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事女官(清穿)by金阿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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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一脸狠厉坐在床上,脚边还有几条撕碎的帕子。
周嬷嬷也不敢叫人,赶忙自个儿将地上的狼藉给收拾了,换上新的茶水过来伺候。
“主子息怒,无论如何,您得保重凤体……”
太后最不想听到的就是‘凤体’二字,厉呵:“闭嘴!用得着你提醒本宫!”
她算哪门子的凤体,到底不过是个妾室,人老珠黄,夫君再也不会多看她一眼。
儿子做了皇帝又怎样?从小就为了别的女人,割她这个额娘的心!
孝懿皇后从入宫起就尊贵非凡,抢她的儿子不过轻飘飘一句话。
她呢?小意温柔讨好着太上皇,却也只是妃位。
那女人生前享尽尊荣,死都死了,死之前一天还封了后。
与她不对付的几个贱人,起码儿子还孝顺,家里也都能帮得上她们,叫她们尊贵不减。
尤其是郭络罗氏,一把年纪还封了贵太妃,算起来,她这名不正言不顺的太后,位分也就堪比皇贵太妃罢了,连亲蚕礼都不能主持。
哪怕老爷子死了,还要求着那不孝子立她为皇太后。
要是她早死,只能是追封,就算活得久,也得看儿子脸色过日子,窝囊至极!
这叫从小就知道自己是凤命,骄傲了一辈子的乌雅氏如何能接受!
气得肝疼的太后,好半天才勉强压下自己的烦躁,冷着脸将周嬷嬷叫过来。
“十四那孩子蠢,本宫却不能干看着,你这几日出宫一趟,带着本宫的懿旨去找白启……”
儿子太蠢,宫里宫外就只能靠她。
为了替允禵筹谋,她这些年受了多少委屈,将好些人都得罪了,连娘家现在都隐隐怪她糊涂。
这会子叫她放弃,还不如死!
等允禵被推到那个份儿上,由不得他不上进,她乌雅玛禄的尊荣谁也别想阻拦。
因为是庆功宫宴,除了早离开的太后,没人敢不长眼说什么好听的,乾清宫内满是歌功颂德的欢庆之景。
推杯交盏,互相追捧之声持续了很久才停歇。
等胤禛和耿舒宁回到养心殿睡下,都已经过了子时。
俩人一路舟车劳顿,晚上费心费力地应酬着女眷和宗亲大臣们,都累得够呛。
谁也没力气多说几句话,躺下就抱在一起沉沉睡了过去。
翌日中午,耿舒宁起身时,因昨晚被几家女眷捧着,不得不喝了几杯酒,脑仁儿隐隐作痛。
巧荷捧着蜂蜜薄荷水过来伺候,“主子,陈嬷嬷就在外头候着,您看是先用膳还是……”
耿舒宁揉了揉额角,“乍暖还寒的,别叫陈嬷嬷受了凉气,叫她进来吧。”
她没什么食欲,昨天大概是被胤禛抱得紧,浑身都有些僵硬。
陈嬷嬷进门就见主子脸色过于白皙,眼下却有淡淡青黑,就知道耿舒宁这是累狠了。
她眼眶发红上前行礼,“主子随万岁爷出征着实辛苦,陈家有一套能松骨解乏的养生方子,老奴这就叫人去取,您先泡个澡,老奴配合芳香油给您揉按一番可好?”
