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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女眷贬为庶民后by西瓜珍宝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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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宝清本要说‘难道不是你不肯放过在先吗’,但又觉得这话太长真累人,只叹了口气,道:“对?,是我。”
她转身从晦暗处走进月光下,好离那可怜的唱曲声远些。
宵禁示警的鼓声很急促,明宝清脑中?杂念被鼓声推到?角落,她忙望向?严观,道:“今日多劳烦严帅,眼下快宵禁了,严帅还?是早些归家吧。”
严观将要说的话被她阻塞,他顿了一顿,问:“那你呢?定然是不能出城了。”
明宝清早有预备,道:“这附近的开元观是坤道道观,我去问一问,能否收容女娘居住。”
宵禁鼓声起时只是关闭坊门,之后一个时辰内,坊中?还?是可以自由出入的。
严观看似干脆地点点头,招来绝影离去,明宝清则朝道观走去。
眼下,坊市还?是很热闹,熟悉的香气像是从记忆的传出来的,但又过分的浓烈真实,明宝清循着味抬起头,看见是匾额上写的是洪氏缹锅铺,明真瑄曾带她来吃过。
缹锅与冬日里常吃的暖锅不同,暖锅是热汤煨煮生食,而缹锅则是用少水缓火油焖。
想吃缹锅得耐得住性子?,于铜铛中?先铺一层盐、豉、姜、椒,再铺上肥润一点的羊肉或猪肉,再布上一层葱,葱上则需再布香料调味,再布肉与葱,循环两至三层。
因在道观附近,这间缹锅铺子?取素食蔬果也很便利,所以缹锅还?可以素煮,多用春日用瓠瓜,秋冬用菌蕈。
明真瑄带明宝清来吃的时间挑的很妙,刚下了一场凉凉秋雨,羊肉肥美,瓠瓜未落,菌蕈冒得飞快。
将葱与香料铺在一处,一层瓠瓜一层肉,一层菌蕈一层肉,小火在铜铛下将羊肉中?肥油都煸出来,滴落在瓠瓜、菌蕈上,又反煎出其滋味香气来,交缠杂糅,至铜铛掀开时,房顶都要被那阵香气顶翻了。
羊油煎羊肉,又有蔬菌汁水浸润,丰腴柔细,瓠瓜菌蕈则沁满肉香,滑嫩清甜。
明宝清仰脸望到?二楼临窗的雅间,似与那时拈着筷子?懒懒看窗外的自己对?了一眼。
她那时可不忙着吃,筷尖避过羊肉只夹起一朵菌子?,笑?道:“我今儿给?哥哥做参谋,功劳苦劳都占足了,一顿缹锅可打发不了我。”
“你要什么?只说得出来,哥哥哪有不替你弄来的?”明真瑄道。
明宝清那时想了又想,她什么都不缺,就摇摇头道:“我只盼你早日娶了嫂嫂回来,好宽慰阿娘在天?之灵。”
‘还?好尚未来得及娶范姐姐。’
明宝清心想着收回视线,忽得往身后扫了一眼,人群熙熙攘攘,皆是陌生又模糊的脸孔。
她走了一日的路,腰腿又酸又涨,心头也郁郁的,很不愿去想许多事,转回首从缹锅铺子?前头干脆地离开了。
明宝清在开元观住了一夜,虽算得不一夜好梦,但起码令她安然无虞。
可蓝盼晓并不知道,这一夜忧心忡忡,始终睡不安稳。
绣花时也是六神无主,孟老夫人喊了两声,明宝盈在屋里都答应了,她才听见。
“只把信给?我送来了,不给?念呐?”
