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事女官(清穿)by金阿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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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晚膳后,苏培盛估摸着时候也差不多了,这才佯装刚得到消息,准备近前禀报。
他刚到大殿门口,后背猛地被人撞了一下,差点一脑袋扎进殿内,脸着地。
回过头见是赵松,苏培盛一巴掌就拍到他脑门上。
“赶着去投胎啊!惊了圣驾,你有几个脑袋能赔!”
却不料,寻常挨惯了的巴掌,叫赵松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腿软得根本站不起来。
他紧紧抓着干爹的衣角,抖着嗓音道:“太,太后薨逝了!”
苏培盛大惊:“什么?!”
怎么可能!
上午他远远带着人去看,太后明明还好好的!
苏培盛声音太大,胤禛在殿内都听到了。
他将人喊进来,看苏培盛和赵松这爷俩魂不附体的模样,沉声问——
“怎么回事?”
苏培盛小心翼翼看耿舒宁一眼,“回万岁爷,太后在十四贝勒府薨逝了!”
胤禛愣了下,也下意识去看耿舒宁,倒没说什么,便起了身。
“叫人备马!”
这样大的事儿,他得立刻去十四贝勒府。
耿舒宁没动,只静静看着胤禛急匆匆往外走,冷静地回想他看过来的那一眼。
大概是太后死得太突然,他那一眼没什么情绪,只有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大概他觉得,太后的死,跟耿舒宁脱不开干系。
确实,耿舒宁算到了,正史上没人阻拦太后,她也把自己折腾死了。
太后明摆着要她的命,你死我活的局面,她不是什么好欺负的性子,将太后崩溃的那个点推动一把,已经算仁慈了。
太后信佛,那条黑色巨龙,还有佛像上的两行字,叫太后笃定了自己假凤的命格。
她坚持了一辈子的算计都成了笑话。
疯起来不要命,甚至有些心理扭曲的女人,决计接受不了这样的命运。
这个道理,康熙和胤禛都能想明白。
康熙怎么想,耿舒宁不在意,她没亲自动手杀人,就很对得起蓝盆友了。
若胤禛敢拿杀母之仇来哔哔,那这荣华富贵的日子她还真就不过了。
不是只有太后一个人会主动找死,诈死的法子多着呢。
耿舒宁在九洲清晏等着的时候,胤禛和梁九功飞快到达十四贝勒府。
路上林福就跟胤禛禀报,太后进入十四贝勒府后,令徐昌和乌雅嬷嬷守着院子,除了允禵谁都没见。
晚膳也是在自己院子里用的。
到就寝为止,太后都表现得很正常,只将自己库房里的东西都交到了允禵手中,拉着他感慨母子俩都走错了路,看起来悔意深沉。
这叫允禵稍微松了口气。
他觉得,只要额娘知道错了,老爷子和皇兄都没有剥去额娘太后的身份,只受点挫折,早晚还能回京,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
因为担忧太后,他好些日子都睡不好,这夜里就睡得格外沉。
等允禵被惊醒的时候,太后所在的院落火势已经大到止不住了,屋里的太后和周嬷嬷都没出来。
等到火势被灭后,断壁残垣中只有两具焦黑的尸体。
太后什么话都没留,就这样用一场大火葬送了自己的一生。
胤禛和梁九功踏入允禵后宅时,徐昌和哭得死去活来的乌雅嬷嬷已将太后和周嬷嬷的尸身都收殓进了棺椁中。
禁卫军在一旁手持火把,肃穆守着。
见到皇上急匆匆赶过来,所有人都跪地请安,只有允禵一直瘫坐在地上,像丢了魂似的。
如果没有发生这么多事,允禵怕是会蹦起来一拳打到胤禛脸上,气兄长逼死生母。
可这会子,允禵丝毫没有生怒的力气。
他只一眨不眨地盯着太后所在的棺椁,嘴唇都起了皮,明显是被火烤了以后滴水未沾。
胤禛叹了口气,眼神复杂看了看棺椁,蹲在允禵身边,拍了拍他的肩。
“允禵,这不是你的错……”
他的话像是惊醒了允禵的魂儿,他猛地哭出声来,打断胤禛的话,像是疯了一样。
“不,是我的错,是我叫额娘失望了,是我懦弱,逼死——唔呜呜呜……”
胤禛赶忙捂住允禵的嘴,转头吩咐:“都退下,苏培盛,安排人尽快回宫,在慈宁宫停灵!”
