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事女官(清穿)by金阿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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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就更坐不住了。
初八立春祭,皇上奉太上皇在先农坛,率文武百官行籍田礼,祭祀迎神,三跪九叩于先农,祈祷五谷丰登。
太上皇亲手捧着御米,奉于先农祭台前,敬告农神朝廷得到的良种。
胤禛亲自将御米种下,再由工部尚书宣旨告知大臣们御米的收成。
得知御米亩产二百公斤,甚至不用轮作,可以立刻种植其他绿肥作物后,所有官员都大为震惊,跪地高呼农神庇佑大清。
春耕大典也有提早选好的地主和名声极好的百姓、老庄稼把式来观礼。
得知御米的存在,观礼的百姓们激动得涕泪横流,跪地高呼万岁,久久不息。
这山呼海啸的动静,引得几里外,在禁卫军守卫的外围观礼的百姓们都好奇不已。
早被叮嘱过的托合齐,派人提前告知百姓们御米良种的存在,外围的百姓们更激动。
能进去观礼的家里都还算是好过,反倒是外围的百姓,多是穷苦人家。
能提高产量的粮食,明晃晃的就是保住家里好几条命的存在。
他们跪地激动高呼万岁的声儿,一点不比外头小,里外竟隐隐呼应起来,令得山林间的鸟儿惊飞一片。
山呼万岁,鸟兽齐鸣,如此大的阵仗,令得见证的文武百官和宗亲都震惊不已。
这是春耕典礼头一次声势浩大到如此程度。
不管对太上皇,还是对皇上,他们都不得不低下头表示臣服,再没人敢把小心思放到台面上。
这也在胤禛和康熙的预料之内,父子俩对视而笑,春耕典礼圆满结束,只等效果扩散开来。
在元宵节时候,就能将加开恩科的旨意传下去了。
宫外一切顺利,宫里也按照命妇和妃嫔们的计划进行着。
原本春耕典礼,该由太皇太后率命妇在先农坛行亲蚕礼,只是太皇太后借口身子不适,没要这份体面。
按规矩来说,这该是属于皇后做的事情。
太皇太后不愿意,太后乌雅氏也名不正言不顺。
因为太上皇还活着,也并未给乌雅氏封后旨意,老爷子早年就说过再不立后。
胤禛为帝,乌雅氏自然成为太后,却并非太上皇后,所以她不能主持正妻才能主持的亲蚕礼。
太上皇没了,胤禛才能封她做生母皇太后,有这个资格。
这也是乌雅氏一直以来不痛快的地方。
亲蚕礼之前,礼部官员去寿康宫请示,却从未踏进过慈宁宫的大门,这叫太后心情更差。
她总觉得,太妃和命妇甚至后宫都在看她的笑话。
再被允禟福晋和几个跟太后娘家交好的命妇一撺掇,春耕大典这日,太后在太皇太后面前开了口。
“皇额娘,这阵子皇帝在御前宠爱耿家女的消息,都传出宫了,不是什么好话,还是尽早叫她过了明路才是。”
乌雅氏带脑子的时候,条理格外分明。
“一则奉恩将军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耿氏既自认梁家妇,却又勾着万岁爷胡闹,实难堵天下悠悠之口,惑星的流言怕会愈演愈烈。”
“二则耿氏受戒出宫为皇家祈福,也没在庄子待多久,又是南下又是北上的,毫无居士的清雅,此先例一开,叫人怎么看皇家妇的礼佛之心?”
“三则耿氏是从本宫身边出去的,她在慈宁宫说什么风流寡妇的话,如若传出去,不免有诅咒皇家的嫌疑。”
她温柔含笑扫了眼在场的命妇和妃嫔,“倒不如叫梁家给她一封和离书,赶紧叫她进后宫,请几个嬷嬷好好调.教一下,别损了皇家的颜面,皇额娘您说呢?”