孟老夫人的质问有点虚张声势的感觉,明宝盈本想着她被侄儿奉养,不会?缺人读信,但她既这样说了,明宝盈只是道:“是我的不是,只是孟小娘子?说您在午睡,我也不便打搅。下回我送信的去,一并替您读信。”
孟老夫人盯着她看了一看,却是道:“那倒不用,只着人告诉我一声,我自己过来听你读信。”
这有些舍近求远了,可她们几?个眼下没功夫琢磨别人的家事,明宝盈接过信展开一览,念道:
“母亲大人膝下:暌隔慈颜,瞬经数月。孺慕之情?,与日俱积。衫裤适体,褥毯好梦,只忧母亲心力艰难,日后令裁缝制成衣即可。儿于军中?均吉勿念,益加奋勉,以期无负大人祈望之心矣。”
明宝盈念到?此处一顿,孟老夫人忙问:“没了?”
其实底下还?有几?句话的,但已经不是关于他自己的近况。
“文先生侍母可归?观字迹截然两人,不知是哪位先生代笔?”
明宝盈犹豫了一下,张口就杜撰了几?句,“塞上盘羊肥美,儿日啖半斤,杏子?黄浓,三两颗足令齿软,不可多食,否则如阿娘目视酥鸭般,唯有托腮嗟叹尔。”
孟老夫人笑?了起来,她笑?时一脸慈爱满足,不见愁苦严肃。
明宝盈适时提了一句,“孟参军还?问起文先生。”
“噢。”孟老夫人略略回神,问:“你上回信中?没有解释吗?”
“哪敢擅自添字?”明宝盈道。
孟老夫人摆摆手道:“那这封信你先解释一番吧。我儿定然也好奇,他与文先生书信往来也有十数封了。”
明宝盈提笔难落,望向?蓝盼晓。
蓝盼晓脑海中?转过几?个念头,对?孟老夫人笑?了笑?,道:“我们明家虽得皇恩沐泽,但三娘的父兄终究是获罪之身,不知孟参军是否介意?由她执笔?”
“我一个老婆子?,她一个小娘子?,能怎么样?”方?才那封信令孟老夫人心情?很好,脸上始终有笑?意?。
蓝盼晓便对?明宝盈略一点头,明宝盈提笔写道:“参军足下:吾乃长安明氏
三娘,家中?逢变,移居青槐,文先生乃吾母之友,故现今居文先生旧宅,执笔手书,每取两文,不敢欺瞒。”
写罢另起一行,对?孟老夫人道:“老夫人是即刻回信吗?”
孟老夫人显得有些迟疑,但瞧了瞧明宝盈清亮亮的眸子?,轻道:“是有件事要同他说一声,他名下的田亩被大郎赁给?几?口逃户耕种,每亩每年取粮三十斤。虽说这样的事乡里常有,里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我瞧着那几?口逃户说是三兄弟,可瞧着都是个长个的,一点也不像。”
“逃户不是部曲逃兵就是私逃奴婢,再者就是破户,总归是来路不正,可皇亲侯爵的庄园里蓄养的逃户更多,既然他们敢留在长安近郊,想来身上没有什么人命官司。”明宝盈宽慰道。
以她们的出身,这种事情?自然是很知道的。
孟老夫人在意?的重点似乎并不在这里,她只是点点头,有些不情?愿地抱怨着,“明明买了耕牛,多得是……
她并没有把话说完,只是叹了一句。
孟老夫人这一回直接给?了明宝盈一串铜子?,数一数笼统有五十个子?。
“老夫人。”明宝盈不明白这意?思,困惑地望着孟老夫人。
“这些都是预付的,你我知道就行了,年岁大了,身边不好搁太多的钱。”
孟老夫人这话叫蓝盼晓品出一点心酸来,她搀扶孟老夫人起身,谨慎小心,尽量不逾矩地问:“孟参军孝顺,有田产也有俸禄,何?不买个人在身边伺候?”
“我房里有个粗使?的笨丫头。”孟老夫人自嘲一笑?,“人老不中?用了,再多人伺候,更要叫人厌烦喽。”
乡里的老妇人身边能有奴仆伺候已经是难得了,但孟老夫人没有儿女在身边,又是另说。
“我送您回去。”明宝盈说。
孟老夫人本想拒绝,但可能是有些累了,最终还?是默许了。
明宝盈送先头那封信去的时候,在孟家院门口就被孟老夫人的侄孙女拦下了,她抽了信就扭脸走了,很自然地拆了信,只她将信纸扬在手里,明宝盈隐约听她喊了几?声‘阿兄’。
明宝盈这回进了孟家外门,才晓得里头分了两个套院。
孟老夫人住在东院,越进去就越冷清,桃符上画着的神荼与郁垒起码有个三两年头了,颜色都褪尽了。
明宝珊瞧见有个矮墩墩的圆脸丫头正在院中?奋力洗衣,孟老夫人无奈斥道:“轻点,这都扯破几?件衫了?破了你又不会?补!买你回来真是作孽!”