耿舒宁示意巧荷扶陈嬷嬷起来,“还是先说正事儿,晚些时候等皇上忙完,我们俩一起就好。”
陈嬷嬷:“……”看来主子还是不累。
她也没多劝,起身坐在绣墩上,轻声禀报,“先前宫里的情形,晴芳大概都跟您说了,老奴也就不多说什么。”
“倒是京城里最近发生了不少有趣的事儿,您且听老奴跟您唠叨一番。”
她前些日子得了风寒,借养病的机会出了宫,将京城的情况打听清楚,这才刚回来。
“先前您就疑惑齐妃为何要服用养子方,叫人警惕她对万岁爷用手段,可齐妃一直没动静,老奴也没查出个所以然。”
“偏巧李家在您离京后没多久,因被削了官,倒举家进京了。”
陈嬷嬷压低了声儿:“陈家一直叫人暗中盯着李家,竟发现前直亲王福晋伊尔根觉罗氏家的庶出堂弟博墩,与李家有来往。”
“陈家仔细查了一番,才知道,早年齐妃之父李文烨有个庶出的妹妹,被富贵人家收了房,这富贵人家就是伊尔根觉罗家的分支。”
“早前两家并无往来,后来齐妃入宫封妃,才暗中走动起来,那博墩……与齐妃同辈分,大齐妃两岁。”
耿舒宁听懂了,面色有些微妙,“你是说,博墩是齐妃的表哥?”
陈嬷嬷点头:“可不说呢,倒没几个人知道,他额娘去世得早,是叫其他妾室养大的。”
“若非陈流那小子三教九流都交了些朋友,都查不出这事儿来。”
“博墩是三等侍卫,先前在宫里当值,跟齐妃见没见过面不好说,但有了这消息,再从宫里查,我兄长倒查出些东西。”
“齐妃先前针对您,有好些消息就是博墩给带出去的。”
耿舒宁摸着下巴思索:“那跟齐妃服用生子方有什么关系?她还能有祸乱宫闱的胆子?”
就算是跟人私通,没有皇上配合睡上一睡,齐妃也不敢折腾出个孩子来啊。
陈嬷嬷年纪大,见多识广,有些头绪,“以齐妃曾经受宠的程度,若是求见万岁爷,想发生点什么总有机会,曾经在乾清宫不就……”
见耿舒宁挑着眉不以为然,陈嬷嬷又道:“抑或深宫寂寞,齐妃走岔了路,想服用的是避子方,却叫人算计了,也不是不可能……”
耿舒宁心下琢磨,宫宴上齐妃低调,怀恪公主却高调,说不定熹嫔也知道此事,拿捏住了齐妃?
她又问:“钮祜禄氏和瓜尔佳氏有什么动静吗?”
四阿哥在宫宴上说的话,没有人教是不可能的,如果是瓜尔佳常在所为,她图什么?
陈嬷嬷:“钮国公府没什么异常,钮国公的嫡女如今攒够了功德,等着封赏,钮国公也整日打马遛鸟吃酒,跟寻常一样。”
顿了下,她拍拍脑门,“对了,瓜尔佳常在的阿玛去世了,兵部侍郎阿林保大人上门吊唁过。”
瓜尔佳常在阿玛去世,家里只有女眷,阿林保就算有事儿也不会登门。
除了以侍郎身份登门吊唁,却是吊唁跟自家闺女不对付的宫妃之父,再无异常。
耿舒宁思忖,嘎鲁代是个利益至上的冷静人儿,如果熹嫔和瓜尔佳常在联手,能承诺她什么?
如今京城的形势,倒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因为熹嫔这动作,耿舒宁心里倒是隐约有了拿下皇后之位的想法。
她感觉脑仁儿似乎都没那么疼了,浅笑着又问:“郭络罗氏呢?”
陈嬷嬷:“宜贵太妃深居简出,襄郡王和敦郡王跟耿家老爷关系不错,郭络罗氏也跟耿家老爷示好,如今来往还算频繁。”
“不只是郭络罗氏。”陈嬷嬷脸上也带了笑。
“年家也有跟齐家交好之意,富察氏和董鄂氏在六部都有人,跟耿家老爷关系也越来越好了。”
富察马齐是个老狐狸,最会猜度上位者的心思,从没出过差错。
董鄂氏有心投靠皇帝,曲线救国也是个法子,这些耿舒宁并不意外。
她最后问:“乌国公府和乌雅公府呢?”