太皇太后还没说话,被请来陪伴太皇太后的几个太妃先开了口。
小佟贵太妃笑着点头:“太后娘娘的话有道理,虽然岁宁县主是在行宫伺候老祖宗去了,可听人说她也没少往太上皇跟前跑,这叫人知道了,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荣太妃附和:“都知道老祖宗您疼爱小辈,可岁宁县主受宠时候也不短了,却也没个身子,到底是皇家子嗣更重要些,皇嗣事关社稷,老祖宗可不能不管啊!”
太皇太后不爱跟人打口舌官司,再者胤禛也没叫她在前头顶着。
她笑了笑:“按你们的意思,是要哀家下懿旨,封她为妃?”
后宫能进来陪坐的几个妃嫔呼吸一窒,这就封妃了?
等那贱人有了身子,后宫还有她们站脚的地儿吗?
齐妃李氏忍不住开口,“老祖宗,耿氏毕竟是成过亲的,名声也不好,宫里宫外都知道,封她为妃怕是不合适。”
“齐妃娘娘的话有道理。”连向来清雅的懋嫔都柔柔开口。
“如果初封耿妹妹为高位,德不配位,岂不是坐实了她惑星的传言,对万岁爷的名声也不好。”
熹嫔也笑道:“先给个低些的位分也无妨,左右万岁爷宠爱耿妹妹,等她诞下皇嗣再晋位就说得过去了。”
话是这么说,但耿舒宁有没有命生小阿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太皇太后笑意不变,调侃看乌云娜一眼,她说什么来着?
只要岁宁丫头一进宫,别管胤禛多疼爱她,保管叫这群乌眼儿鸡炸毛。
乌云娜心里叹了口气,她也没想到,太皇太后和皇上的宠爱,都没叫这群女人清醒些,连体面都不要了。
好在提前得了太上皇的口谕,乌云娜立马就要站出来说话。
一直似笑非笑听着的宜太妃突然嗤笑出声,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要本宫说啊,你们一个个都是闲得慌,这是生怕屎不够臭,要往自个儿身上揽,还要叫旁人跟着抹一身,也不嫌腌臜。”
太后乌雅氏脸色猛地沉了下来,“宜太妃,你什么意思!”
郭络罗氏冷笑,“姐姐做了太后,连话都听不懂了?”
“谁不知道玲珑炉和玲珑炭是岁宁县主想出来的,连太上皇都多有称赞,在民间也有人奉岁宁县主的长生牌位!”
她明艳不减的丰腴面庞上,全是嘲讽,“别说你们不知道,你们现在用着的香皂,精油,还有美容方子,都是那孩子捧着心肠奉上的孝心!”
“偏偏就那端着碗骂娘的,黑心的道理一大堆,哪儿来的脸呢?”
众人脸色都不大好看,几个得脸的命妇也有点不自在。
她们现在确实用着耿舒宁苏出来的东西呢。
尤其……那东西还是从乌雅氏的铺面卖出来的。
大家都下意识看向太后。
太后黑了脸,猛地拍了下桌子:“郭络罗氏!你放肆!”
到了郭络罗氏嘴里,却成了她占人便宜还恩将仇报,乌雅氏恨不能直接剐了宜太妃。
耿舒宁身为慈宁宫女官,伺候她天经地义,送给她的东西当然任她处置。
她也没亏待了耿舒宁,那县主之位还是她催着太上皇封的,不然能有耿舒宁如今的风光吗?
郭络罗氏委屈起身,跪地看向太皇太后:“老祖宗,您可管管吧,后宫争风吃醋是一回事,可不能委屈了好孩子!”
“岁宁县主伺候您身旁,为您和太上皇将养身子,令得太上皇龙颜大悦,与皇上父子之情愈发融洽,桩桩件件哪件不是好事?”
五福晋和九福晋目瞪口呆,什么时候婆婆这么心疼皇上的人了?
宜太妃看他们俩儿媳都没顺眼过,何曾这么为别人说过话,尤其是九贝勒和皇上不睦,如今还被幽禁府中呢。
真是见鬼了!
