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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事女官(清穿)by金阿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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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舒宁别提多好奇了。
因为期待,难得在宫里过年,规矩繁琐,事儿也不少,还有熹嫔和懋嫔跟苍蝇似的凡人,大年下的,她也没发作她们。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在立后圣旨下来之前,叫她们多蹦跶几天也无妨。
好在胤禛并没有叫她等太久。
初五一大早,胤禛带着群臣祭过奉先殿,迎了灶神后,干脆利落将他早收集好的罪证,叫林福亲自给阿灵阿和佟国维,还有准达送到了府里。
初六早朝,胤禛像问大家吃了吗一样,格外平静地问——
“朕欲立耿氏舒宁为后,尔等可有疑议?”
原本就安静的朝堂,倏然更安静了一瞬,却没再出哗然之象。
内阁如今以保和殿大学士张廷玉、文渊阁大学士陈廷敬和文华殿大学士西林觉罗鄂尔泰为主。
张廷玉和陈廷敬只从皇命,痛快跪地。
“臣附议!”
鄂尔泰想起昨晚,表舅公准达满身冷汗捏着林福送过来的信上门,信里的内容叫他格外心惊且无奈。
准达一脉早年圈地,纵容家奴草菅人命,甚至与叛臣噶礼联手陷害忠良,一笔笔都记得清清楚楚。
其中,收买江南官员科举舞弊的时候,作为都察院副都御史,鄂尔泰还给过方便。
如果圣上计较起来,他也难辞其咎,大学士之名能不能保得住都另说。
在张廷玉和陈廷敬跪下后,鄂尔泰心下叹了口气,跟着甩下马蹄袖,低头跪地。
“臣也附议!”
六部以吏部为首,内阁大臣说完了,就轮到六部。
观音保想起昨晚送到家中的端和皇后手书,得知他和端和皇后的来往皇上一清二楚,彻底掐灭了心底最后一丝念头。
“臣附议!”
瓜尔佳氏……可能就没有后族的命。
户部富察马齐和蒋廷锡都紧随其后。
礼部喜塔腊穆赫伦和兵部舒穆禄珂察也毫不意外,利落干脆附议皇上的话。
他们没有别的选择。
就说户部,先前他们家里的夫人被请到廉亲王府赏花,回来后,富察福晋和蒋夫人好几天没缓过神来。
要知道,户部掌管国库的银子,只靠农耕赋税是不够的,抑商的高额商税是大头。
原本富察家就知道,内务府的铺子有耿舒宁三分之一的功劳。
后又增加了理藩院的好几间铺子,户部官员现在瞧着纳税大户襄郡王都眉清目秀。
岂料到了廉亲王府,听颖慧夫人一说,晚上回来跟自家老爷一学舌,两个尚书才知道,江南现在纳税最多的布庄,老幼皆宜的养生庄,竟都是耿舒宁背后支持开起来的。
如果他们有异心,耿舒宁完全可以关张,以内务府的名义,叫这些银子全部进入皇上的私库。
户部税银大幅度减少,两个尚书绝对脱不了干系。
在立耿舒宁为后这件事上,皇上可不会向着两个尚书。
礼部且不说,兵部的穆赫伦夫人也叫郭络罗颖慧吓得不轻。
如今兵部、步军营、京郊大营各处训兵的法子,大都出自耿舒宁之手。
她还掌控着湮灭大炮和新鸟铳的制作工厂,如果不支持她,穆赫伦这兵部尚书的位子,大可换懂事的人来做。
刑部耿佳德金没好意思抢着上前,哪怕心里恨不能喊破嗓子叫附议,也只跟齐崇安袖着手,装出谦和姿态,安静无声等着允祥出声。
允祥都没抢上。
现在可不光他知道情报部门的威力了,那些官员的罪证可不全是粘杆处查出来的。
允禟和允俄,再加上个允祺,三个臭皮匠抵半个诸葛亮是没问题的,越看那些跳脚的官员这会子老实,心里对那些情报铺子就越忌惮。
他们仨抢在前头,比谁都大声地高呼——
“皇兄英明!臣弟附议!”
