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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女眷贬为庶民后by西瓜珍宝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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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信是林宅的仆人送来的吗?”明宝清又问。
蔻香一怔,摇摇头道:“不是,是一个林家某个椒豉行的脚夫。”
明宝清稍微挥了?一下手里的信,道:“他信中?未有只言片语提及父母家族,林宅的仆人看来也并非他所掌控,我与他之间前缘难续。”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垂着?眸子,没人能看清她的心绪。
蔻香虽不那?么老?练,可她生在宅院重门里,看多了?人心世故,有种直觉堵着?她的口,叫她说不出话来替林三郎分辨。
铜钱串推来让去的,还?是留了?两捆在桌上,众人送蔻香出去。
“我很?好,让二娘子别担心我,有什么事儿就写信给我。”明宝清说着?顿了?顿,目光沿着?院墙眺望出去,又转过眸子望着?蔻香,“话说,酿白?河上游可有你们家的庄子在?”
蔻香想了?片刻,道:“有啊,不过是四房的庄子。”
“四房,是二娘子的小叔,邵司丞那?一房吗?”明宝盈记这些官职可比明宝清还?要清楚。
蔻香点点头,道:“不过七郎君已经不是太府寺的司丞,而是少?卿了?。”
“真是年轻有为。”明宝清的夸赞点到为止,蔻香面上也没多少?与有荣焉的表情,只因四房是庶出,与大房关系平平。
太府寺与司农寺的官署相近,邵七郎又做到了?少?卿之位,照理来说请他打听一下明真瑄和明真瑶的情况不是难事。
蔻香却低了?头不敢看她,嚅嗫道:“二娘子才提了?两个字,就被敲打了?。”
明宝清忙道:“我知道二娘心里有我,可千万不好为了?我的事与长?辈起?龃龉。”
蔻香来时的车马掩在屋侧,钟娘子瞧见了?没出声,等蔻香走了?才拈着?帕子走过来,满眼?好奇。
蓝盼晓道:“是从前故交,还?望钟娘子……
钟娘子摆摆手,拍拍胸口道:“我晓得。”
她不是纯粹好奇来探问的,见明宝清要回去了?,忙张口唤住她,道:“明娘子。”
明宝清转过身来,钟娘子笑?道:“前个你母亲拿着?那?扇柄小绣圈去我家借丝线来配,我那?小姑子一眼?瞧上了?,当下不好意思说,只叫我来问,能不能给她也做几个绣架,最好是一个手拿着?,一个搁桌上,就跟你们屋里的一样,再多一个可以绣衣裳的大绣架。”
“这绣架简单得很?,看都看得明白?,她打嫁妆本来不就找了?木匠吗?”明宝清不解道。
“木匠做是能做,但做新?玩意,定是狮子大开口,还?要拿了?你们的绣架去照样子,碍了?你母亲的活计。”钟娘子显然也是翻来覆去想了?的,“而且郎君哪有女娘细致啊,他知道我们绣东西要怎样才好使吗?你这绣圈是双层活扣的,能打开,能嵌住,那?个摆着?的小绣架是能滚卷起?来的,又秀气又精巧。若是一般物件,我那?小姑子还?不会开这个口。”
钟娘子都这样说了?,明宝清也不好回绝,只是钟娘子要明宝清自己说个数来,叫她有些张不开嘴。
人家本就是存着?又要东西好,又要价钱低的心思才得出这个主意的。
明宝清思忖片刻,道:“那?咱们就不说钱了?,只要周郎君使长工砍柴火的时候,能捎我们一捆就好,砍柴火实在累人。”
瞧着?钟娘子惊喜的神色,明宝清又道:“还?有做绣架所需的木料,也请周郎君备下。”
“应该的,应该的。”钟娘子喜不自胜,道:“那?我现?在就回家说去,明儿就给你们送来。”
砍柴这事日复一日,沉重烦闷,但又避不得。
明宝盈甚至松了?口气,笑道:“那我就趁这两日清闲,进城替文?先生抄卷子吧?”