其他几个皇阿哥福晋也没好到哪儿去,她们思忖着莫不是宜太妃为了跟太后作对?
她们俩年轻的时候就不对付,现在宜太妃为了找太后麻烦,帮着太后的儿子喜欢的女人说话……图啥啊?
郭络罗氏余光扫见众人的震惊,尤其是两个张着嘴呆滞的儿媳妇,只在心里冷笑。
全是一群傻子,不讨好皇上,难不成讨好乌雅氏这个佛口蛇心的蠢妇吗?
允祺和允禟也是傻子。
他们看不明白的事情,自打允祺把北巡的事儿跟郭络罗氏说了,她立刻明白了皇上的意思。
顺着皇上的意,捧耿舒宁上位,与皇后和皇上交好,往后那俩棒槌的前程,甚至还有允俄的,就都稳了。
郭络罗氏也无奈,可能郭络罗血脉的脑子,都长家里姑奶奶身上了?
不然没道理她生的儿子都那么蠢。
但这会子不是无奈的时候,她面上依然义愤填膺——
“不是臣妾要以下犯上,得罪太后娘娘,臣妾愿意受罚,臣妾就是不明白。”
“后宫的妃嫔除了给皇上添麻烦,还做什么了?连孩子都没保住几个,只知道泼脏水,觍着脸在这里一口一个妹妹。”
“惑星的脏水一盆盆往岁宁县主头上泼,问题是那孩子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儿吗?她祸害谁了?”
“难不成岁宁县主不该为万岁爷分忧,也不该孝顺长辈,就该眼睁睁看着长辈们受罪,才叫守本分?”
宜太妃的问题,像是一个个巴掌,生生往众人脸上扇,除了太皇太后就没一个脸色好看的。
道理谁不清楚?
宜太妃的巴掌叫人脸疼不假,却也把在场女人心里的狠劲儿激发到了极点。
耿舒宁的存在损害了所有人的利益,她们想舒坦,就绝不能叫耿舒宁活!
宜太妃一番正气凛然的话,大家心里都知道怎么回事,左不过是想讨好皇上罢了。
只是实话谁都会说,却好说不好听,到底叫太后和妃嫔并几位家世不俗的命妇挂不住脸面。
太皇太后见宜太妃冲自己眨巴眼,就知道火候差不多了,笑着嗔怪了宜太妃几句。
“都是做玛嬷的人了,还跟年轻时候一般,泼猴儿似的惹人嫌。”
“知道的说你心直口快,心疼岁宁丫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误会大家的好意呢。”
太皇太后的话,叫众人脸色更不好看,好意歹意众人心里清楚,也做好了撕破脸的准备。
只是没想到,都已经说破天去,子嗣都不能叫太皇太后清醒些。
齐妃等人在心里骂,那狐媚子到底给老祖宗灌了多少迷魂汤!
说不是惑星谁信啊!
太皇太后不管大家脸色好看难看,她这把年纪,除了顾忌下康熙和胤禛,其他人没那个本事叫她放在眼里。
她点点宜太妃额头:“可不好叫你坏了规矩,让人说是哀家惯出来的。”
“你既认罚,就罚你禁足到十五吧,每日抄一卷佛经供奉到佛前静静心。”
宜太妃冲太皇太后笑得灿烂,明媚艳丽的脸蛋一点都看不出是做祖母的人。
但她也不张扬得讨人厌,笑着领了罚,起身后恭敬地给太后和几位命妇赔了不是。
至于后宫妃嫔?她一个做长辈的,就算真发疯,她们也得受着,否则她白受太上皇宠爱那么多年。
寿康宫这头,在胤禛和康熙从先农坛回宫之前就散了。
叫人拿话呲哒一脸,哪个也坐不住。
可不代表大家就愿意这么算了。
宜太妃说得越有道理,想弄死耿舒宁的就越多。
这位岁宁县主有功劳,容貌上等,身条也不错,得皇上独宠自有她的本事。
连皇家辈分最高的老祖宗都喜欢她……若叫她登上高位,其他妃嫔,包括还没来得及进宫的,在后宫怎么立足?