陈嬷嬷:“乌国公府也有秀女,给兵部捐了好大一笔银子,还叫国公府所有庄子都种上了御米御稻,除此之外,低调得很。”
“乌雅公府……”她迟疑了下,“倒也没什么异样,就是乌雅家三爷跟佟家小三爷玩儿到一块去了,两个人经常一起出去打猎,在京城里却很是消停。”
耿舒宁挑眉,乌雅家跟佟家走到一块儿了?这就是最大的异样!
太后跟孝懿皇后不对付,乌雅家和佟佳氏的龃龉,京城里普通老百姓都有所耳闻。
太后的亲弟弟和隆科多突然有所往来……不对,隆科多不是无特赦不得出府吗?
陈嬷嬷听主子问,赶忙回话:“太后先前在五台山待了半年,回来就去畅春园给太上皇请安,哭诉说梦到慈和皇太后,得知家中子侄犯了错,哭泣不止。”
“太上皇思及生母,又得知佟国公重病不起,免了隆科多的禁令,怕他存着遗憾过身。”
耿舒宁气笑了,太后带上脑子,忍下恶心,也算能屈能伸了。
都知她跟孝懿皇后不对付,却没人怀疑她对太上皇生母的尊敬。
如果四大爷的小心眼儿是随了自家额娘,那以太后的性子,她会管孝懿皇后亲爹和亲弟弟?笑话。
能叫太后跟佟佳氏联手,只对付她,都对不起太后娘娘受得委屈,这怕是要冲皇位伸手。
她轻声感叹:“太后这胆子,怕是金刚石做的。”
陈嬷嬷心想谁说不是呢,表情愈发担忧,“主子,此事可要禀报皇上?以您的身份,着实不好对太后出手……”
太后是长辈,又疯得叫人心惊。
就算主子是皇后,被人知道她对付太后,都够她被废的,何况主子如今还没坐上皇后之位呢。
耿舒宁轻哼,“不必,万岁爷心里清明着呢。”
粘杆处又不是摆设。
她露出玩味的笑来,“而且我可是未来天下女子的表率,怎么能对未来婆婆出手呢,名声不要啦?”
陈嬷嬷和伺候的巧荷:“……”话说,您什么名声来着?
连巧荷都猜不出主子的想法,有些不解地问:“那主子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太后对付您吧?”
“以太后的身份,一旦亲自出手,您……”只怕保命都艰难啊!
耿舒宁早在第一次对太后出手的时候,就想好了要怎么对付这位她伺候了一年多的富婆。
太后看似荒谬,可近身伺候过就知道,她心思之缜密,心计之深,甚至不输胤禛。
可她也有弱点,这位太后娘娘满口谎言,敢想敢干,却是真信佛呢。
耿舒宁话题一转:“巧荷,你带着巧静,安排九卫去查清楚,阿林保家都跟哪些人家走得近。”
“陈嬷嬷你对宫中形势更熟悉,熹嫔宫里跟谁有往来,明着暗着的都查清楚。”
晴芳惴惴不安地在一旁追问:“主子,那奴婢呢?”
她在主子回宫后禀报的消息,比起陈嬷嬷差了太多,先前还有被人蛊惑对主子闷头规劝的错,心肠实在忐忑。
耿舒宁理所当然:“你自然是在我身边伺候。”
“你在宫里待了那么久,总不会一点人脉都没拉拢吧?”