允祉:“……”你们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没有,不止这兄弟仨没有,允裪和允祥都没看他一眼,赶忙跟在后头,生怕自己不够积极,叫皇兄……或者未来皇嫂记小黑本子。
允祉尴尬了片刻,想到过年去畅春园,看到在惠太妃和佟贵太妃忽悠下,又有些坐不住的额娘,到底是弯下了膝盖。
“臣也附议!”
额娘糊涂,他得为额娘和诚郡王府兜底,没底气跟皇上作对。
接着,左都御史纳兰揆叙,九门提督托合齐,理藩院法海,通政司马武,翰林院张玉书……大半个朝堂的文武官员都接连跪地。
最后只剩下阿灵阿和鄂伦岱,还有站在钮祜禄氏和佟家身后的几个官员,尴尬地站在原地。
除了为首的二人,其他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胤禛理没理阿灵阿,只深深看了眼鄂伦岱,便颔首叫所有人起身。
“各位爱卿都没有疑议,明日朕会亲自去给皇玛嬷和皇阿玛请安,奉他们的旨意立岁宁为后。”
苏培盛见阿灵阿还要张嘴的模样,没给他说话的机会,立刻扬起声儿——
“退朝!”
这阴柔却高亢的动静,差点叫阿灵阿噎个好歹,气得他到了殿外还嘀咕着骂骂咧咧。
“一个包衣鼓人,也配做皇后!我就不信老爷子会如此糊涂!”
“不行,我要去求见太上皇,绝不定叫个贱婢压满蒙八旗贵女一头!”
说到最后,他声音大到好多官员都听到了。
耿佳德金脸色发黑,张廷玉和陈廷敬也都蹙起了眉。
这阿灵阿真是老糊涂了,在乾清宫前挑拨满汉矛盾,叫太上皇和皇上知道,能有他什么好不成?
果不其然,阿灵阿到了畅春园,大门都没能进去。
李德全在门口,手持圣旨候着他。
“太上皇旨意,阿灵阿屡次以下犯上,冥顽不灵,刺杀兄长,结党营私,今夺一等承恩公爵,幽禁小汤山,遏必隆六子尹德承一等公爵!”
阿灵阿傻眼了,“我什么时候刺杀兄长了,分明是有人造——”
允俄难得严肃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打断他要耍浑的叫嚷。
“康熙三十九年,法喀舅舅自湖南归京,死在张家口,他的长随带回血书,指正是你和巴雅拉氏杀人。”
允俄冷着脸上前,“见到血书,郭罗妈妈大受打击,久病不治,被巴雅拉氏逼死在侧院,都是你的好福晋出的主意,你敢说你不知道?”
阿灵阿慌了一瞬,“你怎么知——不,你哪儿听说的,哪个龟孙敢造谣,简直胡说八道!”
尹德出现在允俄身后,“我亲眼所见!”
“兄长的血书,额娘留下的血书,你福晋收买侧院下人的证据,我都留下来了。”
“如果你还不愿认,将你福晋拿下刑部大狱,一审便知。”
过去不说,是因为阿灵阿是嫡子,虽然荒唐,可理应承爵。
他福晋乌雅氏先有德妃庇护,后成了太后亲妹,别说尹德,就是允俄也得罪不起,只能忍着。
现在阿灵阿猪油蒙了心,一门心思要跟皇上作对,太后也已经薨逝,再不是当初任由阿灵阿两口子耍混账的时候了。
对允俄来说,法喀和尹德才是他亲舅舅。
阿灵阿如今所得到的一切,除达玛法遏必隆留下的一点因果,其他都是孝昭皇后和他额娘的蒙荫,可恨阿灵阿这不长脑子的败坏得差不多了。
等佟国维和隆科多得到消息时,钮国公府已经改天换日,连老福晋巴雅拉氏都被关进了佛堂,再不许出。
佟国维本来身子骨就快不行了,得知消息,猛地一口血就吐了出来,衰败地跌落在床榻上。
他双眼无神盯着床帐,嘶哑道:“完了,我们佟家的风光,到头了……”
隆科多脸上满是狠戾,“还没完,老爷子可没说同意立耿氏的贱婢为后,除非朝廷不需要满蒙八旗的支持了!”