“也好,可以去宣平坊的法云尼寺借住。”姐俩很?自然地商议起?来了?,明宝清道:“这回要买些纸笔回来,小妹不能再用树枝练字了?,多买一支给那?滑头小儿吧,蘸水在石板上写也比用树枝划拉要好,再就是带一本《开蒙要训》回来。”
她们十?分自然地讨论,不察蓝盼晓怔怔瞧着?她们的背影,回过神来,抬眸望着?翠竹潇潇,微微抿紧了?唇。
明宝盈去城中?抄试卷,临去前同林姨说的时候,她恍恍惚惚的,可忽然回了?神,一把攥住明宝盈的手,道:“带三郎回来?”
明宝盈哪有这等本事,跪在林姨跟前红了?眼?。
林姨拂掉她的手,再不说话,老?苗姨在旁冷眼?瞧着?。
明宝盈住在城中?没有回来的当夜,林姨不知怎的不肯歇下,起?身里里外外走了?一大圈,众人挨个解释说明宝盈过三两日就回来,只老?苗姨‘哼’了?一声,道:“人家不是想女儿来的。”
正要下床来看看林姨的明宝锦缩回了?脚,蜷进了?被窝里,决定想一点愉快的好事。
她选择回味起?晚膳时吃的豌豆饭,米饭里虽渗了?很?多粟米,但被蒸煮过后香气柔和,夏日的豆荚新?嫩甜幼,带一点点微脆,明宝锦捧了?碗细细嚼吃着?,只觉得越嚼越甜,是真切的甜味而非幻觉。
“你自己一个人美什么?”明宝清把明宝锦的小脸从被窝里挖出来,摸摸她有些濡湿的额发,不解地看着?她闭着?眼?翘着?嘴在那?笑?。
明宝锦笑?嘻嘻地拱进明宝清怀里,道:“明天?吃莴苣好不好?”
前院那?块小地里的各色香蔬都长?出来了?,明宝锦侍弄得很?用心,每隔一日就会摘拔一次草,如若不然,野苋菜就会霸道地挤满整个菜地,虽说嫩苋菜也好吃,可总也想换换口味,不能都被苋菜挤没了?。
尤其是种了?莴苣的那?一角,莴苣初生时长?得很?慢,叶片贴着?地,偶有一只小鸡逃逸出去,准是冲着?莴苣嫩叶去的。
明宝锦日日盯着?,熬到天?气渐热时,她惊讶地发现?莴苣长?得飞快,叶片茂密,茎秆直生,鸡仔们虽也长?大了?些,但也只能望洋兴叹。
“嗯,老?苗姨说茎变成白?绿色就好吃了?。”明宝锦对这些事儿记得很?牢。
明宝清合着?眼?,轻声感慨了?一句,“老?苗姨怎么什么都知道?”
“她阿耶教的呀。”明宝锦很?自然地说,“她阿耶阿娘就生了?她一个,她小时候一家三口住在万年县的福民乡里,也是种田人家。”
“福民乡?”明宝清觉得这个地名曾过耳,睁开眸子想了?想,道:“圣人还?是公主的时候,及笄那?年先皇赐下一个紫薇花园,好像就在福民乡。”
这种事情明宝锦不知道,只道:“紫薇花园?漂亮吗?”
“漂亮自然是漂亮的,而且还?很?挣钱。那?个花园集齐天?下紫薇花种,白?粉红紫皆有,”明宝清摸摸明宝锦的发,道:“紫薇花是药,治风疹、痈疽、疮疖,长?安城里大多数孩童肯定都洗过紫薇花煮出来的药浴。”
“那?我洗过吗?”明宝锦急急问,这对她来说似乎很?重要。
明宝清记不得这种事,却很?斩钉截铁道:“自然。”
黑暗之中?也感觉到明宝锦在笑?,明宝清默了?片刻,又问:“那?老?苗姨的父母是不是去的很?早?”
“是,好像是小青鸟那?般大的时候,她的父母就去世了?。”明宝锦觉得明宝清好聪明,问:“大姐姐怎么知道的?”
谁会将独女当成一个冲喜的物件?
