反叫他生出股子迫不及待。
从耿舒宁这儿他又明白一个道理,这肉还是尽早吃到嘴里,才是自个儿的。
正巧江南这边的事情也办得差不多,湖广有石文晟坐镇,暂时出不了乱子,他可以带她在杭州好好巡游几天。
苏培盛和爬起来的赵松不敢多说话,在后头安静跟着,他们也发现了主子脚步的迫不及待。
苏培盛用眼神示意赵松,叫他把烧好的水送到那位小祖宗的院子里,有备无患。
只是时机实在不巧,胤禛刚踏出屋门,就下起雨来,硕大的雨点子直直往下砸,没个缓冲就成了大雨。
似是要配合这场雨,遮天蔽日的水幕中,冲出风尘仆仆的护卫,疾步上前,单膝跪地,无声奉上用油纸和蜡封好的密折筒。
胤禛知道出大事了,眸底的欲涩倏然沉寂,转身大跨步进门。
苏培盛飞快接过长筒,紧随其后。
“万岁爷,是藏地的消息。”
虽然人是林福派出去的,可通过护卫的腰牌便能知道他的去处,这些林福都禀报过。
胤禛启封封死的密折,沉声吩咐:“派人给岁宁传话,那两人涉及官员骗买一事,让她审问清楚,证词送到御前。”
顿了下,他打开密折,到底把心思说明白了。
“告诉她,往后送到御前的女子,只要不来碍朕的眼,都随她安置。”
“嗻!”赵松躬身,出了门儿,连忙顺着廊庑往后头跑。
耿舒宁午膳都还没用完,就听到赵松气喘吁吁过来传达皇上的口谕。
她心里冷哼,就知道先前是狗东西故意逗弄她。
虽然结果是她想看到的,她也不愿意就此作罢。
他不就想看她炸毛吗?也行,女人不作,要男人干嘛使呢。
她慢吞吞擦掉唇角的油脂,笑问:“小赵谙达……”
赵松赶忙摆手:“求您还是叫奴才名字可好?不然被万岁爷听到了,定要赏奴才板子。”
耿舒宁顿了下,从善如流改口:“赵松啊,皇上可有口谕,说什么时候要证词?”
赵松忖度着回话:“……自然是越快越好,咱在江南日子不短了,得早些回程,赶太后娘娘的千秋呢。”
耿舒宁笑得特别灿烂:“那审问的办法是不是我说了算?”
赵松迟疑着点头。
耿舒宁抚掌,“那就好办了!这种私下里骗买女子的事儿,问是问不出实情的,咱也没那么多时间耽搁。”
耿舒宁立刻起身,以不容拒绝的口吻吩咐巧荷:“叫九卫准备好,男卫护我周全,女卫乔装打扮,咱们摸到对方的老巢里,直接捉贼拿赃!”
巧荷下意识响亮应了是。
耿舒宁训练九卫的法子,叫他们已经习惯了服从。
但答应完,巧荷和赵松都僵在了原地,皇上不许耿舒宁自个儿出去啊。
耿舒宁不理他们,去换装束,准备以最快的速度出门。
胤禛既然拿两个女子试探她,无论她做任何反应,只要他有时间,一定会亲自过来跟她对线。
既然人没过来,就是叫什么绊住脚了,不趁这会子赶紧走,等胤禛有了功夫,她就走不了了。
她有预感,这会子要是见了面,一定会被炒。
但他闹完了幺蛾子,她不回报过去,岂不是输了?
她也不必小心翼翼计划什么出行走散的戏码了,直接跑出去作一下,效果应该差不多。
作到他肝儿疼,赢上一场,再炒一下……唔,想想就刺激。
耿舒宁兴致勃勃带着人,连那两个被关在屋里的江南女子也没放过,以最快的速度出了行宫。
赵松想回去禀报,却被耿舒宁吩咐九卫给扣住,等到人离开行宫,他才被放开束缚。
他跑到御前禀报的时候,耿舒宁都快进杭州城了。
胤禛原本正冷着脸在堪舆图前沉思,闻言直接气笑了。
都不用赵松多说,他就知道耿舒宁那奇奇怪怪的胜负欲和狡黠是怎么来的。
如果时间够的话,他也有兴致追上去,陪着她闹腾一回,将这小狐狸彻底吞了。
但藏地送来消息,准噶尔猫了一冬,趁藏地还天寒地冻没反应过来,策妄阿拉布坦带着长子一鼓作气拿下了伊犁。
伊犁一破,和田就危险了,川贵那边也会乱起来,以岳升龙的魄力,抵挡不住准噶尔的攻势。
这场仗随时都可能会打,而大清却还没准备好。
胤禛额角青筋直蹦,却也顾不上去安抚炸毛的狐狸,只能由着她去。
“赵松,你带人传朕的旨意给高斌,让他全力配合九卫,解决官员骗买女子一案,必要时,准他就地斩杀犯事官员。”
赵松:“嗻!”