允禵这些话不能叫外人听见。
等托合齐带着人退出去后,胤禛才放下手。
允禵什么都顾不上,以头抢地,哭嚎不止。
“额娘对我失望了,她一辈子都是为了我,可我是个废物……”
“她一个儿子都不要了,她谁都不要了,她这是要报复我们……”
胤禛蹙眉:“这样的话以后不准再说,是额娘自己的选择,你是想叫所有人都知道太后自戕吗?”
允禵不可置信地瞪大红肿的双眼,冲胤禛怒吼——
“都这个时候了,你在意的竟是皇家的颜面,毫无悔过之意!”
“你怎么能这样心狠,若不是耿——”
“混账!”胤禛冷着脸冲允禵怒喝,打断他的话。
“少在这里攀扯旁人!没人逼着太后在安佑宫借祖宗的势来毁了朕!朕悔过什么?”
“悔过不该在襁褓中被孝懿皇后抚养?悔过不该在她几次三番不愿意抚养我的时候,继续觍着脸住在永和宫门口?”
他冷冷看着允禵:“还是悔过不该登基,该在皇阿玛将皇位交给朕的时候,禅位给你?!”
一个个问题砸在允禵脸上,叫他刚生出的怒气都化作悲凉,重新压回嗓子眼里,哭得再说不出话。
他知道,皇兄和额娘关系不睦不是皇兄的错,也知道额娘的偏心和所为不是皇兄逼迫,可他该怪谁呢?
怪那个和尚话不说清楚,还是怪自己不像允俄那样,叫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草包?
允禵拽着胤禛的袍角,哭得声嘶力竭,“四哥……我们没有额娘了……若有下辈子,我不想出生在皇家了……”
胤禛看得出允禵生出了死志,额角青筋直蹦,恨不能一脚将这个软在地上的弟弟踹开。
连这点挫折都受不住,也配妄想皇位。
可胤禛也心疼这个弟弟,如果不是生在太后肚子里……也许这会子允禵已经在军中崭露头角了。
他压下火气,叫苏培盛和允禵的长随过来,将人架进书房里,无论如何,他也不能放任允禵走了极端。
等胤禛回到九洲清晏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
耿舒宁一直没睡踏实,听到动静,立刻就爬了起来。
胤禛静静坐在床沿,身上还带着些焦味儿,脸色格外疲惫。
耿舒宁靠在床头,轻声问:“太后的丧事,爷打算交给谁来办?”
都知道她与太后势同水火,她不会沾手此事,最有可能的是齐妃。
可要叫齐妃在人前亮了相,张罗这样大的丧仪,先前耿舒宁在宫里造下的势会被削弱许多。
她更倾向于叫宜贵太妃来办。
胤禛沉默片刻,没答她,“你知道太后……不会去皇陵?”
他想问的是什么,耿舒宁一清二楚。
她表情疏淡,“皇上这是在怪我,不该在安佑宫以鬼神手段压制太后?”
怪她逼死那个不将他当儿子的生母吗?
胤禛立时就发现了耿舒宁身上的尖锐,他怔忪了下,伸手想要将耿舒宁揽入怀中。
耿舒宁避了下,没叫他拉住。
她冷冷问:“我确实猜到太后要离宫的本意,不能肯定,但我知道八九不离十,我确实没想过告诉万岁爷。”
胤禛也不强迫她靠近,只抹了把脸,微微叹了口气。
“朕没有怪你的意思,以太后的性子,只要龙椅不归了允禵,大概早晚有这么一遭,只是朕没料到她会这么快……”
“你的心意朕一直都清楚,朕……”
他眼神越来越复杂,“朕心里空落落的,她这一辈子没叫朕体会过半分母子亲情,可她走了,朕还是有些难过,更心疼你。”
他的生母,从来都看不上他。
哪怕他成了皇帝,也只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连自戕都要算计他一把,他始终不知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以食指轻拭了下耿舒宁睡得嫣红的脸蛋。
“太后薨逝,前朝后宫当缟素百日,禁婚丧嫁娶,朕一年内不能封后,苦了你了。”
这小狐狸陪在他身边好几年,为了避免叫孩子生而为庶子,算着日子不说,也没少喝避子汤,来月事的时候格外难受。
粘杆处都已经查明,年氏、富察氏和董鄂氏、郭络罗氏甚至完颜氏,并他六个弟弟都支持耿舒宁,联名上奏的折子都写好了。
这会子,却没办法上奏。
耿舒宁表情稍微和缓了些,将信将疑盯着他。
“你出园子之前,看我那一眼,就是在想这些?”