“那?她后来只怎么过活的?”明宝清不答反问,还?好明宝锦不纠结这个问题,想了?想道:“好像是说在叔叔叔母家中?寄住。”
话说完,明宝锦意识到了?什么,想起?了?自己不久前堪堪避过的一个抉择,忽然卷了?被子又缩起?来了?。
明宝清碰碰她,明宝锦皱皱鼻子,顾左右而言他。
“要是有波斯菜的种子,现?在种下去,秋日里收一波,秋日里种下去,冬日里还?能吃到呢。”
“那?阿姐给你买种子吧?”明宝清问。
“可老?苗姨说,只有大庄园里有种波斯菜,而且存了?种子都是自用,咱们从前也是这样吗?还?有白?菘、茴子白?什么的。”明宝锦困惑地问:“不过为什么呀?为什么不让大家都种呢?”
明宝清被明宝锦问住了?,为什么呢?
难道真是贫士之肠适藜草,富者之口餍膏粮?
‘贵以贱为本,高?以下为基。可鸟瞰之人,只会想到贵贱如云泥,下民低贱,有千般不配的。’
明宝清还?在想要不要同明宝锦说这些话,却听明宝锦开口说:“苗姨说,这样才能分了?上下尊卑。”
“嗯,因为人无我有,才会显得高?人一等。”明宝清惊异于苗姨的洞察敢言,道。
明宝锦翻了?个身,合上眼?的同时说:“我觉得不太好。”
“因咱们眼?下吃不着?了?,所以觉得不好吗?”明宝清总觉得自己这个小妹妹很?有天?然灵气。
“唔,也不是,”明宝锦一时说不出自己感觉来,只道:“旁的也就罢了?,本就是从地上长?出来的东西,怎么能占为己有呢?”
“所以说天?地莫施恩,施恩强者得。”明宝清说。
“哇。”明宝锦觉得明宝清说得很?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一种好,准确毒辣还?嘲讽,她又觉得自己有点笨,问:“三姐姐替我开蒙后,我也能说出这些话了?吗?”
明宝清忍不住笑?,道:“自然。”

睡前想吃的东西, 睡醒就能吃到,明宝锦觉得没什么比这更好。
明宝锦托腮蹲在?明宝清身边,看她用自己做的小竹刀在?给莴苣削皮。
钟娘子吃莴苣只吃叶, 瞧着她们把莴苣叶都留老?了, 很是不解, 问了才?知?她们是吃茎的。
“小青鸟很馋姐姐这把小刀。”明
宝锦瞧着明宝清拇指抵着茎根一路削到底, 拎起细细一条绿缎,丢去喂鸡。
“笔都握不好还握刀?”明宝清说得明宝锦吐吐舌,不敢替游飞说话了。
莴苣削去老?皮, 嫩如碧玉, 切成寸段下?水一焯就镇进凉水中,撒盐少许,调油少许就可以吃了。
热天没人喜欢挨着灶台, 这碟莴苣做起来?简单, 吃起来?脆爽, 还有碧透好颜色, 就连一贯逼着自己生咽吞嚼那?些粗食的明宝清都觉得,算得夏日?上品蔬肴了。
“昨儿换下?来?的衣裳全在?这了吗?”蓝盼晓提着篓子又问。
明宝锦从屋里举出两只袜袋来?,又赶紧去原先明宝清住着的那?个小耳室里取了游飞给她做的一个小网兜。
“母亲, 我跟您一道去。”她想去顺便捞点鱼呢。
“不准往溪水深处去。”明宝清坐在?阶上, 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句。
从周家要来?的大锯和刨子正搁在?她足边,明宝珊留下?的那?两只竹镯被她当做了臂钏, 高高推起双袖箍住,露出修长有力的小臂, 手拈着炭枝在?地上描描画画, 是在?琢磨大绣架的样?式。