巧荷跟巧静以前就不如晴芳长袖善舞,掌管宫务和在宫里办差事,还是晴芳更合适。
做皇后的第一步,自是知人善用。
晴芳立刻松了脸色,“主子放心,奴婢若办不好您交代的差事,也没脸在您身边伺候了。”
她不好夸大自己的本事,说收拢了多少人脉,但听话音也听得出,收获不菲。
耿舒宁夸她:“我就知道晴芳你不会叫人失望,在心思细腻,感知他人情绪这方面,咱们都得跟你学习。”
巧荷和门口守着的巧静,闻言都偷偷撇嘴。
见巧荷揶揄地冲自己吹胡子瞪眼,晴芳忍不住脸颊发红,却咧嘴笑开。
“奴婢哪儿有主子说得那么好……”
耿舒宁打断她的谦虚,“不,晴芳你必须得有我说得这样好,眼下就有一桩棘手的差事,只有你能办。”
晴芳心头一紧,赶忙肃整了神色,“主子您只管吩咐,奴婢万死莫辞。”
耿舒宁弯了眉眼:“不必万死,你只需帮我采买些稻草、荔枝树枝和白酒、醋进宫,除了粘杆处,别叫任何人发现。”
陈嬷嬷几个满头雾水,但谁也没问出声,实在是主子做那些她们看不懂的事儿,时候太多了。
晴芳心想这些东西倒也不算难得,西华门就能进。
她轻松地问:“主子要多少?”
耿舒宁笑得更灿烂,“啊……就先照着十旦的样子进吧。”
几个人:“……”一千多斤?
您干脆将宫人和禁卫军都弄成聋子和瞎子好了!
耿舒宁没办法解释,她要做苏打和小苏打还有酒精出来,都得不停地提取,十不存一。
要弄出大动静,这都算少的了。
晴芳刚高兴了不足一盏茶功夫,就苦着脸出了门。
耿舒宁又叮嘱巧荷:“熹嫔这拉拢人的手段,值得咱们学习,人多力量大是老理儿。”
“你出宫后,去齐家和耿家跑一趟,帮我给大舅舅和阿玛传句话,咱们该拉拢的,也要拉拢起来了。”
皇上大盛归京,一举消灭准噶尔,将太上皇三征准噶尔的功绩都给压下去,朝堂上下一时间安分得不得了。
都沉下心来,紧着忙活秀女晋封和赏赐的事儿,倒没什么热闹可瞧。
可后宫里的女人着实难以坐得住。
她们失宠好几年,眼看耿舒宁越爬越高,甚至将养心殿当成了跟皇上过日子的家,心里都跟油煎了似的。
如今耿舒宁回来,宫务又回到她手上,大家都在她手底下混日子,更憋屈。
以皇上对耿舒宁的恩宠,妃嫔们不难看出,皇上早晚会抬举这贱人。
贵妃之位怕是都不足量,说不准是皇贵妃……甚至皇后。
那大家还有活路吗?
熹嫔的永和宫和齐妃的长春宫里,整日人来人往,连慈宁宫都日渐热闹起来。
表面看后宫是潭死水,实则借着串门子和请安的理由,每日都有人在太后和齐妃、熹嫔跟前嚼舌根子。
这正是太后乐意看到的。
这回她没隐藏在背后,一听众人提起耿舒宁,她就忍不住皱眉,叹气,听得多了还要生恼。
短短半个月,慈宁宫里换下的各类瓷器数不胜数。
而后,太后几次宣召耿舒宁说话。
耿舒宁在养心殿后殿忙活,只借着伺候御前的理由,跟胤禛去请过一次安,便再也没搭理她。
巧的是,太后就在胤禛和耿舒宁离开慈宁宫没多久,就晕了过去,引得太医宣布了病危的消息。
连太皇太后都惊动了。
好在常院判和伺候太皇太后的郑太医医术高明,到底是用针灸和虎狼之药救回了太后的命。
太后病危不是小事,很快就传了出去。
都说耿舒宁随御驾亲征,在男人堆里混了大半年,早已不清白,有祸乱宫闱之嫌。
还说太后为皇上忧心,以至于郁结病倒,皇上却不闻不问,甚至护着耿舒宁,叫她在太后跟前张狂。
这话倒不全是谣言。
耿舒宁确实跟着去了战场,也确实在男人堆里待了大半年,更没理会太后立规矩的要求。
对许多重规矩的老迂腐和好些文人御史而言,她这就是水性杨花的不贞之罪。
加上皇上看起来色令智昏的不孝之举,叫御史再也坐不住,频频弹劾,逼着皇上处置耿舒宁。
有乌雅公府和佟佳氏在背后筹谋,连耿尚书都不得不暂避朝堂锋芒,在府中装病不出。
这日半下午,胤禛叫折子催出了一肚子气,黑着脸回了养心殿。
见耿舒宁还跟个孩子一样,高高兴兴跪坐在矮几前折腾草木灰,他有些无奈。
“往常朕还怕你沉不住气,太过胆大包天,这回你怎么如此坐得住?”