更糟糕的是,凭着这份盛宠和功劳,说不准连皇后之位都要归了耿氏一族。
摩拳擦掌等着做后族和国公的人家绝不能接受,与河南官场有关系的权贵宗亲也不愿见到这一幕。
短短几日内,原本还各自勾心斗角,甚至互相使绊子的人家,竟鸟悄熄了火,坐在一起商量事儿了。
在宫里还是见不到耿舒宁。
她忙着细化选秀规则和学堂计划书呢,没功夫跟人斗心眼子,也还不是时候。
其他人却不知,只以为皇上太宝贝这狐媚子,护得密不透风,连太皇太后和太上皇都默认她这份独一无二的盛宠。
如齐妃这样活得自我,脾气张扬的,都暗暗躲在寝殿里气得抹泪。
潜邸时候她最受万岁爷宠爱,也从未坏了规矩独宠她,还是会去其他人那里。
哪怕皇上再宠爱她,该去给长辈们请安,该受磋磨的时候,也从未少过一分!
皇上重规矩是人人皆知的事儿,后宅里谁也不敢置喙。
可现在呢?初一养心殿都叫了水,耿舒宁凭什么!
太后说几句耿舒宁的不是,皇上特地安排了太皇太后和宜太妃打众人的脸!
她还没进后宫呢,要是得了高位甚至封后……齐妃想想,眼前都发黑。
景阳宫里苟延残喘的乌拉那拉氏被有心人传递消息后,也阴沉着脸辗转难眠好几宿,才压下那口子浊气。
又过去几日,胤禛这边收到了李家、钮国公府、乌国公府、瓜尔佳府、马佳府等,十几家跟后宫沾亲带故的人家走动频繁的消息。
胤禛冷笑,想着靠女人裙带往上爬的不少,却不知有几个跟准噶尔将士打起仗来,能不做软脚虾。
耿舒宁原本低着头思索选秀场所,一抬头就见自家蓝盆友皮笑肉不笑的冷厉模样,好奇凑了过来。
“您笑什么呢?”她抚了下胤禛的眉心,“瞧着像是要剐了谁似的。”
胤禛淡淡放下折子,眉眼间腻烦不减。
“除董鄂氏和富察氏两族没有掺和,其他几个旗下都不安分,还是朕太过心慈手软了!”
董鄂氏原本归正白旗,旗主是胤禛,如今是正黄旗,又能立军功,才能稳坐钓鱼台。
富察家是老爷子镶黄旗的,有康熙压着,家风还算清正,家里女孩子也少,也坐得住。
最叫胤禛寄予厚望的伊尔根觉罗氏、舒穆禄氏、喜塔腊氏,却都跟这些人掺和在一起,太叫胤禛失望了。
耿舒宁眼神闪了闪,古代版爱新觉罗霸天上线了呗?
还有点带感,想亲。
她笑眯眯凑到胤禛唇角亲了下,软声劝他,“不是爷太心慈手软……”
是大清的选秀制度还有对满洲八旗的优待,养出了贪心不足蛇吞象的争权夺势。
只这话却不是她能说的。
她眼珠子转了下,换了个说法:“爷喜欢养狗对吧?想必亲自驯过狗子?”
“赏罚分明确实能叫狗子听话,可一旦感知到您喜欢它,必定还是会动不动淘气一下,试探您的底线。”
“未必是不敬畏您,只是知道您不会轻易打杀它,万一您纵容,那好处就是白来的。
就算不成,以狗子的天性和敏锐,也能叫它们把握分寸,免得被罚。”
耿舒宁想起某任小奶狗养的二哈,那真是一把辛酸泪,把小奶狗都气哭好几回。
想起那只背着耳朵认错,打死不改的二哈,耿舒宁脸上的笑更忍不住。
她抱着胤禛的腰轻晃,“您呀,就多余跟他们计较,毕竟是天性嘛!”
