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事女官(清穿)by金阿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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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玉书蹙眉:“你此问与先祖托梦又有何关系?”
他面色嘲讽,难得不顾康熙和胤禛都在,言辞格外犀利——
“难不成你要说,先祖是奉长生天之令,叫你再复多尔衮一脉的罪孽?”
耿舒宁平静摇头:“不,先祖想要的一直是天下大同,满汉一家,可这些年大清走了多少弯道,您数得清吗?”
她上前一步,扬声道:“先有昏聩之辈只知争权夺势,滥杀无辜,导致民怨难消,有多少无辜百姓死于满汉对立?”
康熙面色微沉,他和世宗都在推行满汉融合,最清楚多尔衮和多铎当年之举为大清留下了多少隐患,鞭尸也无法解恨。
“后有八旗子弟高高在上,各处圈地,视人命为草芥,全然忘了先祖的初心!”
胤禛也面无表情,被朝廷奉养的八旗子弟,战功比不上绿林军,脑满肠肥之辈却越来越多。
长此以往下去,后世觉得大清原本国祚过不了百年,实属正常。
“尔等都非天真之辈,我们不制造大炮,难道要等着蛮夷用大炮轰开我们的国门吗?”
那位古稀族老,前任红带子觉罗氏之首,褚英世孙准达怒喝——
“区区蛮夷,如何与大清相提并论!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
耿舒宁冷笑:“远的不提,如果青海和北蒙驻地有这玩意儿,准噶尔敢对大清虎视眈眈吗?”
她一步步往前去,言辞愈发尖锐——
“若无长生天庇佑,先祖启示,找到御米御稻,大清在边疆打起仗来拖得起吗?”
“玲珑炭救活了多少百姓?牛痘又避免了你们家中多少子孙不至于夭折?”
“早些解决云南边境的动乱,又能叫大清安稳多少年你们算得清楚吗?”
她行至林福身前,蓦地举起鸟铳,对准了准达。
准达脸色大变,下意识后退了几步,叫康熙眸光一沉——
“耿氏你放肆!”
胤禛也阻拦,“宁儿……”
耿舒宁抢口扫视周围,打断他:“族老不是问我懂什么?”
“我懂真理永远都在炮程之内!就好比我现在举着鸟铳,才能叫你们打住那些腌臜心思,好好动动脑子。”
“朝堂上的事儿还没处理明白,倒先长了长舌妇的本事,怎么好意思问我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
康熙额角都蹦起了青筋,这臭丫头是想将所有人都刺激大发了,好叫人上下齐心逼死她吗?
准达和张玉书并着在场好些大臣脸色都格外难看,却一时无人敢出声。
万一这祸水被惊到,动作大了不小心走火怎么办?
他们的命可比一个女官值钱多了。
胤禛疾步上前,拿过耿舒宁手里的鸟铳,眼神复杂又有些想笑。
这小狐狸刻薄起来,已经比他更叫人心窝子难受了。
他装模作样地低斥,“待族老和阁老及诸位宗亲大臣,不可如此放肆,有什么话不能慢慢说,他们听得懂人话。”
众人:“……”
康熙唇角抽了抽,要没有老四的应允和纵容,戴梓也做不出这些……玩意儿。
耿氏更不敢如此嚣张。
装什么大尾巴狼。
他轻咳几声:“年轻人切不可太过冲动,尤其是大庭广众之下,还不赶紧给族老和阁老赔罪!”
耿舒宁从善如流蹲身下去,“遵太上皇吩咐,若是半个月内流言不除,这个夏天可能有些难熬,届时如有得罪,岁宁先在这里给各位大人们赔罪了。”
康熙:“……”朕说的是这个赔罪吗?!
他见胤禛表情依然平静,头疼之余,却是懒得管了,左右这丫头心里是有分寸的……吧?
他深吸口气,问胤禛:“老四,你这是打算发兵云南?”
