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女眷贬为庶民后by西瓜珍宝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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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崔四娘子。”蓝盼晓说着,见崔玉娇示意?婢女上前拿摊上帕子展给自己看。
“我都要了,明夫人,算算多少银子?”崔玉娇瞥了一眼,勾唇笑?道?。
“小娘子想买的话,一块就够了。”蓝盼晓说。
“今儿也算个节,我拿回家去分?给下人,也算节礼了。”崔玉娇示意?婢女给钱。
明宝清一个眼神,蓝盼晓就按住了帕子,只听她道?:“笼统就五块帕子了,崔四娘子院里总有十数个婢子,可是不够,算了吧。若要赏人,上那边去买几个彩丝络子也是好的。”
崔四娘子瞧着明宝清,片刻后?,她眼底唇角的笑?都袒露了出来,轻蔑又嘲弄,道?:“哎呀明姐姐,你怎么?还是这个清高样?如今又做给谁看谁?瞧瞧你这样,十指糙皮,衣着寒酸,三郎见了都要认不出你了。”
“三郎认不认得出我不要紧,能?认得崔四娘子就好。”明宝清不是不难受,只她一贯嘴硬,一定要讨回来,“可怎么?才能?叫他分?得清你和三娘呢?我有个好法?子,三娘子天然白肤柔腻,四娘子你只要别刮膏涂粉的,自有一张蜡黄皮子好辨认。”
崔四娘子被?她戳中痛处,当即砸了个熏香炉出去,她扔得不准,众人又躲得及时,只是余烬溅脏了钟娘子好几张席子。
“啊!”钟娘子连忙去拂那些香灰,道?:“派头这样大,要在观世音娘娘眼皮子底下烫死人呐!”
观音庙前信徒众多,这话还是引起了好些附和,崔玉娇自己也有些忌惮,白了明宝清一眼搁下帘子,嗤道?:“明娘子这样牙尖嘴利,做叫卖商妇正?合适。”
她走后?,众人都簇着明宝清,连钟娘子也不去计较自己平白无故被?殃及,只瞧着明宝清,心道?:‘我若是她,真是寻死的心都有了。’
明宝清没有看任何一个人,只是背过身去闭了闭眼,垂眸看着滚在脚边的香炉,蹲下拾起来,在地上磕了磕,掸了掸,又递给钟娘子。
“这香炉是金镀铜的,还是葡萄缠枝引喜鹊的样式,钟娘子若是不嫌弃,放在周二娘子的嫁妆里,倒是合适的。”
钟娘子被?明宝清这话拐了念头,忙捧过香炉细看,喜道?:“真是好东西诶。”
因?周大娘子嫁时挑夫家走了眼,轮到周二娘子的时候,周家铆足劲要挑一个顶好,挑来拣去,选中了一个三十来岁的举人。
人家有功名?,自有本钱讨要嫁妆,钟娘子私下里与蓝盼晓抱怨,说周二娘子的嫁妆要他们?累死累活挣五六年。
“元娘。”蓝盼晓有些无措地看着好像没事?人一样的明宝清,见明宝清还想作出笑?脸来,蓝盼晓忙推了推明宝锦,道?:“陪你大姐姐四处走走去。”
走,能?走去哪里呢?连留都是好不容易才留下的。
明宝锦攥着攒下来的两个铜子,扬起声音道?:“大姐姐,你想不想喝薄荷蔗浆?”
“太凉。”明宝清摇摇头,问:“金银花饮子喝烦腻了?观音庙里的李果饮子不用钱。”
明宝锦颇大方,道?:“咱们?也可以买,我有铜子。”
明宝清捧着她的脸蛋搓了搓,道?:“两个子就这样财大气?粗了?”
“还有更多呢!”明宝锦的嘴都被?簇得嘟起,还是一脸认真道?:“小青鸟说陶家种的槐花和蓝草正?招人去摘,干满一日给五个子,我全给大姐姐。”
明宝清那滴忍回去的眼泪在此刻落下来,但她又发自肺腑地笑?起来,揉着明宝锦同她一样变糙的小手,道?:“我的小妹怎么?这样能?干?”