耿舒宁无辜扭头看他,“太后要折腾我,我除了躲在万岁爷身后,还能做什么?”
她总不能冲过去扇两巴掌,抑或骂太后个狗血淋头吧?
她要敢这么做,扭脸儿御史就能撞柱子,逼着她共赴黄泉。
胤禛略带审视与耿舒宁四目相对,蓦地敲了敲她脑门儿。
“你好好说话,朕怎么总觉得你憋着一肚子坏水儿,要做什么了不得的事儿。”
有时夜里他都能听到这小混账在梦里笑。
太后想让她在宫里待不下去,甚至不惜明着坏他名声,叫胤禛都有些头疼。
面对太后气势汹汹的不怀好意,她还能笑得出来?
虽说如今朝堂尽在他掌控,可法不责众之事对他这个皇帝而言,也着实无奈。
他不怕耿舒宁折腾,就怕她不折腾憋着,总叫他胆战心惊的。
耿舒宁撇嘴,“总比装一肚子气好吧?”
胤禛捏了捏鼻梁,坐到耿舒宁身旁,顺手将她抱在怀里。
“允禵假传圣旨一事,朕还不曾与他计较,只是此事朕不好出面……”
他跟允禵天生就不对付,指不定会闹大。
耿舒宁问:“爷是想叫我跟他联系,威胁他劝说太后消停?”
胤禛确实这么想。
耿舒宁眼神嘲讽,“这阵子十四贝勒闭府不出,连畅春园都不跑了,您猜他知不知道太后所为?”
“若是知道,您觉得他会见我?”
有些御史是真觉得耿舒宁红颜祸水,烧了她的心都有。
但更多御史和朝臣则不然。
他们在皇上气势最盛时,拼着被皇上不喜,也要弹劾耿舒宁,总不能是嫌自己命长。
想起佟半朝曾经的风光,乌雅公府和佟佳氏做了什么,猜都不用猜。
这么大的动静,允禵会不知道?呵……
虽不知太后图什么,可她折腾得命都快丢了,能为了谁?
乌雅公府和佟国公府都这么卖力气,所图必定不是小事。
她若死了,最受打击的……耿佳德金只能算半个,也只有眼前这男人会受不住。
允禵不愿背负背叛皇上,争夺皇位的重罪,装糊涂站干岸,待得事成,不得不接着额娘给他的好处,可就不是他的错了。
都说十四贝勒没什么心眼子,为人冲动耳根子软,要真是这样,他也成不了大将军王。
人家呀,聪明着呢。
胤禛闻言,面色愈发疏淡。
生母想害他心爱之人,更想他死,弟弟惦记皇位,毫无兄弟之情。
他也算天生的孤家寡人了。
没叫耿舒宁发现他的郁结,胤禛握着耿舒宁的手轻轻摩挲。
“本来朕想等乌库玛嬷冥诞,用你上回的法子以神迹启示,叫你登上后位……如今却先叫你受了委屈。”
庄周之梦里那些事不能说。
胤禛深知这世道对鬼神之说多忌讳,连老爷子都不敢透露太多,叫这小狐狸有功不得赏……
耿舒宁笑着亲亲胤禛的下巴,打断他一脸蛋疼的表情。
“我不委屈,太后这不是教我嘛,想要什么,还是得自个儿争取才是。”
胤禛挑眉看她,笃定道:“你早就想好了对付她的手段,却不肯告诉朕?”
耿舒宁不置可否,“爷打仗的时候,难道会将奇兵之策告诉旁人?”