“知?道啦。”明宝锦小心翼翼避开?她画的那?一块地,蹦蹦跳跳跟出门去。
夏日?白昼, 竹门是敞开?的,篱笆院门虚虚遮着,不挡清风。
‘周小娘同母亲身量相仿,但上身似乎要长一些,绣架的幅面做得稍大一些吧。’
明宝清想得周全,但却没有木匠那?些趁手的工具,只能是一点点锯了再刨。
正当她弄得满身木屑时,忽听见?有马蹄声停在?门口,她拿着锯抬眸看去,就见?那?有一人站在?那?绿帷帐的后头。
不敢进一步,不愿退一步。
即便那?个身影被篱笆墙上的藤萝分?割成了无数破碎的小块,明宝清还是一眼就把人认了出来?。
她有些慌乱,低头看了看铺了一地的木料,想把袖子扯下?来?挡住手,但又不想做的这样?明显。
明宝清的心思波澜不止,却只深深吸了口气,就立即朝门口走去。
院门一开?,就见?林千衡并他随从冯叔站在?外头,一身蓝袍染着灰,神情憔悴,望向明宝清的目光更满是委屈疼惜。
至于冯叔,那?张老?脸上根本就写着‘识趣些,快赶他走’这几个字。
“元娘。”林千衡直直地走进来?,明宝清行了一礼,往后退开?,道:“三郎来?了,那?进来?喝口水吧?马车最好是拴在?外头,我怕它吃了四娘辛苦种的菜。”
她这些熟稔而随意的话语令林千衡很有些恍惚,似乎她就生在?这样?一个山下?小院里。
看着她用竹簪随意挽起的斜髻,林千衡很困惑地看着那?个小苗圃,走进那?扇小竹门里。
明宝清在?木料边蹲下?身,用炭枝在?上头写名‘横一纵二?’之类的编号,然后才?用将其都堆拢到一旁去,拿来?笤帚将木屑都扫拢,用簸箕装起。
“先坐吧,稍待一会。”明宝清拿起装满了一簸箕的刨木花,拿到厨房去备着引火用。
林千衡愣了很一会,忽然跟进去,与出来?的明宝清在?狭窄的门洞里撞在?一块。
他们也曾牵手拥抱,这份浅尝辄止的亲密总是被拖得很长,从来?没有如这般一触即散。
“茶水现烧太烫了,母亲早起煮的茅根饮子已经凉了,不知?你喝不得惯,我倒觉得不错。”明宝清没有看他,侧身从他身边走过后才?道:“厨房里热,快出来?。”
冯叔的表情不知?何时缓和了许多,他恭恭敬敬地立在?一旁,道:“茅根饮子好,清凉败火的,郎君来?喝些吧。”
林千衡跟在?明宝清身后,她叫他坐,他就坐,让他喝,他就喝。
喝了问他如何?林千衡答不上来?,他这些日?子喝琼浆都如白水。
不过明宝清现在?在?他眼前了,林千衡又喝了一大口,品了品道:“微甘清润。”
明宝清轻笑一声,这时才?做漫不经心状撸下?两只箍袖的竹镯,扯平了衣裳。
“跟我回城中住吧。”林千衡有些迫不及待地说:“若你不喜欢,我在?龙门乡上有一处庄园,有下?人有田亩,自给自足,足够你们姐妹住了。”
明宝清捧着杯子转了转,含着一点笑,道:“三郎,这不合宜。”
林千衡快哭了,忍着眼泪急忙问:“怎么不合宜?那?是我的庄子,你知?道的,它原本都在?咱们的……
“是。”明宝清点点头,道:“在?嫁妆单子上,我记得。其中一处庄子还离月牙泉很近,圣人还是公主的时候,夏日?里就住在月牙泉。”
“你若是怕……
“不是怕圣人。”明宝清知?道林千衡想说什么,截断了他的话头,逼着自己去看他那双红红的眼,道:“三郎,自欺欺人不可取,你我之间止步于此,有些心思若说出来?了,就是对我的践踏,你清楚我无法容忍。”
“元娘,有你我不会再娶再纳,你就是我唯一的妻子!”