“叫他们知道疼,知道赏罚的利弊,时间久了,自然会懂事……”二哈型的除外。
耿舒宁不怎么会安慰人,好不容易柔情软语一回,却始终都没听到胤禛说话。
她挑眉抬头看胤禛,见他唇角含笑地出神,有些摸不着头脑。
“您又想什么呢?”
胤禛低下头,慢条斯理摸着她的后脑勺,沉吟道——
“原本朕还没发现,回想一下,朕觉得你所言有理,朕确实喜欢养狗。”
耿舒宁:“……”你敢不敢放下手再说!
胤禛逗得耿舒宁将他扑倒在罗汉榻上,心里的火气也消得差不多了。
他知道做皇帝不易,想跟老爷子一样让群臣如臂使指,他还差得远呢,只能沉住气慢慢调理这起子不省心的。
已经掌灯时分,也用过了晚膳,胤禛没辜负自家狐狸这活蹦乱跳的劲头,连哄带抱扔进龙床里,跟她一起造作了一通,通体舒泰。
养心殿又双叒叕叫了水,倒气得后宫撕了不知道多少帕子。
左右御前也没瞒着耿舒宁的受宠,消息一阵风儿似的传出了宫。
各家私下走动更频繁,连康熙都收到消息,敲打了胤禛几句。
“你宠那丫头没什么,也别太不像样子,兔子急了还咬人,如今不是闹腾起来的时候。”
胤禛沉稳安抚康熙:“儿子并非胡闹,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儿子等着他们出手。”
“等元宵宫宴,儿子必定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当然,胡闹一番多啃啃狐狸肉,也算是附带的好处。
他从来没想过,敦伦也并非全是皮子贴皮子的腻歪,那小狐狸比爱玩儿的纨绔子弟花样都多。
胤禛现在都忘了抵触敦伦是什么感觉了,反倒越来越能体会其中的滋味儿。
清心寡欲多年,如今……咳咳,稍微贪些也不为过。
康熙大致知道胤禛要做什么,没再多问。
身为太上皇把控大方向可以,皇帝该做的事儿他不能插手。
“你心里有数就好,那帮子宗亲和族老都不是省油的灯,有些人家还是太宗时候过来的,万不可大意。”
见证过太宗如何南面独坐的辉煌,又经历过世宗和康熙争夺皇位的大风大浪,那些家族的手段狠着呢。
胤禛将老爷子的话记在了心里,特地令林福跑了一趟畅春园。
以过去宫宴的规矩,从除夕到十五,日日都有宫宴,这也是宗亲门户最疲惫的时候。
但现在太上皇和皇上身后都不少人,全住在宫里太挤得慌,也不合规矩。
太上皇有些小答应,比胤禛后宫的妃嫔年纪还小呢,住在一块好说不好听。
因此太上皇特地下了旨,只除夕和初一举办两次宫宴,再办宫宴时,就是正月十五。
除夕和初一宫宴,算是家宴,出席的人数不多,坤宁宫和乾清宫就装下了。
三品以上的文武大臣们只午宴在太和殿,早上进宫,下午出宫,不算麻烦。
元宵宫宴是晚上,三品以上的文武百官和宗亲都要赴宴,赏元宵灯会,放烟花……人一多,还要动火,在宫里就不合适。
为安危着想,早早就定下,在圆明园举办元宵宫宴。
附近有园子的宗亲可以提前住过来,太上皇奉太皇太后并太妃们住畅春园,胤禛带人住圆明园,都很方便。
当然,没有园子的臣子,只能半夜顶冷风赶路,也是没法子的事儿。
比如允祺、允禟和允俄。
都坐在马车里,要么困得东倒西歪,要么一脸深仇大恨黑着脸,连孩子都不愿意靠近。
后者说的就是允禟。