明宝清变粗糙的双手让她们的小院
‘长高’了不少, 和了麻浆的泥砖经受住了日?头,没有开裂,没有坍塌, 夯实在了墙头。
那?一扇内院竹门可废了明宝清不少脑筋, 最?终是将竹骨框直接嵌在了泥墙里头, 中间再竖一扇可以开合的窄门。
明宝清每夜都在酸痛中入睡, 醒来时也是肩颈腰背都僵得不行?,也不知是打哪日?起,这种不适感渐弱了许多, 明宝清发觉自己的胳膊肩背渐结实了不少。
蓝盼晓给女娘们量体?做夏衣时, 明宝清褪掉了外衫,只?着一件裹胸诃子,肩背的轮廓愈发紧实细致, 臂膀伸展开来, 愈发修长有力。
明宝盈摸了摸明宝清的上臂, 道:“大?姐姐, 你这胳膊好似比成日?痴迷马术那?会还要?结实些?呢。”
天气渐渐热了,女娘们脱了外衫也懒得穿上,众人如今都在主屋里歇下, 油灯还是浸在水盂中, 摆在花厅里,可以勉强将光沁一些?进?内室和书房。
“练马术是兴致所致, 哪比得上这样?日?干夜干?”明宝清将帕子浸在水盆里,一边解开诃子一边对?明宝盈道:“帮我擦擦后背, 等下我帮你擦。”
“诶。”明宝盈瞥见明宝锦在门外探头探脑的, 笑道:“小妹也来洗吗?”
明宝锦只?等这句问的,蹦蹦跳跳挤进?姐姐中间去, 蓝盼晓听见她们姐仨在笑闹,也跟着笑,道:“那?我再提一桶水来。”
老苗姨正坐在堂屋里吹凉风,顺便?守着锅里的热水,蓝盼晓一边舀水一边问她:“等下我帮您擦擦身子吧。”
她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绷着脸点了点头。
夏夜清凉如水,山风习习,漫天的星子如碎银。
明宝清和明宝盈坐在堂屋里晾头发,一点也不觉燥热黏腻,好似荡在风中云中。
只?忽然,传来几声呜咽,像是从脑后传来的,惊得明宝盈紧挨明宝清,道:“谁,是谁在哭?”
明宝清也听见这哭声了,应该是个女娘。
她顺手抄起一把斧颠了颠,护着明宝盈循声走到后院去。
后院的风更大?,云散如烟丝,梨树的枝叶在明亮墨蓝的天幕中摇曳自在,自有一种浸在水中的澄明之感。
笼中小鸡都睡了,偶尔醒一个,冒出‘咕咕’一声。
哭声不是幻听,更响亮了。
明宝清拨开篱笆墙上密密的叶刺,从缝隙中瞧见是卫二嫂蜷在田边啜泣不止。
她本?是不想搭理的,可见对?方哭得实在伤心,便?问道:“卫二嫂,你跑到我家后门来哭什么?
卫二嫂被突然出声的明宝清吓了一大?跳,局促地站起身,抹着脸,道:“我,我这就走。”
可她太着急了,踩在滚石上狠狠崴了一脚,痛得叫出声。
即便?与卫家有怨,可除了卫大?嫂之外,其余的几个妯娌与她们并没有什么龃龉。而?且前些?时候卫二嫂的女儿卫小莲分喜蛋,私下给明宝锦塞了一个。
寻常人家的篱笆院墙能稍微栓住一点都算很仔细了,可她们这后门却是上上下下好几道关卡。
等卫二嫂缓过痛,明宝清和明宝盈才开了门走出来,将她扶了起来。
“多,多谢。”卫二嫂也知道卫家与她们结了大?梁子,忙不迭道:“我坐一坐就走了,你们不必管我。”
“我也无意看你笑话,一个刚出月子的人,”明宝清望着地上银白如霜的月光,侧身替她挡了挡风,道:“哭都只?能在这里哭,想来那?家里,没个人好诉苦的。”
卫二嫂子瞧着依着明宝清的明宝盈,用袖口擦了擦泪,道:“妯娌又不是姊妹,只?有冷眼看笑话的,劝架也是扇阴风点鬼火。”
她冷了心,说出来的话也凉飕飕的。
明宝清想了一想,道:“妯娌虽不是亲姊妹,兄弟却是亲兄弟,你们妯娌间难相处,难道他们做兄弟还能一团和气?”