孟老夫人说话是不怎么好听的,但那丫头笑?得喜人,将手上的蓝衫搓得几?乎发白。
明宝盈回去的时候,站在乡道上望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自己在等明宝清。
可乡道上只有耕牛和农人,明宝盈叹了口气,揣着一颗忧心回了家。
朱姨和明宝珊走了所留下的空洞还?比不得明宝清一人大,长姐和继母才是这个家真正的支撑。
开元观的早课在寅时就开始了,明宝清虽睁开了眼,可并没有清醒,直到?女冠们齐声诵念的禳灾度厄经如流水般涤荡过她的神思,她的躯壳。
她屋里还?住着不少人,夜半有老妪猛然剧咳,亦有着孝服的女娘由轻声啜泣转为痛哭。
老妪是个孤家寡人,冬夜病倒在开元观前,被道中?女冠收留。
她在道观里还?做些杂事,明宝清昨夜来时,就是她张罗着铺床铺被。
老妪天?未亮就出去了,然后院中?响起竹帚扫过砖地的淅淅索索声,与早课的念经声奏在一起,叫人心头无怨。
那孝服女是因兄长客死在长安,所以跟着祖父前来收尸治丧,结果祖父半道病死,只留她一人。
明宝清在她的哭声中?醒了好几?次,一点厌烦也没有,反而有些自责,因为她的不幸让明宝清觉得自己好像还?不算十分的倒霉。
“小娘子?,斋堂里有饭食,你可以去用。”老妪是用过之后才回来的,手里还?端了一碗素油馎饦,是给?那位孝服女的。
“多谢您。”明宝清轻手轻脚地出门去,站在廊下有些懊恼地自语了一句,“从前怎么都没给?这里添过香火钱?”
开元观是个藏在民居里的小观,明宝清之前从未踏足过。
她去的都是一些香火鼎盛的庙宇道观,又或是某些据说求子?嗣、姻缘、前程格外灵验的仙馆洞府,带着满满的贪欲去神灵面前,奉上俗世的金钱以求心愿得偿。
但开元观不要她什么,反而送了她一夜床榻,一碗薄薄面片,还?点了两滴清油,添了一把煮至软塌的野菜。
馎饦的味道其实并不好,太寡素了,但明宝清吃得干干净净。
在水缸边荡碗的时候,有位老道长也在洗她的筷子?,笑?问:“可有去处?”