“阿玛,明天皇上去畅春园,我们也去!大不了到时候咱们父子死谏,只要盛京那边的族老得到消息,老爷子无论如何都得忌——”
“老三啊……”佟国维嗬嗬出声。
“没用的,没用的,这会子不是世宗时候,族老嗬……议政王大臣都没了,族老又能拿皇家怎么样呢。”
“玄烨他要的是天下大同,不要八旗的废物,阿灵阿的下场就是给我们看的,若佟家还不知好歹,就是下一个阿灵阿。”
“往后……你切记,不可,不可与耿氏作——”话没说完,佟国维猛地瞪大了眼,一口气喘不上来,再没了声息。
隆科多没注意到阿玛断气,他眸底的杀意越来越重,表情冷静到阴沉。
皇上丝毫不顾念姐姐的养育之恩,打落他所有的傲骨,连他心爱的女人都死在了劳役的庄子上。
四儿死之前吐血的帕子就在他胸口,皇上却要立自己喜欢的女人为皇后,凭什么!
如果就此认输,往后佟家没落,成为赫舍里氏那样的丧家之犬,还不如死了更痛快呢!

最了解康熙的,当属佟国维。
康熙八岁登基,见证过世宗为满蒙之争母子反目,也知阿玛为叫大清成为天下共主,宵衣旰食钻研汉家文化。
他自然重视血脉传承,可只要大清是爱新觉罗家的,其他方面,他并没那么在乎。
他深知八旗弊端,如果立汉八旗出身的女子为后,能激起八旗的上进心,他废了的手脚都能举起来支持立耿舒宁为后。
康熙之所以由着清源书屋的动静传出去,只是想看胤禛和耿舒宁在跟大多数人站在对立面的时候,会怎么做。
结果他很满意。
胤禛自打败准噶尔后,彻底震慑住了朝堂,凭粘杆处和民间的情报组织,对大清的掌控力已青出于蓝。
耿舒宁明面上什么都没做,还有闲心关心民生,给工部画了好些有助于农耕的农具。
可私下里她拿下郭络罗颖慧,甚至把允禟都攥在手里,指东不往西,比在他这个老子跟前都听使唤,叫康熙气笑了好几回。
初六早朝的结果传到畅春园后,康熙就明白,如今大清用不上他坐镇了。
甚至他留在京中,反会成为胤禛的桎梏。
这个认知叫康熙颇有些不是滋味儿,做过皇帝的人,哪儿有对皇权不动心的,若非他废了,这会子老四必然是他最忌惮的那个。
推己及人,压下对权力的欲望和不甘后,康熙便不打算再做什么。
初七上午,胤禛一到畅春园,李德全就迎上来了。
“万岁爷,主子请您去寿萱殿说话。”
寿萱殿是畅春园内除九经三事殿和清源书屋外最大的宫殿,一直是太皇太后的居所。
胤禛心下了然,皇阿玛应该知道了昨日早朝的动静,认同立耿舒宁为后,才有这么一遭。
他看耿舒宁一眼,脸上带了笑,“估摸着老祖宗也正念着你呢。”
耿舒宁:“……”
除夕老太太身子骨不太舒服,在温泉行宫住着没往宫里去,饮食被同往的康熙管得死死的,气得太皇太后病还没好全,就坚持回畅春园。
好歹园子里住得远,偶尔能偷吃点好的。
初一去行宫拜年,太皇太后还躺在床上下不来,话里话外暗示耿舒宁,她要吃‘药膳’,耿舒宁最拿手的那种。
不是耿舒宁不乐意伺候,而是老太太喝药,‘药膳’滋味儿再淡,也怕跟药汤子起冲突。
