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明宝清X长安不良帅(自卑豺狼,一见钟情)
继母蓝盼晓X陪嫁大管事(大龄处男,暗恋多年)
小妹明宝锦X隔壁小滑头(青梅竹马,男德驯养)
添加(可能是雷点):
还有一对笔友变知己,年轻差九岁,结局开放。
本文是姑娘们奋斗文,但谈恋爱。
感情线我觉得不算太多但有读者觉得太多。
本文目前是女帝,下一任也是女帝,但不是女尊。
内容标签: 布衣生活 青梅竹马 种田文 美食 轻松
主角视角明宝清明宝锦配角蓝盼晓明宝盈
一句话简介:女孩们共筑小家,一日三餐四季
立意:回归生活本真,享受独立自由
第001章 出城
长安的春日有些温燥,让土地都起了皮屑,在阵阵浑厚而悠扬的晨钟声中,崇义坊的大门被缓缓拉开,拖起的尘土如灰雾般蔓延开来。
守门的武侯习以为常,甚至还在尘云里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可等在坊门边上的那几个女娘却都忍不住轻咳起来,惹得那武侯又掠了她们一眼。
她们看起来很寻常,素衣无饰,但多瞧一眼,又觉得没那么寻常。
撇去那些带着帷帽的女娘不论,只瞧那个将要走过来的攀谈的少妇,她虽神色疲倦忧虑,却也难掩姿色。
‘到底是贵人,瞧瞧这脸蛋、身段。’
这武侯负责的是崇义坊的守门、巡防等事宜,坊中的事情自然有所耳闻,更何况是侯府抄家这样的事,被调令去抄剿家财的金吾卫、不良人各个沾了一手肥油,只可惜他没得了这个好差事。
这一车的侯府女眷被贬为庶人,天光微亮就要出坊出城,也是不想被人打量议论。
武侯几个扫眼,看她们行囊单薄,如一饼被夯实榨干的茶枯,实在没有什么油水了,虽有心想摸一摸,蹭一手芳香油亮也好,可晨起倦怠,腹中空空,有心思却没劲,只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示意她们快走。
蓝盼晓轻声道谢,转身默数清点人数,侧后方拉夜香的骡车不耐烦她这样慢吞吞碍事,挥鞭甩断了钟声。
明宝清带着帷帽,正咽下喉咙里被尘土挠出来的痒,心想着,‘晨钟声,头一回这样清楚的听见。’
警示宵禁的暮鼓声她倒是常有听的,她是明侯嫡长女,又许了河东林氏,每日的收到的帖子和名剌数不胜数,阳春踏青,盛夏纳凉,秋来拜月,凛冬赏雪,四季玩乐的花样多了去了,乐而忘返,总有晚归的时候。
她正恍神,秽物在木桶晃荡的声音陡然逼近又远离,令明宝清脑袋中那点春花秋月弹指而灭,她实在不该再想这些事。
“摸黑起来,就为了跟夜香车一道出去,可真是好主意!”明宝珊轻声抱怨着。
更何况早起又如何,长安城总有人醒的比她们早。
除了交班的更夫和要出城的夜香郎之外,各色的早点铺子也有了响动,水沸柴裂的声响渐次热闹起来,叫饥肠辘辘的人愈发急切起来。
“好了,咱们走吧,四娘,四娘过来,牵着我。”蓝盼晓带着众人走向坊门,露出背后一家刚开了半扇门的毕罗铺子,那武侯忽然一抬手,扬指打了个手势。
蓝盼晓一惊,还以为是在示意自己,转身看去,就见那个毕罗铺子里探出个包着褐布幞头的老头,他笑着点点头,一边系半袖的细带一边折身朝里喊,“杜大郎还是老样子,两个葱香胡麻饼,一碗宽扁齑馎饦。”