“有的。”明宝清被她澄明纯净的笑?容感染,明明满腹心事愁绪,却也微微笑?起来。
原来能有去处,也是人世间难得之事了。
人已经在长安城里了,想去岑府,或是去找邵二娘子?都是很简单的事。
但明宝清没有这么做,如果六舅舅已经分府别住的话,她可能还?会?去探望他。
只眼下,明宝清从菜市口的布告板前移开目光,转身垂眸瞧了瞧自己身上的灰褐布衣。
她虽反复告诫自己多次,无需因外物而羞耻,但只要是穿着这样的衣裳登门,谁都会?觉得她是来乞求怜悯的。
明宝盈往街市中?走去,听着耳边喧闹,抬眼望向?铺子?里那架斜摆着的铜镜。
作为脂粉铺子?里的铜镜自然是隔三差五就要磨一遍的,即便搁了一丈远,她还?是能与镜中?的自己对?视。
容颜憔悴并不叫明宝清意?外,只是那双眼,她没见过自己这样迷茫。
长街上车马行走霸道,更别提那是一辆四驾的马车,琉璃移窗如粼粼水波。
明宝清被车轮声唤回神,不用去看那马车上的徽纹都知道是勋贵所有,马车里坐着人不是公主就是侯爵。
她有些狼狈地转入巷中?,疾走躲避,哪里会?晓得被车中?人看了个分明。
这琉璃窗子?外头见不到?里头,里头却能看见外头。
“那小娘子?的眼睛同岑嫣柔简直是一模一样。”这把声音不疾不徐的,带着一丝兴味。
坐在下首的女官即刻望去,虽只瞧见明宝清转开的侧脸和背影,但这女郎生得清丽入骨,绝非凡品,若曾见过,绝不会?忘。
她思忖道:“似是岑娘子?的长女。”
“竟没有离开长安吗?”说话这人微阖着眼,浓睫垂掩,眼尾纤纤细纹,遮不住眉目的凛冽与华丽。
“岑石堂有意?安排她们离开的,但她不愿。如今还?留在长安县,带着一帮姊妹住在她继母蓝氏郊外旧宅之中?。”女官显然留意?过明宝清的去向?。
那人似没了再了解的兴趣,只倚在软枕上假寐,如墨缎华美的长发拢着她,额间珊瑚花钿垂悬如血滴,似一只能洞察天?机万物的眼。
直到?从走出了巷道的另一头,明宝清的心神才定了下来,她有些困惑地顺着巷道望出去,觉得自己未免太慌乱了些。
巷道的另一头也就是脂粉铺子?的后院,这院被用做作坊,门开半扇,露出几?个正煮花捣浆的身影,花香之中?还?有猪羊胰子?的一点腻味。
明宝清饶有兴致的瞧了一会?,沿路朝前走去。
街市后边的小路被高高坊墙藩篱截得很窄,如果明宝清还?是那个坐车的贵女,她绝不会?走到?这里。
一间铺两扇门,前后大有不同,后头除了设作坊之外,也有用做库房的。再者就是很多店家是拖家带口住在铺子?里的,前头卖货,后头生活。
日头渐渐热了,敞着后门纳凉的人家不算少。
明宝清提裙避过栓养在后门的白犬,又抬头瞧了瞧栽在墙头的绿葱。
门框似画布,她每走过一户,皆是不同的人与情?景。
明宝清时不时见到?几?张熟悉但又叫不上名字的面孔,看着他们对?家人笑?骂嗔怒,才意?识到?原来他们不仅仅是卖果子?的沈二郎,卖幙头的苏妪,卖饮子?的李九娘,而是一个个更为鲜活的人。
明宝清忽然觉得从前的自己很傲慢,但过着那样被人高高供养起来日子?,即便
只是平视四周,对?于其他人而言,也是一种目下无尘的做派。
因明府中?养了绣娘,明宝清其实很少踏足衣肆、彩帛行、绢布铺之类的地方?,更多时候是由掌柜的挑了上等好货送到?府上让她们挑选。
明宝清已经走进了岔路,这间衣肆离了长街,卖的也不是贵价成衣,悬在院中?随风起舞的件件裙衫也不过只是寻常绢绸料子?。
今日晴好天?明,所以裁案和绣架都摆在院中?。
绣娘和裁缝说说笑?笑?间挥针飞丝,明宝清站在门外瞧了很久,久到?其中?一个年岁最长的妇人生了疑,走过来倚着门问:“小娘子?,瞧什么呢?”
明宝清赶忙行礼,道:“瞧您院里的绣架呢,我也想给?我母亲做一架。”
“那你看清楚了吗?要不就进来瞧吧。”妇人一下就卸了警惕,明宝清浅笑?着摇摇头,道:“多谢您,已经瞧明白了。”
她回去的路上一直在琢磨怎么做绣架,绣架对?于闺阁女子?来说都不算陌生,不过是一张矮桌的框子?,绷着绣布。
但明宝清想起那些绣娘时不时抬首转动脖子?的样子?,说话时还?不断地抻背揉后颈,意?识到?那样矮矮的绣架其实很累人。
‘那么,依着母亲的身量,做高一点?让她可以不用佝着背?’