为了这,太皇太后生气,初一那日午膳都没叫用,就叫耿舒宁和胤禛回宫了,说看见他们心里不好受。
估计想到他们年节时候的膳食,酸得不轻。
耿舒宁这几天在宫里就在琢磨,不耽误吃药又有滋有味能养身子的零食,想起改良版的八珍糕。
传统的八珍糕,有党参和白术、茯苓、芡实等中药材,不适合还吃药的太后。
若换成素油煎过的松仁和龙眼肉、灵沙臛、木糖醇,再将不好克化的糯米粉换成藕粉,中间裹上肉松,做成藕粉八珍糕,就可以了。
甜咸口儿,略酥脆口感,以沸过好几遍的羊奶和藕粉以及大米粉,对喜欢咸奶茶的北蒙老太太,能叫她喝完了药胃口好一些。
藕粉没有糯米粉那么黏,耿舒宁动手能力也不行,叫御膳房折腾了好几日,不然早就送过来了。
果不其然,两人一进寿萱殿,就听到太皇太后重重的哼声,背对着康熙,侧坐着身子,一脸不高兴。
康熙苦笑着坐在一旁喝茶,瞧见耿舒宁手里提着食盒,稍稍松了口气。
他笑着哄老太太:“瞧朕说什么来着,皇额娘您快看,小丫头拿点子吃的就想哄您的懿旨来了,您可千万别轻易松口。”
胤禛只当没听见,很自然地给两人请了安,沉默坐在一旁。
这会子不是他发挥的时候。
耿舒宁比他还自然地凑到太皇太后……身边的乌云娜嬷嬷身边,鼓着脸儿满是委屈。
“听太上皇的话,满叫人以为岁宁是个没心没肺,唯利是图的小人呢!”
“岁宁受不了这委屈,干脆今儿个不哄老祖宗,好吃的拿来孝敬乌云娜嬷嬷好了。”
太皇太后急了,瞪康熙一眼,“你这是调侃小丫头呢,还是为难哀家呢!”
这俩人打口舌官司,倒委屈了她老太太算怎么回事!
耿舒宁哼哼着背过身,利落打开食盒,净过手捻起一枚龙眼大小的点心,以小手托着凑到乌云娜嬷嬷嘴边。
“您快尝尝,这可是我被撵出行宫后,顶着风雪,一路上边哭边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呢,想得我脸都夋了!”
太皇太后:“……”
耿舒宁继续夸张道:“松仁儿拿炸花椒的油炒过,酥脆焦香,和以养颜的龙眼和甜软灵沙臛,包裹上敲打得碎碎的肉松,有去了芯儿的莲子清香,甜咸可口,一口一个,开胃美容。”
乌云娜:“……”
她瞧见脖子都快歪断了的主子,憋不住笑了出来。
倒是也没客气,接过点心塞进嘴里,话也说得好听。
“那我就替主子试试毒,也省得这娘俩不放心。”
太皇太后懒得跟这几个促狭的生气,自个儿从食盒里扒拉出来一碟子点心,一口下去就眯起了眼,脸上表情瞬间和缓下来。
康熙斜眼睨耿舒宁一眼,“朕的呢?”
耿舒宁理直气壮摊开手:“岁宁哪儿敢给您带,没得叫人说我媚上,就知道钻营。”
康熙叫耿舒宁那理所当然的表情气笑了,点点她。
“得了便宜还卖乖,朕的儿媳妇孝敬朕点子吃的,谁敢说什么?”
耿舒宁和胤禛对视一眼,两人立刻恭敬跪地,正儿八经叩头下去,齐声道——
“谢过皇阿玛/太上皇成全!”
康熙:“……”他还没答应呢!