他气都没喘匀,又小跑着出去了。
胤禛接着吩咐:“苏培盛,准备行囊,朕要去一趟蜀地。”
从杭州这边过去蜀地,快马加鞭的话,三日就能到。
苏培盛大惊跪地:“您万不能以身犯险啊万岁爷!还请万岁爷三思!”
胤禛眸光紧盯着藏地和川贵一带接壤的堪舆图,手指在青海的位置轻点。
自蜀地东南方向去就是这里,一路往西便是藏地,青海驻地绝不能有失。
岳升龙的身体不行了,儿子岳子琪可以帮他,青海那边却是顾不上,得有个合适的人坐镇青海。
胤禛没理会苏培盛的哀求,“安排人快马加鞭回京,让老十四十日内,跟朕在蜀地军营会合。”
苏培盛见主子坚持,不敢再劝,只能尽全力做好出行的准备。
五月初七,胤禛到达蜀地,秘密接见岳升龙和岳子琪,让他们往青海增兵。
为了不叫人发现皇上已不在杭州,五月初八,龙舟按照计划北上回京。
五月十二,允禵抵达蜀地。
胤禛将耿舒宁那版被他修改过的练兵之法交给他,封允禵为定郡王并大将军王,执掌青海兵权。
允禵激动得在帐篷里嗷嗷叫的时候,胤禛带着人快马加鞭一路往北赶路,准备跟龙舟在半路会合。
半个月都在颠簸之中,胤禛甚至没顾得上过问耿舒宁的事儿。
直到快抵达汇合的溜淮套地带,他才勉强将送到御前的折子批完,询问耿舒宁的差事。
林福一直护卫在胤禛身边,从高斌那里早得到详细的消息。
只是禀报起来,格外小心翼翼,“回主子爷,姑娘……居士易容,打入了骗买案据点内部。”
“嗯……凭着居士的……风姿,得了背后主使的青眼……混到了那位盐引使身边,顺利拿到了证据。”
胤禛浑身的冷意比夜里的风还要凛冽,“她以色侍人,以妾室身份被收入后宅,靠着枕边风拿到的证据?”
林福瞠目结舌,不,不是,他都禀报得如此委婉了,主子爷怎么如此一针见血就猜出来了?
胤禛冷冷睨他一眼:“侍寝她是怎么混过去的?”
不愿意给他做妾,倒是愿意给个盐引使做妾,那混账真是好样儿的。
他心窝子里的火比他们夜宿郊外的篝火还要旺。
捏了捏鼻梁,胤禛懒得听林福掩饰。
“将高斌的密折拿过来,朕自个儿看!”
林福再不敢多说,战战兢兢将高斌送过来的折子赶紧掏出来,双手奉上。
胤禛带着火气翻开,看到里头的内容后,愣了下,有些诧异。
以色侍人倒是侍了,只不过是凭着歌舞侍的,高斌在折子里仔细描述了那飞天舞的惊艳绝伦,还有耿舒宁和女卫们妖精一样的手段。
进那盐引使的宅子倒是也进了,但耿舒宁作死想来是踩着底线的,不会找死。
妾只是明面上敷衍人,她竟……以鸨母的身份进了那人后宅,替对方调.教瘦马。
一时间,胤禛说不出是气还是乐。
他可算知道了,这小混账梦里旁的没记住多少,男女之间那点子事儿估计是一点没落下。
但想到往后受益的是自个儿,胤禛就有点气不下去。
尤其是高斌还禀报了,耿舒宁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得了对方的信任,拿到了最关键的账本子。
而这官员骗买一案,背后有允禟的影子。
只是高斌还没来得及深究,那盐引使就死在了自家宅子里。
「居士以身犯险,巧遇灭口死士一十二人……幸得九卫配合默契,毫发无损归行龙舟,臣深感钦佩。」
「微臣无能,有负圣恩隆眷……不敢唐突居士,恳请圣上赐下九卫训练之法,于江南清缴一事大有助益……成忠恭拜主上。」
胤禛知道,除了在他面前,高斌这人向来有些孤傲,瞧不起女卫,一直有所偏颇,并不适合粘杆处,才会将他下放到南地。
没想到,他家小狐狸浅用手段,竟就折服了高斌这种不将女子放在眼里的孤傲之辈,还觍着脸来问他要训练之法。
折子看完,胤禛脸上见了笑,斜睨林福一眼。
“岁宁差事办得深得朕意,怎么到你嘴里却变成了不堪?”
“往后跟着苏培盛好好学学怎么说话,再叫朕发现你败坏你们岁宁主子的名声,绝不轻饶!”