明宝清自家兄弟都还没来得及成婚,可邵家先生男后生女,邵二娘子自个未出阁,上头好些?嫂嫂,日?日?瞧她们勾心斗角,针锋相对?的,早就没什么盼嫁的心思了,就算要?嫁,也不嫁那?兄弟多的。
方才听卫二嫂这一说,明宝清眼前就浮现出邵二娘子伏在桌上同她说话的场景。
“我大?兄、四兄是一母同胞,大?嫂嫂和四嫂嫂关系就好些?,可若是我阿母一碗水端不平,或是大?兄、四兄间有疙瘩,她们也就跟着闹别扭。”
卫二嫂似乎是没从别人身上找过缘由,闻言只?怔怔看着明宝清,好半晌才道:“儿子多了,也就不值什么了。若像周大?郎独苗一棵,那?就是金贵;若如我家这般六个青壮儿郎,每日?煮饭都要?二十合!光是吃都能把家吃垮了。旁人家中,添丁总是好事,在他们卫家,还要?遭骂。”
“遭骂?有何?道理骂你?”明宝盈听得震惊。
卫二嫂张了张口,瞧着两个女娘纯净的面孔,只?苦笑了一下。
“有牛有田,何?至于?”明宝清这话问出口,便?想起一事,“卫家六个儿郎,又未分家,合该抽去两人才是,竟没有一人服役吗?”
行?贿一事,纵然显而易见也不便宣之于口。
卫二嫂没有说话,只?是愁容更甚。
“里长今日?敲锣相告,说不日?要?抽丁去城中衙门点数,你们家就是为这事起了争执吗?”明宝盈问。
此番抽丁服徭役规矩甚严,里长板起脸来,一律不理从前‘惯例’。
户籍在此,除非是光杆一条可以逃,否则逃了还会累及家小,又或是有银钱到可以买丁的地步。
见卫二嫂点头,明宝盈又道:“何?不分家呢?”
“田产不好分,阿家也不肯。”卫二嫂无奈地说。
“那?,那?就是要?抽两丁去了。应该是你家五郎六郎吧,他们毕竟没有成婚,没有家小要?顾及。”明宝清的想法顺理成章,任谁都会这样?想。
卫二嫂听了这话,好不容易收住的眼泪又绷不住了,哭诉道:“阿家不肯,一个说六郎年岁小,另一个又说大?郎是长子要?顶门立户,柳氏又哭说三郎新婚,于娘家不好交代?,只?我家二郎有两子一女,留了血脉,可以去。”
“那?还有四郎和五郎呢?”
“四郎机灵,立刻跳出来说自己找到人家好入赘,不要?彩礼,反而?还拿钱回来。阿家听了,欢喜得不得了。”卫二嫂擤一擤鼻子,道:“我只?看他们争抢扯咬去!”
她虽做出一副发了狠的样?子,可想到卫五郎时,眼底还流露出一点怜悯之色。
“至于五郎,他生来就是半聋,两条腿细得打晃,田里重活拿不起,只?能做个女人用,生下来的时候阿家就没想着他能活,眼下……
卫二嫂没有再说话了,表情绝望地像是看到了卫五郎乃至卫二郎将来的命数。
“淑蓉,淑蓉!”一把粗嗓子在风里叫嚷开来,但明显是压低过的。
明宝清和明宝盈退开去,卫二嫂站起身,伸手挡了挡,道:“莫怕莫怕,是我家二郎。”
卫二郎走到近处时停了下来,显然也没料到卫二嫂会与这家女娘在一处。
“回家吧。”这还是明宝盈头一回听卫二郎说话,那?日?在人群里瞥见他时,也是远远站在后头抱着胳膊不出声。
明宝清看着他们夫妻二人往家去,忽不受控地冒出一句话来。
“若是父亲不在,留下的妻小要?想支撑得住,彼此间要?心无嫌隙,共担磨难,可你自己亲生孩儿年幼,最?大?的小莲才比我家小妹大?两岁,全要?仰赖叔伯婶母,堂兄堂姐,他们靠得住吗?”