林千衡没有赌咒发?誓,口吻甚至也不太斩钉截铁,但就是那?种平静的口吻,像是叙述一件没什么大不了的小事,一个简单的决定。
冯叔惊慌得脸都白了,一边瞧着明宝清,一边对林千衡说:“郎君,您可不能这样?说,婚姻乃人生大事。”
明宝清没有看冯叔,但他那?种催逼的目光实在?灼烧,于是干脆替冯叔更露骨地说了一句,“婚姻,乃祸福之阶。”
林千衡的眸子睁大了一瞬,睫毛又缓缓遮落,显得那?般委屈不甘。
明宝清不忍再看他,垂眸道:“你我若再续前缘,一月两月,只觉失而复得,欣喜交加,一年两年,习以为常,渐渐生倦怠,三年四年,官场之上妾无助益,家宅之中郎君冷待。”
“你到底还是信不过我。”林千衡落下?一行泪来?,明宝清其实信他有真?心,只是不愿这颗真?心被俗事蛀空。
明宝清摸了摸自己干涩的眼睛,硬起心肠问:“明家出事已有半年之久,三郎为何现在?才?回来??”
林千衡果然不好回答,满脸的愧疚颓然。
冯叔欲言又止,看向明宝锦的目光很有些谴责意味,似乎昭示着林千衡在?家中这些时日?也是因她而饱受摧折。
明宝清瞥了他一眼,冯叔稍缩了缩,但还是那?么看着她,只叫明宝清感?到一种深切的无奈。
冯叔是打小看着林千衡长大,既希望他做出正确抉择,又不忍见?他伤心至此,更不愿他因此事误了科考。
“你回城中安置吧?此番同行的族兄族弟必定不少,你且要忙呢,等把他们都安顿好了,你自己也要多温书。等秋闱得了功名,在?父母眼中也算成材了,我,我也盼着呢。”
明宝清一席话,就好比装了火炭的铜熨斗,仔仔细细将林千衡的怅然悲苦都熨平。
她没有给出什么假设和承诺,但林千衡却以为自己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肯乖乖地回城了。
天空的雨云好像一床散而破的棉絮,正缓缓的侵占着日?光的余地。
“明日?约莫会下?雨,雨日?点灯温书,最惬意。”明宝清收回目光,又看向林千衡说:“备考要心无旁骛。”
这是叫他不要再来?的意思,林千衡弯腰站在?车上好一会,才?点了点头。
冯叔这下?开?始感?激明宝清,笑道:“明娘子有什么需要的,老?奴备了……
明宝清心下?有些不舒服,可见?林千衡局促难安,又道:“钱自然是好,不过二?娘已经私下?给了我好些,我不缺钱,冯叔若有帮我的意思,倒有几样?东西,我很想要。”
“什么?”冯叔侧眸看了林千衡一眼,警惕起来?。
“茴子白、波斯菜和白菘的种子。”明宝清每说一个,冯叔眸中警惕就消散一分?,而困惑陡生。
“好。”林千衡就算是不明白也会答应。
冯叔也忙不迭道:“明儿就给您送来?。”
明宝清别开?眼抬首看向云,轻道:“多谢,今日?大雨若能浇透,明日?育苗
省两担水。”
天上的云相是雨云无疑,冯叔笑道:“明娘子都已经学会看云了?”
林千衡道:“冯叔,不要乱说。”
明宝清却坦然道:“是啊,同一位老?丈学的,不过我只是学了点皮毛,老?丈若看一眼这云,都能说出这雨会在?几个时辰之后下?,雨大雨小,雨急雨缓。”
游老?丈这观云辨日?的本事,合该去钦天监拿俸禄才?是。
林千衡依依不舍地走了,他将身子探出半个马车,明宝清看着他摇摇又晃晃,越来?越小,越来?越远,最后消失了。
“元娘。”挎着一盆湿衣归来?的蓝盼晓一声唤,明宝清却没有迎上去,而是转身避了避,收拾好了神色才?转脸,又伸手同她一道抬盆。
“谁来?了?”蓝盼晓看着马蹄车辙印,问。
“三郎回京了,来?看看我。”明宝清故作轻松,又问:“小妹呢?”
“同小莲和小青鸟在?溪边玩呢,你放心,苗姨教?他们用草编篓子设陷网虾鱼呢。”蓝盼晓早看出她神色不对,惊喜的声调也落了下?去,“三郎说什么叫你不高兴的话了?”