胤禛恭敬道:“回皇阿玛,不急,大炮都还在京城呢。”
所有听到胤禛这句话的人,心底都隐隐发寒,那皇上炮程内要跟大家讲的理……也在京城?
半日慌乱过后,京城内外的流言,以比散播的速度更快地消失在大街小巷。
哪怕高门大户和市井还在私下拿来下酒,传播甚广的歌谣却再也没人敢唱了。
不怪大家太懂事儿,叫连髫龄小儿都乖巧如鸡,实是朝廷突然一反先前的沉默,重磅出击。
宫外,菜市口的鲜血每日都流不完,义庄日日爆满。
宫里,尚功局和慎刑司行刑的武嬷嬷和太监胳膊都肿了,安平堂地上都躺满了宫人。
养心殿里,巧荷跟耿舒宁禀报时,面上都带着一股子解气的爽快。
“您是不知道,湮灭大炮自北城门进来,停在护城河外,这一路大街小巷有多安静,就听见喘气声儿了,倒不见那些纨绔子弟出来打个头阵。”
巧静和晴芳被巧荷的促狭逗得直笑。
连陈嬷嬷都笑道:“宫里妃嫔最近佛性也长了不少,都起了抄佛经的兴致。”
“连熹嫔娘娘都为三阿哥的生辰抄经,把永和宫的大门关上了。”
要说熹嫔从此没了心思,没有狗急跳墙的手段,那谁也不信。
可面对耿舒宁的枕头风和胤禛的铁血手段,却只能学着耿佳德金那样,暂避这股子锋芒。
耿舒宁倒是没什么笑意,她眯着眼靠在罗汉榻的软枕上,慢吞吞吃葡萄。
等几个人禀报完,她才懒洋洋问:“东西都安置好了吗?”
她之所以等了一个月不曾发作,除了想让子弹多飞一会儿以外,当然是要将该提纯的苏打、小苏打和酒精都提纯好,安排到合适的地方去。
这事儿也是晴芳来安排的,她轻声回话:“都已安置妥当,入夜后由粘杆处亲自把守,保证安排好的人手熟。”
“嗯,那是时候该去给太后请安了。”耿舒宁拿帕子擦干净手上的果汁,瞧着外头大跨步进来的胤禛,笑眯眯道。
“正好今儿个万岁爷有空,太后一直卧床不起,这阵子也没什么要紧事,爷也该去做几日孝子,好叫朝臣安心不是?”
侍奉汤药什么的,说不定叫太后一憋气,嘎一下子气活了呢。
胤禛挥挥手,叫人都退下。
他坐在耿舒宁身边,摸了摸她的额头。
“太后卧床不起,你才刚退烧,缓几日再去罢,免得过了慈宁宫的病气,又要来折腾朕。”
前阵子耿舒宁带着人,在后殿里搞劳什子提纯,夜里都不肯好好睡觉。
总得折腾累了,才肯乖乖睡过去。
胤禛早瞧出来,这小混账对打胜仗的野望比他还重。
不过他倒很享受她这股子亢奋劲儿,哄着她当家做主好些回,甚至还哄着她品了品孽源的滋味儿。
天儿渐渐热了,耿舒宁突然想起硝石制冰的法子,左右器具都是全的,折腾出了些碎冰。
兴致上来,她用热水和碎冰,叫胤禛体验了把冰火两重天。
头回这样刺激,叫胤禛一个没控制住,折腾得狠了些,把她累够呛。
处置那些散播流言的源头第二日,她就起了烧。
夜里闹人,白天喝完药也要造作,还不折腾旁人,净折腾他了。
胤禛理亏,都不敢太早启程去圆明园,怕她受凉。
咳嗽昨日才将将好,又要折腾。
胤禛捏捏她的脸蛋,“这阵子乌雅白启的夫人进宫好几趟,宫里宫外的消息,太后应都知道了。”
“你也让她缓几日,免得气吐了血,叫皇玛嬷还要跟着受惊。”
这男人一念叨起来就没完,耿舒宁半阖着眸子歪在他怀里,听得昏昏欲睡。
等胤禛挠她腰窝,她才笑哼哼睁开眼,澄澈的眸底全是无辜。
“我也没打算做什么呀,只不过是陪着您去给太后侍疾,大清以孝治国,这不是万岁爷该做的吗?”