卫二郎顿住脚,瞧着卫二嫂,又转首看明宝清。
“若你觉得靠得住,当然再好不过,若连你也觉得靠不住,起码问他们要?一笔买丁钱留给你娘子。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是救命钱了。”
卫二见这女郎立在月中,神情诚挚坦荡,袍袖满拢清风,她似乎觉得自己多了嘴,微微抿唇道:“再者,我前些?日?子
进?城时,曾在菜市口的布告中看到过,圣人恩允男丁中身有残缺者可以充任色役中较轻便?的差使,例如看守州县府城的门楼或是粮仓,担任衙门公廨里的洒扫等等。这恩令还是头一年,知晓的人不多,你若是赶紧些?,周到些?,五郎说不准还能留在长安服役。”
卫二郎站直了身子看着明宝清,神情中有种惊讶敬仰,他简短地点了一下头,语气却难掩欣喜急切,道:“我,我这就拿些?好酒带五郎去找里长说情。”
卫二嫂回望了明宝清一眼,双眸含着悲伤又感激的泪。
觉察到明宝盈一直黏在身上的温暖目光,明宝清抬手勾上竹栓子,又蹲下上落下竹嵌子,笑问:“怎么了?这么瞧着我?”
“姐姐实在是善心人。”明宝清瞧着她抱上自己的胳膊,神色口吻崇敬非常。
“也不全是,”明宝清淡声道:“我其实也想瞧瞧卫二郎这人,心中到底有无情义悲悯。若是他一味愚孝,不为妻小争,又或是漠视家人对?卫五郎的弃置,那?卫家生再多儿子也无用。”
明宝盈抱着她的胳膊不松手,只?道:“可相比起这个,姐姐还是更愿意瞧见卫二郎心中存有情义的,对?不对??”
“你怎肯定?”明宝清揪住明宝盈的腮帮,“咱们与卫家正经是结了仇的。”
明宝盈赶紧捂脸,没叫明宝锦瞧见才好。
姐妹俩一道抬上堂屋后头的门板,明宝盈道:“咱们自不与那?些?小肚鸡肠的人一般斤斤计较,只?不过是以直报怨罢了。”
第026章 梨与信
隔了几日, 乡里?果然敲锣打鼓征丁来了,似乎是说在十里?乡遇到?些阻扰,所以轮到?青槐乡时候, 衙门里?下来了差役一并押人?。
卫家被抽去的果然是二郎与五郎, 卫小莲拖着二弟, 卫二嫂抱着幼子, 哭得凄惨。明宝锦看着卫小莲哭,也揪起蓝盼晓的衣角擦眼泪。
严观见多了这些事,连眼皮子都没颤一下。
里?长在一旁核对名牒, 将卫五郎和几个老弱男丁单独抽出?去另做一排。
卫二郎站在征夫排头, 许是因为早有准备,所以他比别人?要?镇定许多,匆忙间还有空隙对明宝清几不可见地点点头。
严观觑了他一眼, 隔着征夫队伍望向明宝清, 等人?走过, 他缓步踱过来, 问:“是你告诉卫五郎可以以残缺之身谋色役的?”
“他会留在长安充任吗?”明宝清好奇问。
“竟是某看走了眼不成,还以为小娘子会是睚眦必报的性子。”
“朝廷此番征丁是为徭役还是战事?若为战事,卫二郎会去辽州还是碛西?”