苏培盛和林福都浑身一震,岁宁主子?
他们从主子骄傲又显摆的笑骂中,听出来了认真,瞠目对视一眼,在心里将已经地位非常高的耿舒宁继续往上提。
就连皇后都没得万岁爷这句‘你们主子’的话呢,也不知怎的,两人突然就想起从圆明园出行那次。
苏培盛心底咋舌,不会真有一日,万岁爷要掀这位祖宗的盖头吧?
两人深思的功夫,胤禛起身,“行了,歇够了就继续赶路,早些回去,也免得那几个不省心的发现朕不在龙舟上。”
允祉他们虽然一路南下都很安分,可这安分只是在明面上给他看的,私下里他们跟各处的势力一直都没断了勾连。
若非如此,允禟也不会飞快发现骗买案的内情。
胤禛带太子下江南,是为收拢曾属于胤礽和胤禩的势力。
这回带几个不省心的兄弟南下,自然也是为砍断他们的手脚,让他们彻底老实下来。
当然,除了这一点外,看完折子后,胤禛想见耿舒宁的心思前所未有地强烈。
他都没看过这混账跳舞,倒先叫旁人看了!
什么飞天舞他不在意,他想跟那位小岁爷一样,看点不一样的。
带着这样的冲动,圣驾一行快马加鞭,五月十七就追上了龙舟。
只是等胤禛回到龙舟,迎接他的却不是造作完,探头探脑得意着惹他生气的小狐狸,只有脸色苍白的赵松和只剩一口气的巧荷。
赵松扑通跪在胤禛面前,带着哭腔禀报:“万岁爷,您不在龙舟的消息走漏了风声,诚郡王他们一定要面圣,奴才实在拦不住。”
“居士想了法子,易容成男子卧病在床的模样,隔着龙床的幔帐将人打发了,却仍打消不了这几位爷的怀疑。”
“怕诚郡王等人一定要面见主子爷,居士只能‘带病’微服出行,躲开这几位爷的试探。”
他擦着眼泪,不敢哭出声:“岂料溜淮套那边出了问题,有人刺杀张总督,见到圣驾踪影,拼死刺杀,叫居士落了水,不见了踪影。”
胤禛风尘仆仆半个月,都没感觉到累,听赵松轻声禀报这几句,眼前却一阵阵发黑。
苏培盛眼尖,立刻上前扶住主子,好歹没叫胤禛在人前露出异样。
胤禛用拇指的扳指死死抵住掌心,靠疼痛让自己冷静下来,疾声询问。
“九卫是怎么护着人的?怎么会让人落水?什么时候的事儿?派了多少人去找?”
赵松艰难回话:“就是昨日的事儿,九卫向来听居士的,居士下令不惜一切代价护张总督性命,九卫死伤半数。”
“巧荷替张总督挡了致命的一剑,危在旦夕,只有……只有晴芳,为了护着居士被人踹飞,连累身后的居士一起落水……”
“御前不敢有大动静,奴才只能托请,托请张总督派人偷偷寻找,暂时还没有消息……”
胤禛呼吸一窒,他突然发现,耿舒宁先前在龙舟上的话可能是真话。
她是真的将自己的性命看得很低,连张鹏翮都能在她的安危之上,更不用说他这个皇帝。
但这一刻,胤禛的怒火前所未有地燎原,那混账就是这样践行陪伴他一辈子的承诺的吗?
他声音如同数九寒霜,一字一句吩咐:“传朕的旨意,令苏州和江宁巡抚同时派兵,围剿行刺御驾的逆贼!”
“诚郡王等人禁足船上,所有人不得与外界联络,一旦发现,杀无赦!”
一边说,他一边疾行入内,不用苏培盛,自个儿飞速研磨,在纸上迅速画起来。
“令张鹏翮立刻将被刺杀的缘由上奏,朕两个时辰后就要看!”
“林福,将暗卫分成三拨,一拨跟随朕出行,剩下两拨分别在淮河中下游寻人,等两州巡抚带兵到了,将画像给他们!”
“若有人问起,就说是藏地来的探子,朕还要审问,谁都不许伤她性命。”胤禛眼神凛冽看向林福。
“无论如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找不到你们提头来见!”
御前跪了一地,除了‘嗻’,谁都不敢多说一个字。
龙舟飞快热闹起来,连带着数十艘大船都被禁卫封锁。
允祉和允禟他们黑着脸站在甲板上商量对策,几十里地外的村子里,耿舒宁将将迷茫地睁开眼。
不等她打量清楚自个儿在哪儿,就听到稚童清脆的南地方言——
“娘醒啦!娘醒啦!”
耿舒宁:“……”
她脑门上升起一个大大的问号,男人还没睡成,她又穿了?!