胤禛心想,是以孝治国,不是孝顺死了治国。
太后对自己下得了狠手,她先前为了催动流言散开那场病危,不全是假的。
常院判和郑太医进了脉案上来,这会子太后身子骨还虚弱,经不起太大的刺激。
胤禛刚想继续哄着这小狐狸再多将养几日,苏培盛突然脚步匆匆进来了。
“万岁爷,十四贝勒去慈宁宫了。”
耿舒宁猛地坐直身体,满脸兴味冲胤禛眨眼:“嚯!看来这孝子轮不上万岁爷来做了呀!”
胤禛:“……”
他有些头疼地捏着鼻梁运气,吩咐——
“叫太医院去慈宁宫准备着。”
苏培盛赶忙应了声出去办差,心里却琢磨,万岁爷说话越来越有深意了,这准备……是准备汤药,还是准备后事啊?
允禵踏入额娘寝殿之前,也五脊六兽琢磨了一路。
在慈宁宫大门口,他同样悄声吩咐徐昌,叫他去请太医。
徐昌和乌雅嬷嬷对视一眼,没敢多问,徐昌亲自往太医院那边跑。
乌雅嬷嬷和周嬷嬷都不吭声,一个门外,一个门里,绷着神儿守着,心跳却都快得要跳出嗓子眼一般。
她们总觉得,十四爷这趟来,怕是要出大事儿。
允禵的脚步声太沉重了,完全不像常年习武,勇闯西藏的大将军。
乌雅氏闭着眼靠在床头,也听到小儿子的脚步声。
“你大舅舅送你府上的名单看过了吗?你可明白些了?”
乌雅家别的不说,早年太后曾祖额森曾任御膳房总管,跟前明内监打交道不少,一些饮食相关的秘方得以留藏。
她能得宠于康熙,十三年内生育三子三女,踩着后宫的尸山血海爬到妃位,少不了这些秘方的功劳。
前一阵子的‘病危’,却不伤及性命,也是仗着额森传下的秘方。
世宗立十三衙门时留下很多前明宫人,后康熙继位死了太多的孩子,经历了几次大清洗。
有一小部分太监和许多嬷嬷宫女出宫。
这些人里,好些进了权贵人家当差,甚至连后代都在这些权贵府邸中世代为奴。
乌雅家没什么能人,却不敢给当时的德妃和如今的太后拖后腿,少不得早早就在某些大臣府里安插上人手,好筹谋一二。
佟家有,观音保府上有,钮国公府也有。
耿家原本是没有的,可耿佳德金的继福晋纳喇氏身边却有两个得用的,如今在耿家做粗使。
刺杀耿佳德金这事儿,不能跟他们沾边儿,借刀杀人还是可以的。
只是白启文不成武不就,控制不了那些人,有些事儿还得允禵来做。
他怕是不能在京城留太久,得早些有动作才好。
太后问完了问题,却没等到允禵的回答,不由得睁开眼。
“祯儿?”
允禵面容苦涩跪地,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却好似一下子苍老得三十多一般。
他叩头下去,哑着嗓子道:“额娘……收手吧。”
乌雅氏眸光转冷,慢慢坐直身子,“抬起头来!”
允禵慢慢直起身,脸颊边上还有未曾消退的红肿,下巴上也有明显的挠痕,鼻尖也有一道,甚至还在渗血丝。
乌雅氏怒火一下子就上来了,“完颜氏是不是不想活了!你竟也由着她放肆!”