严观与明宝清各说各话, 看得旁人?面面相觑。
征夫的队伍越走越远, 明宝清收回?目光,不解地望向严观。
“征也征不到?你们头上, 问这么清楚做什么。”严观这样说,却又很快道?:“碛西近来不太平, 他这一波应是去陇右护鳞军旗下, 五尺七寸以上者为兵卒,以下为杂役伙夫。”
‘卫二郎六尺有余, 定是做兵卒了。’明宝清四下瞧了一圈,卫家人?早都收起了做戏般的不舍神色,怀着一种窃喜的心?情回?家去了。
唯有卫二嫂拖抱着孩子,哭软了身子。
严观看着她若有所思的表情,很平静,应该是无从知?晓明真瑄也在陇右护鳞军中?,他犹豫着要?不要?说时,就听明宝清道?:“我只是转述了布告上的恩令。”
“这恩令能榨出?的油水不少,好些里?正、坊正欺百姓不通文墨刻意瞒改,自设门槛企图索贿,我两日抓了不少,但总有油滑的漏网之鱼。”
明宝清挑眉道?:“如此清正?”
严观睇她一眼,就见明宝清展颜又道?:“好事。”
“小卒而已,只是依令办事。”严观抬眸看向晴好的天空,道?:“不过圣人?继承大统后,上下风纪的确为之一肃。”
明宝清一默,明宝盈见严观望过来,忙道?:“同沐圣人?恩德。”
严观这两日差事繁重,没有时间逗留,翻身上马时他又望向那间外观上大有改变的小院,垂眸对明宝清道?:“再会。”
明宝清已经同妹妹们牵手要?回?去了,闻言才?转回?一张笑脸,随意道?:“再会。”
“姐姐,小莲方才?偷偷喊我去陶家田里?采蓝草。”明宝锦仰起脸道?。
“今日也去吗?”明宝清问。
“嗯,小莲说既然难过也要?吃饭,那难过也是要?挣钱的,”明宝锦鬼鬼祟祟踮脚对明宝清道?:“小莲说,他爹前夜里?拿了斧头砍坏了半张桌子,逼得他们各房都拿了几个钱出?来,但这点钱,得用三年?呢。”
“那我也去,”明宝盈说,“你这绿裙上染的全是蓝。”
明宝锦提裙转了一圈,笑道?:“可我觉得染了好看呢。”
小妹有活干,姐姐们自然也不会闲着。
夏天只要?不旱,农活就还论不上紧迫,可也一茬接着一茬,十分琐碎。
种庄稼的忙着拔草,种果树的忙着疏苗疏果,而且天愈发热起来,众人?起个大早干农活,可没赶上一会,太阳就赶上来了,晒得后背脖颈火辣辣。
再有一项就是柴火,吃饭喝水沐浴,每日都要?用柴火。
孟家在青槐乡上是有些山头的,归属孟老夫人?的那几分山头上种了大片的桃树,由那三个逃户佃农一并打理。
明宝盈见过三兄弟好几回?了,黝黑的皮子,再加上走路总是低着头,所以都看不清长相。
他们有时候会扛些砍掉的桃枝下山做柴烧,偶尔落了几根在道?上,明宝锦和游飞捡了几回?,尝到?甜头,总是跟在人?家后头捡现成的。
“这块比我大腿还要?粗,怎么掉出?来的。”游飞拍拍自己的腿。
明宝清推着那块桃木滚了滚,道?:“是瞧咱们没那把子力气,特意遗下来的吧。”
“倒是做桃符的好材料。”明宝盈说着想起孟老夫人?院门口褪色的门神,道?:“孟家有这样好的桃木,却连桃符都没个人?替孟老夫人?换。”
“这倒简单。”明宝清闻言将桃木竖在地上,用斧子纵劈了一道?,然后捡起地上一片薄木撬进缝隙里?做楔,将这块桃木劈做好六块。
六块,正好三对。
明宝盈蘸了浓墨,抬笔落下‘神荼’、‘郁垒’两位门神的名讳,明宝清则用纤毫勾勒神灵威武的面容和身姿。
繁简不一,但各有其韵致。
游飞欢欢喜喜捧回门神的大名回?家挂门上了,明宝盈去给?孟老夫人?送桃符时,只是交给?那笨丫头了,说是由孟家的桃枝做的。