‘但是刺针时势必要倾身,直着脊背可不好绣。那把框子?的连着架腿的轴做成活的?可以竖起来也可以放平?’
‘可这样的话,轴部需用铁制轴承,如用榆木,要做得很细致,且难长久。’
明宝清想得专注,偶尔回神辨一辨路。
‘其实母亲的绣技不比绣娘精湛,亏得她绣出的竹纹很有灵气,才博得买主青眼。母亲应该抓住这点,多加钻研花样为好。既只是帕子?,那无需大绣架,我只消做一个可手持的圆弧绣架,如扇面那般,再做一个可以摆在案几?上的,如书房中?看书看卷轴时用的插架一般。’
思绪越简单的时候可能就越对?,明宝清想得起兴,也不觉累。
‘卷轴,对?啊,卷轴,母亲提过单买白帕价贵,还?是直接缝在白缎,然后裁剪锁边熨烫即可,如此一来本钱更低,利更多。绢缎泄开如卷轴,看卷轴的插架可以边看边收拢,绢缎可以,只需两侧支架向?后弧弯,弧弯上下端分别钻洞孔,横插滚棍即可。啊,我果然还?是聪明的。’
在家门口的明宝锦就那么眼睁睁看着明宝清撞在树上,她还?是第一次见明宝清这么犯傻。
跑过去的明宝锦还?未说上一句话,就见明宝清递给?自己一个拇指点大的纸包,打开一看,里头是一颗有点混沌的白色石块。
“大姐姐你没事吧,这是什么?石头呀?”明宝锦抬头看着又去捂额头的明宝清。
“不就是冰透霜糖么,是开元观的道长给?我的。”明宝清放下手,额上还?是红了一大块,“咱们素日里吃的那些都是上品,称作‘紫云’或‘琥珀’的,一颗贵出几?十倍去。可甜是一样的,就够了。”
明宝锦小心翼翼把糖裹好,道:“咱们煮糖水喝吧。”
明宝清却把糖剥开塞进她嘴里,竖指抵唇笑?道:“这个只给?你。”
她轻轻一声‘嘘’,好像吹响了明宝锦心里的某个洞,原本只会?发出黑沉沉的呜咽声,可如今却似埙声般柔而清脆。
明宝清进家门拿了斧头就径直去山上砍木头了,竹子?太窄不够用。
蓝盼晓正在后头喂小鸡,听见响动后,目光抓着明宝清的裙角追出来。
“元娘!”
明宝清已经站在坡上,她回过头来瞧着蓝盼晓,很快垂下眼,有些过意?不去地说:“母亲,我找到?二娘了,但我没去质问她,我想算了,让她走吧。”
蓝盼晓默了一会?,摇摇头只问:“你拿着斧子?作甚去?家里还?有柴呢。”
“我砍木头给?您做绣架。”明宝清扬了一下手里的斧头。
“还?砍树呢?你走了那么久,不累啊。”蓝盼晓朝她招招手,道:“下来,我烧点水给?你浸浸脚。”
“我和三娘已经琢磨出砍树的门道了,不似从前那样傻砍了。”明宝清虽这样说,还?是慢吞吞地走了下来。
蓝盼晓一把牵住她,拂开她面上碎发,摸了一下她额上的红肿。
“唔。”明宝清躲了一躲,“想事情?想入神了,就撞树上了。”
蓝盼晓有些心疼,但实在难得看明宝清冒傻气,忍不住笑?道:“你怎么也会?犯傻?”