允禵抬头,布满红血丝的眸子越来越红,“额娘,她就是想活才会如此。”
“耿氏手里握着儿的许多把柄,一旦她被打落谷底,鱼死网破,儿臣阖府性命难保……”
允禵确实在太后一动手时,就知道了太后先斩后奏的打算。
没人比他更了解自小疼爱他的额娘。
她从不是会轻言放弃的人,为达目的更不会吝啬狠辣手段,对旁人如此,对自己亦如此。
允禵不敢说自己对额娘所为没有一点动心,身为皇子,怎么可能对龙椅停了念想。
可宫里长不出真正的傻子,他清楚……希望太渺茫,也清楚知道额娘的心结之深,不会给他后退的机会。
他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只当什么都不知,不允许任何人送消息进来,逼着他抉择。
他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始终想不出法子制止额娘的疯狂,更不知该怎么面对疯得不那么明显却更令人胆寒的四哥。
直到完颜氏面如金纸地踉跄冲进书房,恶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压低了声儿发疯。
“爷跟我说过什么?你叫我不要招惹皇上,你自个儿却想拉着所有人去死,死都死不清白,你是疯了吗?!”
允禵被她吓了一跳,有些着恼,“你知道什——”
“我什么都知道!”完颜氏浑身发抖地哽咽。
“我知道老爷子从没想过允位于你,所谓宠信不过是对幼子的放纵,也知你自恃命格贵重,从不甘于人后,自视甚高!”
她的眼泪扑簌往下落:“我更知道,命不在你,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天子却只有一个,永远都不会是你!”
允禵也来了火气,怒视自家福晋。
“完颜氏!谁给你的底气瞧不起爷?看来是爷过去太宠着你了,才叫你猪油蒙了心——”
完颜氏根本没有跟允禵争吵的力气,她突然哈哈笑出声,状若癫狂地打断允禵的话,眼泪却落得更凶。
“是谁猪油蒙了心?爱新觉罗允禵,高僧送你那六字真言,知命,从命,惜命,不是叫你谋权篡位的!”
她拼尽全身力气怒吼:“是叫你带上脑子,别害得子孙后代都成为大清的耻辱!!”
“你怎知六字真言?”允禵被她惊得站起身,赶紧捂住她的嘴。
“隔墙有耳,你不要命了!”
完颜氏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傻子以前得意风光时,喝多酒不知道在正院写过多少回,她只是同样与他一样怀揣希望,守口如瓶而已。
可耿舒宁的来信,拉拢文臣,私扣军饷,偷藏固始汗兵,假传圣旨……叫完颜氏终于清楚,皇上一直都知道,不过是将幼弟的挣扎当笑话看。
她气若游丝握紧允禵的手,“允禵,我就是太想活命了,才会跟你说这些。”
“我不想成为完颜氏的罪人,成为大清的罪人,你怎么就不懂呢……那把椅子,从来都不属于你。”
“我的爷,你得知这个命,从这个命啊……”
自那日起,直至今日被完颜氏逼着入宫,夫妻二人在书房里数次争吵打架。
完颜氏眼中越来越深的绝望,深深地刻进了允禵的脑子里。
他噙着泪,满脸哀求看向太后:“额娘,您放过儿臣,放过乌雅氏吧!”
“若您再执迷不悟下去,将来您和儿臣有何颜面对达玛法他们交代啊额娘!”
太后心口猛地一疼,像有把刀子恶狠狠地扎进她心窝子里,疼得她眼神都空洞起来。
她盯着允禵的双眼:“我已经是爱新觉罗氏妇,死了也是入爱新觉罗氏的坟,又何必跟你达玛法交代。”
她声音格外平静问:“允禵,连你也要背叛额娘吗?”
允禵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决定,他泪眼朦胧叩头下去。
“请额娘恕儿臣不孝,懦弱……儿臣已向皇玛嬷和皇兄都上了折子认罪,拜请皇兄将儿臣贬为大头兵,举家幽禁青海,无战功永不归京。”
“噗——”太后瞳孔微缩,蓦地吐出一口鲜血,直直往后倒。
她所有的精神气儿都消散一空,唯独那双空洞的眸子里,渐渐积聚起更深的恨意。
终其一生,她乌雅玛禄生了六个孩子,除怯懦无用的温宪外,死的死,活着的……还不如死了!