胤禛顿了下,表情有些微妙,“那会子朕没想那么多,只有些愧疚。”
当时他的念头,万不能诉诸于口。
在得知太后薨逝的瞬间,那念头就跃入他脑海——老天垂怜,送耿舒宁到他身边,替他做了许多他为人子不能做的事。
太后的离世,对他和允禵而言,又何尝不是解脱……只委屈这小狐狸,大概要在老爷子和皇玛嬷那里落下个心狠手辣的印象。
耿舒宁难得懂了胤禛的未尽之意,她抱着胳膊,扬起下巴轻哼,表情是毫不遮掩的嚣张。
“谁说我要受委屈了?内务府和礼部张罗皇上和皇后大婚,正好需要时间!”
太后死都要恶心人,叫宜贵太妃来替她张罗丧仪,如果人死后真有鬼魂,太后在地底下怕都要怄吐血。
另者封后一事,她和胤禛的想法始终都不一样。
封她为后和立她为皇后是两码事。
前者在宫里举办个立后大典,她一个两辈子都没嫁人的大姑娘,还得跪着接旨谢恩,她怎么那么贱呢。
她要的是明媒正娶,光明正大从午门被抬进来,要跪就一起跪拜天地。
立后旨意下到耿家,内务府和礼部操办大婚最少也得几个月。
胤禛叫耿舒宁给说愣住了,他已经大婚过,有乌拉那拉氏在前,这小狐狸也在宫里,他还真没想过这个可能。
耿舒宁眯了眯眼,“又不会有人在床前等着收喜怕,世宗废后,老祖宗也是明媒正娶进宫的。”
“你可别说,就想看我在文武百官面前跪着接旨。”
胤禛顾不上自己心底那点子难过了,微微瞪她一眼,人诚实地凑到床头,到底将个小狐狸箍在怀里。
“朕是舍不得你离宫待嫁,在宫外到底没有在朕身边安全,一旦立后旨意到了耿家,等天冷了,你一个人睡得着吗?”
这会子可还是大热天,耿舒宁撇撇嘴推他。
“爷都没洗漱……那我等大婚前再回去就好了。”
谁说立后旨意下了,她就必须得回耿家待嫁?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不适合她这种山水间游荡过的小仙女哩!
胤禛也知道只要他想,可以不叫耿舒宁回去,只是这样对她的名声不好。
老爷子和皇玛嬷那里,要真计较起来,也还有的磨。
但这会子不是细思的时候,怎么也得先过了百日,才能在朝上提此事,等过了太后的头七,慢慢思量也来得及。
他顺势起身,“朕就是回来洗漱的,宫里如今是陈嬷嬷看顾,等天儿一亮,朕叫人请宜贵太妃来张罗丧仪。”
“你若不想去就留在园子里,等太后梓宫出京,朕斋戒几日就回来。”
天儿热,太后又是自戕,不宜示于人前,那些繁复的丧事流程都能免则免。
知道内情的不敢多话,畅春园不发话,御史们也不会多言,在慈宁宫停灵停不久。
待得祭奠仪式办完,等礼部和内务府准备好,很快就会将太后梓宫挪去暂厝地,再进行后面的流程。
待得棺椁刷完金漆再行打开地宫下葬,这个过程最少也得一年。
耿舒宁确实不想去,但她知道,这种场合她若是不露面,等立后的时候,就会成为旁人攻讦她的把柄。
她还是跟着胤禛起身,“我跟爷一起回宫吧,省得离老爷子太近,万一被他提过去,一个不小心指不定我先下葬呢。”
关于太后的死,谁也不知道康熙到底怎么看,反正耿舒宁还是有点怵这老爷子的。
胤禛:“……不许胡说!”
顿了下,他冲外头吩咐,“叫人给你们岁宁主子也送一身进宫的素服过来。”
盛夏天儿亮得早,晨光熹微之时,太后薨逝的事儿,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甚至有些离十四贝勒府近的,半夜里就得到了消息,阖府上下都早早准备着,等待传旨的太监过来,好立刻着素服进宫吊唁哭灵。
先前以年氏和襄郡王府为首的几家,联名上奏请封耿舒宁为后的折子确实写好了,已经送到襄郡王府,只等着早朝上奏呢。
就差临门一脚的功夫,太后死了,这叫什么事儿啊!
得到消息的都在心里猜测太后这是自戕,暗探耿氏气运不佳。
尤其等排着队进宫的时候,见到满脸土色的耿佳德金,连允俄都摇头晃脑地感叹——
“这到底是好事多磨啊,还是老天爷不叫耿家有做后族的命呢?”