耿舒宁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笑眯眯起身拍拍手。
巧荷和晴芳一人提着一个三层的提盒进来了。
她过来一趟,自然不可能只带一样点心。
营养价值和口味兼具的蛋挞,粗粮粉特制的大清鸡肉卷,还有能益气通便的酸奶冻,适合老人家口味,又不会影响药效的小食,并着食方,耿舒宁都给带来了。
太皇太后叫康熙盯着喝完了药,早膳都没用几口,这会子正好饿了,笑得眉不见眼主动凑到桌子旁吃了个痛快。
康熙也……反正没少吃。
好不容易有滋有味吃饱了,太皇太后不理会康熙颇有些阴阳怪气的戏谑模样,直拉着耿舒宁的手笑。
“哀家知道你是个好的,你放心,待会子我就叫代诏女官拟旨,只盼着你早些嫁进来,往后可得好好孝顺皇玛嬷。”
耿舒宁还没说话,胤禛就凑了上来,不动声色道,“哪儿敢劳烦皇玛嬷费心,旨意朕已经叫人拟好了,只要盖皇玛嬷的凤印便好。”
康熙闻言又哼了声,似笑非笑点出来,“你是叫人拟好了,还是自个儿写好了?”
太皇太后吃得舒心,投桃报李,白康熙一眼。
“谁还没个色令智昏的时候了?”
“当初你和赫舍里丫头看对了眼儿,偷瞒着姑姑,以拟诏大臣的名义拟了旨,气得鳌拜和遏必隆在府里骂,只当旁人不知道呢?”
耿舒宁眸底冒着八卦光芒,饶有兴致地打量老爷子,论谈情说爱这一点,乾小四都不如他玛法。
看来四大爷还是跟亲爹学到了点东西的。
康熙和胤禛爷俩:“……”
阿灵阿被废了爵位,钮国公府也支持立后,佟家忙着办丧事,朝堂上下再无人能拦着立后。
在寿萱殿没能瞧见的旨意,翌日就在养心殿内宣了出来。
耿舒宁一早就被巧荷和晴芳给拽了起来,连郭络罗颖慧都从漱芳斋跑到养心殿来等着。
本来大家都以为,会是礼部尚书陈廷敬过来宣旨,再跑一趟耿家宣第二遍旨意。
这道圣旨会被供在耿家的祠堂里。
结果早朝结束,耿舒宁正和郭络罗颖慧喝着茶,就听到了静鞭的声儿。
胤禛下了朝,先回来了。
二人起身迎接,刚站到殿门口,就见陈廷敬和张廷玉,鄂尔泰三个大学士都跟在胤禛后头。
旨意就在苏培盛手里捧着。
耿舒宁和郭络罗颖慧都还算端得住,巧荷、晴芳和巧静并陈嬷嬷四人激动得眼泪都快要掉出来了。
自打主子跟皇上在一块儿,这都快四年了,终于熬到了拨云见日的这一天。
耿舒宁只笑眯眯蹲了蹲身,看胤禛的目光迎着朝阳,闪烁着柔和却甜蜜的熠彩。
“万岁爷怎的这么早回来了,您是打算亲自宣旨不成?”
她也激动,这可是国母啊!
两辈子来她都没想过自己还有这么出息的一天。
只是不想叫人发现自己绷不住神,她才故意开口调侃。
其实她清楚,按照规矩,除了口谕,圣旨从来就没有皇上亲自宣布的时候。
但她话音还未落,就见胤禛伸出手来,接过了苏培盛双手呈上的圣旨。
耿舒宁愣了下。
倒是郭络罗颖慧,见陈廷敬等三个大学士毫不意外地甩袖子跪地,心里的酸意叫她格外清醒,轻咳了声,惊醒耿舒宁身后的几个人,也跟着利落跪地。
胤禛只笑着看耿舒宁,“听闻民间有求亲之说,都是男方登门求女,朕与你相知相许,今日不论尊卑,只论姻缘,你坐着听。”
鄂尔泰眉心皱得死紧,这叫什么规矩!