第69章
脑后坠着个小鼠尾的稚童喊完,立刻有个身穿粗布衣的老妇人,手里端着碗冒热气的药汤子进了门。
耿舒宁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穿着的也是同样的粗布衣。
小孩儿格外欢快喊人:“阿婆,娘亲醒了!”
这里人说话跟她上辈子的方言差不多,阿婆就是奶奶的意思。
她迟疑片刻,小声试探:“您是家婆?”
她以前的方言里,公公婆婆就是叫家公家婆的。
老妇人冲耿舒宁翻了个白眼,“我可养不起你这种细皮嫩肉的媳妇,喝了药好了就赶紧走,别想着赖上我们家!”
耿舒宁:“……”好的,她确定,自己没又穿越了。
她感觉得出自己在发烧,端过药碗,一时喝不进去,只能轻轻吹着,隔着热气儿小心翼翼跟妇人打探。
“孩子为何会喊我娘亲呢?”
“救你的时候叫人看见了,我一个老婆子带着孙儿在家,不想惹事儿,就说你是我儿在外跑镖娶的婆娘,先回来伺候我们娘俩。”老妇人提了个小凳子在屋中央,念叨着给耿舒宁解释。
手里还拽过一个笸箩,从里头拿起两根黄色的棒子就开始搓。
耿舒宁的眼神下意识落到了那棒子上,瞪大了眼。
这是……玉米?!
玉米不是海外带回来的吗?怎么会在这里。
妇人还在说:“今年雨大,河里冲下来的人格外多,昨天就有个女人被冲到了岸上,叫李二家的给背回去了。”
“那婆子最会磋磨人,儿媳妇都叫她磋磨没了,人背到自己家里,她不动手,非叫儿子进去给人家姑娘换衣裳。”
那老虔婆给来看病的大夫塞了银子,叫那个总喜欢赌钱的郎中喊破李二家儿子‘好心好意救人’‘不得已’看光了人家姑娘的事儿,引了不少人来。
“那姑娘一瞧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不知道咋掉河里了,人都还没醒,李二家的锣鼓都准备好了,只等着人清醒过来就成亲,不然那姑娘就只能沉塘。”
“要不是我家墩儿去取河笼出门早,发现你晕在河边,叫我过去把你背回来,你也得叫人捡走,扒了衣裳做媳妇去。”
耿舒宁被冲上岸那地儿,隔壁就是个娶不起媳妇的老光棍。
要是不把人救回来,耿舒宁的下场,指不定比先前那姑娘更惨。
耿舒宁从玉米棒子上收回注意力,心下发紧,猜到被李二家捡去的人可能是晴芳。
当时她发现了刺客的身份,有点愣神,没跟紧晴芳。
对方找到机会要杀她,晴芳挡在前头,被对方直接踹得唇角溢血,昏迷了过去,才会撞她入河。
刚下过几场大雨,河流湍急,她还没顾上拉晴芳,就被浪头打得昏头昏脑冲了出去。
若非她水性还不错,估计会死在河里。
耿舒宁该怂就怂,软声谢过对方的救命之恩,“回头我找到家里人,一定报答您的救命之恩。”
老妇人手上利索干着活,嘴上却不客气,“用不着,最近皇帝老儿南巡,村里最忌讳来陌生人,遇上了就得盘问许久。”
“你赶紧好了赶紧走,就算谢谢我们了,咱普通人家惹不起事儿。”
耿舒宁下意识伸手摸了下脑袋,摸到辫子才想起出门没有带钗簪。
她又摸摸脖颈儿和手腕,原本戴着的玉镯和玉佛也都不见踪影,估计是被水流冲走了。
叫她想拿钱报答人家,再仔细打探消息都做不到。
妇人以为她在找自己的衣裳,放下棒子提了个篮子过来,嘭一下放在床边。
“衣裳是我给你扒的,都湿透了,这好料子我也不敢动手,回头你自个儿洗干净,把我衣裳换下来。”
耿舒宁看着乱糟糟的湿衣裳,有些发愁。
她是做御驾装扮出来的,即便是微服私访,这衣裳上的纹路也不方便典当。
得亏里面她没穿明黄里衣,不然这妇人说不定会直接将她送到官府去。
耿舒宁眼神盯着笸箩里的玉米粒,因为发烧,脑子里乱糟糟的。
妇人以为她没见过这东西,得意抬了抬下巴,“没见过吧?这是我儿走镖从海边带回来的,撒点种子就能活,比稻子还好种,比……新鲜玩意儿说了你也不懂。”
她把后头那句比稻子挂穗还多的话咽了下去,她一直在自家后院里种,没叫村民们发现过。
否则知道这是好东西,村长和里正他们肯定叫她拿出来,她一个老婆子保不住。
耿舒宁眼神微妙,她其实很懂,上辈子都不知道吃过多少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