他更想问的是,当年他四哥出生,确定是从太后肚子里出来的吗?
不会是借腹生子吧?亲娘怎么能干出这种事儿来呢。
允禟狠狠拍他后脑勺一下,“不会说话就少说,笨死你得了!”
“叫人听见了,传到岁宁女官耳中,你还想不想跟着你九哥我赚银子了!”
能跟老四情投意合的,想也知道心眼子多大,允俄光长年纪,不长脑子!
行尸走肉一样的允禵,听到动静,扭头呆呆望过来一眼,看允俄的眼神格外悲伤。
如果他是十哥,额娘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如此想着,他的眼泪唰一下又掉了下来。
允俄见允禵一脸死了娘……好吧,是真死了娘的表情看着他,泪鼻涕一大把都不移开视线,生生给他看毛了。
他缩了缩脖子,“老十四不是受打击太大,有什么毛病吧?”
孩子随娘,说来话长啊!
允禟一个不经意,瞧见后面廉亲王府的马车被风吹起帘子,瞪大了眼。
他要没看错,在五台山死活不回京的八嫂回来了?
五台山到京城可不近,怎么没听到消息呢?
他摸着脑门儿,有种不太妙的预感,听到允俄的话,下意识点头。
“确实,有毛病的回来了。”
允禟瞧见郭络罗氏,心下就暗道不好。
他太清楚自家八嫂那人憎狗厌的性子了,疯劲儿一上来,她才不管三七二十一。
若非早前将废后得罪狠了,也不至于四哥一登基,郭络罗氏就干脆利落去了五台山。
这回来,不是准备在停灵的时候找不痛快的吧?
反正允禟是弄不明白自家八嫂的性子,他这位远房表妹比端和皇后和乌拉那拉氏还虎。
不只是允禟一个人这么想。
等到了宫门口,下来马车后,很多人都看到了被弘旺小心翼翼请在前头的郭络罗氏。
有好事者,脸上要跪一天的苦色当即就消失了,抢着往里进,生怕到了慈宁宫不够耳聪目明,错过这京城有名的悍妇耍厉害。
站在耿家这一派的,看到郭络罗氏大都止不住皱起眉,连中立派表情也差不多。
前者怕先廉亲王福晋闹事,后者怕这位福晋不管场合,闹出大不敬的事儿,作为先廉亲王的未亡人,着实不好处置。
郭络罗氏虽在五台山住了六年,却还是跟离京前的性子差不多。
哪怕都在看她,她也只高抬着下巴,对弘旺爱答不理的,一副谁都瞧不上的模样,走路带风入了宫。
苏培盛也得到了消息,赶忙禀报到了御前。
耿舒宁自然也就知道了。
因此当她不愿意在慈宁宫待着,借口去官房,被郭络罗氏堵在慈宁宫花园里的时候,倒也不意外。
郭络罗氏上下打量耿舒宁一眼,也没废话,“你就是耿氏?去一旁的亭子里,我们谈谈。”
巧荷和晴芳都警惕地拦在主子身前,想劝主子别去。
这先廉亲王福晋可不是好对付的,有事儿她是真上手,据闻跟诚郡王福晋早年还在宫里干过仗呢。
耿舒宁冲两人笑着摇摇头,倒想听听这位后世闻名的八福晋想跟她说什么。
夏末的天儿,半上午时候就特别热,两人就选了个四面通风的亭子坐下。
一落座,郭络罗氏就不客气地问:“就是你勾了皇上的魂儿,叫皇上废了乌拉那拉氏?”
耿舒宁:“……这事儿跟我有关系,但跟我勾搭皇上没关系,一句两句话说不清楚。”
郭络罗氏点点头,更不客气,“我也懒得听你说那些废话,今儿个过来,就是来看看你逼死了太后,是不是还有脸赖在皇上身边,半点不打算表示。”
“若你只当什么都没发生,宫里的贵太妃和太妃们,为着跟太后多年情分,可不打算眼睁睁看着。”
巧荷和晴芳气得脸通红。
好不容易走了个太后,那些太妃们又闲着没事儿干出来做拦路虎,有完没完了!
耿舒宁被逗笑了。
这郭络罗氏倒有些像她上辈子一个做活动执行的同事,说话一句一个大霹雳,只讲究效率。
她问:“要什么表示?谁能证明太后是我逼死的?”