蓝盼晓愣了愣,忽然意识到这个无比沉重晦暗的拂晓,对于其他人而言,不过又是崭新而平凡的一日。
从崇义到春明门,共要经过三坊一市,城中道路规整平坦,她们包袱里只有几件下人旧衣,并没有多少负累。
可多日担惊受怕,食不果腹,她们哪个不是娇生惯养的,才走过一坊距离,就已经受不住了。
除了幼女明宝锦没有戴帷帽之外,其他的女儿虽都遮住了半身,但蓝盼晓也听得出是谁在唉声叹气,谁在轻声啜泣。
女儿,她足有四个女儿,但没有一个是她的骨血。
嫡女明宝清是明侯原配所生,次女明宝珊是妾室朱姨所生,三女明宝盈是妾室林姨所生,而明宝锦的生母已逝。
余下那些素着面的妇人大多是明侯的姬妾,她们每一个的年岁都要比蓝盼晓要大。
其中年岁最大的妾室苗姨其实是明老侯爷的妾,听说是算了八字抬进来给那时候病重的老侯爷冲喜的,倒也真给延了两年寿命,算是有功劳,所以即便她都没跟老侯爷圆过房,也还是养在府里了。
林姨的年岁最小,因年方五岁的幼子跟着才十三岁的次兄入了司农寺为官奴,悲痛欲绝以致于有些痴疯了。
虽说相比起发配碛西(西域)的长兄,这都还算好了,起码还在皇城里头,不至于天各一方,但这也是安慰人的话。为人奴仆,身不由己,此生不知还能不能再相见。
幸好明宝盈还在她身边,算留存了一点盼头。
‘这都是他害的。’蓝盼晓直到明侯自戕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曾那样畏惧的男人,实际上外强中干,胆大无脑。
他妄想立一个从龙之功,却不想最后是皇女登基,杀兄囚弟好不利落,天家乱糟糟一团,势必要让底下的人更痛上百倍。
明侯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却令圣上不快,将罪责加重了。
‘若不是他畏惧天威,自裁了断,三郎原本可以跟着我们走的,大郎也不必带着镣铐去碛西这样远的地方,就算入司农寺,与二郎兄弟在一处,起码还算有个照应,让元娘有个念想。’
蓝盼晓实在不敢恨圣人,甚至在听到只是将她们贬为庶人,而非伎非奴的时候,心生感激。
不过蓝盼晓也知道,这份宽容还是看在明宝清的面子上才有的,是她的外祖母卓氏拖着年迈病体入宫求来的。
圣旨一落定,卓氏就病逝了,明宝清甚至不能去送她最后一程。
想到这,蓝盼晓看了明宝清一眼,见她一身素衣,薄纱遮面,身骨挺直,似松柏。
她和大郎都是前头夫人生的,蓝盼晓就算同她相比,也根本没大多少。
朱姨还在抱怨不休,明宝珊也被带得抽抽搭搭起来。
不知是乐伎出身的缘故,还是胡人混血的天赋,朱姨的嗓子极好,哭嚎了这么些日子,一丝沙哑都听不出来。
明宝珊也像了她,样貌明艳娇媚掩去不说,哭声如落雨滚珠,清清亮亮。
“走一步看一步,别哭了。”蓝盼晓被哭得有些心烦,只是她秉性温柔宽和,重话也说得没什么力度。
突逢大变,心中惶恐难以纾解都是人之常情,但此一时彼一时
,人人惴惴不安,皆在忍耐,偏她还似在闺中争抢衣裳首饰般矫揉造作。
“二娘,噤声!”明宝清斥一句,急雨骤停。
里坊中虽有铺子,但更多还是民居,即便有人做活、晨读要早起,大多也还睡眼惺忪地提不起精神来。
可眼下入了东市,人声渐渐嘈杂起来,因城门和坊门是同时开启的,这个时辰进城的百姓多是往集市来,所以这个时辰的东市比蓝盼晓以为的要喧闹许多。