斗了一辈子,怨了一辈子,几乎付出所有,却功败垂成,她恨啊!!
就算是死,她也要拉个垫背的!!!
五月底,常院判将太后的脉案送到养心殿。
胤禛得知太后已见大好,只需时间慢慢休养,就奉请太皇太后和太后,携后宫妃嫔一起出发圆明园。
胤禛和耿舒宁以为,太后因小儿子的退缩背刺,都气吐血了,这回去圆明园,必会闹幺蛾子。
所以耿舒宁老早就在太皇太后跟前缠磨着,将老太太留在了寿康宫,一块出京。
这样太后闹起来,还有太皇太后压制着。
却没料想,直到出宫慈宁宫都特别安静,比那些爱折腾的妃嫔还省事儿。
甚至在齐妃不满耿舒宁分配宫殿,在慈宁宫挑拨的时候,太后还开口训斥,叫齐妃干脆留在宫里,给了齐妃个没脸。
“奇怪,太奇怪了……”巧荷在皇辇上伺候时,趁着皇上在外头批折子,小声在耿舒宁跟前嘀咕。
“都说咬人的……不叫,那头也太安静了。”
虽巧荷她们出身暗卫,在宫里明面上的身份就是宫女,也不敢犯宫规妄议主子,只能隐晦提起。
晴芳也斟酌道:“奴婢听闻那头年轻时就是个重体面的,私下里不好说,明面儿上轻易不会开口,这番训斥……怕不是麻痹主子爷和您吧?”
等皇上和主子放松警惕,再逮着机会以势压人,硬喂杯毒酒什么的,就主子这小身板儿,绝对挡不住。
巧静也这么觉得,“主子万要小心,不可离开万岁爷身旁。”
耿舒宁很欣慰三人的谨慎,冲陈嬷嬷笑着调侃,“你瞧她们,这是将那位当龙潭虎穴呢,怕不是看见人,能扛起我来就跑。”
陈嬷嬷被逗笑了,但也赞同谨慎些的好。
“谁不知道十四贝勒是那位心尖上的宝,如今被明旨幽禁府中,朝堂都议论纷纷,放在往常早闹起来了,是不能大意。”
耿舒宁颇有些不以为然。
她知道太后厉害,可这胳膊拧不过大腿,权力在她蓝盆友手里,即便太后还有什么招数,她也不怕。
如今最重要的,是上奏封后之事。
至于太后……她巴不得对方赶紧出招,别让她费心费力提纯那么久的好东西浪费。
等进了圆明园,这回用不着耿舒宁操心了。
九洲清晏所在的小岛是皇上的宫殿群,就是没人住也是日日都精心打扫着。
有苏培盛和陈嬷嬷张罗,只需将两个主子日常起居用惯的东西安顿好就够了。
胤禛奉太皇太后去畅春园,耿舒宁自个儿先在殿内歇着。
趁苏培盛被绊住脚,耿舒宁这才问巧荷:“齐家和耿家那头怎么样了?”