胤禛将她面对面箍在怀里,微眯了眼:“朕每日都心疼煎熬,在你眼里,朕却是旁人?”
耿舒宁:“……”有个鸟用吗?
“爷能保证自个儿不会好奇,不叫人私下尝试?”耿舒宁理直气壮戳胤禛的胸口。
“抑或您能保证,不会趁机夹带私货?”
胤禛:“……”
他也没真跟耿舒宁生气,只她天天折腾些不知名的玩意儿,已经好些日子没跟他亲近了。
他眸光微微暗下,借机低头凑在她唇上摩挲,蛊惑。
“你不叫爷做的事儿,哪次爷没做到,嗯?”
“唔……不许用美男计。”耿舒宁被亲得浑身发软,哼哼着嘟囔。
她要搞的动作,说不好会叫太后身败名裂,谁能担保这男人不会为了生母心软,或者怕那些鬼神之事。
即便是这人以手就伺候得她上了云端,百般缠磨,耿舒宁也始终不肯松口。
被折腾的狠了,耿舒宁眼泪汪汪控诉,“告诉您又能有什么用?”
“跟准噶尔打仗,我知道自己不行,从不多问,现在您这孝顺儿啥也不能干,是我的战场,您就不能学学我?”
胤禛动作一顿,心情格外微妙,“你觉得朕不行?”
还从来没人这么说过他,倒叫他比面对太后和允禵的时候更委屈些。
他低头吻住耿舒宁,“是朕的错,朕还是有些事可以干的……”
耿舒宁心里直呼不妙,当即就想找补,“不用……唔呜~”
一时脑子不清醒说错了话,叫耿舒宁不但再无开口的机会,连晚膳都没能起来吃。
不止如此,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被胤禛给叫起来了。
“你答应朕的,还记得吧?”
耿舒宁气鼓鼓地踹了他一脚,“我要脑子不好使,第一个就忘了你!”
胤禛哼笑:“你舍得?”
在苏培盛等人见怪不怪的低头沉默中,耿舒宁扭身去了净房,只留给他一个愤怒的屁股。
用完了早膳,她鼓着脸儿写了封信,扔给巧荷,懒洋洋吩咐——
“去,把信送去十四贝勒府,让万岁爷瞧瞧自个儿的亲弟弟到底知不知情。”
耿舒宁的亲笔信,自不是给允禵的。
她一个未来嫂子给小叔子写信,在这世道,能成为叫她身败名裂的把柄。
当天傍晚时分,连片火烧云最热烈的当口,这封信由九卫女卫亲自送到了十四福晋完颜氏手中。
完颜氏有些不解,“岁宁女官给我送信?”
她虽然已经对皇上服软,可她从小就是个要面子的,嫁了人也没移了性子,没跟耿舒宁怎么打交道。
最多就是通过怡郡王福晋兆佳氏,隐晦递上了十四贝勒府对皇上臣服的讯号,在宫里也老实安分下来。
农妇打扮被带进正院的女卫不卑不亢回话——
“主子说,此信事关完颜氏和十四贝勒府上下所有人的生死存亡,请十四福晋三思而后行。”
完颜氏压着狂跳的心窝子,微颤着手打开信封,只半盏茶功夫,她那双保养得宜的手就颤抖得越来越厉害。
最后竟拿不住信纸,脸色白得几近透明,隐见灰败之色。
允禵他怎么敢?!
他这是要带着完颜氏一起去死……不!连妾室的娘家怕是都逃不过,他怎么敢啊!
婢女顾不得满地信纸,惊呼:“主子——”
完颜氏猛地推开婢女,倾身向前,狼狈地摔在地上都感觉不到疼,只顾将几张信纸揉成团。
这封信除了她,谁都不能看见。
她将信纸投入还没收起来的玲珑炉中,亲眼看着信被烧成灰烬。
而后她踉跄往外冲:“快——快扶我去爷书房!”