一挑挑山野杂菜,一车车肥荤银鳞。
初春时候,樱桃居然已熟,明宝清猜测应该是京郊那些王侯的温泉庄子上的头一批。
一筐筐樱桃装在青翠未褪尽的小竹篓里,由层层细绒软叶铺垫着,衬得愈发莹润绯红。
卸车时被脚夫托在肩头,矜贵极了。
“想吃浆酪樱桃。”明宝锦不太懂事地说。
无人理她。
摊贩热络地招呼着,蒸饼白蓬云软,胡饼面脆油香,明宝清常吃的庾家角黍倒是还没开门,可糯米的香气已经从门缝里涌了出来,可她们哪里敢往外掏半个子?所以下意识避开集市热闹,往人少的道上去。
蓝盼晓也是埋头走着,直到瞥见那断头台,才觉出自己走得太偏了,竟然往狗脊岭来了。
长安城里一东一西两处刑场,西市的叫独柳树,东市的叫狗脊岭。商家为避晦气,所以很少置铺于此,才会如此冷清阴沉。
皇位更迭总会死一批人,造就一批人。高台之上,血色斑驳肮脏,其中最新鲜那些血液,可能来自先太子的某些门客拥趸。
“哎呀!”明宝珊抱怨地叫着,只觉得阴风阵阵,忙拢紧衣襟。
蓝盼晓也手足无措,明宝清把目光从断头台上收回来,沉声宽慰道:“母亲,咱们快些过去就是了,不要多心。”
这话刚说完,身背后有密密脚步声追上来。
明宝清帷帽一晃,看见三五皂靴佩刀男子从狗脊岭边上的武侯铺中走出,应是才交了班的金吾卫和不良人,看架势是要去用早膳。
如果只是这样自然没什么,偏生这几人都面熟得很,抄查家财时他们都有参与。
长安城以朱雀大街为界,分长安、万年两京县,虽说辖区延伸自郭外、畿县,但县衙却设在城内的宣阳坊,毗邻侯府所在的崇义坊。
宫中使宫中使安王和监察御史轮番抄家时,除了金吾卫之外,万年县县衙的不良人也因地利被调动。
“倒霉催的!”朱姨低骂了一声。
男子似乎很喜欢吸食女子的恐惧,蓝盼晓已经很记得打头那位不良帅叫做严观,生得一副冷目浓眉,瞳仁透黑,不笑时气势凶恶,吓了她多次;笑时倒是眸弯牙尖,却更骇人。
此刻严观走上前来,神情懒洋洋却作一副热络口吻,道:“蓝夫人这就启程了?”
蓝盼晓垂眸恭谨答是,他又道:“某送你们一程可好?”
说的好听,其实不过想捞最后一星油水罢了。
“岂敢耽误您呢,我们自己出城去就好了。”蓝盼晓忙道。
“噢?找好落脚的地方了?”严观慢慢绕上前来,正对着她们,目光在她们背挎着的包袱上逡巡。
“是。”蓝盼晓见他视线总是黏着那些包袱,就道:“那些只是衣物。”
“衣物?娘子们一件锦衣,拿去质库都能换十日的房钱。”
她们身上穿的都是下人旧衣,绫罗绸缎造早被抄走了,这些金吾卫、不良人要么是怀疑她们还有本事藏点体己,要么就是纯粹想作弄她们一番。
“对自己办过的差事,严帅应当很有自信才是。”明宝清的声音自帷帽下传出,并未遮掩语气中的讥诮。
若搁在从前,明宝清怎么也想不到区区一个万年县衙门的捕吏头目,混迹在市井坊间各种腥臭污秽之所的卑贱杂碎,有朝一日居然能踏进她的家宅,肆意践踏折辱。
虽隔了一层白纱,但严观一下便对上了明宝清的目光。
“明娘子说的是。”先移开目光的是严观,他挑起明宝珊手里提着的竹编小笼遮布,见笼中鸟粉腮翠黄,价值不菲,挑眉道:“瞧瞧,这鸟儿市面上少说要卖个十吊钱的,我若叫你们带走,岂不是差事有了纰漏。”
“严帅说得极是。”明宝清一倾身伸手卸掉笼门栓,在一众人的呵止声中抓出鹦鹉往空中一抛,对严观道:“这下好了。”
明宝珊尖叫一声,颤声道:“我的‘荔枝儿’!”