本来他赚了不少银子,早年大手一挥在老爷子附近买了好几座园子,允祺和允俄都跟着沾光。
奈何先前征讨国库欠银一事,叫他摊上了,想起来他就在心里骂胤禛。
里外不是人惹得一身骚不说,兄弟三个借的银子,甚至廉亲王府的债务,因为弘旺的眼泪,也被允禟背在身上大半。
皇子阿哥日子没外人想得那么好过,兄弟几个都穷。
他还不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皇商九爷,银子也没那么多,无奈之下,那几座跟太上皇和皇上离得不远的园子卖掉,才填上了窟窿。
接着,他因为南下时被发现瘦马骗买案有关,被禁足三个月。
好不容易出来,就叫胤禛发配去了理藩院。
这里他又想骂,朝贡和赋税、耕作这些油水多得半点没轮着他。
他和老十被打发去跟北蒙打交道,进了王会清吏司。
这是个什么地儿?专管北蒙进京觐见,请求大清天可汗赐禄的衙门。
说白了就是管着来哭穷打秋风的,偏偏理藩院跟户部请下来的银子不多,多是靠理藩院的贸易司自给自足。
可是允禟和允俄是被罚进去的,也没有什么官职,甚至还要接受允祥的管辖,谁也不会帮他们。
胤禛还让人敲打他们,要打仗的话北蒙必不可少,眼下绝不能跟北蒙起冲突。
若两人连这点子差事都办不好,就等着做光头阿哥吧。
允禟想跟老爷子闹腾……老爷子跟太皇太后去了行宫,谁都不见。
这要说不是胤禛恶心人,连允俄都不信。
形势不如人,他还有一家子老小要养,老爷子明摆着站胤禛,李光地和佟家也伸了把手劝他。
允禟只能捏着鼻子,把自己赚的银子又掏出去许多。
现在允禟穷得年礼都快置办不起了,身上的好皮子,还是他额娘叫郭络罗氏孝敬进府的。
允禟万万没想到,心疼他的额娘,竟会帮皇上说话。
气得他在府里炸了好几回,奈何畅春园不开宫门,见不着额娘罢了。
今儿个好不容易能见到,允祺和允俄困得不行,允禟格外精神,气撑着呢。
一进宜太妃所在的凝春堂,允禟就低声嚷嚷起来了。
“额娘您是不是疯了?您忘了小十一是怎么死的了?您怎么会帮着皇上说话呢!”
允祺和允俄也疑惑,没急着搭腔。
宜太妃对自个的住处掌控得铁桶一般,也不怕儿子嚷嚷。
更何况,得了皇上的消息,宜太妃今儿个可是奉旨骂子。
她没急,只淡淡拨着刚碾好的香粉,“小十一怎么死的?”
允禟吹胡子瞪眼:“当年若不是太后在御花园跟额娘撞在一起,小十一怎么会早产!”
“后来下钥后,小十一病重,孝懿皇后偏偏不肯开宫门,拖累得小十一高烧不退,若非如此,他又怎么会越来越虚弱,早早就去了!”
“那两个,一个是老四的生母,一个是老四的养母,您为什么要帮他!”
允祺觉得弟弟说话太刻薄了,蹙眉拉弟弟一把,“老九你说话注意——”
“让他说!”宜太妃冷声打断允祺的话,将香粉放入熏炉里,才看允禟一眼。
“不叫他说,本宫都不知道,他对十一如此情深义重,倒是本宫这个做额娘的薄情寡义了。”
允禟抹了把脸,脸色特别难看,“儿子不是这意思。”
“您明知道,打小老四就跟我不对付,后来我又跟八哥好,他更看我不顺眼……”
“那你想怎么着?换个皇帝?”宜太妃在婢女端过来的铜盆里洗了手,云淡风轻说了句叫所有宫人都跪地的话。
“你想换谁上去?你三哥,还是你八哥那好儿子?”