陈廷敬和张廷玉对视一眼,倒没觉出意外来。
这位主子日常可是住在养心殿,比寻常人家的媳妇还自在呢。
自这位岁宁主子跟随御驾亲征,且住在皇帐里那日起,他们就知道会有这一日了。
郭络罗颖慧偷偷抬头看耿舒宁,以为她怕是要感动哭了。
都不用拿胤禩来对比,这世间大概再没有男子能跟皇上一样,如此宠爱一个女子。
可没想到,抬起头,郭络罗颖慧就看到了一张笑出两排小白牙的芙蓉面。
耿舒宁发现了她的目光,冲她眨眨眼,眸底全是得意。
她蓝盆友男德还可以吧?
她才不会觉得不用跪就是什么感天动地的恩典。
本来姻缘这事儿就没有尊卑,她要留在宫里陪胤禛一辈子,还觉得自个儿亏了呢。
胤禛要是敢叫她跪,至少一年半载的他就别想好了,往后龙床上估摸着得长期准备搓衣板。
稍稍压制了下自己的高兴和得意,耿舒宁非常自然地坐在了罗汉榻上。
当然,在人前还是要给蓝朋友面子的。
她也露出什么嚣张模样,格外乖顺地将小手放在膝头,满怀期待看着胤禛打开圣旨。
“朕惟得幸雍和,更幸玉成内庭之助,实惟仰天之功德,咨尔耿佳舒宁,柔嘉持躬,毓秀后德之贤……雅化于宫闱,表芳于海宇……朕心甚慰,夜不能寐,梦亦足蹈……”[注]
“今祈为元配,应嫡正母仪天下,不负尔淑良德行……后求鸳梦黄泉,合宗庙白首之约,兹仰承太皇太后懿命,太上皇皇命,以册宝求尔为后,共茂本支奕叶之休,钦哉!”[注]
胤禛的声音清朗如山泉,抑扬顿挫,恰似最悠扬的古曲,不疾不徐在殿内回响。
耿舒宁没太听懂,但很沉迷。
其他人……听懂了,牙都快酸掉了。
这道圣旨比寻常旨意多出了一大半,活像个思念媳妇的男子在远方给媳妇写情书一样,又臭又长。
白话啥意思呢?
大概是媳妇我在宫里能遇到你太幸运了!
一定是老天爷疼我这个好大儿,叫我碰到你这样人美心美哪儿都美的女子,我梦里都高兴的跳舞不止。
求求你做我媳妇儿吧,死了咱俩也葬在一起,牌位挨牌位,咱俩天上地下不分开。
这是太皇太后的愿望,也是太上皇的愿望,朕只想赶紧娶你,一起生猴……生孩子。
这下子别说鄂尔泰了,陈廷敬和张廷玉的脸儿都有些发绿。
这道圣旨,可还要他们三人捧到耿家去宣旨的啊!
这叫他们怎么念?
他们没有自家万岁爷那么厚的脸皮啊!
他们对自己家媳妇都没说过这么肉麻的话,更不要说在大庭广众之下,对着一家老小……甚至还可能有看热闹的百姓们面前。
这两位主子是笑得高兴了,这是要他们的命啊!
胤禛没看见身后几个大臣的表情,只略有些不自在地板着脸,将圣旨递给耿舒宁。
“朕的心意,宁儿可满意?”
虽然他脸上没有表情,可一双耳朵却通红藏不住,叫耿舒宁差点没笑出声来。
她努力压着唇角的弧度,貌似恭敬地起身,蹲了蹲身。
“辛苦爷了,我很满意……”
她凑近胤禛一点,小小声道:“就是没大听懂,回头您再跟我解释解释。”
胤禛:“……”
念一遍还行,逐字逐句解释这情书一样的圣旨,这也很要命啊!