朱姨和明宝珊离开之后,屋里显得没那么拥挤了,明宝锦只用了三两日功夫就适应了她们留下的空洞。
其他人也许没有那样快,但也不会?很久。
等到?野蔷薇绕着篱笆越爬越高的时候,等带锯齿的叶片和布满尖刺的藤条将这个小院层层叠叠围绕起来的时候,等绿障之上还?开满了深浅不一的红粉花朵时,众人就能平心静气地谈论起朱姨和明宝珊了,就好像她俩只是挥挥手,然后走上了另一条岔路。

第024章 庙会
金银花的花期和野蔷薇是重叠的, 等后?院的梨花开始坠落的时候,就是它们?渐次盛放的时候。
青槐乡的孩子们?都去摘金银花去了,等晒干了之后?, 会有药铺的人统一来收。
所以明宝锦这几日也非常非常忙, 早起揣上一个蒸饼就出门了, 直到午后?才背着一篓子金银花回来。
蓝盼晓将这些花都晾晒起来, 墙头檐下,满院子沁人心脾的香气?。
相比起金银花这个名?字,明宝清更熟悉另一个——忍冬。
忍冬的花期很长, 足有六个月, 正?因?如此,佛教装饰中常用的忍冬纹样,取‘凛冬不凋’之意?。
明宝清就有好几件忍冬纹样的襦裙, 常在去寺庙进香时穿着。
因?忍冬的花瓣花蕊如垂叶细长蜷曲, 所以忍冬纹又叫卷草纹。
“我瞧着可以用碧色绣卷叶, 蕊金勾其中。”明宝清用炭枝在竹片上勾勒几笔, 转递给蓝盼晓看。
“花蕊还是简化一些,”明宝盈的下巴正?搁在明宝清肩头,探指在她眼前虚画出几轮金弧来, “这样好不好?”
明宝清伸手抓住这个虚幻纹饰, 将其倒悬了过来,道?:“不妨这样倒过来, 虽不似忍冬垂挂,更有莲手拢合之感?。咱们?这一批花样, 毕竟是赶着端午庙会去试卖的, 不必太华丽轻浮了,还是素净持重一些为好, 主要是卖给那些上了些年岁的妇人。母亲,您觉得怎么?样?”
蓝盼晓苦做学生,忙着在眼前的玲珑小绣架上飞丝勾线,片刻后?将半边金蕊佛手勾了出来,轻轻抓起小绣架,转过去给倚在一处的姐俩瞧。
“可是你们?描的那样?”
“正?是!母亲实在蕙质兰心!”
蓝盼晓笑?道?:“花样好,换了谁都绣的出来,更别提还有这样趁手的绣架了。”
明宝清给蓝盼晓做了手持、桌立两个绣架之后?,还给明宝盈做了一个很小的书箱,手拎即走,大小恰能?放得下笔墨纸砚,顶盖做桌,尺寸覆一张信纸有余。
钟娘子每见一次,啧啧称奇,“你家大娘子真是厉害,没见过女儿家做木匠,还做泥瓦匠的,能?做箱子,还能?砌墙!”
“元娘是我们?家的顶梁柱。”蓝盼晓笑?着回头看明宝清,她今日难得露出些松快的神色,正?与明宝锦一道?在别处摊头上闲逛。
这庙会在十里乡上,因?十里乡上观音庙而生,草市也好,庙会也罢,不过是人多人少的区别。
今日端午,观音庙会分?发福粽,正?午时分?还会在寺庙门口分?撒甘霖,所以除了老苗姨守家之外,其余人都来了,林姨是重中之重,一早就被?明宝盈安置在庙前的阶上坐下,盼望着宝瓶甘霖的浸沐。
这座观音庙明宝清少时曾来过,但那时她坐在轿中,被?僧尼直接引到宝殿内,没怎么?留意?过外头的热闹,所以今日的一切于
她而言还很新鲜。
钟娘子是这庙会上摆摊的常客,天气?渐热,好些人专来寻她买凉席蒲扇。
蓝盼晓到底有些腼腆,只等人家在钟娘子摊头做下了买卖,才掀开覆在桶上的白巾帕,盛一杯金银花饮子递过去,说是解口干,不要钱的。
主顾道?谢,眼睛自然要看过来,虽不是各个都会买帕子,但这十中总有三四人肯掏铜子的。
旁人见有不要钱的饮子,凑到跟前来,也簇得钟娘子摊头热闹。
“在观音庙门口,这忍冬纹样的手帕还真是好卖得很,哪怕只绣了一角,也雅致呢。你瞧那些阿姐拈在手里擦汗,翘着指,多好看?”