白白飞走了十吊钱,几个街使和不良人都大感不快,只是还未发火,就见严观发笑,道:“我还以为小娘子吃了那么些苦头,如今会圆融些。”
“我还以为严帅这两日已经过足了教训人的瘾,没想到还是这样好为人师。”明宝清凝目看着指尖残留的绒羽,看都没看严观一眼。
严观一抬手止住手下的暴躁,瞥向明宝盈怀中的猫儿,见是寻常狸猫,似乎有些扫兴,继而望向明宝锦捧着的小罐子。
明宝锦看他伸手掀开罐盖,还是一派天真神色,糯声糯气道:“看,我的小乌龟。”
这罐子浅口大肚,乍一眼,只见一只比酒盅口大不了多少的乌龟闲闲划水。
严观冲明宝锦一笑,伸出两根指要掐她腮帮,被明宝清毫不客气地一掌掸掉。
“嘿!”手下替严观不快,道:“还以为自己是什么高门贵女啊,没入乐营算你命好,通直郎家的三娘四娘已经在陇右军中了,嘁,你们这些娘们真够……
“噤声!”
“如何?”
明宝清和严观的声音同时响起,不良人自知失言,却听明宝清又逼问一句,“严帅的手下很看不起女娘,如此脱口而出,莫不是心中……
“明娘子。”严观截断了她的话,略顿了顿,徐徐道:“我送你们出城吧,保管安然无恙。”
明宝清自己都是捡回一条命的人,这种捕风捉影的招数,别人若是用在她身上,只会更加顺手,所以她不再说话。
蓝盼晓忙道不用,赶紧离开。
明宝清快步走在前头,姿态并不是畏惧逃窜,而是嫌恶避开。
林姨忽得怪叫了一句,明宝盈连忙去捂她的口,猫儿从她怀里轻轻跃下,被缓缓弯腰的老苗姨抱起。
明宝珊失了笼鸟,整个人还在发抖。
唯有明宝锦不谙世事,低头戳戳小乌龟,见它四爪一挥,潜进水里,露出底下斑斓曼妙的墨彩金鱼儿。
下了官道,那些所谓的路其实就是被踩宽踩实在了的田埂。
这两日没下雨倒好,泥面走起来还算利落,只时不时会有石块时,她们各个心神不宁,又走了多时,明宝珊还险些崴了脚。
蓝盼晓看了看好久都没说话的明宝锦,知道她是累了,就道:“我背你吧。”
明宝锦摇了摇头,道:“还有多久啊。”
蓝盼晓抬起眼,瞧见不远处的青山绿雾中,散落着几处小院,遥遥望去,只是一团灰褐,有种落笔时水色过多的氤氲感,看起来不太真实。
“快了。”她不知道已经说了几次。
明宝锦转脸望着远远走来的老苗姨,道:“咱们等等她吧。”
“这老家伙倒是能跟得上。”朱姨有些惊奇地说:“甩都甩不脱。”
明宝清觉得她这话不妥,只是懒费口舌去斥责。
等老苗姨跟上之后,众人又慢慢吞吞地挪向蓝盼晓说过的那个小庄子。
虽说现在已经入春了,但城外始终要比城里凉些,泥土的腥气和芽叶的嫩涩混着湿漉漉的薄雾,无疑又添了一份冷。
金灿灿的日头冒青山,雾气蒸腾飘逸,如贵女晨起时层层撩开的轻纱帐。
越近,其中那个灰扑扑的小庄子越透出一股绿来。
蓝盼晓想起‘修竹东倚,篱笆藤墙’这一句,嘴角翕动了一下,“大抵……
骤然开嗓,她的声音听起来干涩发哑,除了明宝清侧眸望过来之外,其他人都一脸的失神无助,懒发一语。
“就是那一间了。”蓝盼晓清了清嗓子,抬手指了一下。
明宝清顺着她的指尖望过去,温声道:“多亏了母亲,咱们才能有栖身之所。”
眼下她们所在的地方是长安城外万年县青槐乡未央里,的确算个不错的地方,离长安城也不太远,城中好些官员富户在此都有庄园田亩,但蓝盼晓
只摇了摇头。
眼下午时还差了几刻,周遭屋舍里外都静悄悄的,男女老少全在远处的水田头地里忙着春耕春种,只不远处的小溪畔,有几个半大孩子带着奶娃娃在玩水。
田头里的农人大多时候弓着背,远远看去,像一把把骨肉镰刀。
他们身旁落了很多纤细的白鸟,完全不怕人,偶尔翩翩低飞掠过,一眼数不尽。
这一幕太清雅了,令明宝清意外极了,问:“好多的白鹭,这田头里的白鹭怎么会比曲江池畔还多?”