孟老夫人?当下未有什么表示,只是后来几天那几个佃农上山砍柴,总会往院墙里?扔几捆柴。
卫大嫂瞧见过一回?,嘴里?便又酿出?许多难听话来,幸好那山上桃树枝叶被打完了,那三个佃农也不打这边过了,她那些话便成了没根据的,说了也只是散在风里?。
后院的梨树也结出?了一个个青涩的小梨子,明宝锦坐在粗干上龇牙咧嘴地掰细枝。
掰,掰,掰不掉。
她只好让姐姐们搬了桌子来,站在上头砍掉一些小果、畸果。
“等着吧,这绿梨好吃着呢,脆又甜,就是硬了些。”蓝盼晓仰脸瞧着梨树道?。
明宝清看清蓝盼晓面上的温柔笑意,依稀记起她曾收过一小篓梨子,说是嫁妆庄子上送来的,问她们要?不要?吃。
明府庄上的梨很多,雪梨更?清润,红梨更?适宜蒸食,而那篓子圆鼓鼓的绿梨笼统也没几个,明宝清就婉拒了。
明宝盈也想起秋日里?梨子成熟时,总有那么几回?,她瞧见蓝盼晓握着个绿梨削,长长的梨皮甚至拖到?地上都不断,用银刀一瓣瓣切开梨肉,盛在盘中?慢慢食。
“上回?朱姨取信回?来时,其实还有一封是文先生写给?母亲的。”明宝盈看着蓝盼晓回?前头去,转回?首的时候却有些不敢看明宝清。
明宝清对于明宝盈的隐瞒并没有一丝恼意,只是问:“朱姨拆看了?”
“她说,‘我可没瞧她的信,驿差说同时给?青槐乡未央里?的信,
叫我一并拿回?来的’。”明宝盈轻嗤一声,道?:“但我捏着封口觉得绵绵的,像是新浆过的。不过我想信中?应该没什么的,否则以朱姨的性子,早就阴阳怪气了。”
“她那时连宅子都赁好了,还会有心?思管这事?即便那信里?有什么,”明宝清走近梨树,抬手拍了拍一根横生的粗枝,“那也是母亲与文先生之间的事。”
“阿姐不介意吗?”明宝盈有些疑惑地问。
“母亲回?信了吗?”明宝清略带讶异地看了她一眼。
明宝盈点点头,“让我写的,很简短,很客气。只说让他无需挂念,好好照顾娘亲。等春试的卷子开示,她会去抄录寄给?他,以答谢他留下这院子给?我们住。”
“春试的卷子开示了吗?”明宝清却问起这事来。
“往年?都是六月中?开示的,以东市西街的坟典行最全,明经科、进士科皆有。”明宝盈说得有条不紊,只见到?明宝清侧眸看过来,目光了然。
“看来,你亦有我所不知?的一面。”明宝清一寸寸摸过梨树横枝,觉得挂一个秋千在这应该很不错,“你鲜有单独出?府的时候,是二郎带你去的吗?他是贪玩的性子,不肯花那么些功夫与姊妹相处。你是否有帮他写文章应对国子监的功课?”
明宝盈小声道?,“果然不该背后说母亲的闲话。”
明宝清失笑,道?:“那我们得空进城一趟,替文先生抄录试卷。”
“好。”明宝盈应得干脆,只是眉头还微蹙着,似是放不下。
“我如果还是明府长女,自然介意。”明宝清索性答了她先前的问,道?:“我甚至会令文先生永世不得回?长安,以确保明府的脸面不被玷污。可眼下,我只是觉得,既身不由己,心?总该由己。更?何?况母亲已经做得很好了,细想想,怎么不是我们拖累了她呢?”
明宝盈默了好一会,红着眼道?:“是我想左了,阿耶都不在了,我竟还用他的眼来看这些事。”
明宝清没有再说什么,瞧着横挂树上颤着眼皮假寐的明宝锦,点了点她的鼻子,道?:“这话可不许同母亲说。”
“我才?不会。”明宝锦有些不高兴了,把脸扭到?另一旁。
可又听明宝清说:“过些时日,等游老丈收了黄麻,搓了麻绳,咱们换两根粗的来,好给?你做架秋千玩。”
她赶紧转过脸来,道?:“好!”