可看着眼神闪耀如星辰的小狐狸,满脸的期待和雀跃压不住,几乎叫整个大殿都明亮起来,他张了张嘴,说不出拒绝的话。
只得无奈点点耿舒宁额头。
“回头等前朝的事儿忙完了再说。”
不给耿舒宁歪缠的机会,胤禛回过身,叫众人起来。
好在他还没丧心病狂到极点,冲苏培盛点点下巴。
“这道旨要留给你们岁宁主子,耿家的圣旨已准备好了,苏培盛你伺候着过去宣旨。”
苏培盛从赵松手里接过早就准备好的正常圣旨,笑着冲几个大学士躬身。
“几位大人请。”
张廷玉看了眼苏培盛手里薄了点的圣旨,和陈廷敬、鄂尔泰都对了对眼神,全松了口气。
只要不叫他们念刚才那道圣旨就好,在养心殿这旨意……他们聋了,啥也没听见!
胤禛既将下旨当作求亲,自是早早叫钦天监挑好了日子的,特地在龙抬头前三日宣了旨。
礼部和内务府正月初就得到了消息,早早就开始准备着。
加之养心殿的旨意传了出去,叫允裪和六部负责大婚的官员有一个算一个,全当替自家祖宗办亲事一样尽心。
清明之前,该准备的就都准备得差不多了。
等到过了端午,大婚用的婚服和龙袍也都做好,提前送到了养心殿里放着。
太后是六月二十五没的,大婚日由钦天监算过,分别送到了畅春园和圆明园里。
好日子有三个,分别是七月初三,八十二和十月初七。
康熙和胤禛一起商量过,没选最临近的日子,怕叫外头人说嘴。
也怕太热,万一有中暑的,冲撞了喜气。
便定下了八月十二的日子。
大婚前一个月,未婚的夫妇是不能再见面的,这规矩哪怕早就已经老夫老妻的胤禛和耿舒宁也得遵守。
耿家提前打扫出了一座最大的院子,原本是耿舒宁的郭罗妈妈住的,重新修整了一遍,由内务府和九卫亲自安排,只等着奉未来皇后回家待嫁。
耿舒宁本来早早就想回家。
大热的天儿,身边还有个随着出了孝期,越来越腻歪的大男人,实在是太难受了。
眼看着就大婚了,要是闹出人命来就更好说不好听。
她不想喝避子汤,磨磨蹭蹭不见真章,俩人都难受着呢。
可惜胤禛不肯放人,他习惯了跟耿舒宁睡在一块儿,一想到有足足一个月的时间要自己睡,就有些不乐意。
耿舒宁劝他:“回头大婚后,我要么住坤宁宫,要么住永寿宫,咱们也不是天天在一块儿呀,您得早些习惯才是。”
感情再好的情侣也不能天天腻在一块儿,总得彼此有点自由空间,才能保持新鲜感嘛。
胤禛表情诧异:“坤宁宫如今已成萨满祭祀之所,里面香火味儿浓郁,不适合住人。”
“永寿宫乌拉那拉氏住过,你连朕幸过其他人都时不时拿出来跟朕算黑账,她住过的地儿,你愿意去住?”
耿舒宁难得被噎住了,什么叫算黑账啊?
那后宫有不安分的,总时不时给她添点子腻歪,还总有人阴阳怪气说什么雨露均沾,大婚之前不好处置,还不兴她造作一下啦?
以前刚恋爱的时候,她造作还是宝呢,现在都成黑账了,男人啊啧啧~
她干脆抬了下巴,抱着胳膊数,“那还有景仁宫呢,老爷子生母住过的地儿,够吉利了吧?”
胤禛点点头:“是吉利,只是那里早就做了藏书阁用,没有修整过也无法住人,即便修整了,藏书之地多书虫,一时半会儿怕是除不干净……”
而且景仁宫离乾清宫近,和养心殿却在对角上,走动起来太不方便了。
耿舒宁有点怕虫子,她沉默片刻,“还有体顺堂呢。”
如果她没记错,乌拉那拉氏应该是还没来得及来养心殿侍寝,就病了,后来就再也没机会住过。
胤禛慢条斯理摩挲着耿舒宁的小手,表情不变。
“你要生了孩子,难道要放到其他地方养?”
体顺堂确实是养心殿内皇后侍寝住的地儿,隔壁还有个燕禧堂,是给妃嫔侍寝暂住的,分别连着养心殿后殿的东西偏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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