巧荷小声回话:“年家和富察氏、董鄂增寿府上,早就透了信儿给齐家和耿家老爷,若是要联名上奏,他们愿意打头阵。”
“只是光这几家肯定不够,耿家老爷叫奴婢带话,说他在河南几年下来留下不少暗线,李光地总督在那边推行新政艰难,正是拉拢的好时候,会令人去河南说服他。”
李光地在京城几十年,盘根错节的关系经营颇深,如果能说服他支持,定能拉拢许多大臣同意立耿舒宁为后。
晴芳在一旁道:“宜贵太妃也令人传了话过来,说郭络罗氏会支持立主子为后,恒郡王和襄郡王会说服其他郡王支持您。”
耿舒宁略一琢磨,年家势力都不在京城,董鄂氏也差不多,李光地人在河南,郭络罗氏在盛京,远水解不了近渴。
京城里也就只有富察氏和耿氏。
至于数字团,谁也不知以他们跟四大爷的恩怨,会不会出尔反尔,也就允祥能支持他四哥。
朝堂那么多官员,只这几家实在不够看。
“巧荷你告诉我阿玛,那些皇子阿哥的福晋母家也要使劲儿,满汉八旗都得有人,履郡王的舅家,十四贝勒福晋的母家,这两家着重拉拢。”
胤禛有意叫允祥接任九门提督。
托合齐去京郊大营坐镇,保护戴梓,成立炮铳精兵营。
如此一来,托合齐虽因为出身在满八旗地位不显,往后却是实权掌京兵的武将之首。
而完颜氏跟红带子觉罗氏是世代姻亲。
那天被耿舒宁拿鸟铳指过的准达,算起来是十四贝勒福晋的曾外祖父,算满八旗的文臣之首。
北蒙那边暂时顾不上,剩下就是汉八旗的拉拢。
汉八旗不提文武,为首是佟佳氏,绝不会支持耿舒宁。
巧静小心翼翼出声:“端和皇后那一脉如今在瓜尔佳氏处境尴尬,倒是可以拉拢。”
耿舒宁若有所思,“有道理,瓜尔佳石氏在满汉影响都不小,那就去试试看。”
见主子采纳了自己的意见,巧荷和晴芳都冲她竖大拇指,巧静腼腆笑了笑,心下有点激动。
她更活跃道:“汉臣如今在朝堂上也不容小觑,若汉臣能支持您,想必更能令人信服,张廷玉大人和陈廷敬大人也可以拜访一下!”
耿舒宁笑着摇头:“他们就不必了,巧荷你跟我大舅舅说,叫他与汉臣平和相处便是,不用特意拉近关系,他们不会站队。”
大清如今还是满族的天下,汉臣不论文武都低八旗子弟一等。
后世就有史料夸过,说在汉臣地位没有明显变化之前,为了站稳脚跟,以保护汉族百姓的利益,哪怕有什么小心思的,大面上也不会出问题。
他们不会掺和这种争端。
更别提先前张玉书还极力反对戴梓做出的那些大炮鸟铳。
因为湮灭大炮到了护城河,张玉书办了诗会,号召他的学生联名上奏,弹劾戴梓和耿佳德金教女无方来着。
即便掺和,他们也不会支持将戴梓从盛京接回来的耿舒宁做皇后。
要想让他们支持,需要契机,一个令他们为了自身利益和民族大义,再讨厌她也无法反对的契机。
“唉……只盼着那位的后招动静足够大才好。”耿舒宁感叹。
搞这些争权夺势什么的,实在太叫人头疼,她还是更擅长一锤子定生死。
有些事眼见为实比什么都管用,只要太后闹出的动静够大,她的反击才能震慑住那些汉臣。
“什么动静?”胤禛从外头进来,脑门儿上全是汗。
他是个怕热的,偏偏又重规矩,大夏天里扣子都要扣到喉结下头,这强迫症在后世都成段子了。
耿舒宁给巧荷使了个眼色,叫她们赶紧去办差,自个儿笑着起身,亲自投了棉巾子,伺候胤禛洗漱。
“说太后呢,长春仙馆还叫人收拾着,她进圆明园就去了安佑宫上香,我猜着太后怕是又要闹出什么动静来。”
胤禛自个儿解开龙袍的扣子,低头叫耿舒宁替他擦拭过,叫苏培盛伺候着换上了便袍,喝了几口凉茶,这才舒坦了些。
他拉着耿舒宁坐到面对着水的小露台前坐下,才继续刚才的话题。
“你这是盼着太后折腾,又存了什么坏水儿?”