“她们要真觉得我能逼死太后,就不会放着好日子不过,非得找不痛快。”
她笑眯眯替郭络罗氏倒了杯茶,“倒是多谢福晋跟我说这些,您今儿个叫我过来,不是为了跟我谈这些吧?”
“你觉得我是来找麻烦的?即便我看你们这些捡漏的不顺眼,也不是傻子,非将脑袋往断头台上伸。”郭络罗氏挑着格外英气的眉头哂笑。
“你也不必猜度我什么心思,就冲你叫我不必拜乌拉那拉氏这一遭,我就不会为难你,一时好奇,过来看看罢了。”
若非耿舒宁没长着一副她讨厌的狐媚子模样,跟乌拉那拉氏那假贤惠的也不同,她都懒得跟耿舒宁说这么多。
说完,她毫不犹豫地站起身要走。
走到亭子台阶旁,顿了下,郭络罗氏转过身,意味深长看着耿舒宁。
“我瞧你挺顺眼的,就多句嘴,以你的身份,这皇后的位子怕是也没那么好得,可别一不小心死在宫里头,那可就不好玩儿了。”
巧荷和晴芳被唬得脸色一变,都从她这话里听出了微妙,难不成还有不长眼的要针对主子?
不会是熹嫔吧?齐妃也有可能,还有懋嫔……
耿舒宁从来不会内耗,更懒得再参与后宫的争斗,她计划书完成得差不多了,手头好些事儿要做呢。
眼见郭络罗氏步下台阶要走,耿舒宁出声拦她。
“八福晋话说完了,我还没说呢,可不能叫您这么走了。”
郭络罗氏哼笑着转过身,眼神不屑。
“我乃铁帽子亲王福晋,你品阶再高不过宫女,不叫你给本福晋行礼也就罢了,你敢威胁我?”
耿舒宁面色不变,“安亲王的铁帽子亲王都被降成辅国公了,现任廉亲王不过是个半大小子,你猜我敢不敢?”
郭络罗氏沉了脸色,冷笑着走回亭子里坐下。
“我不欲为难你,你倒是先喘上了,那你倒是说说看,你能拿廉亲王府怎么着!”
耿舒宁抬手倒了杯茶,并不应这话,只冲郭络罗氏微笑。
“先前福晋在五台山被禁足多次,叫寺里多有看管,就不想想废后的消息是怎么传到你耳朵里,又怎么叫你那么容易避开人回京吗?”
“你真当没人知道,你避开人跑到妃陵,在乌拉那拉氏墓前说些大逆不道的话?”
胤禛去岁七月出征,八月里乌拉那拉氏就在景阳宫咽了气,被一副薄棺送到了妃陵最边缘。
作为罪妃,乌国公府甚至都不敢张扬,只偷偷替乌拉那拉氏起了块好些的墓碑,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消息。
偏郭络罗氏在五台山收到了消息。
得知乌拉那拉氏已死,京城这会子水越来越浑,正是浑水摸鱼的好时候,她乐得避开五台山的和尚,半年前就低调回了京。
跟大盛归来的御驾赶了个前后脚,林福早就禀报过了。
郭络罗氏身为先廉亲王福晋和已故安亲王的外孙女,没犯什么明面上的错,回京也不算罪,知道的人也不多,才会在宫门口叫人惊讶。
过去这位八福晋可是最张扬的。
郭络罗氏愣了下,“是你做的?”
耿舒宁摇头,“不是,我就吹了吹枕头风,叫粘杆处放了放水,哄着你在京城住下罢了。”
郭络罗氏:“……”长得挺有福相,到底还是个狐媚子。
她眼神更冷,“你不是觉得,乌拉那拉氏死了,我就会站在你这边吧?就你一个包衣出身也配!”
在五台山,郭络罗氏也没少掌控京城的形势。
有何焯在,她也办了不少与皇上不利的勾当,比如跟准噶尔暗中勾结。
不图别的,这世上也没什么值得她在意的人了,她只是不甘心。
胤禩比那权欲熏心的太子更适合做皇帝,奈何老天不公,叫他陪着老大和老二那两个傻子死了,叫老四捡了漏。
如果胤禩都活着,这皇位到底是谁的还不一定呢。
她无法眼睁睁看着虚情假意,不近人情的四贝勒成为天下之主,只要是能给皇上添腻烦,她就乐意去筹谋。
一定程度上而言,允禟觉得她有病也没错。
自胤禩离世那天起,她就病了,这辈子都无法痊愈……
耿舒宁注视着郭络罗氏,打断了她的思绪。
“话不要说得这么绝对,即便你和你背后的人扶持三阿哥登基,叫弘旺有法子操控朝政,你也只能被困在后宅的一亩三分地。”
“熹嫔的性子,不会任由旁人爬到她头顶上去,要是弘旺有本事谋朝篡位,他生母还在呢,对你又能有多少孝心?”