“元娘,元娘!”蓝盼晓此时从前头过来,面上神色既惊且喜,道?:“邵二娘身边的蔻香来了!”
明宝清连忙迎出?去,就见蔻香站在堂中?四望,腮上挂着一滴泪。
“明娘子可叫我们娘子好找,竟是一丝消息也不透,”蔻香避过身拭泪,继续道?:“我们娘子很记挂您,备了些铜子,您且用着。”
她背着个小包袱,倒出?一溜的钱串和十几封信。
明宝清本要?推拒,可看着那一沓信,一时间什么话都忘了。
蔻香一边将包袱皮搁在腹上细细叠,一边又去擦冒出?来的眼泪,“还有林郎君的信呢,几日一封,我家娘子找不见您,一见来信就愁哭一场,那日崔娘子在我们娘子跟前坏嘴,叫她知?道?您过得这样不好!去岑家问您的消息竟问不出?个头绪!逼得我们娘子在长街上守着校书郎下值,也是我们娘子性急了些,一通话把校书郎也说红了眼,他倒是知?道?您在这,可他既知?道?您在这,怎么能让您在这呢!?”
“六舅舅在家里?说不上话,守住自己的日子都勉强,不好叫他担着我。”明宝清也被蔻香这番话说出?了眼泪,问:“二娘去岑府,可瞧见邱嬷嬷了?”
她第一问的居然是一个老婆子,这叫蔻香很纳罕,也很动?容。
“没有,邱嬷嬷还在府里?吗?我们只瞧见了一位瞿嬷嬷,说是二夫人?身边的。”
明宝清眸光稍黯,思忖道?:“邱嬷嬷没有子嗣,不过有几个侄儿,可府里?合该给?她养老的,六舅母应该会安排好吧。”
蔻香正要?催明宝清看信,却见蓝盼晓给?她递茶,忙起身接过,连声道?:“罪过罪过,叫夫人?给?我递茶。”
她当即掀盖浅啜一口,很是意外,“竟是满口清香呢。”
“只是嫩竹叶芯子,家门口摘的。”蓝盼晓勉强一笑。
“那我得跟夫人?讨一些,好带回?去给?我家娘子也尝尝。”
说罢,蔻香瞧着明宝清,把那沓信往她跟前推了推。
第027章 我心昭昭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那?一沓信上, 蔻香说:“我们娘子都在角上写了?收到的日子,明娘子可以依着?顺序来……
明宝清指尖点拨,直接拣出最新?的一封来看。
林三郎的字一向精熟俊秀, 可映入明宝清眼?帘的却是一封运墨草草的信。
他没有得到回音, 慌乱无措的情绪全铺在了?信上。
这信不知道是在路途上浸了?水还?是淋了?雨, 亏得林家用的好墨, 不会糊散,只是如泪痕一般晕开了?些。
‘常恐秋节至,凉飚夺炎热’。
明明是明宝清眼?下难与他相配, 可他却反过来担心她的情意会如秋风扫尽夏炎般淡漠下去。
明宝清在心底叹了?口气, 伸手将那?一沓信拢到膝上,一一拆看。
‘汝从不汲汲于荣名,亦不必不戚戚于卑位。’
‘《淑真训》有言, 贵贱之于身也, 犹条风之时丽也;毁誉之于己, 犹蚊虻之一过也。’
‘我心昭昭, 仍贯之,如之何?’
‘盈缩卷舒,与时变化, 人生各有所乐兮, 吾独好与汝同修!’
他言语间没有丝毫退缩,反而一封封愈发坚定, 像是有什么意志催逼着?他,那?意志强一分, 他的心也就强一分。
明宝清一语不发地将信收好, 蔻香看看蓝盼晓,又看看明宝盈, 她们都不问。
蔻香忍了?又忍,到底是如邵二娘一般的直爽性子,一口气喝光了?茶,问:“明娘子,如何?”
“林宅好些日前已经有家仆回来扫尘了?。”明宝清这消息还?是从朱姨口中?得知的。
蔻香连连点头,道:“是啊,林公子约莫这两日就能来京了?,说不准已经在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