朱姨哼笑一声,道:“人都知道菜要新鲜才好吃,鸟怎么不知道?”
明宝清还是不懂,问:“什么意思?”
“那些泥腿子在翻地啊,我的小祖宗。”朱姨摇摇头,道:“一锄头下去,底下的泥巴拱起来了,会带出蚯蚓小螃蟹来,最新鲜不过了,怎么会不引鸟来呢?”
明宝清恍然大悟,感到一丝新奇。
溪畔的小孩们发现来了新人,一个个探头探脑,想往这来,明宝清见他们一个个脏兮兮的,略一皱眉,道:“先进屋再说。”
明宝锦刚抬脚又收回来,跟着众人往‘新家’去了。
蓝盼晓的出身众人都知道,虽不抱有太大期待,可瞧见那小院子的大小连明王府的一个套院都比不过,心中更气馁了几分。
明宝珊更是哀叹一声,道:“这么点大,破破烂烂的,怎么住人呐?”
朱姨本要帮腔,被明宝清睃了一眼,只好憋了回去。
明宝清随着蓝盼晓的步伐走上前,只见半面石墙半面篱笆围拢着一个歪歪的小院,根本没什么规制可言,看起来就像试墨浓淡时,落在废纸上漫不经心的一撇。
她伸手抵住轻晃的篱笆门迎妹妹们进来,有些不习惯地瞧着足下未嵌青砖的泥地,又抬眸望进院中,外院里杂草荒芜,从残留的茅草棚架还可以看出,那原先应该是个牲口棚。
也许是之前遗留了草籽,院中长出来的杂草大多是驴骡喜欢吃的草料。
明宝清的目光沿着窄窄一条蜿蜒的石径铺过去,瞧见院中横着的一条半人高的石块隔断,心道,‘这就算分了内院外院了?’
那条石墙隔断虽然不高,但上头应该养过些花草,明宝清只认得出困在破瓦盆里的一株茉莉,其他花草因无人照料都野化得差不多了,同往日里精心打理再呈到她跟前的盆景差别很大。
那些花草在冬日里皱缩的枯黄萎叶还没掉完,可又有纤长新绿在春风中一日日复苏冒高,将身后的屋舍挡得很严实,只隐约看见瓦头木门。
明宝清瞧着墙头数丛如玲珑碧剑般的草植,有些困惑地问:“是野兰吗?”
朱姨又笑了一声,道:“哪来的兰花?大娘子认不得是菖蒲吗?”
明宝清并不计较这一句微微带刺的话,只道:“同端午节用的菖蒲不大一样。”
蓝盼晓回眸看了一眼,道:“端午节用的那种菖蒲是水里养出来的,所以才那样肥壮,这种在墙头石缝里钻出来的,蓬短纤细才是常态。”
朱姨凑上前问:“大娘子倒是心宽,还问花问草的,可是有了什么打算?”
明宝清没有理会她,只问:“母亲,这庄园上有多少属田?”
“不算屋前屋后这些地方,约莫有一亩。”
“没有佃农吗?”