耿舒宁见郭络罗氏脸色越来越黑,话却说得更犀利。
“哪怕你做了太后,成了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在史书上不过也就留下个姓氏。”
“给你这份荣耀的偏是胤禩背叛你的证据,我要是你,到了地底下都能怄吐血,你百般筹谋,于你有什么好处?”
郭络罗氏冷冷看她,“你又能给我什么好处?”
耿舒宁干脆利落道:“我能叫你在女人堆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是安亲王的外孙女,更不是叫人说嘴的罪臣之女和谁的嫡妻嫡母!”
“我可以让你凭自己的本事,让郭络罗颖慧的名字流芳百世,名垂千古,而不是任何人的附庸!”
郭络罗氏叫耿舒宁这话说的心里既恼怒又怔忪,恼耿舒宁看低了她的身份,恍然于她所描绘的前景。
可郭络罗氏也不是被人唬大的。
她能以罪臣之女的身份,在安亲王府如鱼得水,还能拿捏住胤禩,叫他视其他女子于无物,甚至叫何焯在主子死了以后还替她办事,从来不是个蠢材。
外人所见到的嚣张跋扈,无非是她一个孤女为站稳脚跟的手段,端和皇后和乌拉那拉氏都死了,她还好好活着呢。
她收起了张扬冷厉的表情,平静问:“我怎么知道你不是撒谎?”
耿舒宁就喜欢这种不拖泥带水的。
在这个世道能碰上几个女狼人不容易,已经死了俩,她是真不想放过眼下仅剩的一个。
她也不说虚话,只道:“以八福晋的聪慧,我若说谎,等真相大白那日,玉瓶碰不起瓦砾,根本没必要哄你。”
“只要福晋能证明自己的价值,过不了多久,就能亲自将自己送上京城最风光的舞台,我扫榻以待。”
郭络罗氏扭头看着外头的花草思忖时,就见赵松在角落里探头探脑。
她知道赵松是御前红人,心里为皇上对耿舒宁的紧张略有些诧异。
虽知耿舒宁得宠,可没想到皇上真比眼珠子看得还紧。
以前廉亲王府和四贝勒府还是邻居的时候,可没见皇上对女人这么殷勤过。
她若有所思看向淡淡笑着喝茶的耿舒宁。
即便胤禩也做不到这样,如今的廉亲王府,对她来说只是个伤心地罢了,没什么好留恋的。
这会子也不是多聊的时候,她很快便点头。
“行,我会叫你看清楚我的价值,若是你做不到你的承诺,我不会放过你!”
说完,她也不等耿舒宁回话,直接起身离开了亭子。
巧荷和晴芳都有些瞠目。
巧荷蹙眉,“主子,八福晋这性子可不好拿捏,说不好什么时候就敢捅刀子,您三思啊!”
晴芳也附和,小声道:“先前京城好些事儿,都跟八福晋脱不了干系,就怕她看似臣服主子,实则两面三刀……”
耿舒宁笑着起身,“我要的就是她能成为一把刀,在整个大清为女子杀出一条血路来。”
“至于会不会叫刀割了手,好叫你们知道,只要利益足够打动人且不可代替,这刀子就永远不敢朝里伸。”
赵松伸着耳朵,将这话听了个一清二楚,没在耿舒宁身边露面,小跑着先一步回慈宁宫,小声在守灵的主子耳旁说了。
胤禛跟允禵跪在一起,看着他怕他突然闹将起来,闻言只淡淡挥了挥手,没多说什么。
有些事他和小狐狸都不适合做,养几把好刀也是应该的。
郭络罗氏先前好心提醒过的为难,很快就来了。
康熙下旨,因天气炎热,朝廷刚打完仗国库空虚,不宜铺张浪费,令太后只在慈宁宫停灵七日,而后送到黄辛庄行宫为暂厝地。
允禵为母守灵,直至葬入地宫,再行发落。
虽然太后没封皇太后,到底是太后,除了张罗丧仪的宜贵太妃外,佟贵太妃和惠太妃、荣太妃等位分高的妃嫔,也都日日来慈宁宫哭灵。
知道只需哭七日就够了,比起孝庄皇后那时哭整整二十七日可要轻松多了,头几日大家都很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