耿舒宁趴在矮几上,托着腮冲胤禛笑,“在你心里,是不是我稍微安生会儿,就跟见了鬼似的?”
胤禛哼笑,“你寻思寻思自个儿以往闹过的幺蛾子,再来问朕这话。”
说是梦里后人评价大清皇帝眼瞎,害得戴梓郁郁而终,才有了灭国之兆,叫他安排人手给戴梓使唤,做出些好东西出来,以安人心。
谁教她抢杆子直冲那些老臣,逼着人安心的?
耿舒宁直起身,抱着胳膊以睥睨姿态挑眉,“那您就说,我闹的幺蛾子好不好使吧!”
为天下之忧而忧的老臣毕竟是少数,更多是仗着年纪大辈分高为老不尊。
都说老人跟老小孩一样,就是不能惯着,得好好跟他们讲理才行。
拿抢杆子讲理可是伟人实践过的!
胤禛被耿舒宁这骄矜的笑模样逗笑了,朝她伸手。
“管用,过来叫朕好好犒劳一下岁宁女官,可好?”
耿舒宁满脸拒绝:“不要,太热了,您想怎么犒劳我,直接说好了。”
胤禛:“……”
天冷时长他身上的,就不是这混账了?
他也不闹她,叫人端上冰碗子过来,两个人边吃边说。
“此事可一不可再,往后可不许这么鲁莽,你现在就在朕身边,旁人想要挑理儿不易。”
“等你做了皇后,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手段太过强硬,容易吃亏……别瞪眼,朕就是个例子,刚登基时的艰难往后朕慢慢跟你说。”
耿舒宁浑圆的大眼睛里升起疑惑:“为啥现在不说?”
胤禛漫不经心:“刚进园子,粘杆处还没清一遍人,白日宣淫不妥。”
耿舒宁:“……”
她扭头看了眼寝殿的方向,沉默了。
感情这狗东西在床上话多,都是为了卖惨哄她呢!
她默默起身,放下碗往外走。
“去哪儿?”胤禛跟着起身,半下午时候太阳西斜,渐渐打在露台上,有些热。
耿舒宁哼哼:“我去看看偏殿能不能住人,能叫我好好反省反省,往后不再鲁莽。”
天儿那么热,还抱在一起睡太折磨人。
她可不想叫这人有机会卖惨,一不小心又要流上半晚上的汗。
大夏天的,就该好好养精蓄锐。
胤禛被逗得直笑,几步上前,拢住耿舒宁扭着的那把子细腰,轻轻咬了咬她耳尖。
“算了,朕也不期待你能老实下来。”
到底是个小狐狸,太乖巧了反而更叫人不习惯,偶尔伸伸爪子也不错。
“皇上金口玉言,那我可遵旨啦!”耿舒宁翻过身,搂着他的脖子,笑眯眯在他下巴上亲了下以作奖励。
“爷如此善解人意,晚上我得好好听您说说,过去您那些悲惨的故事!”
犒劳好了蓝盆友,她才好光明正大奉旨折腾嘛!
是夜,胤禛对耿舒宁的投桃报李非常满意。
他确实善解人衣,悲惨故事不用提,耿舒宁就准备好了云霞锦做好的里衣。
这里衣与寻常不同,无领无袖,只以花瓣形状的锁边,若隐若现勉强托起漂亮的桃子,自肋骨下垂着数条水晶流苏。
两侧的流苏与只能遮住大腿根的荷叶边裙摆连接。
一转身,碧色荷叶杆深深陷入两瓣滚圆之中,着实好一朵娇艳明媚的娇花!
他没舍得拽掉娇花的花瓣,只忍耐不住,迫不及待去掉了荷叶杆,翻来覆去尝尽花露滋味。
许是这犒劳实在太叫人满意,胤禛没多问耿舒宁想如何对付太后。
他思忖允禵已经自己退出了这场争斗,乌雅公府在朝堂上势弱,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即便太后要闹,有皇玛嬷和老爷子镇着,也闹不出个所以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