“这田地到我手里的时候就不算肥沃,且又少,不够养活佃农的,只包给邻里有富裕劳力的人家种,眼下应该已经荒了半载了。”
已经到这境地了,蓝盼晓也没想着什么家丑不家丑,照实说了。
“这样的庄子,怎么好做嫁妆呢?”朱姨小声嘟囔。
虽然小声,可众人也都听见了,蓝盼晓有些郁闷,只听明宝清淡声道:“总比没有好。”
为人妾室哪有嫁妆?只有卖身钱罢了。
苗姨年迈昏聩,林姨心如死灰,只有朱姨被这话戳了个正着,有些不痛快。
她若不是有了明宝珊,甚至都脱不开奴籍,能做妾已经天大的造化了。
随着明宝清这句话,蓝盼晓提裙迈上石墙隔断的小阶,望向内院里。
内院几处屋舍的样式连起来就是个‘匚’字,与石阶并行的小棚架下遮着一口水井,棚架上还有干枯的瓜藤残留,棚架一段支在石墙和一棵枯树上,另一端搭在正屋左侧的水房顶上。
水井瓜棚正对着的是堂屋,堂屋左右皆附有耳室,右侧的耳室很明显是做厨房用。
蓝盼晓从厨房西窗望出去,还能瞧见篱笆墙内有一排空空的鸡舍,鸡舍后边有一间草棚,蓝盼晓没去看,猜想是厕室。
石墙隔断内的院子里铺了好几块大石板,石板已经很深很深地嵌入泥地了,就算是石板与石板之间的细路泥缝,也都被足印夯实,只疏疏落落地冒着草籽,唯有鸡舍附近的草长得比别处茂盛,许是曾经施足了鸡粪,又被鸡爪反复刨松的缘故。
“咱们晚上不会就睡这几间屋吧。”朱姨站在竖边的那间主屋前,用一种天都要塌下来的口吻说着。
主屋与堂屋的一边也连着,屋檐延伸出去,勉强算是有一点回廊的模样,可还是比侯府的下人房都要小。
屋子里其实算整洁了,沁着绿苔木门被打开时只透出一股呛鼻的冷灰。
入目先是桌椅,再探头往里看,可见箱笼、床塌、书架,书架上应该还有些书册,因为某人离去之前,很在意地披了一件旧衣遮尘。
而那衣裳,是男子的。
朱姨一下不说话了,眼睛睃着从厨房出来的蓝盼晓,又看看明宝清。
明宝清脸色稍变,但只问:“母亲先前说把这庄子转赠给友人了,那等他回来,咱们的处境岂不尴尬?”
“不必担心,他原是我乳母的儿子,后又做了我的陪嫁奴仆,但我见他聪慧,想求个善缘,所以放了他,给了他这破败庄子,好让他屋头有瓦好读书。我乳母身子不好,他回乡照料,短时间内不会回来,若回来,定然也是以咱们为先的。”
蓝盼晓微微有些局促,但语气神态皆是坦荡的。
明宝清略略点头,不再问,只是觉得这屋里被男子住过,就没进去。
朱姨转而进了厨房,见灶上空空如也,又不死心地掀开大缸小瓮看,只瞧见一缸底的杂豆。
“这,这是喂鸡都不够啊。大娘子,您去司业府上开个口,老祖宗那么疼你,定然还有安排的。”
明宝清心里的盘算是一回事,可也不愿被朱姨逼着,便沉了面色没说话。
朱姨讪讪闭口,只是神色之中有种油滑的期待。
蓝盼晓在屋里收拾着,将那些书籍和衣裳都收进箱笼里。
朱姨声高,那句话她隐约听见了,也听见了明宝清的沉默。
蓝盼晓父母已逝,她虽是嫡女,但如今家由庶兄当着,兄妹二人情分寡薄,嫂嫂又精于算计,不然也不会把她嫁与明侯做继室,嫁妆薄而彩礼厚,实打实地赚了不少。
蓝盼晓去试探兄嫂意思的时候,其实也没掂量着情分,只想着就算看在彩礼的面上,施舍她一些怜悯和疼惜,难道不应该吗?