“若是叫我不高兴的话,又何必马不停蹄地跑到我跟前来?讲呢。”明宝清在?晾衣的竹竿前停下?,弯腰拿起一件明宝盈的衫子抖开?。
蓝盼晓觑着她的神色,揣摩着说:“三娘和四娘乖巧,我带着她们也不吃力。三郎若有那?份心,其实……
“在?别人看来?,我其实唤您姐姐更合适。与我相较,您才?是那?个本可以不挑担的人。”明宝清抻了抻衣裳,说。
两人都红着眼不去看彼此,蓝盼晓道:“我是个没地方去的人。”
“这是浑说了,我们都是因为您才?有了这个落脚地。”明宝清蹲下?身,拎起一条湿淋淋的床单说,“母亲别以为我为了妹妹们舍弃了什么,三郎有心又如何?多的是人不肯。”
“跟着三郎来?的还有谁?随从也敢同你摆脸色?”蓝盼晓追问着,接过床单另一头开?始拧。
“摆脸色虽不至于,可,”水滴滴答答落下?,明宝清忍了很久的眼泪也掉了下?来?,“既想我磨灭三郎的心意,又要我不伤他,既不能使他对我太过不舍,又不能泯灭他的心志,误他前程。他们凭什么,凭什么要求这样?多?”
明宝清说得声音发?颤,整个人也终于支撑不住,但也只是扶着墙头哭了几声,蓝盼晓搂了她一会,她便抬起头,抹掉眼泪,抖开?衣衫,道:“明日?恐会落雨,能早晾干一分?是一分?。”

第029章 静宁观
明宝清所?估计的?那场雨寅时就开始下了?, 下到天亮还在下,明宝锦迷迷糊糊坐起身?以为还在日?暮,又倒头睡去, 只是?片刻后她忽然发觉明宝清不在, 起身?出去看, 发现?蓝盼晓也不在花厅榻上歇着?了?。
因?为烛火摆在花厅可以分光给左右, 蓝盼晓还能多绣几?针,所?以她就一个人睡在了?花厅,让明宝清和明宝锦睡在了?内室。
推开屋门, 雨声一下逼近, 蓝盼晓和明宝清正在檐下做活计,绣帕子凿榫卯,偷那云缝雨幕里的?一点光。
小鸡们被?放进了?堂屋里, 正探头探脑的?啄着?石头缝里新冒出来?的?杂草, 偶尔一滴雨落在脑袋上, 惊的?它们一蹦。
方桌边所?有的?椅都空着?, 明宝锦偏偏拿着?一个菜团子挤在蓝盼晓和明宝清中间。
菜团是?蓝盼晓早起现?蒸的?,苋菜粒和豆角都剁成细粒粒,裹上一点点的?粗麦粉。
豆角是?种出来?的?, 苋菜却是?沿着?墙缝长出来?的?, 掐了?几?回?了?,越掐越繁茂。
明宝锦越嚼菜团子越觉得?有股子鲜, 问:“母亲把我昨天捞回?来?的?小虾米也剁进去了?吗?”
“你这小嘴怎么就这么灵?”蓝盼晓笑道?。
小鸡们据守在明宝锦下巴底下,等着?她漏嘴巴掉食下来?, 但很?可惜的?是?, 明宝锦的?嘴巴不漏,一粒菜也没掉地?。
它们不依不饶地?追着?明宝锦, 直到她进了?雨里才罢休。
弯弯曲曲的?乳瓜藤叶爬满了?整架,在雨水的?击打下轻颤着?,明宝锦搭着?斗笠去数乳瓜崽,每天早起都要数一回?才安心。
雨水渐渐停了?,日?头也干脆地?露了?面,残余的?水汽消散飞快,不知是?哪只最勇敢的?小鸡试探了?一下,随即欢快地?带着?大家?蹦进地?里找食去了?。
明宝锦也是?那群小鸡中的?一员,她要同游飞去采山槐。
除了?蓝草之?外,陶家?染坊还收槐花,未开的?花苞能制出嫩绿色,若是?已开的?花,则可以绞出黄绿色来?。
“这才下了?雨,山上湿滑滑,怎么好摘呢?”蓝盼晓问:“而且槐花串上都是?水,会压秤,陶家?不肯收了?怎么办?”