婢女更惊慌,“主子——”
“闭嘴!叫人抬软轿过来!立刻!马上!送我去书房!!”完颜氏哑着嗓子嘶吼出声。
清明一过,京中关于耿氏出了个红颜祸水的流言传得更广,连京畿一带都传出了小儿歌谣。
“四郎四郎,宠妾忘娘,正事不做,昏睡高堂,气死老娘,要亡要亡……”
朗朗上口的歌谣甚至都传进了宫里。
朝堂上进谏的御史和大臣越来越多,后宫妃嫔也频繁找着机会跟耿舒宁偶遇,人前人后的阴阳怪气。
御驾亲征带来的胜利荣光只持续了一个月不到,就在这纷飞的流言中崩塌了大半。
谁都知道四郎是谁,高堂在哪儿。
所有人都在等,等皇上被逼得不得不处置不贞的狐媚子,抑或更加昏聩,叫太上皇出面处死妖妇。
但出乎京中许多参与或未参与的权贵大臣意料,他们这位万岁爷格外沉得住气。
连耿舒宁也好端端在养心殿里,哪怕底下伺候得人愈发小心翼翼,她的好心情始终不变。
她也在等,等一个格外关键的人,做出些小玩意儿来,好打响她这场战争的第一炮。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皇上硬要压下所有流言蜚语,拼着名声受损也要坐视不理,护祸水周全的时候,耿舒宁等待的小玩意儿终于来了。
“轰——”
“嘭!嘭!嘭!”
惊天动地的巨响在京郊响起,甚至连京城中的百姓都有所感应。
叫人以为是地震了,鬼哭狼嚎地到处躲避,整个京城狼烟动地,混乱不已。
尤其是那些满汉八旗的权贵人家,宗亲大臣府上,甚至比百姓还要慌乱,因为……所有人家的家主都不在家。
在哪儿呢?
京郊大营演武场上,密密麻麻站着的,至少也是正四品官员。
连太上皇和觉罗氏一位年近古稀的一等公,汉人中最为学子尊崇的超一品文臣张玉书,都在此地。
他们看着山脚处跟蘑菇云一样的烟雾,还有几百米外被打烂了的稻草人,目瞪口呆。
明明几千人在场,却陷入了极致的寂静之中。
众所周知的红夷大炮,因为朝廷不够重视,基本上只能打中五百米左右的距离,最远也超不过千米。
可这比红夷大炮更宏伟些的炮台……山脚距离演武场,至少有四千米啊!
在外头很难见到的鸟铳,试过的权贵也不在少数,他们所知最远的射程也就一百米。
不是打不了更远,只是超过百米基本上就没什么威力了。
可那些稻草人离演武场少说也得有两百米。
康熙惊得站起身。
因为梁九功也被镇住,他差点没扶住腿上的固定铁圈摔在地上,还是李德全给惊险扶住了。
他顾不上自己的狼狈,看向胤禛:“老四,这是——”
胤禛侧身,露出耿舒宁微笑的身影,“如皇阿玛所知,岁宁得先祖庇佑,几次偶得已位列仙班的先祖入梦,才制出了这些小玩意儿。”
众人:“……”您管这东西叫小玩意儿?!
康熙目光灼灼看向耿舒宁。
耿舒宁摸了摸鼻子,“先祖说,戴氏以百世功德做抵,方换得一世效忠,只不为外人道,令世人多误解,所以……”
许多大臣的脸色都变了。
尤其被南怀仁提拔的洋大臣徐日升和白晋,他们立刻反应过来耿舒宁说的是戴梓。
他不是已经因为勾结蛮夷,被幽禁盛京了吗?
一向厌恶过度杀戮的张玉书,厉声质问:“岁宁女官所说的先祖托梦,可能证明真假?”
“先祖若已位列仙班,自有好生之德,怎会托梦叫人做出这般有损功德之物!”
耿舒宁淡淡看向张玉书。
这位《康熙字典》的总裁官并文华殿大学士,也是江南推出的入朝遗老之首。
“大清自草原而来,奉长生天为尊,张阁老可知长生天又信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