只那扇紧闭的门叫蓝盼晓明白,她这条路数上,是一点可能都没有了。
也许明宝清的运气会比她好,风头过去了,舅家还会伸手帮一把。
但也许……
蓝盼晓按下箱笼盖子,也摁下杂乱的念头。
第003章 椒豉胡饼
正屋还算大,从左至右分别是内室、花厅和书房三个屋子,虽有门洞却无门,连席帘也破破烂烂的。
明宝清实在不喜欢与人同住,私下瞧了一圈,瞧见了在堂屋左侧的耳室,原是做杂物房用的,里头堆了些锄头、笸箩和耙子等农具,还有一卷席。
“母亲,我就住这间耳室吧。”
蓝盼晓一向将明宝清视为最尊贵人物,下意识便道:“可耳室这样小,又没床没窗户。”
明宝清又瞧了瞧,道:“这里本来也只有一张床,该母亲睡的。且这耳室的屋檐是和堂屋一致的,挑高足有一丈多,也不是太恣闭。”
“那好吧。”蓝盼晓瞧了圈剩下的人,明宝珊、明宝盈两位小娘子,以及朱姨、林姨和老苗姨,算上蓝盼晓自己,笼统还有六个人,只能是一道挤在正屋里了。
朱姨苦了一张脸,瞥见见老苗姨
慢吞吞走进来,佝偻着身子垂着眼,五官都像是被皱纹包裹了,根本看不清。
“诶,”朱姨叫住她,“你去住外头那间水房好吧,这里没你的位置。”
老苗姨垂下手,将狸猫儿放下,又缓缓背过身要出去,却被蓝盼晓叫住。
朱姨唉声叹气,道:“咱们能带着她已经仁至义尽了,水房不就潮了点吗?还独给她一间呢。”
“够住了,我与苗姨、四娘住内室,三娘和林姨住书房,你和二娘住花厅吧。”蓝盼晓道。
狸猫几个轻跃跃进明宝盈怀中,她轻声道:“苗姨同我们住吧,母亲您带着小妹住就成了。”
明宝珊本想说门一打开就是花厅,哪里会睡得安稳?可被明宝盈这样一茬,她就不好抱怨了,只在心里鄙夷明宝盈是个马屁精。
住所粗糙的分割了一下,蓝盼晓又盘算着要烧些热水。
‘还好厨房里有些柴火,把那点豆子也煮了吧。’
她也知道几个女儿十指不沾阳春水,根本弄不起这灶上的事,只叫她们先收拾一下住处。
可到了厨房里,蓝盼晓一时间也拿不起来,在灶边胡乱抓摸了几把,才想到要挽袖束衣。
明宝锦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过来,乖乖蹲在一旁,看着黑洞洞的灶膛发呆。
“母亲,是不是要生火啊?”明宝锦曾也溜到侯府厨房去,见过灶洞里火焰熊熊的样子。
“是,是。”蓝盼晓忙站起身,茫然地踱了几步,终于想到了关窍,“火,火石,对火石,要先找火石。”
这厨房虽不大,但蓝盼晓也不知道要从哪找起,无头苍蝇似得乱转了一圈,就听明宝锦问:“母亲,是这个石头吗?”
她手里正举着两块不尖也不钝的石头,刚从柴堆缝里摸出来的,正是火石。
“对对。”蓝盼晓接了过来,喃喃道:“还得要火绒。”
“火绒又是什么?”明宝锦好奇地问。
侯府的厨房存有火种,如果是房中要点火,多是用火折子一类,火石火绒这种东西只在灶间的下人手里用,蓝盼晓已经很久没有沾过手了。
“火绒就是引火用的东西,我家从前用的都是细麻,而侯府用的多是抹了硫磺的木片。”
蓝盼晓四下张望着,却连个麻绳都找不到,低头瞧见自己腰间素布香囊,连声道:“有了有了,这便有了。”
明宝锦好奇极了,见她从香囊里掏出灰绿色的一蓬绒,就问:“这就是火绒吗?”
“这是艾绒,也能做火绒用的。”蓝盼晓苦笑了一下,道:“亏得这个香囊不值钱,没叫他们扯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