允禟叫自家额娘的生猛吓得不轻,再是信任宫人,也不能说这么大逆不道的话啊。
他给自家哥哥和允俄使了个眼色,叫两人把宫人都撵出去,敞开门,揣着手在门口守着。
允禟缓了缓神,“额娘,您也别觉得儿子不懂事,先前追随八哥,我也知道八哥希望不大,可八哥聪慧,总能给兄弟留条后路。”
“老四是个刻薄寡恩的这没跑吧?跟着他骨头都能给你榨出油来。”
“且不论儿子对错,总归好事歹事沾了不少,回不了头,一旦清算,幽禁都是好的,说不定要在皇陵过一辈子。”
“三哥耳根子软,家里事儿都理不清楚,不堪大位,弘旺……儿子也没那么傻,那不过是个婢妾生的,还赶不上八哥百分之一。”
允禟想了想,干脆甩袍子跪在宜太妃面前,仰头哀哀看着她。
“三阿哥现在是老四唯一康健的子嗣,又出身钮祜禄氏,身份尊贵,立为太子应当应分的。”
“若帮熹嫔和三阿哥上位,就是为了面子功夫,儿子和允俄也能有条活路,额娘和五哥也不至于叫我牵连,这也是儿唯一的活路了额娘……”
所以,无论如何额娘也不能帮着胤禛,站耿家那头啊!
且不说那女人能把皇上、太皇太后和太上皇都拿捏在手心,就不是个省油的灯。
耿氏抬了旗也是包衣出身,宫外势力根本比不上老姓儿,为了地位稳固,肯定是紧跟皇上的脚步。
就算额娘帮耿氏,耿氏也不会,更没那个能力保住他、允俄还有郭络罗氏。
宜太妃难得见儿子如此凄凉,尤其好些日子吃睡不香,憔悴劲儿让他看起来格外可怜。
她一脸纳罕模样抚了下允禟的脸,眼神软了下来。
“是额娘错了,你确实不傻,该懂的事儿你都懂。”
不等允禟露出得意的笑,宜太妃就着抚在他脸颊边上的手用力,将他推开,柔软的眼神变成嫌弃。
“你只是蠢得别具一格,前所未闻!”
允禟:“……”过分了啊额娘!
宜太妃满脸不解:“额娘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难不成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才生出你这样蠢的儿子?”
偷听的允祺和允俄:“……”
俩人缩了缩脖子,也不知怎的,虽然挨骂的是允禟,俩人都觉得……膝盖有点凉。
允禟一怒之下……怒了一下,蔫蔫儿收起激昂的模样,坐到宜太妃身边。
“您怎能这么说儿子……不是,儿子怎么就招您这顿骂来?”
允禟承认,额娘有时确实比他们兄弟聪明,起码额娘从来没在后宫落过下风,他虚心请教还不行?
宜太妃对儿子的示弱不为所动,冷笑连连。
“你自个儿上赶着找骂,当我乐意费这个功夫?”
“我是制作点香粉打发不了时间,还是给陛下做点贴心物件博几分赏不够体面?”
“本宫早知你这脑子是摆设,却没想你还能屁股长头顶办事儿!”
“辛辛苦苦怀你十个月,痛得死去活来闯了鬼门关,是叫你来气得我寿数都要短一截的吗?”
要么说宜太妃年轻时候受宠呢,在刻薄劲儿上,两口子确实有共鸣。
别说允禟叫她骂蒙圈,连允祺和允俄都快缩到门外头去了,跟着心有戚戚然。
九弟/九哥都这么不争气,他们俩……估摸着在宜太妃这里印象更好不到哪儿去。
允禟先前炸锅好几次的气恼,都被额娘这劈头盖脸的骂,给怼回了肚子里去。
吭哧半天,再开口,允禟语气更软下来不少。
“……行,总归儿也不是第一天犯蠢,额娘您别光顾着骂,好歹说出个一二三来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