“小青鸟说,下了?雨槐花上就没有树蚁了?,天晴的?时候一串花上全是?,抖都抖不完呢。因?为下雨天路难走,槐花串子也比晴天的?要干净,所?以他家?还是?一样的?价呢。”明宝锦同游飞在一处,倒成了?个杂学家?。
陶家?除了?收槐花之?外还收蓝草,陶家?的?山头和田地?全种了?蓝还不够,青槐乡上有不少人家?替他家?种蓝。
种蓝这营生不差,十亩的?收成抵得?过稻谷一顷,但蓝草侍弄起来?绝不比水稻简单,同样需得?一遍细耕,三月浸种始发芽,五月新雨后,亦得?开辟分栽,若雨水多久浸则色不佳,若久旱则减收无收。
明宝锦零碎的?时间都在陶家?田里采蓝,夏日?天亮得?早,游飞会先来?叫门,进来?喝上一碗稀粥,有时候卫小莲也会偷偷从卫家?出来?,掩在树后等他俩一起去采蓝。
与去山里采摘蓝草相比较,在田地?里采蓝的?工钱要低一些。
蓝草喜阴,但若在山阴面种植,大部分山地?粗粝又不适宜,所?以在山间的?蓝草田都是?零零碎碎,光是?走过去就要耗费不少力气,更何况山头还有野物?出入,莫说明宝清不许了?,就是?游老丈也不肯游飞为多挣几?个钱而去犯险。
青槐乡上的?槐树虽说到处都有,不似蓝草田在冷僻处,但明宝清还是?不放心明宝锦和游飞两个孩子进山去,只怕他们越走越深,就起身?抖了?抖木花,道?:“我同你们一起去。”
卫小莲今日?不能同去,卫三嫂下田去了?,她要照看两个弟弟。
小婴孩包在被?褥里,栓在她背上睡着?,小童亦趋亦步地?跟着?她走。
卫小莲自己还没长大,就先做了?娘。
“明娘子。”卫小莲仰着?脸对明宝清说:“我阿娘想托你给我阿爹写封信。”
“等后天吧,三娘去城里买纸了?,现?在家?里没信纸。”明宝清说的?是?实情,卫小莲却以为只托词,愣愣地?看着?她,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直到明宝锦笑嘻嘻道?:“等三姐姐回?来?了?,我就喊你去!”她才松了?口气,又拖着?两个弟弟回?去了?。
被?惦念着?的?明宝盈此时已经在东市的?坟典行里抄了?小半个时辰的?书了?,临出门前从昨夜的?寄宿的?道?观里借来?的?油伞就搁在她脚边,雨滴沿着?伞面滑下来?,在她脚边蓄成了?一汪浅池。
因?法云尼寺屋舍瓦漏正在修缮,所?以暂不接待外客。
那时已经快宵禁了?,明宝盈想起自己在法云尼寺边上见到过一间小道?观,上书‘静宁’二字,就向比丘尼打听是否是坤道道观。
“是?倒是?,只不过那间静宁观是私家所?有,平日?少见其招待外客,小娘子去问问也好,总不好耽了?宵禁。”
明宝盈敲了?许久的?门都未开,只有门上小洞忽露出一只眼来?,骇了?她一大跳。
听她说明来?意,对方起先是?不大肯的?,但忽得有人问了一句什么,这声音似曾相识,但明宝盈又想不起来?,而且门洞当即拉上了?,隐隐有问答交谈声
响在门后。
明宝盈说了?声‘打搅’,正要走时门洞又开了?,里头人问明宝盈家?门。
听她说了?,又不知为何沉默了?一阵,过了?会子,却又就将门打开了?,门后是?个老嬷嬷,向她敞开满院的?幽静雅致。
明宝盈抬眸看了眼‘静宁’二字,只觉得?这道?观名副其实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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