钟娘子歪过身子来瞧,蓝盼晓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立刻拣起那条给她。
“今日多蹭了你的光,要谢谢你呢。”蓝盼晓说得客套话,口吻却是亲热的,伸手捏一捏钟娘子的膀子。
钟娘子‘咯咯’笑?起来,抬手拣了一柄细编的团扇递过来,道?:“我还蹭了饮子呢,咱俩早就平账了,这扇子的花样最复杂,也抵得过你的帕子。”
蓝盼晓还要再拒绝,钟娘子故作不快,道?:“你瞧得出,我在咱们?那也少有能?说得上话的人,旁人只瞧我家中有门手艺,能?挣几个钱的,平日里来往总想着要占点?什么?便宜,唉,他们?是瞧不见我家里养着的那几个长工,把药当饭吃的阿家,还有一个日日回来打秋风的大姑子,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子。偏你不一样,虽拖着一家子女娘,但样样都是清清楚楚的,咱们?这样就好得很。”
钟娘子生得一张显小的圆圆脸,平日里言行?举止都有些孩子气?,可做了人家的媳妇,哪里还能跟真孩子一样,日子里处处是烦忧,总是磕磕绊绊过。
两人正?说着,人群忽然紧促起来,“发福粽啦!”
钟娘子反应极快,一手薅着裙子,抛下摊子就跑去了。
蓝盼晓站在摊头踮脚张望,想瞧瞧女儿们?在哪,脖子都抻长了也看不见,只好作罢。
过了好一会子,人群才渐渐松散开来,想进香的进庙去,想消磨辰光的就闲逛去。
明宝盈挽着林姨回来,俩人满脸亮晶晶的水滴,那个小小红绿福粽就悬在林姨腰间。
明宝清和明宝盈也只拿到一个,明宝清正?想给明宝锦挂上,就见钟娘子哭着回来了。
她不是没拿到,而是拿到手的被?一个老妪抢去了。
观音庙虽是什么?都能?求的,但其中最灵验的是求子。
钟娘子嫁到周家三年了,至今还没有喜信,她每月初一十五都不忘进香,可谓十分?虔诚。
“钟娘子,这个给你。”明宝锦在母亲姐姐们?的示意?下递出自己的福粽,钟娘子抹了抹眼泪,有些不好意?思要。
“钟娘子你拿着吧,我们?发缝里的雄黄朱砂还是你给涂的呢。”明宝清指了指明宝锦发缝中的一抹金橘色。
众人展开的笑?容被?一声故作惊讶的呼唤打断了,“明大娘子!?”
明宝清几乎是一下就没了笑?脸,钟娘子眨着眼,好奇地望向那抬小轿。
“真的是你啊!”轿窗里的女娘笑?得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贝,惊喜而得意?,“嬷嬷说那个跳起来抢福粽的女娘是你,我还不信呢,没想到真是你。”
明宝清并没有如她说的这样上蹿下跳,只是明宝锦手短,她帮着伸手接了一把。
她定一定心神,转过身去,道?:“崔四娘子,许久未见了。”
崔玉娇扫视着明宝清,口中不停发出一些好似是感?慨惋惜的气?声,只她的眸子始终含着笑?意?,唇角也费劲地压着。
“你如今住在哪里?”
明宝清很不想说,只道?:“青槐乡。”
“邵二娘和林三郎知道?你住在那吗?”前者显然只是后?者的遮掩。
“我不曾告诉他们?,崔娘子有意?转告?”明宝清瞧着她,果见崔玉娇目光一收,为难道?:“林三郎回京了吗?我总不好专程去信告知吧。”
“林三郎有无回京,我不知。”
明宝清说得冷淡,不比崔玉娇急急追问的情态,“他没给你去信吗?”
“没有。”
听到明宝清这样说,崔玉娇松了口气?,伸手晃着一个小福粽逗引明宝锦,“小妹给你吧,主持给了我许多呢。”
明宝锦摇摇头,退到明宝清身后?去。
崔玉娇又好奇看着蓝盼晓在卖的那些帕子,笑?道?:“明夫人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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